“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我对她也不太了解,只知道她曾经是这一带的大地主。”
“哎?”
“她好像曾经在学校当过老师,一辈子也没结婚……”
看来和代的猜测基本上是正确的。
“拥有太多的土地自己又照顾不过来,于是竹内婆婆就把土地一块块卖掉,然后把钱花在街区的建设上……那个公园以前就是竹内婆婆的土地,地铁站旁的街树、花坛都是竹内婆婆出资赞助的。”
“真了不起啊!”
“是啊,平日竹内婆婆一到傍晚就出来散步,看街上有没有还不回家的孩子,看有没有形迹可疑的坏人,就像一个巡警一样。听说黑社会的分子都不敢惹她,关于她还流传着很多英勇的事迹呢。”
果然如此,老婆婆眉宇之间就流露着坚强的意志,让人感受到一种威严的气质。
一心想着为社会做贡献的人……真伟大。
和代自己是个懒惰的人、浪费能手,与贡献社会相比更注重自己的快活,尽管如此,她并没有失去赞美别人的热情。她不会为了使自己的利己主义正当化,而戴上有色眼镜去看待真正善良的行为的。
竹内婆婆把这个街区变得更舒适作为自己的人生价值,而且她的努力以及效果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从搬来的第一天开始,和代就真的感觉到这是个“舒适的街区”。虽然不能把一切都归功于竹内婆婆,但如果没有她的话恐怕这个街区也没有今天。捐钱捐土地,和流氓恶势力做斗争……
——竹内婆婆真是个值得尊敬的好人。——
只要不来找和代清早起床去扫街,她就不会对竹内婆婆产生任何抵触的情绪。
地铁站前的超市里,正在举办反季节丝绸特卖会。
所谓“反季节降价”只是和代自己这样认为的,其实夏天正是买丝绸做和服的时候。
和服很难穿,和代自己并不会穿,但她想学穿和服,前两天她在地铁站前捡到教穿和服学校的宣传单,还考虑过呢。
——我要不要去学一下呢?——
和服很贵的,但是如果要胜川给买的话,他一定会满足和代的要求。
——我还是先去超市里看看吧,我该买点什么东西呢?——
和代向超市走去。
——看来真的很便宜嘛。——
特卖场那聚集了很多人,人挤人、人挨人,想靠近特卖场都很困难。和代突然注意到,人群中有竹内婆婆的面孔,她也是来看丝绸的吗?不过由于人实在太多,竹内婆婆也挤不进去,只得站在那往里张望。和代向竹内婆婆移动了两三步,想靠过去打个招呼,就在这时忽然从旁边冲过来一个中年女人。
“你不是住对面楼的姑娘吗?不好意思,麻烦你帮我拿一下这个包袱,我有点急事,很快就回来……”中年女人把一个沉重的包袱交到了和代手里。
竹内婆婆正好转过头看到了这一幕。
“哎?”
和代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中年女人的面孔,不过她在与和代打招呼的时候说“你不是住对面楼的姑娘吗”,看来她一定是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居民。助人为乐不正是这个街区的美德吗,和代用征求意见的目光向竹内婆婆望去。可是竹内婆婆却用鄙夷的眼神瞪了和代一眼,然后匆匆转身离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
寄存包袱的那个女人看来真是有急事,转眼就不见了。
超市天花板上挂着一张宣传条幅,上面写着:“丝绸大减价!全场三折!”
——竟然能降七折?——
和代总觉得这是个骗局。
但是,这种规模的超市竟然招揽来如此多的顾客,从这一点来看也许价格确实便宜。而且,超市肯定在报纸、杂志中夹了他们的宣传单……
商品的原价被用红笔打上大大的叉,然后在旁边重新写上现在的售价。
——两万日元?——
和代简直不敢相信,不过再仔细一看,发现原来自己少看了一个零,是二十万日元。原价是七十万日元。竟然降了五十万日元,难怪会有那么多人来抢购。
和代等了一会儿,不见刚才那个女人回来。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还不见女人回来,和代开始生气了。
——她把我当成什么了?——
和代本不打算在这个特卖场呆太久的,因为她对丝绸、对和服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于是,她决定等到三十分钟,如果女人再不来的话,她就走。
——如果是附近住的人,即使我把包袱带回家她也可以来我家取。——
想到这,和代抱起包袱就往店外走。
“喂!那位顾客!”
正当和代要走出店外的时候,一个穿灰色制服的男人叫住了她,原来是超市的保安。
“哎?……”
之后的事情弄得和代一头雾水,她被带进了警卫室,并被要求打开包袱接受检查。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没有人比和代本人更吃惊的了。
包袱皮是藏蓝色底上有白色草叶状花纹的布,包袱中横放着一个一端开口的圆台形厚纸盒,这个纸盒的表面和内里也贴着同包袱皮一样的布。如果把丝绸布料塞进纸盒,再把包袱皮从外面一系,就成了一个包袱。这种结构怎么看都像是偷布料用的专用工具。
“是一个中年女人……寄存在我这儿的。”
不管和代怎么为自己申辩,对方都不相信她。保安还询问了她的住所以及职业。
但是,关于职业这个问题,和代无法回答他们。因为自己既不是学生,也没有工作,而收入的来源更是和代不想说的。这样一来,和代的嫌疑就更大了,她的胸中也充满了怒气。突然,她想到了竹内婆婆。
现在和代已经完全清楚了小偷的意图,小偷可能预感到危险于是把作案工具交给和代保管,然后自己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走出超市。那女人肯定不是这个街区的居民,现在早已逃得不知去向了。不过,如果有人看到女人把包袱交给和代的情景并出来做证,那和代就可以洗清嫌疑了。
“这个包袱是别人寄存在我这的,我有目击证人,你们可以向她确认一下,一定能证明我是被冤枉的。那个人是竹内婆婆……她在这个街区不是非常有名吗。”和代把自己的气愤表达在言语中。
——幸好被竹内婆婆看到了。——
竹内婆婆一定会为我做证的,她那么受人尊敬,说的话肯定也很有分量。
保安们聚在一起小声商量了一阵,然后开始在电话簿上查找竹内婆婆的电话,看来他们决定征求一下竹内婆婆的意见。
——婆婆您可千万要在家呀。——
和代惟一担心的就是这个,如果竹内婆婆离开超市时马上回家的话,现在应该在家里。
“喂!您好!我是地铁站前超市的保安人员……”
竹内婆婆果然在家,好像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但是……婆婆的回答与和代预测的不同,而且完全相反。虽然和代无法听到电话里婆婆的声音,但她已经从保安的神情中感觉到了……
保安放下电话后,用严厉的语调告诉和代:
“竹内婆婆不知道,看来那个包袱就是你的东西。”
“不……不是的。”狼狈的声音几乎无法通过和代的喉咙。
——这是个陷阱!——
和代忽然这样想。
但是,会是谁呢?……她为什么呢?和代想不通,竹内婆婆不会设圈套陷害自己呀。
不久警察也来了,保安把调查工作交给了警方,警察也对和代进行了纠缠不休的审问。和代被允许回家已经是傍晚六点了,她整整经受了两个小时的痛苦折磨。
警察并没有完全相信和代的话,也没有完全不信,他们的结论不黑不白,是灰色的,甚至可以说没有得出结论。
——真讨厌!烦死了!——
和代已经快受不了了,竟然被冤枉是小偷……警察甚至说要和胜川取得联系,还说教和代:“小偷行为姑且不说,和男人保持那种关系也不好啊。”
——但是……竹内婆婆怎么会……——
她说不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本以为她是我的朋友,会站在我这一边。
——啊!肯定是这样的!——
竹内婆婆肯定从谁嘴里听说了和代与胜川的事情……不管在哪儿都有那种喜欢背后说三道四的长舌妇。头脑古板的竹内婆婆对于和代的这种生活方式肯定没有什么好感。在她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对和代非常和善,可是一旦知道后就对和代充满了敌意。事情肯定是这样的。
从那件事情的第二天开始,周围人看和代的目光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
“听说那姑娘靠男人养活,就是说,是‘二奶’。”
“好像还在超市偷过东西呢。”
大家好像都在传关于和代的事情。
忽然之间,舒适的街区变得不舒适起来。以前热情的巡警现在好像总在监视着和代。竹内婆婆已经不再和和代说话,远远地看到和代便会立刻转身离开。每当和代拉开房间的窗帘,就会看见坐在公园长椅上的竹内婆婆在指着自己的窗户和别人说着什么,和代能感受到笼罩其中的恶意。
——这样的街区,我还能继续住下去吗?——
和代把脸埋在胜川的胸膛里,“我想换个地方住。”
“怎么了?不喜欢这里吗?”
“这里有个很可恶的老婆婆,对我有偏见……而且周围的人经常说一些捕风捉影的闲话。”
“嗯。”
在和代委屈的哭泣声中,胜川终于点了点头。
“好,那就搬家,反正公寓到处都租得到。”
连路边的树木似乎都充满了对和代的不屑之情。
把搬家公司的车送走之后,和代牵着ⅿⅿ走出了公寓。被怀疑偷东西,又被传说成不检点、品行不端的女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和代无法再居住下去了。
在路边的长椅上,坐着竹内婆婆,她若无其事地望着天空。
——要不要过去讥讽她两句?——
不过,那样也很麻烦,懒得去理她。
和代只用视线表达了自己的怨恨,狠狠地盯着竹内婆婆,不过竹内婆婆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依然歪着脖子望着天。
——刚才她就一直坐在这。——
好像是在监视我搬家的过程。
——真是多管闲事!过什么样的生活是个人的自由,我又没给别人添麻烦。干涉别人的生活方式,真讨厌!——
昨晚,胜川陪和代在酒店度过。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次和胜川Zuo爱特别得快活,一股股快感像海潮一样在和代体内涌动着。
——我还很年轻,生活还有很多乐趣等着我去享受呢。——
昨天,竹内婆婆一定目送着和代离开的。
和代故意挺胸昂头、大摇大摆地朝前走,当走到花坛旁边时还停了下来,让ⅿⅿ在花坛边拉了一摊屎。然后吹着口哨离开了,她对这个街区没有任何的留恋……
正如和代预测的那样,竹内婆婆一直目送着和代的背影。嘴里小声说着:“这里是舒适的街区。”她并不想干涉别人的生活,大家靠自己的判断过自由的生活是最好的。但是……还是有些事情不能容忍。
等和代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后,竹内婆婆松了一口气,说道:“总之,那姑娘不行。”最后,用“唉”字叹了口气,婆婆把目光移到了花坛旁那一摊黑色的狗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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