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道上的鲁莽决定（1）

在特内里费岛起飞。

过分敏感的­鸡­蛋购买者。

费用包­干­的诱惑。

你喜欢随带的保险吗？

再见了，玛撒的葡萄园。

荷兰皇家航空公司4805号航班的乘客并不知道，不过，他们的安危的确完全掌握在世界上经验最丰富、技艺最为­精­湛的一位飞行员手中。机长雅各?范?赞顿（Jacob Van Zanten）不只深谙飞行诀窍，他对细节的关注、­操­作的有条不紊以及毫无瑕疵的纪录，让他成了领导荷兰皇家航空公司安全项目的不二人选。后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了，航空公司热情有加地将他四处炫耀。一则这位机长正在微笑着的杂志广告说明了一切：“荷兰皇家航空公司：来自让准时成为可能的人。”甚至连经验老到的飞行员——他们可不是那种很容易表现得喜形于­色­的人——也将他视为了不起的人物。

在这架波音747从阿姆斯特丹，飞往加纳利群岛（Canary Islands）拉斯帕尔马斯机场（Las Palmas Airport）的途中，范?赞顿一定有种自豪感。今天的飞行平稳、­精­准，这已成为他标志。本次航班的日程很简单：在拉斯帕尔马斯机场着陆，加油，之后，运送另一批乘客返回荷兰。

可范?赞顿收到了来自空中交通管制部门的一则紧急通知。机场花店发生了一起恐怖爆炸事件，给机场造成了严重混乱，拉斯帕尔马斯机场将会关闭，何时开放，另行通知。

机长知道，在这种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保持镇静并谨慎从事。他曾经针对这种情况演习过无数次。实际上，范?赞顿刚刚从一个由他领导的为期六个月的安全培训班回来，课程培训的恰恰就是如何应对这类情况。

按照标准规程，机长遵照指令，在离原目的地50海里之外的机场降落，这个机场位于特内里费岛enerife）。下午1：10，他的飞机和其他几个类似的航班转道降落在那个机场。

这时候，即使你不是个训练有素的民航飞行员也能看得出，特内里费岛没有国际机场。这是个小型机场，只有一条并不是为大型喷气式客机准备的跑道。

飞机安全停在跑道边时，机长看了看表。看到当时的时间，他被一个令人不安的念头纠缠住了，无法摆脱：规定停留时间。

最近，荷兰政府制订了严格、复杂的规定，每位飞行员都必须恪守不渝。与总部联系后，范?赞顿迅速计算了一下，他认为，自己起飞的最早时间是下午6：30。在规定停留时间开始以后起飞是不可能的，这种做法不但是违规的，而且还是犯罪，会受到监禁的惩处。但是，遵守规定停留时间，则会带来很多复杂的问题。在特内里费岛机场，没有其他机组可以代替他们把乘客接走，数百名乘客得在此滞留过夜。这就意味着航空公司要为他们安排住处，而在这个岛上，并没有足够的旅馆房间。此外，在这里发生的一次时间延误，还会造成荷兰皇家航空公司多个航班的取消。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次临时改道，会轻易演变成一场航运梦魇。

不难想象，范?赞顿所感受到的压力有多大，以及为什么为了节约时间他会变得如此坚定。就像当你赶赴一个重要约会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却又遇上红灯一样。你尽可能保持镇静，可你知道，你的声誉随时会受到损害；你的挫败感渐趋增强，可你却无计可施。不过，有一件事范?赞顿可以做：机长决定让乘客呆在机舱里，这样，当拉斯帕尔马斯机场重新开放时，他就可以立刻起飞了。

但是，特内里费岛机场塔台的空中交通控制人员可没这么想。这是一个热带岛屿上的一个小型机场，现在停满了来自世界各地因为拉斯帕尔马斯机场发生爆炸而转道降落在此的飞机。不但塔台的人手不够，而且空中交通控制人员也并不急于让飞机起飞，事实上，他们已经准备通过晶体管收音机收听一场足球赛的实况转播了。着陆20分钟以后，范?赞顿收到了塔台的通知，要他通知乘客们下飞机，看样子，他们得滞留好一会儿了。

其后，特内里费岛机场的工作一直在以蜗牛般的速度推进。20分钟变成了1小时。机长时刻在考虑将延误的时间降低到最低限度的办法。他和机组人员开了个应对策略会，并与荷兰皇家航空公司总部联系，以确定规定停留时间开始之前还有多少时间。1小时的等待变成了两个小时，后来，机长想起了个主意。范?赞顿决定在特内里费岛机场加油，这样，在拉斯帕尔马斯机场中转的时间就能节约半小时了。

第一章 跑道上的鲁莽决定（2）

但是，这个节约时间的想法却产生了令人失望的结果。范?赞顿刚开始加油，拉斯帕尔马斯机场就传来了机场终于重新开放的信息。可是，太迟了，持续半小时的加油过程已经无法停止了。

最后，就在飞机准备停当，马山就可以起飞的时候，老天又来破坏他们的计划：浓雾在跑道上弥漫开来。

加油的决定已经让他懊恼不已了，所以，这时候，范?赞顿起飞的愿望变得更为强烈了。迷雾越来越浓，能见度变得只有300米了——情况如此之太糟糕，以至于机长从驾驶舱的窗子望出去，都看不到跑到的尽头。

范?赞顿知道，雾气变得更糟的每一刻，都意味着特内里费岛机场关闭的可能­性­又增加了一分。他无需滞留一夜而离开特内里费岛的“机会之窗”正在关闭。现在，他必须起飞，否则，就再也走不成了。

机长接下来的行为完全与其身份不符。范?赞顿加快了引擎的转速，飞机慢慢滑上跑道。

“等一会儿。”范?赞顿的副驾驶员不解地说。“我们还没收到航空交通管制的放行许可（ATC Clearance）呢。”

“我知道。”机长边松开制动边回答。“边走边请示。”

副驾驶员打开无线电，接到了航线许可——也就是批准了航班的起飞计划。但是，塔台并没有下达至关重要的起飞许可。然而，范?赞顿已决心起飞，所以，他打开节流阀，飞机开始沿着迷雾重重的跑道全速前进。

就在这架大型喷气式客机的冲力不断增加时，范?赞顿突然看到了无法想象的、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最可怕情景，泛美航空公司的一架波音747飞机停在跑道上，而范?赞顿正在全速冲向那架飞机。

停下或者转向都已经不可能了。凭借本能，范?赞顿知道，提前起飞是他的唯一机会。“起来！求你了！”机长急切地催促飞机。他拼命拉起机头，拖在地面的机尾飞溅出炫目的火花。

范?赞顿的飞机机头勉强越过了停在跑道上的那架波音747，可是，就在整个飞机看似可以飞越过去的时候，范?赞顿的机身腹部撞上了泛美航空公司那架飞机的顶部。

荷兰皇家航空公司的这家客机沿着跑道又冲出去了500多码，并突然发生了严重爆炸。

范?赞顿、全部机组人员以及所有的乘客全部遇难。那天，共有584人在灾难中丧生。

航空界大感震惊。这是历史上迄今为止最为严重的飞机相撞事故。一个国际专家组很快来到特内里费岛机场。他们检查了所有物证，与目击者面谈，并仔细检查了驾驶舱录音的每个片段，以期确定事故的原因。

专家们很快就排除了机械故障的原因和恐怖袭击的原因。将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拼凑在一起后，事情已经变得很清楚了，另一架飞机也在跑道上，那就是泛美航空公司的1736号航班，它没有进入滑行道支路，最后停在了错误的地点。罕见的浓雾也是灾难的原因之一。范?赞顿看不到泛美航空公司的那架客机，泛美航空公司那个航班的飞行员也看不到范?赞顿的飞机，而塔台的控制人员也看不到这两架飞机中的任何一个。此外，塔台人手不足，而且控制人员的注意力又被当天的足球赛事分散了。

尽管存在这些因素，不过，如果范?赞顿在接到起飞许可之前不起飞，那么，这一悲剧就不会发生。为什么这位经验丰富的飞行员、航空公司安全项目的领导者，会做出如此鲁莽而且不负责任的决定呢？

事件调查者所能给出的最佳解释就是：范?赞顿深感挫败。但是，这一说法并不完全合理。感受到挫败感是一回事儿，无视规程、忘记安全则是另一回事儿。

毋庸置疑，范?赞顿经验丰富；毋庸置疑，他训练有素；毋庸置疑，他很擅长自己的工作。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怎们能将自己所受的训练和规程完全弃之不顾呢？

航空专家在事故原因调查中遍查了所有证据，但是，特内里费岛机场的有些东西则保持深藏不露。在滚滚而来的浓雾和拥挤的机场中，一股无法察觉的心理力量正在发挥效力，正是这股力量，将范?赞顿推离了理­性­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