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比特人和缺失的环节（1）
现实生活中的印第安纳?琼斯。
搜寻缺失的环节。
地铁里的斯特拉瓦里小提琴。
5美分的热狗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霍默?辛普森和皮尔丹人。
打折的饮料降低高智商？
莎士比亚错了。
古生物学界的阵营。
这是你在电影里常常看到的镜头——只不过为了使画面完整，你还需要加上印第安纳?琼斯（Indiana Jones）电影的主题音乐。2004年秋季的一天，人类学教授和法医专家迪安?福尔克（Dean Falk）博士坐在家里的电脑前。当电话铃响起时，掠过她头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希望这个人不是个电话推销员。”她从来也没想过，这个电话将会让她的生活发生多么大的变化。
“嗨！”一位先生在电话里说。“我是戴维?哈姆林（Dāvid Hamlin），是国家地理学会he National Geographic Society）的。”似乎读懂了她的念头，他很快又补充说：“我不是推销杂志的。”
哈姆林难掩心中的激动。“我迫切想和你谈谈的想法至少有两个月了，可我一直不能和你说，因为我想告诉你的事情刚刚解禁，不过，现在好了，禁令已经解除，我可以和你随便说了。”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真的吗？”福尔克问道。
哈姆林笑起来。“我敢保证是真的。我刚从印度尼西亚回来，我们在那儿给国家地理频道拍片子。”他说。“我之所以给你打电话，是因为迈克?莫尔伍德（Mike Morwood），也就是发现者，向我推荐了你。”
哈姆林开始给福尔克讲述莫尔伍德在爪哇海偏远的弗洛里斯岛（Flores）上的意外发现，那时候，莫尔伍德还是澳大利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类学家。
福尔克后来向我们解释说，弗洛里斯岛和类似的海岛非常有意思的是，它们在生物进化方面是著名的“均衡器”。形体小的物种会变得越来越大，而形体大的物种则会变得越来越小，物种的形体最后都变得和德国牧羊犬的大小差不多。没人确切地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海岛效应”，但是，科学家推测，这是生物对食肉动物相对很少而且资源供应有限的环境遗传适应性的结果。的确，过去数十年来，人类学家在弗洛里斯岛发现的骨骼化石应该来自《爱丽斯梦游仙境》（Alice in Wonderland）中的生物：从6英尺长的蜥蜴、巨鼠，到体型矮小的大象。
但是，在这些遗骸中，人们还发现了精巧的石器，有些石器可以追溯到数十万年以前，人们认为，这些石器只能是由人类制作的。不过，蹊跷的是，直到4万年前，人类才来到这些海岛上。“在很长、很长的时期内，没有原始人类，只有石器。”福尔克解释说。制作了这些人工制品的一定是人类，既拥有智慧又能灵巧运用双手的一定是人类。然而，至今尚没有能证明那些人到底是谁的考古学证据。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莫尔伍德的发现如期而至，以人类学的观点来看，这是一项令人难以置信的发现。这个发现不但破解了精巧工具的迷局，而且清楚显现出了我们人类进化的一个分支。
福尔克并不怀疑，伴随某个重大发现的出现，她很可能会遭遇某个心理潜流，一个世纪之前，这一心理潜流曾统治过整个人类学界，同样是这股力量，曾造成数千人对一位小提琴奇才的免费演奏视而不见，曾渗透进一种能量饮料并进而改变了人们的智商，曾在科学历史上的最大骗局中扮演重要角色。
同样是这股力量，会哄骗我们对街上一件漂亮的陈设视而不见——只是因为它是别人抛弃的，会让我们排拒一个无经验的工人提出的伟大设想，会让我们对有缺陷的商业计划——由某个声名卓著的人或者拥有出色纪录的人空想出来的有缺陷的商业计划——投入大笔资金。
虽然她当时并不知道，不过，福尔克很快就将亲眼目睹历史的重复。19世纪50年代，科学界处于一场大变革中。在德国尼安德谷（Neander Valley）发现的一种古人类的化石，让科学家们就这种生物到底是什么的问题发生了激烈的争论。这种生物的特征与我们的特征非常相近，但是，其骨骼还不是人类的骨骼。这种生物有个特征更为明显的鼻子、更厚的颅骨，而且拥有蹲伏型体型，也就是说，它的样子很像我们现在想象的|茓居人。起初，科学家们认为，这些遗骸是一个俄罗斯士兵留下的，他在拿破仑战争中意外死亡。但是，达尔文的《物种起源》（Origin of Species）则为阐明这一问题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透过进化论的透镜来看这些遗骸，科学家们推测，它们一定属于现代人类的某个更近的祖先——也就是我们今天所知的全新物种“尼安德特人”（Neanderthal）。
第三章 霍比特人和缺失的环节（2）
当时，人们认为进化是个线性过程（不过现代理论认为，进化的过程类似于复杂得多的家系图。）。据此，科学家们认为，在猿人和更像人类的尼安德特人之间，还存在着一个明显的断层。这个“缺失的环节”（Missing Link）（也称为“进化缺环”、“失去的一环”、“迷失的环节”。）因此而成了欧洲科学家的“圣杯”。
但是，如果自己没有要寻找什么的某些想法，你就无法找到缺失的环节。为此，科学家们为这种神秘的生物勾画了一个类似于“嫌犯画像”的草图，他们认为：这种生物大脑较大，不过，体型像猿。据此，他们开始按图索骥地挖掘。
与此同时，荷兰一个聪明的学生尤金?杜波艾斯（Eugene Dubois），对生物的进化变得越发痴迷。确实，杜波艾斯后来真的完成了历史上最重要的发现之一——他的这一发现，对迪安?福尔克和21世纪在弗洛里斯岛上的发现来说，具有令人惊异的暗示意义。
杜波艾斯29的时候获得了医学学位（名次位列全班之首），并已结婚、育有一女，在大学担任教授之职。欧洲的科学家还在继续挖掘，但是，除了表明他们努力的成堆的石头之外，他们一无所获。缺失的环节依然渺无踪影。
不过现在，尤金?杜波艾斯开始着手解决这一问题。花了几个月的时间，阅读了有关这一议题的所有文献和理论之后，杜波艾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科学家们寻找遗骸的地方完全是在错误的。他决定拿自己的教职冒险，将年轻的家庭搬到了东印度群岛（East Indies），那是多年来很多史前猿人的遗骸被相继发现的地方。杜波艾斯肯定地认为，那儿就是缺失的环节等待被发现的地方。
因为没有多少资金，没有政府的支持，而且也没有组织的赞助，所以，对杜波艾斯及其家庭来说，生活异常艰辛。杜波艾斯罹患了疟疾，热带疾病夺走了他和妻子的新生儿。工作让人筋疲力尽——探索浓密的未知地区，探访人迹罕至的洞|茓，遭遇老虎和其他野生动物。但是，经过3年的探究之后，杜波艾斯“找到了金矿”。1891年10月，他的团队在一个名为牙威（Ngawi）的地区探察，这个地区俗称“爪哇的地狱”。炎热、荒凉，以古代的熔岩喷发著称。
直到团队碰巧发现一个初看起来很像椰子壳的东西之前，那一天与其他的日子并没有不同。经仔细查看，令人激动不已，那是个头骨。“在接近河流左岸的地方，”杜波艾斯报告说，“一个美丽的头盖骨被发掘出来。”那个头骨当然不是猿的头骨：“就我们对物种所知，这个头骨不是现在存在的黑猩猩的头骨：因为，首先，这个头骨更大；其次，这个头骨的腔拱穹窿更高。”
在头骨附近，杜波艾斯发现了一个腿骨，很显然，这个腿骨与头骨同属一个动物。但是，大腿骨看似受过重伤，好像被箭状物击中过，之后愈合了。这一发现非常重要，因为它表明了这个人一定被他人照料过，而且曾被她所在的群体治疗过，如果没有受到照料，腿伤会使她无法动弹，而且她无法活着看到自己的腿伤痊愈。
杜波艾斯知道，他的发现非同小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结论：这是一个全新的史前物种，比猿更发达，但还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人类。这个进化的环节比任何人想象得都更像我们。她甚至能直立行走。杜波艾斯写道：“很显然，从腿骨的整个构造来看，它与人类身体中的腿骨所承担的机械角色是一样的。”唯一的重要区别在于这个头骨的结构和大小，它比现代人类的头骨更小。这个缺失的环节拥有一个人类的身体和更小的大脑，而不是大脑更大、体型像猿。
杜波艾斯为这一发现兴奋不已。他记录了所有的事实，勾画了完整的草图，并仔细求证了自己的结论。但是，科学界对这一发现的反应却出乎他的预料。一位专家根据头骨的大小，认为是“一种病程罕见延长”的小头畸形病（一种能导致大脑变小的神经学疾病）现代死亡者的头骨。另一位专家则认为，头骨化石来自“某种大型长臂猿”。还有人坚称，这个头骨和腿骨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杜波艾斯试图捍卫自己的发现，但是，几年以后，这一发现基本没人理睬了。
第三章 霍比特人和缺失的环节（3）
以我们在前一章讨论过的牵累观点来看这个故事，很容易就能明白，为什么科学家们会对杜波艾斯表示轻蔑。人类学家一直在坚守着某一进化观点，而拥有较小的大脑、能直立行走并依从某个群体的原始人类显然并不符合这一观点。而将其视为不正常的人类，或者将其视为一种前所未知的长臂猿，显然比改变进化理论要容易得多。
不过，杜波艾斯依然颇感困惑，而且很不愉快。他为自己是个真正的科学家深感自豪，同时，他希望其他科学家要尊重他严密的工作方法。毕竟，他仔细记录了发掘的所有环节，其中包括他对这一发现勾画的详细草图。但是，我们今天所知的“直立人”（Homo erectus）的化石——人类学历史上最重要的发现之一——却在杜波艾斯的家里尘封了数十年。
对我们来说，弄清19世纪的科学家对杜波艾斯做出反应的方式，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它清楚显示了我们即将遇到的另一股力量。虽然他们的轻蔑反应，可部分归结为他们对以前抱持的信念的坚守，不过，其中还有另一股力量在发挥作用。这就是牵累与我们称之为“价值归因”的控制力交汇的地方，价值归因是指我们基于对某人或者某事的“感知价值”，而不是客观数据，为其灌注某些特性的倾向。
要想明了价值归因在人类学界以外如何发挥作用，我们需要快速前进一个多世纪，在华盛顿特区的街道之下来一次旅行。2007年1月的一个早晨，儿童广场（L’Enfant Plaza）（也称为“朗方广场”）地铁站即将充满音乐。早晨7：51，正值交通高峰时间，一个穿着牛仔裤、戴着棒球帽、相貌平平的先生，若无其事地拿出他那把350万美元的斯特拉瓦里（Stradivarius）小提琴准备演奏。他就是约夏?贝尔（Joshua Bell），健在的最优秀小提琴演奏家之一，他常常在座无虚席的最好音乐厅为听众演奏。地铁乘客并不知道，贝尔正在参与《华盛顿邮报》（Washington Post）的一个秘密现场研究项目。
贝尔的地铁演奏，以巴赫的《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和组曲》（Sonatas and Partitsa for Unaccompanied Viloin）开始，这是这种乐器最具挑战性的乐曲之一。在接下来的43分钟里，演奏一直在持续进行着，但是，在这个1月的清晨，没有如潮的听众，没有雷鸣般的掌声，没有耀眼的闪光灯。一位世界上最优秀的小提琴家，在地铁站里正在免费为人们演奏，但是，似乎没人在乎。1，097位乘客从贝尔身旁走过，几乎没人停下脚步。一位先生听了几分钟，两个孩子看了几眼，一位女士刚好认出了这位小提琴家，不敢相信地张大嘴巴。
这时候，乘客们可能急于赶车而无暇顾及贝尔。但是，很显然，现场有新闻摄影记者在拍照，再说，有人知道这位先生是个演奏高手，所以，至少应该有更多的人忙里偷闲、驻足倾听。不过，不妨想一想约夏?贝尔在地铁乘客面前的装束。他并没有穿着正式的演出服装，他也没站在舞台上。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贝尔都是像你我一样的普通人，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街头艺人。尽管他的演奏听起来并不像个普通的小提琴手，不过，他看起来的确并不出众。不知不觉间，地铁乘客就将他们的价值判断——棒球帽、牛仔裤以及地铁这样的地点——强加到了演奏质量上面。所以，当人们从贝尔身边走过时，大部分地铁乘客甚至都没往贝尔的方向瞧一眼。他们听到的并不是出色的演奏，而是街头音乐。
对贝尔的演奏不屑一顾的华盛顿特区地铁乘客，受价值归因影响的方式，与人类学界对杜波艾斯的发现不予理睬的方式如出一辙。在科学界看来，与直立人化石相关的所有环节都毫无价值：化石的发现者杜波艾斯在人类学界是个无名小卒；英国科学家对“爪哇的地狱”是人类祖先栖居地的观点嗤之以鼻；此外，头骨化石太小了，与人类学界对缺失的环节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先入之见相去甚远。就好像杜波艾斯手里拿着一把斯特拉瓦里小提琴，可并没有人注意，因为他戴着棒球帽、穿着牛仔裤。
不过，我们很容易理解，为什么科学家和地铁乘客会做出那样的反应。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就确定什么事情才值得我们关注的问题，价值归因扮演着“心理捷径”（Mental Shortcut）的角色。当我们遇到一个新东西、某个人或者某个情境时，我们赋予它（他）们的价值，会塑造我们对它（他）们的进一步感知：无论是对我们在跳蚤市场发现的一个价格低廉的古董了无兴趣，还是对雅致的专卖店中名师设计的昂贵手包的赞美有加。比如，不妨想象一下你在大街上偶然发现一个别人丢弃的大衣柜的情形。你是会觉得那个衣柜很可能是个罕见的珍品呢，还是反射性地认为它一定有什么问题？同样地，价值归因也会影响我们对他人的认知。我们可能会拒绝“错误”的人提出和想法和言词，可能会盲目追随深受尊敬的人提出的建议。
第三章 霍比特人和缺失的环节（4）
这并不是说一个人的头衔毫无意义，也不是说某个产品的价格，通常不能让你对其真正价值形成客观的判断。但是，当我们过于广泛地运用“价格标签”（无论是真实的，还是比喻性的。）的时候，我们的理性判断就会受到危害。下面我们来看看科尼岛（Coney Island）的游客，碰上企业家内森?汉德沃克（Nathan Handwerker）的新小吃摊时发生的情形。1916年，这位波兰移民做起了买卖，他决定，将用他妻子的古老配方制作的热狗只定价5美分，以和科尼岛定价10美分的传统热狗的卖主展开竞争。但是，虽然汉德沃克的热狗和竞争对手的热狗一样美味（均以真正的牛肉制作而成），不过，他的摊位几乎没有吸引到任何顾客。科尼岛的游客将这些让人费解的半价热狗视为劣等食品，他们纳闷，配方里到底是些什么廉价的、不合标准的配料呢？即使汉德沃克为买热狗的人提供免费腌菜或者免费根汁汽水也于事无补。销售状况依然乏善可陈，如果说他的策略有什么作用的话，那就是免费赠品加剧了价值归因的顽固。
直到汉德沃克想到了一个颇富创意的新招数，他的热狗销售才真正红火起来。他招募附近医院的医生站在自己的摊位前吃他的热狗，并让他们穿着白大褂、挂着听诊器。因为人们很看重内科医生的地位，顾客们想，如果医生都在这儿吃，那么，热狗一定不错。所以，不久，人们便开始买汉德沃克的热狗，自此，他的“内森著名热狗”大受欢迎。这一故事可能会让你想到，我们可能已经错过了很多值得关注的东西，而原因则在于我们对它们的价值形成的先入之见。
但是，先入之见也可以走双向道。就像我们即将看到的，正是迎头冲击尤金?杜波艾斯的价值归因现象，让一群科学家与一个不择手段的骗子热情相拥。在杜波艾斯的发现之后，其他原始人类化石在全世界相继被发现。但是，英国却一直无所作为，直到查尔斯?道森（Charles Dawson）出现。
不像杜波艾斯——一个英国科学界的局外人，道森是个英国人，广受尊敬，声名显赫，而且被地质学会推选为特别会员。他在同行中迅速发迹的传奇故事是这样的：他正在苏塞克斯（Sussex）的皮尔丹（Piltdown）公地外沿一条泥土小路闲逛的时候，碰巧发现了一块燧石。很显然，那块燧石并不是那个地方的，所以，道森就问附近的水渠挖掘工是怎么回事。他们证实，燧石是他们挖出来扔到泥土小路边的。之后的对话很可能是下面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