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谋长亲自出去喊进公务员,搬来个大火盆,点上火。刘达当着众人面,将材料扔进火里,直至它化为灰烬。至此,大家开始说笑起来,似乎会议已经结束。
“等等,”韩政委示意大家安静,轻啜一口茶水,道,“好像是季墨阳同志整理这个材料的吧?……上面所有情况,都从他手里过了一遭。这事怎么办呀?”
众人又沉默了。不错,季墨阳知道得太多,而且肯定比在座的人更多。因为老政委所有的话儿,都经他记录删定。而我们所看到的,仅仅是经他记录删定后的东西……
刘达沉吟片刻,问军区政治部主任:“季墨阳在你部里头,你说说他工作表现怎么样?”
主任谨慎地:“不错。上届军区党委班子,议过提他当副部长。江志同志提他的名。”
刘达道:“材料的事,我负责任,与季墨阳无关。我的意见,如果工作需要的话,仍然提拔他为副部长,他毕竟在老政委卧病时做了很多工作。党办秘书处方面,他介入也很多,很具体。我看他是个有贡献的干部。先提起来嘛,过一阵子,可以考虑调换他的工作岗位……怎样?”
韩政委点头同意,众人也无异议,此事就算通过了。
常委们走时,韩政委也跟着起身,走出去几步,又回来了,在会议厅地毯上来回踱步。刘达也起身舒动筋骨,在会议厅另一头来回踱着。两人踱了几分钟,韩政委噗地笑起来:“整整一个上午,就为了讨论一本子胡言乱语。看你干的好事,差点逼得我们跳河!”
刘达也大笑不止:“妈的,上午全亏了你。看他们,脸都绿了。我这人,当副手当惯了,说话容易信口开河。在北京跟小季交待他记点江志的遗言,万没想到他搬来个弹药库。看来,第一把手这位置,绝不能随便说话,我还得适应一下。”
“要不是你刘娃,我才不会相信弄材料的人会没有用心呐。咱们是不是约定一下:无论前届班子有什么过节,反正到咱们这儿一刀砍断!不听不信不议论。”
“是是,”刘达叹道,“要不没法工作呀。无论他们有什么矛盾,到我们这儿算一段,一切向前看。”刘达清清楚楚听见了,韩政委刚才叫了他声“刘娃”,他略觉不快:这名是你喊的吗?……以前,只有比刘达高出半辈子的老领导,才会亲切地叫他刘娃。老韩才比他刘达大几岁呀,居然也一口一个“刘娃”起来,这就不仅是个亲切与否的问题了。
“我看啊,要找人跟季墨阳谈谈。把今天的常委决议告诉他,材料上的事,绝不能外传。其实,我也相信他不会乱说。果真传到外界去了,怕也不会是他。不过嘛,他也该动动,你说呢?”
“怎么动?让他下部队,转业干老百姓去?对了,老韩,我记起来了,多年以前,你就劝我把季墨阳处理退伍,那还是他当战士的时候吧?那时我真该听你的。”
刘达指的是十几年前的一件事。韩政委听了竟一言不发。两人又各自踱几步,下班了。
刘达有些悔恨,“四?二六事件”早该了结掉,第二天就该向老政委检讨。酒上头了嘛,岁数太了嘛,对当时处境不理解嘛……第二天没说,后来也该找机会表示一下。可是自己整整好几年都忽略了此事,偏偏紧跟着又在南线立下大功!这样,从外界角度看来,从事后结果看来,岂非当年的牢骚就发得有三分道理?当年军区确有人错待了自己。不错,人们会这样看的,老政委也清楚有人会这么看的,以成败论英雄么。唉,他知不知道我就没那么看!不是我高明,而是我根本不屑于那么看!我刘达或好或坏是曲是直,肯定都在那种投机者档次之上!这是头一条。再一条呐,假如当年我向他检讨了,他会不会彻底原谅此事呐?怕也难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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