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放下破碗，正视莫筱空，“这是世人总结的常理，是外在加具的压力，非是你的切身感觉。”

莫筱空又托起腮帮子，漫不在乎道：“是是……是我迟钝，是我冷漠，是我没感情，行了吧！但这也好过你，整天一张面瘫冰块脸，真没意思。”

黑衣人沉默片刻，又道：“你为何一定要成为侠客，这样的追求并不适合你。”

莫筱空浓眉一挑，翻起白眼儿，“你又了解我多少，凭什么认为不适合？况且从小到大，不论是在莫家还是在月会，他们不总教导什么忠孝仁义，什么温良恭俭让，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我成为一个品xìng高尚又对民众有用的人嘛。试问放眼江湖，有什么比成为一个大侠更符合他们所说的标准？”

黑衣人默叹，低头缓缓道：“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事情并非如你所想。”

莫筱空一点也不在意，嘿嘿笑道：“这种事情以后再说，现在用不着去想。”

黑衣人冷铁似的面容竟也有了一丝无奈的笑意，却是想不出任何话反驳。

莫筱空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得意道：“别问那些有的没的了，你猜猜看我赚了多少钱？足足三千五百两啊！哈哈……”莫筱空嘴角朝天，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一文钱可以买一个馒头，你我两人就算一顿四个馒头吧，一天十二个，三千五百两，足足够我们吃……吃……吃八百年的馒头啊！”

黑衣人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饶是他再冷静镇定，此时的心情也是起伏剧烈难以平静。

——是该先夸赞他心算不差，还是质疑怎会有人受得了吃八百年的馒头，或者该提醒他需要用钱的地方远远不只是如此……由于一时间可以说的地方实在太多，黑衣人反而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长出一口气低头饮水。

莫筱空看他满腹心事，好心关照道：“你不是要找人吗，我现在有钱了，也没什么特定的目标，可以先帮你找人。”

黑衣人犹有光彩的复杂眼神突然黯了下去，沉声道：“我也不知道人在哪里？”

莫筱空哦了一声，“那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我也好帮你多留意留意。”

黑衣人缓缓摇头，“我不知他的名字、长相，甚至xìng别也不清楚。我只知晓，当我见到他时，就知道他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莫筱空抿起双­唇­瞪大眼睛，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也许你应该选择去撞邪，我想这样找人应该更快些。”

黑衣人若有所思，一本正经地说道：“也许我是真的撞邪了。”

莫筱空像泄了气一样托着腮，扭头不看黑衣人，是在抱怨对面之人的无趣，还是在盘算其他什么事情，谈话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二人沉默片刻，黑衣人低声道：“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莫筱空立刻回过神来，扬眉道：“你也会关心我的打算？”

黑衣人沉声道：“我的责任在你之xìng命，如果你有太过危险的计划，我会阻止。”

莫筱空吹了声口哨，低头小声念叨，“果然无趣。”清了清嗓子，笑道，“我第一步的计划当然是成名，至少也得先在江湖上混个名号。”

黑衣人皱眉道：“你不是已经在月会获得一个称号了吗？”

莫筱空不以为意，“那哪能算啊，江湖中的人又不认得，总不能我自己来说吧，你见过哪个大侠的绰号是自己封的吗？”

黑衣人哑口无言。

莫筱空朝他眨了眨眼睛，“我说阿九啊，你不是在江湖上混过一段时间，最近有没什么聚会或是什么盛事，说来听听。”

“不要叫我阿九。”黑衣人神sè严肃，莫筱空仍是嬉皮笑脸，“若要成名，最快的方法就是去玉宇天疆。”

“啊……又是你说的那个老办法啊，我不要。”莫筱空一脸弃嫌，“我可是要成为真正的大侠，才不是那种只靠杀人的虚名浪得，快换一个。”

黑衣人的脸上也浮现不耐，“既然你要做真正的大侠，又何必在乎自己的虚名是不是浪得。”

“这当然不一样，真正的大侠是真的锄强扶弱、打抱不平、行人间大道，我若是那样得了名，怎么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有才有德，怎么知道别人心里是不是真的佩服我？”莫筱空义正言辞、理直气壮、冠冕堂皇地辩驳道。

黑衣人不禁冷哂，“你所要的，也不过是种变相的虚荣罢了。”

莫筱空长长的睫毛朝天一刷，“这重要吗？”

黑衣人两眼直视莫筱空，半晌说不出话来，长久才道：“随便你。”

莫筱空喜上眉梢，“你还没告诉我成名的方法嘞。”

黑衣人收敛心神，又复平静，“荆州安陆神剑山庄，三月初三举办品剑大会，夺魁者可获庄主锻无偿亲手锻造的宝剑，这应该是最近武林最大的盛会了。”

莫筱空皱了皱眉，“怎么听着感觉和玉宇天疆那个成名办法差不多啊，而且……居然真有人给自己的地盘取这么俗的名字，我还以为摘星楼就已经够……”

“神剑山庄成名于三百年之前，昔rì庄主锻衡生取天山之石、无垠之水、魍生之火、邺榉之木和八百童男童女jīng血铸下‘风狂’，中原正道凭此剑对抗北域邪教，方有力挽狂澜之势。江湖之人为纪颂锻家，特赐名‘神剑’二字。”

黑衣人娓娓道来，莫筱空却是听得眉头大皱，差点拍桌而起，“八百童年童女？就为了那个什么疯狂？做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居然还能被世人称颂，三百年前的人都疯了不成！”

黑衣人顿道：“在当时这也是无奈之举，邪教不退，死的人只会更多。”

“等等……”莫筱空扶额，想到什么倒吸一口冷气，瞪着黑衣人，“你说的北域邪教该不会是……”

黑衣人避开莫筱空的目光，“虽不中，亦不远矣。”

“原来小何师叔、小燕师叔说的都是真的啊。”莫筱空不由感叹，“我还以为是他们故意编出来的反面教材好让我乖乖安分呢。”

黑衣人看着莫筱空被月光照到的半边脸，衅道：“怎样，你还要去吗？”

莫筱空长发大甩，横眉冷道：“怕什么，那些人又不是我杀的！而且三百年了，那些所谓的中原正道如果还死记着不放，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算不得真英雄、真侠士。”

黑衣人已料到他会这样说，可真听到了仍是不免忧虑。

——要保护这么一位天不怕地不怕又任意妄为的小子，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你决定先去神剑山庄了？”

莫筱空甩甩脑袋，“还是别了，那个什么品剑大会听着就无趣，你还是再说说有没有其他什么好玩的吧。”

黑衣人低下头默叹，将壶里最后一点水倒进破碗里。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