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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穿越时空之恋上你的床 > 第4卷

第4卷

“花剌使臣叩见天启皇帝陛下。”

低沉浑厚的声音打断了齐云灏的神思,他抬起眼来,却见罗臻措已然屈膝半跪在他的面前。在罗臻措的身侧,伫立着一位红发青年,腰杆笔直、双手反被,正用一双灼烈似火的眸子紧盯着他。

齐云灏不由自主地蹙起了双眉。立在玉阶之下的刘谦益站前一步,手指那位青年高声斥道:“见了我朝皇帝陛下因何不拜?”

那青年长眉一挑,正待回言,却被身旁的罗臻措一把拽住衣襟,几番拉扯之下,方不情不愿地单膝点地。

罗臻措拱手于额,俯身而拜:“陛下恕罪,此乃小相随行的侍卫,一向在草原上撒野惯了,不识天朝礼数,多有冒犯。”

齐云灏淡然一笑:“无妨,大相平身吧。”

罗臻措再拜而起,缓缓地抬起眼来。目光清澈、黑白分明。双目之中,只有云淡风轻的和煦,却找不见一丝的波澜和情绪。

压抑住心头万千思绪,齐云灏­唇­角微勾:“大相久违了。当日沧阆江一别,至今已有十年。当年的朕,还只有十三岁,对大相的风采可是记忆犹新啊。”

罗臻措点头微笑:“小相也难忘陛下的英姿。十年不见,竟是思念备至。此回可汗欲遣使出使天启,小相便自告奋勇率队而至。一来传达我国与天启修好之诚意,二来也顺便望望故人。”

话音未落,他身侧的红发青年忽然发出一声长笑:“不知当年威震西北的征西大将军吴雄关可在?”

金殿上忽闻一阵铠甲铿锵,肃立两侧的朝臣中立出一个人来。黑红脸庞、魁梧身躯,下颌上满是浓密的虬髯。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朝罗臻措和红发青年横扫,口中笑声朗朗:“哈哈,正是在下!”

何堪相逢忆恩仇(三)

那青年侧目向他望去,目光灼灼,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指间发出嘎嘎的脆响。

罗臻措一把捏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捏着,脸上却依旧恬淡如清风明月。

“呵呵,吴将军久违了。”

吴雄关抬起下巴:“大相所说的故人之中,想必有吴某的份吧?”

“正是。”罗臻措含笑垂下眼帘。

“吴将军退下。”玉阶上齐云灏略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访友叙旧可待退朝之后,大相请快进入正题吧。”

“遵命。”罗臻措躬身而拜,从袖中取出一卷丝轴,“这是我大汗呈递的礼单,望陛下御览。”

刘谦益从他手中接过丝轴,踏上玉阶转交给齐云灏。齐云灏展开,用眼迅速地一瞟,抬头笑道:“嗯,倒还真是丰富啊。如此,要多谢你们大汗的慷慨美意了。”

罗臻措笑道:“岂敢。区区小礼,无非表达我大汗真心示好之意。还望陛下念及花剌的至诚,罢去边关战事,永修和平。”

齐云灏齿间发出一声轻嗤:“挑起边关战事的好像不是我们天启。”

罗臻措的笑容一僵,转瞬之间他疏眉微挑,脸上又恢复了淡定:“这其中想必有一些误会。我花剌进兵多穆尔是为了肃清边境的流寇,并非针对天启。再说,天启、花剌、多穆尔三国连界交壤,­唇­齿相依,理当和睦相处,让百姓们共享安乐。”说着,他抬起头,乌黑的双眸中流过一丝光彩,“听说……天启和多穆尔已然联姻?”

齐云灏不语,斜瞥了一眼立在玉阶旁的齐天驰,微微眯起双眼:“正是。多穆尔的凤凰公主下嫁了我国的澄亲王。”

罗臻措回头与红发青年对望一眼,再次俯身跪倒:“小相此来,正是奉了大汗之命,欲效法多穆尔与天启联姻。”

齐云灏蓦地从御座上直起身子:“联姻?”

“不错,”罗臻措抬眼与他对视,青白的双目在眼眶中流转,“望天启皇帝陛下一视同仁,将与多穆尔修好的美意也赐予花剌。”

齐云灏坐正身子,盯紧了他:“那么,你们打算如何联姻?”

罗臻措双手撑地叩了一个头,缓缓地抬起眼来,神­色­中平添几分郑重:“小相代花剌二皇子纳夕,向天启菀柔公主求婚。”

时已黄昏,最后一抹残阳尚在天边流连,晚霞满天,连带吹来的风都是温暖的金­色­。御书房窗边的花梨小几上,一丛浅绿的碧若掬花在温柔绵软的阳光下尽情绽放,阵阵清香袭人,把灵兽熏炉中燃着的瑞脑的香味都盖了下去。

齐云灏缓步走到窗前,伸手抚摸着碧若柔­嫩­的花瓣凝神不语。

“陛下,望陛下早做决断,花剌大相罗臻措明日还要入宫觐见,听候圣裁。”身后,传来礼部尚书冯正清略带焦灼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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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改了版也有好处啊,影月第一次发现竟然已经上传了30多万字哦,想想真是佩服自己,哈哈哈!!

明月愁心夜郎西(一)

齐云灏抬起头,凝望着云霄间展翅南飞的一群大雁,半晌沉默不答。

“陛下……”冯正清又是一声低唤。

齐云灏倏地回转身来,双眼紧盯着他道:“那么,以冯卿的意思呢?”

“臣……”冯正清踟蹰片刻,垂下了眼帘,“臣以为,两国联姻,未必不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身侧,传来几声冷笑,却是一直枯坐无语的齐天驰放下手中的茶盏,露出了满脸的讥嘲。

“我天启怎么了?必定要牺牲皇族成员的一生幸福去换得所谓的和平吗?”

一向温和淡定的澄亲王忽然出言犀利,让冯正清不由愣住,呆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齐云灏的目光黯淡了一下,却还是含笑望着他问道:“不知十八叔对此有何见地?”

齐天驰侧过头,搁在膝间的左手紧紧捏成一个拳头:“花剌的狼子野心、罗臻措的­奸­猾狡诈陛下不是不知道。大战当前,他们忽然屈膝求和,其间必有缘故。难道陛下不怕将公主嫁去花剌,反成了他们牵制天启的一个人质?”

齐云灏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却并不答话。

一旁的冯正清长揖到底:“启禀陛下,臣早已对花剌此行的目的进行了暗查。据悉近来花剌国内不甚太平,现任可汗阿都江接替王兄温图录之位,统治花剌近十年,如今身染沉疴,日渐衰弱。可汗之位成了族中子弟争夺的目标。其中,胜算最大的就是罗臻措口中的二皇子纳夕。此人实为温图录之子,在其父故世之后,母亲按照蛮俗下嫁阿都江,他也由此变成了花剌宫廷的二皇子。闻说此人狡慧机智,野心勃勃。花剌旧臣皆为他收买,对其推拥备至。另一位夺位的热门是阿都江的亲生儿子,五皇子格尔齐平。其母为阿都江的宠妃络平氏,据说络平一族在花剌影响极大,边关守将大多出此门中,掌握着花剌一半的命脉……据此,臣大胆揣测,罗臻措此行的目的,一方面是要通过联姻及和谈来提高二皇子纳夕的声誉地位;另一方面,也是为日渐纷乱的花剌政局争取缓冲的时间……”

齐天驰闻言勾起­唇­角:“如此,我们天启若是下嫁了公主,岂非帮了花剌一把?”

冯正清摇头道:“非也。公主下嫁,虽对花剌有利,于我天启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通过这场联姻,至少能为我们争取数年的和平,在这数年之间,我们正可以乘机充盈国库,整顿军队。待准备充足之后,再执戟论战不迟。”

“呵呵…….”身侧传来一声冷笑,冯正清回头一望,却见澄亲王齐天驰正斜睨着他,目光凛冽­阴­冷仿若冬日的寒霜。

“尚书大人好算计。但你是否想过,万一花剌娶了公主之后却撕毁合约,翻脸无情该怎么办?即便真用联姻换得边境数年的安定,然而数年之后呢?在花剌和天启开战之际,我们的菀柔公主将落入何等的境地?大人莫非忘了,菀柔公主是先皇的爱女,陛下唯一的胞妹?”

明月愁心夜郎西(二)

他一声声追问尖厉如刀,逼得冯正清哑口无语,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默静听的皇帝。

“陛下,这……您看…….”

齐云灏肩头一颤,慢慢地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面­色­沉郁、嘴角紧抿,微眯的双眸中翻滚过万千情绪。

是啊,两国联姻固然能为天启争取厉兵秣马的时机,消解国内现存的重重危机。然而,这一切却要以萝萝一生的幸福为交换。金枝玉叶的她,从来都是在万千宠爱里长大,何曾见识过雨雪风霜?更别说,抛家弃国、远嫁敌帮……这一份凄凉苦楚,娇弱率真的她如何能够承受?

然而,若是不嫁,白白地错过和谈的机会,让战火转瞬间弥漫西北边境,他又该如何向百官和黎民交待,如何对得起江山社稷?

想到这里,他摇摇头,目光深邃而遥远:“容朕细想吧,联姻是大事,不能仓促定夺。何况,在朕的心中,国事、亲情,那一头都沉重如山……”

“主子慢跑,小心溅湿了裙子…….”一高一低的呼唤从花间的石径传来,随即,噼噼啪啪的脚步声渐渐地由远而近。

明琪止住步子,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但见若有似无的蒙蒙雨丝中,有一抹娇俏的身影轻灵如风般地沿着石径一路跑来。深紫­色­的宽袖丝袍上,金丝绣制的牡丹在雨中散放着华美的光芒。粉红的芙蓉脸上,灵动的眸子清澈如水,有一缕秀发被雨沾湿了,粘在她如月的弯眉上。

身后一名绯衣宫女高举着绸伞紧跟着她,一边跑,一边无奈地喘着气:“等一等啊,主子,小心天雨路滑…….”

那女子一头钻进了临水的九曲回廊,笑着抖了抖身上的雨滴,回头打趣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点小雨怕什么?”

明琪的­唇­边不由得带上了浅笑,赶紧走上前去,朝她深深地一揖道:“拜见梅小主。”

梅雪霁闻声回眸,见是明琪,立即含笑点头:“是明公公,真巧,我正要去你们翔骛宫找萝萝。”

明琪一愣,随即面露喜­色­:“是吗?太好了,奴才恰巧也是奉了殿下之命来请您呢。”

梅雪霁偏过头,眼中含着三分趣味,“她请我何事?莫非又是下棋?”

明琪摇了摇头,目光黯淡、欲言又止。

“唉…您还是先去吧,去了就知情了。”

云纱帐幔,绣金芙蓉。倚枕的玉颜憔悴,如水的双眸早已哭得通红,唯有紧抿的嘴角依旧含着不屈的倔强。

梅雪霁望着齐云萝悲苦欲绝的面庞,一时惶乱无措。

“这…也许只是传言吧?云灏他,他哪里舍得了你?”

齐云萝闭上双目,两串晶莹的泪水顺着她苍白的面庞滚滚而下。

明月愁心夜郎西(三)

“我在他心中,哪里敌得过江山社稷?纵有不舍,几番权衡之下,想必也只有…”

“不,”梅雪霁打断她,“云灏重情重义,心里又最疼你这个妹妹,我想他一定不会将你远嫁花剌的!”

齐云萝闻言愣愣地望着她,良久之后,忽然“哇”地哭出声来:“霁儿,我该怎么办?若是皇兄狠下心来真的答应了花剌,我,我宁愿去死!”

梅雪霁拥住她,止不住怦然心跳——是啊,云灏是个慈爱的兄长,但他更是个忧国忧民的皇帝。万一两头权衡之后,他真的决定牺牲萝萝的幸福,那该怎么办……

忽然之间,她心念一动:“对了,你何不去求太后?太后最疼你,想必不会袖手旁观。”

齐云萝不语,伏在梅雪霁的怀中哭得更是凄切。

“唉,别提了,”一旁的明琪摇着头,递过来一方丝帕,“殿下就是从太后娘娘的承恩殿出来,才哭成这样的……”

梅雪霁一愣:“太后娘娘是萝萝的亲生母亲,难道对此坐视不理,任她远嫁番邦?”

明琪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您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太后的心­性­,最是克己复礼、深明大义,将国运社稷看得比什么都重。纵然疼爱殿下,却是心如铁石,任殿下痛哭哀求,左右不肯出面劝说皇上放弃和亲。”

梅雪霁呆呆地望着他,一时间愁肠百转,脑子里乱成一团。

忽然之间,只听“噗嗵”一声,却见明琪直挺挺地朝她跪下,双手撑地,“咚咚”地扣起了响头。

“梅小主,求您救救我们殿下!”

梅雪霁一惊,忙不迭地放下怀中的齐云萝,跨前一步去扶他:“明公公休要如此,这事连太后都……我,我哪里有这个能力?”

“您有!”明琪抬起头,满眼是热切和希冀的光芒,“您是陛下最疼爱的梅小主,我天启未来的皇后娘娘,您的话对陛下至关重要……”

“霁儿……”一旁的齐云萝也悄然跪倒,声音哽咽,双目中泪影婆娑,“念着我曾放你出宫的情份,你一定要救我……”

“萝萝,快起来。”梅雪霁扶住她的双臂要将她拉起来,谁知她却仿佛生根一般地伏在地上,几番拖扯,却哪里撼得动她分毫?

梅雪霁心中又急又苦,眼眶也不由得红了。无奈之下,只得放开齐云萝,慨叹着不住摇头。

“唉,你何必如此?我……我又没说不帮你。”

“霁儿?”齐云萝蓦地抬起一双泪眼,神­色­间带了一抹惊喜,“你真的愿意帮我?”

梅雪霁苦笑:“我空有意愿,却毫无头绪。”

齐云萝擦­干­泪水从地上站起,伸手从自己的云鬓间拔下一枝玉钗,猛地敲在床栏上断成了两截。

“你将这个给皇兄,就说下嫁番邦之日,便是萝萝玉石俱焚之际。”

梅雪霁默然接过,小心翼翼地用丝帕将两截玉钗包好,揣入怀间。

“对了,”她回头问明琪,“朝廷许诺何时答复花剌使者?”

“就是今日,”明琪抬起头来,疏朗的双眉不由自主地紧锁:“这会子,想必那罗臻措已经上了金殿了吧?”

画图省识春风面(一)

太和殿外,细雨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止。如牛毛、如细丝、如棉线……千丝万缕地斜斜飞舞,将天地笼罩在一片浑沌的雾气中。

刘谦益匆匆走出太和殿的边门,一边走,一边低声埋怨身旁的小太监:“什么要紧的人要见我?没看见金殿上正商议大事呢……”

“刘公公。”耳中忽然听到一声轻柔的呼唤,透着七分的熟悉,让他的心蓦地一跳。他抬起头,果然看见那双月光般明丽的眸子,带着和煦的微笑望着他。

“梅小主?”他错愕万分地低呼一声,呆望她头上乌金软纱帽和身上湛青­色­的云纹锦袍,嘴­唇­蠕动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梅雪霁看着他惊惶无状的模样,忍不住掩口而笑。

“刘公公,那和亲的事,可有了定论?”

“……”

“刘公公……刘公公?……刘公公!”

刘谦益被她凑到耳边高声大喊,才勉强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哦…还,还没有。”

梅雪霁抚掌而笑:“太好了,我这就进去。”说着,转身绕过刘谦益,快步朝太和殿走去。

刘谦益蓦地醒悟过来,忙不迭地紧跑几步拦住了她:“小主这是要做什么去?”

“去金殿,找陛下说句话。”梅雪霁对他眨眨眼。

刘谦益大惊失­色­:“这怎么可以?朝堂之上,后宫嫔妃不得入啊!”

梅雪霁莞尔一笑:“我不是穿了太监的服饰了吗?太监总可以入了吧?”说着,正了一下头上的乌金软帽,顾自大踏步地向前走。

“使不得啊,”刘谦益想扯住她,伸出手却僵了许久,最终无力地垂下,“来人啊,快拦住梅小主……”

梅雪霁已走到门边,听到这话忽地回过头,目光清澈如山间泉水。

“刘公公,你想让公主殿下远嫁花剌,从此胡尘漫漫,去国千里,一生不得回归故园吗?”

刘谦益一愣:“……不想。”

梅雪霁收起笑,神­色­渐渐郑重:“那就放我进去,别让侍卫们拦着。”

太和殿髹金雕龙屏风后,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谁都没有注意到,此时,正有一位身材瘦小的青衣小太监悄悄绕过屏风,来到了玉阶之下,偷望一眼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之后,立即含胸垂首,默然伫立于一旁。在他的手上,捧着一只湛蓝的锦盒,盒盖上一只昂首的绶带踏足于牡丹花上,遍体银丝织就,­精­美异常。

画图省识春风面(二)

金殿之中,回响着罗臻措平和清越的声音。

“小相此次启程来栩宁之前,花剌大汗及纳夕皇子殿下皆委托小相代为向天启皇帝陛下致意。若此回得蒙天启下嫁公主,花剌定当罢兵撤将,保得两国边境百年和平。花剌求亲之诚意天日可表,望皇帝陛下不计前嫌,恩准联姻。”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只镶嵌着蓝宝石的象骨小盒,双手托于头顶:“这是敝国皇子求亲的信物,望公主殿下笑纳。”

御座上,齐云灏神凝如水:“呈上来。”

罗臻措将象骨盒递给身侧的红发青年,红发青年垂目接过了,缓步走到玉阶之下,用眼一扫,却见原先一直侍立在薰香龙亭旁的刘谦益此时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个秀美异常的青衣小太监在那里顾自发愣。

金殿内,有一瞬间的静谧。伫立于玉阶另一头的齐天驰微觉诧异,不由得侧目向那小太监低声催促道:“快接着,呈上去给皇上。”

那小太监一愣神,左右顾盼片刻,这才醒悟到齐天驰在和他说话,细瓷般光洁的面颊上顿时泛上了一抹晕红。

齐天驰仿佛遭遇雷击一般地后退一步,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雪……”他喃喃低语,按捺不住心跳如鼓。

梅雪霁慌不迭地垂下头去,向那红发青年伸出了手。这时她早忘了,其实自己的手上已然捧了一只锦盒。

红发青年盯着锦盒上的银丝绶带,修眉斜挑,神­色­中带了一抹意外。他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象骨盒叠放在湛蓝锦盒之上。

梅雪霁愣怔片刻,脸上不禁浮起了几分尴尬。免不得微微颔首,向红发青年投去抱歉的一笑。

这一笑,瑰姿艳逸、娇美无匹。

红发青年的双目被瞬间点亮,呆呆地伫立在原地,忘了收回伸出的双手。

梅雪霁转过身,踏着玉阶而上,走到髹金龙椅之旁,将手中的两个盒子搁在御案之上。

蓦地,她的手腕被一只大手紧紧地箍住,待抬起眼时,却见齐云灏正横眉竖目地瞪视着她,黝黑如墨的双瞳中翻涌着沉沉的怒气。

“胡闹!”他切齿低喃,“这哪里是你来的地方?”

梅雪霁悄然一吐舌头,忙不迭地要抽回自己的手,不料却被齐云灏一把捏紧,拖到了御案之下,牢牢地握着。

梅雪霁万分地不自在,有心想要挣扎,却又怕被玉阶下众臣看见,只得僵直了脊背,由他钳制着。

那一边,齐云灏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打开了蓝宝石象骨盒。却见层层的丝绒之上,嵌着一串蜜­色­猫眼项链,颗颗硕大均匀,璀璨生辉。猫眼之中,蜜­色­最为罕见,平日单只觅得一颗便已不易。何况这串项链上所有的猫眼,每一粒均圆润光泽,毫无一丝瑕疵,实为价值连城的珍品。

齐云灏垂下眼,­唇­边勾起一道淡淡的弧线。他将象骨盒盖盖上,随手搁在了一边,一声不响地打开了绶带锦盒。

“嗯?这是什么?”他吃惊地捻起盒中断成两截的玉钗。

画图省识春风面(三)

梅雪霁抿了抿嘴,尽量压低声音道:“这是萝萝托我转交给你的,还让我告诉你,若是被逼远嫁蛮荒,这枝玉钗便是她的命运。”

“胡闹!”齐云灏浓眉紧锁,低低骂了一句。忽见玉钗之下还压了几张素­色­花笺,便取了来,展目观看。

那花笺上抄录的是几首《明妃曲》。

“汉家秦地月,流影照明妃;一上玉关道,天涯去不归。”

“汉月还从东海出,明妃西嫁无来日;燕支常寒雪作花,蛾眉憔悴没胡沙;生乏黄金枉图画,死留青家使人嗟。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齐云灏放下诗笺,侧过脸来盯着梅雪霁,目光濯濯,含着万千的情绪。

“这是何意?”

梅雪霁垂下眼帘,睫毛轻颤了几下,盖住了眸中的莹光:“陛下才高八斗、学贯今古,难道还不明白诗中的含义?那王昭君奉旨远嫁,至死不得回归故里,自古以来,多少­骚­人墨客为之一掬同情之泪。如今,我堂堂天启王朝的天之娇女,竟然也被自己的兄长远弃番邦,落得与昭君一般的下场……”

齐云灏蓦地攥紧她的手,眼底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我何曾说过要让萝萝效仿昭君?”

梅雪霁指尖一颤,脸上早已绽开惊喜:“你说的是真的?”

……

龙亭中腾起的袅袅青烟,在玉阶旁萦绕弥漫。御案前一坐一立的二人,仿佛置身于重重云雾之中,朦胧缥缈,让人看不真切。

齐天驰掉过头,将目光投向殿外­阴­冷迷茫的雨雾,­唇­边,划起了一道似忧似喜的弧。

而此时,在金殿的另一侧,红发青年依旧木然伫立,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盯紧了玉阶上的青­色­身影。带着痴迷与疑惑,他好看的长眉微微蹙起,黧黑俊美的脸庞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云蒸雾绕中,忽然传来齐云灏淡然的声音。

“好一串价值连城的蜜­色­猫眼!只可惜,菀柔公主无福拥有了。朕日前刚为公主指了婚,大相来晚了一步,呵呵……不过,朕深为花剌的诚意所感,虽然公主不能下嫁,两国间的联姻修好却势在必行。朕有意在皇族之中,挑选德容俱佳的女子嫁与纳夕皇子之妃,不知大相意下如何?”

罗臻措云淡风轻的脸上第一次浮现了讶异与无措,他面­色­­阴­沉,默然无语,良久方伏地而拜道:“遵命。”

金殿外的雨势渐渐加急,雨声嘈切,如同天地间奏响的一曲清歌。大颗的雨点打落在青砖地上,溅起了一朵朵透明的水花。有淡淡的雨雾浮起,将周遭的一切笼罩在一片仙境般的安详之中。

梅雪霁脚步轻快地穿行在太和殿后的九曲朱廊间,冷不丁与耸肩低头的刘谦益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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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月无所谓收藏、无所谓点击、无所谓加分,要的是各位留下话来啊。

难道我天天咬牙更新3000字,换不来你们几句观感吗?呵呵,随便什么都好,说点吧,求你们了

影月一个人写着好无趣啊,麻烦各位提供一些灵感吧。鞠躬!!!!

丁香空结雨中愁(一)

“主子?”刘谦益抬起头,目光中满含期冀,“事情怎么样了?”

梅雪霁一脸的轻松:“没事了。”

刘谦益面露宽慰,禁不住嘿嘿而笑,一笑之后又不由愁眉紧锁:“唉,您的事倒是办顺畅了,可老奴今日的罪过就大了……”

梅雪霁忍俊不禁,含笑向他眨眼道:“没事的,你知道吗?皇上原本就和我想的一样,嘻嘻……对了,我得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带去翔骛宫”话未说完,她却已掉过头,顺着回廊匆匆而去。

绕过几个弯口,忽觉轻风拂面,几点雨滴被风裹着飞溅到脸上,带来一片冰凉。梅雪霁停住脚步,却见九曲朱廊之上,雨水顺着金­色­的琉璃瓦流淌下来,晶莹透澈,仿佛廊下挂着的一排水晶珠帘。心中不由得童心大起,提了袍角斜倚着阑­干­,将手探出纜­乳­埽用掌心去接纷落如串珠一般的雨滴。透明的雨水顺着青衣下玉般白皙的皓腕蜿蜒而下,濡湿了单薄的衫袖。

此时,她并不知道,不远处有一双炙烈如火的眼睛,正痴迷地观赏着这一副图画……

片刻之后,梅雪霁收了手,用丝帕擦­干­袖中的雨水,欣欣然正要迈步,忽听得身后有人低低唤了声:“留步。”

她收住脚,缓缓地回过头来。却见几道廊柱之后,伫立着一位高大俊美的男子,眉眼飞扬,薄­唇­微勾,一头火红的卷发为他平添了几分特立独行的洒脱与出­色­。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记起来,眼前的红发男子正是金殿上呈递象骨盒的花剌青年。

“是你。”她对他点头微笑。

“是我,”那人眯起眼,缓缓地靠近,“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

梅雪霁垂下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是宫里打杂的小太监。”

“哦,是吗?”他挑起眉梢,神­色­间带着几分讥嘲,“想不到,天启的皇宫中,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太监。”

“这与你无关。”梅雪霁收起­唇­边的笑,淡淡地抛下一句就要转身离开,忽然眼前红影一晃,却是那个男子抢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放手!”梅雪霁又惊又恼,脸上腾起了红晕:“你虽为异族人,眼下却身处天启的宫廷,却如何这般粗鲁莽撞,不识礼数?”

“礼数?”他含笑重复她的话,双目熠熠生辉,“我一个异族人的确不识你天启的礼数,更不明白为什么天启堂堂的公主殿下,竟然会打扮成一个小太监,堂而皇之地出入肃穆庄严的太和殿?”

她愣住,对他的话一时摸不清头脑。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声音中带着些许沙哑的诱惑:“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国的皇子?”

她的心一跳,忽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忍不住一把推开他,别过头去掩口而笑。

“哈哈你弄错了,不是我……”

“不是?不可能!”他略有些生气地抱臂于胸,充满研判地紧盯着她,“方才我明明看见你与皇帝低语片刻之后,他便当场推拒了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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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昨天试验了一下,小小地抱怨了几声,果然收获的留言如同缤纷的烟火让人目不暇接。

快乐之余,心里盛满了感动。

多谢各位亲爱的读者,多谢你们这些日子以来的鼓励和陪伴。如今的影月如同加满油的汽车,跑得欢欣顺畅,无忧无虑。

在此,回答一下留言中的疑问:影月的文章不曾写完,目前大约码到250章左右(唉,存稿越来越少了啊)。现在和未来都没有设VIP的打算,请各位放心。至于文文何时结束,呵呵,我也说不好。以前以为写到350章左右,现在好像很难定论。

总之,影月会在各位的关注下一直写下去,直到讲完我心中的故事。

再次感谢!

另:为报答各位辛苦留言,影月打算加传一章——今天还会另传三章,敬请关注。谢谢!

丁香空结雨中愁(二)

梅雪霁摇摇头,不想与这个强横无礼的花剌侍卫继续浪费口舌:“反正你误会了…….”

“梅主子。”身后传来轻柔的呼唤。

梅雪霁回过头,却见侍琴和紫琼带着伞和巾帕衣物赶来了。

梅雪霁笑着向她们点头:“正好,我要赶去翔骛宫,紫琼带着伞随我去吧,侍琴赶紧去一趟太医院,去找大少爷。”

“找大少爷作什么?”侍琴露出了好奇。

梅雪霁把脸凑到她的耳边,“唧唧咯咯”地说了一通,两个人不由都“扑哧”笑了。

“好,我马上就去!”侍琴兴奋地点头,沿着游廊一路小跑着离去。

紫琼一边将手中青莲­色­游云出岫的斗篷披在梅雪霁的肩上,一边笑着抱怨:“您看您,好端端地怎么扮成个小太监,着实怪异得紧!”

梅雪霁一吐舌头,伸手拉下了头上的乌金纱帽。立即,满头的青丝仿佛黑­色­的瀑布一般倾泻下来,柔亮地披垂在腰间。

“咱们走吧。”她拉起紫琼的手。

“站住!”

身后,又传来那个人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梅雪霁回过头,却见他高傲地挺立着,深邃如幽潭般的眸子里燃烧着焦渴和愤怒的火焰。

唉,真是莫名其妙!

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是快回金殿上去吧,皇宫内苑可不是你们的草原,可以随意乱跑。”

紫琼蹙起了眉:“主子,咱们别理他。”说着,扶着梅雪霁姗姗而去。

红发青年伫立在廊下,呆呆凝望她远去的背影,目光中闪过一丝抓狂。

忽然,他瞥见从对面低头走过来一位赭衣女郎,纤瘦袅娜、步履翩跹。一时间也没顾得看清,便急忙一把拽住了,指着梅雪霁远去的方向问道:“方才走过去的那个人是谁?”

那女郎惊呆了,望着他乌黑闪亮的眸子,苍白的双颊忽然浮起一抹娇红。

“她是谁?”他焦急地追问一句。

她这才醒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身后一望,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

“哦,她啊……她就是陛下最宠爱的梅小主…”

丁香空结雨中愁(三)

今夜无月。

夜­色­像久研的墨,浓稠得化不开。不知什么时候,上林苑中开始弥漫起层层的浓雾。远远近近的亭台楼阁尽数淹没在白茫茫的雾气之中,似真似幻、缥缈苍茫,让人恍惚有身处梦境的迷惘。

齐云萝穿行在潮湿幽暗的林间小径中,脚步轻缓,悠远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迷雾,落到了天边的某个角落。

“殿下……”一直默默随侍在身侧的丹琳终于憋不住,举高了手中大红的琉璃灯,“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齐云萝想了想,轻轻地摇头道:“只想出来走走,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这……”丹琳望一眼面前幽暗混沌的景物,不由深深地蹙起了眉头,“这天黑雾大的,还是别走了,早些回宫吧。”

齐云萝停下脚步,望着丹琳担忧的眸子,禁不住“噗嗤”而笑:“好吧,你先回去替我叫步辇来。”

丹琳愣怔了一下:“我走了,岂不是留下您一个人?”

齐云萝笑道:“打什么紧?这里是深宫内苑,又不是远郊荒野,我独自在此哪里会遭到不测?”

丹琳犹豫着抬起头,却见齐云萝的肩头早已被雾气濡湿了一片,连带鬓间的青丝也亮亮地罩上了一层细小的水珠。心中不由愧疚顿起,暗自埋怨自己的粗心。

于是,她立即屈膝施礼道:“殿下少待,奴婢去去就来。”

“去吧。”齐云萝点点头,望着她快步离去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是的,莫道丹琳摸不着头脑,连她本人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平日爱说、爱笑、爱热闹的自己,内心会忽然燃起独处的渴望。

也许,正是这迷雾重重的夜撩拨了她迷雾重重的心绪,让她独自徘徊在深园小径中,苦苦地寻找着云开雾散的一线光明……

困扰她数日的和亲风波终于过去了,朝廷很快确定了代替她远嫁花剌的人选——七皇叔礼亲王的长女,钰晟郡主齐若嫣。

说来也是奇怪,据皇兄说钰晟郡主竟然是自愿请命和亲蛮夷的……

她与若嫣堂姐并不相熟,记忆中的她内向而柔弱,平素很少进宫,即便进得宫来,也只愿独坐一隅做个安静的听众,从不主动攀谈,偶尔与人四目相对,往往面红耳赤……

这一次她大胆而冒险的举动,的确让许多人大吃一惊……

不管怎样,这个消息对齐云萝来说,都是天大的喜讯。数日间横亘在胸臆中的块垒轰然倒塌,让她一下子轻松不少。

然而轻松过后,那个挥之不去的影子又适时地侵占了她的心——那日御书房中他凛然决绝的眼睛,无数次地出现在她的梦魇之中,让她挫败沮丧、心痛如割。

“她虽然出身贫寒,却温婉端庄、知书识礼,愿意与我平淡相守,照料医馆、­操­持家务…….我早已对她心仪,誓约嫁娶。”

真想见一见她,见一见那位与他誓约嫁娶的采药女子;见一见令自己相形见拙,却能令他如此心动的女子……她想必有着天仙般的美貌吧?想必温柔和顺,妩媚多情吧?怪不得他在她的倾慕面前无动于衷,仿若一座冰山般冷酷绝情…….

心,再一次地抽紧,她闭上双眼,一任温热的泪水滑入嘴角,带来满口的苦涩。

刘郎已恨蓬山远(一)

再睁开眼时,忽觉面前水波晃动,定睛一看,却蓦然发现自己已经信步来到了扶翠池边。周围千杆修竹环抱,在微风中枝叶沙沙作响,

汉白玉的阑­干­上,依稀雕刻着半开的莲花,在墨玉般的池水衬托下,显得娉婷而娇柔。

她默默地在阑­干­上坐下,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

当日她自作主张放走了霁儿,被皇兄脸上深切的痛楚所惊扰,也曾失魂落魄地来这里垂泪。只是,那时泪落之后有一方青蓝的手帕递到面前,身后那人凝望她时,眼中满含关切…….

“啪哒”两颗晶莹的泪水从眼中滑落,滴溅在扶翠池里,冲开了水中晦暗的天幕。此时,正好有浮云散去,露出了漫天的星辉。浓稠的雾气在星光下霎时散尽,天地间一下清朗了许多。

身侧,忽然又出现了一方手帕,青如玉、蓝如烟。她愕然,缓缓地回过头去,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身后,剑眉星目、身长玉立。只是,几日不见,他……瘦了许多。

她静静地望着他,心中百感交集。是欢喜、是悲凉、是迷惑、是怨恨……

他轻叹一声,迈步向她靠近,用手中的帕,细细地替她拭去腮边的清泪。

她错乱着,双眼盯紧了他的脸。蓦地,她像被火燎一般地跳起来,一把将他推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他一言不发地跟着她,她快他快,她慢他慢,两个沉默无语的人,前后相跟着走了很远。

终于,她停下脚步,倏地回转身,含泪的双目中闪烁着愤恨。

“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愣怔了一下,默默地垂下头。

她冷笑,掉转身去正要离开,冷不防却被他一把拖住了手。

“别走,”他说,“答应我,别嫁去花剌。”

她呆立着,一时没有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他攥紧她的手,紧紧地攥着,仿佛只要攥紧就可以握住将来。

“花剌远在千里,风霜遍野、沙漠苦寒,当地蛮夷粗野,­性­情残暴,这一切都不是你能承受的,不要答应和亲,千万不要!我可以让霁儿去求皇上……”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关于花剌皇子求娶菀柔公主而被皇帝陛下拒绝的事情,恐怕早已传遍宫廷内外。为什么这个痴人却仿佛毫不知情,还一脸沉痛地拉住她,想尽挽留的理由?

莫非,他对她不舍?

想到这里,她的眼中微露了一线光芒。

“我嫁与不嫁与你何­干­?”她偏过头,­唇­边浮起讥嘲的笑。

“我,我……”他无言以对,握住她的手却依旧不愿放开。

“你不是与那采药的女子誓约嫁娶吗,你不是对我不屑一顾吗?如今苦苦纠缠,却为何故?”她言语如刀,一丝一毫不愿放松。

痛楚,在他深邃黯淡的双眸中翻涌。是的,他没有资格纠缠她。他曾经那样地伤过她,为了自私的理由、为了可笑的自卑,数次拒绝了触手可即的幸福。

本以为,今生可以将她当成皎洁的月光一般远远地爱慕,平静无波地牵挂。谁知,那日侍琴传来的消息却令他方寸大乱——他珍藏心中的那一抹月华,即将永远从他的生活中消失,再也见不到、听不着有关她的一切……

刘郎已恨蓬山远(二)

他心急如焚地去找霁儿,却数度被人挡拒在掬月宫外。无奈之下,他只有将自己关在房中,苦苦思索救她的办法。可最终,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今晚,他终于按捺不住,冲出房门来翔鹜宫找她,心中反反复复地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说服她,一定要留下她!

“萝萝,”他轻唤着她的小名,禁不住地心似潮涌,“留下来,别嫁。”

一声“萝萝”拨乱了她的心弦,她僵立着,听任他将她搂在怀中,痴迷地听着他怦然的心跳。

“给我一个留下的理由。”她的声音虚弱无力。

他心似鼓擂,慌乱无措。在她撑起双臂试图推开他的时候,他忽然抓紧她的胳膊,俯下头来捕捉了她的双­唇­。

一个青涩而混乱的吻。

两个毫无经验的男女,相互吮吸着对方的气息,面红耳赤、浑身颤抖,一时间牙齿磕到了嘴­唇­。

齐云萝捂着嘴推开了梅雪峰,心里没来由地泛起重重的恼怒。

这算什么?他明明已有了心上人,却为了留住她而吻了她。他把她当成什么了?是乞丐吗?只为了这一点点的甜蜜就放弃自尊、束手就擒……

“萝萝。”梅雪峰轻唤着,又来拉她的手。

齐云萝转过身,用冰冷的脊背掩盖住满脸的无措与痴狂。

“请叫我公主殿下。”她的声音­阴­冷,让满怀柔情的他不由打了个寒颤,“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该叫我王妃殿下了。两国联姻是天启的大事,既然已成定局,如何能够更改?这和亲的马车,看来我是非坐不可了。”

她缓缓回头,发现面前的他正专注地凝视着她,苦苦地想从她的双眼中寻觅到与她话意相反的信息。终于,他失望地垂下头,眸中依稀闪过一抹伤痛。

他躬下身,对她深深行礼:“如此,臣冒犯了。望殿下恕罪。”

强按住心中隐隐升起的酸楚,她再一次硬下心肠:“从今后,让我们各自管好自己的事吧。我做我的花剌王妃,你娶你的采药女郎,两不相涉。”

不等他做出反应,她早已高高地昂起头,擦过他的身侧扬长而去。

隐约间,夜风送来了他的一声叹息。

“唉,哪有什么采药女郎?…”

她愣住,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她听错了吗?那个采药女郎并不存在?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带着惊喜与迷惑,她急急地转过身,却蓦地发现,伫立在身后的高大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刘郎已恨蓬山远(三)

初冬的下午,气候仍是十分和暖。

温煦的阳光透过翰墨阁二层的雕花格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了金­色­的光影。

梅雪霁倚在翰墨阁临窗的金丝楠软榻上,一边享受着阳光拂面的温暖感觉,一边低声漫语地和坐在身侧的冯惜惜聊着天。

今日的冯惜惜身着一领秋香绿的织花锦袍,满头的青丝挽成一个小髻,用同­色­的丝带绑着,正中一块玲珑剔透的翡翠在乌发间熠熠生光。面如傅粉,­唇­红齿白,乍看倒真像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君。

梅雪霁一边说话,一边用略带讶异的目光斜瞟她,几度想笑却又强忍着。

冯惜惜看出了她的心思,伸出手来推了她一把道:“霁儿你笑什么?”

“嘻嘻,我没笑……”

“你笑了,笑意都含在眼里!”冯惜惜详做气恼,拿眼瞪着她道:“快说,到底在讥嘲我什么?”

梅雪霁轻咬着下­唇­,用手指挠了挠头道:“人说如妃娘娘演戏成了戏痴,时时把自己当作黛玉,我看你也一样,莫非也把自己当作了怡红公子,不肯跨出大观园的大门?”

冯惜惜不语,含笑垂眸思忖了片刻,方又笑道:“若真能做了情痴宝玉,倒也不错。”

梅雪霁一愣,但见她抬起眼来静静地望着自己,眸光闪烁,依稀蕴藏着无限的深意。心头恍惚闪过一丝诧异,笑容也不由自主地僵在脸上——天啊,这样的目光、这样的打扮,不由让人…….

不不不,不会!

她摇了摇头,冯惜惜是台上千娇百媚的玉娘小姐,演宝玉原本就是乘兴客串。再说,女孩子穿上男装,爱扮个潇洒什么的也很正常。看来她在现代GL小说看得多了,把人家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想到了歧路上…….

冯惜惜看着她又是摇头、又是撇嘴的样子,不由大感奇怪,凑过头来关切地问:“霁儿你怎么啦?”

“没,没什么。”梅雪霁脸一红,偷偷地吐了一下舌头——呵呵,要是被惜惜知道方才她心中的胡思乱想,不被气得呕血才怪!

耳边忽然回响起齐云灏的话:“难道…她没告诉过你她立誓不嫁?”

心蓦然一动,她抬起脸,迎上了冯惜惜含笑的眼睛。

“惜惜,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冯惜惜回答得十分­干­脆。

“嗯……那你,许了人家没有?”

冯惜惜愣怔了片刻,慢慢垂下眼帘:“没有。”

梅雪霁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尽量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问:“那又是为什么?难道你不想找个好郎君,一辈子疼你、爱你?”

冯惜惜又是一愣,随即便展开了笑容:“呵呵,又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好福气,像我这般蒲柳之质,怕是没人看得上吧?”

“怎么会?”梅雪霁一下子坐起身来,热切地望着她道:“以你的才情容貌,哪个男子见了不会动心?若果真无人求凰,不妨由我替你物­色­如何?”

自古多情空余恨(一)

她的口没遮拦大大出乎冯惜惜的预料,免不得得哑口无言、愣在当场。

梅雪霁正在兴头上,哪里会注意到她的尴尬,只顾拉起她的手,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

“呵呵,这次我随陛下出宫,随行的是玄衣影卫的正负统领。一个叫钟启,一个叫耿飙。这两个人可都是盖世无双的高手,年少未娶、前程无量。长的嘛,呵呵,各有千秋”

冯惜惜牵了牵嘴角,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不喜欢?”梅雪霁挑起眉思索了片刻,复又笑了,“哦,我知道了,惜惜想必不爱武将,喜欢风度翩翩的书生?嘻嘻,我又想起了一人,我们在齐州遇见了一位翁公子,听说这次秋闱还中了榜眼,你看…….”

耳边忽听冯惜惜淡淡地一笑:“多承你费心了。”

梅雪霁意犹未尽:“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冯惜惜不答,望向她的目光深邃而杳渺。她缓缓站起身来,凭窗而立,耳边的青丝被微风吹拂,轻轻地荡漾在肩侧。

“身为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吗?”她的声音依旧温柔似水,但是却分明带了一丝怅惘和倔强。

梅雪霁慢慢收起了笑,心中暗自咀嚼着她的话。

身为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吗……

那么,传言是真的了,她果然立誓不嫁?

二十一世纪,单身主义早已为世人所接受,女孩子即便选择一辈子不嫁也被视为个人自由。然而,这是在遥远的古代啊,相夫教子、传宗接代,似乎是女人唯一的人生目标。眼前的这位女子,抱定如此不容于时代的激进想法,想必定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吧?

耳边,冯惜惜的声音低沉婉转,带着风一般的黯然轻叹。

“……惜惜的母亲,出生于望族世家,是栩宁城中数一数二的美人。自幼蒙我外祖爱若掌珍,遣名师­精­心调教,十二岁上已是诗画双绝,名动京师。外祖本打算待及笄之后为她寻觅一个门当户对的贵婿,谁料,我母亲却在一次出游途中偶遇了一位书生。那书生虽家徒四壁,却才华横溢、文采风流。我母亲爱他腹中锦绣,对他一见钟情。外祖知道后暴怒如雷,将书生逐出栩宁,又把母亲关入绣楼,遣人寸步不离地看守。谁知母亲生­性­刚烈,一次次投缳跳井,以死相逼。外祖终是无奈,将母亲赶出府门,从此断绝父女之情。母亲义无反顾,孑身而去。几经辗转与那书生相逢,一对苦命鸳鸯,自此结为夫­妇­。”

梅雪霁慢慢地靠回到软塌上,望着冯惜惜的背影,轻轻眨了眨眼:“那位书生,想必就是你的父亲?”

冯惜惜又是一声低叹:“正是。母亲与父亲成亲之后,夫妻恩爱,如鱼得水。为了助父亲赴齐州赶考,母亲竟是不顾羞耻,做起了抛头露面的小贩,每日里攒下卖浆的钱,悄悄为父亲备下川资。父亲却也不负期望,一举高中,名列探花。捧了凤冠霞帔前来迎接母亲,夫妻二人扬眉吐气,一同走马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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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忽然发现自己的文章上了腾讯首页的推荐。怪不得这几日点击仿佛坐上了火箭,直线上升

非常感谢腾讯的大气与包容,影月从不觉得自己的文章比别人出­色­。真的,相对写手而言,我觉得自己更多是一个追文的,一边写作,一边还如痴如醉地等待他人的更新。

看了那么多的文章,印象中仿佛还从未见过有哪篇文章如同我的这部小说一样,同时承受着截然如天地两极一般的毁誉。有时候让影月颇感迷惑,到底这样写下去对还是不对?

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只是试图用自己的方式讲完自己心中的故事。所以,也许粗糙、也许狗血、也许俗套,但请各位多多包容,毕竟我也只不过是一个从未有完整作品问世的新手。呵呵,还是一句老话——凑合着读吧。

另:影月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自己的行文风格。虽然,现在解释似乎有点晚了——影月在写这部书之前,是一个标准的电视迷(当然,现在是没时间看啦)。令我哭笑不得的是,在写文的时候,我脑海中呈现的都是一些电视镜头。所以,我的文章看起来也许就像分镜头,有些亲读起来会觉得不连贯。但真的抱歉,影月只会这样写要不您将它当剧本读?嘻嘻。

自古多情空余恨(二)

一抹微笑绽开在梅雪霁的脸上,她轻轻打了个哈欠,用手揉了揉眼睛道:“真好,又是一段黄生与玉娘的佳话。”

窗前的冯惜惜一愣,低低地冷笑几声,却并不回头:“是啊,才子佳人,良缘玉配。戏文中往往只演到这里便嘎然而止,可又有谁知道,玉娘和黄生今后的命运?…….父亲自高中之后,官运畅达,平步青云。不久便位居高位,显赫无及。然而,当日的脉脉真情,却也随着官位的提升而逐渐磨灭殆尽。不久,因着母亲膝下只有一女,未能为冯家承继香火,冯府中便迎来了二姨太——天极县令的庶出千金……数年之内,父亲的小妾一个个地进门,府中莺歌燕舞,热闹非凡。当父亲的八姨太乘着花轿吹吹打打抬进府门的那日,万念俱灰的母亲,再也受不了伤心的折磨,在自己的房中偷偷用丝带悬梁自尽了……当年,我只有十岁。”

梅雪霁伏在榻上,愕然无语。一时间只觉得内心酸涩,眼眶也止不住地红了。她悄然用衣袖拭了泪,慢慢闭上眼睛——没想到,一段美丽的爱情,竟然会有如此悲惨的结局!当年的山盟海誓、生死相许难道竟然是浮云泡影,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耳边冯惜惜又是幽幽地一叹:“母亲死后,我便孤独地在冯府中长大,每日里满眼满耳的,都是姨太太们争风吃醋、相互算计夺宠的丑事。我实在是厌恶透了,也害怕透了……自那时起我便暗自发誓,今生今世,绝不步母亲的后尘,绝不让任何男人有伤害我的机会!”说着,她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袖,秀美的双目中罩上了一层薄雾,“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其实,白头不相离的,为什么一定要是男人?也许,只有女子才能明白女子的心…….”

她一边说,一边满含期冀地回过身来,却蓦地发现梅雪霁头倚绣枕,双目微闭,似已坠入沉沉的梦想。

她无奈地笑笑,轻出了一口气:“这丫头,怎么如此贪睡?”心里暗暗埋怨着,却又情不自禁地悄悄走过去,抓起榻边一领云丝斗篷想为她盖在肩上。待靠近了,却忽见梅雪霁长睫微眨,眼角挂着一粒晶莹的泪水。她身子一滞,心中顿时柔情鼓荡,忍不住半跪在榻前抓起她的手,爱怜地贴在­唇­上,一边亲吻,一边柔声低唤。

“霁儿……”

蓦地,面前的人儿睁开双眼,乌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紧了她,片刻之后,她的脸倏地红了。

“你,你­干­什么?”她的声音带着惊怕,仿佛被火炙一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霁儿,我……”冯惜惜心跳如鼓,一张脸也是涨得通红。

楼梯上,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冯惜惜立即直起身来,浑身僵硬着回过头去。却见侍琴托着茗壶茶盏拾阶而上,笑盈盈地屈膝一礼,将手中的托盘搁在软榻边的小几上。

“主子和冯小姐聊得尽兴,想必口渴了吧?”侍琴一边说,一边倒了茶递给梅雪霁。

梅雪霁木然接过,掀开盅盖啜了一口香茗,茶香清逸,绕齿甘甜。满心的错愕与慌乱这才稍减。

犹豫再三,她还是沉下脸来向冯惜惜下了逐客令:“天不早了,冯小姐还是快回府吧。”

自古多情空余恨(三)

“是。”冯惜惜匆忙答应着,抬头望了她一眼。纵然是面无表情,但看她颊边犹带的红潮,依旧可以想见她内心的羞恼和惶恐。冯惜惜低叹一声,默然转过身,匆匆下楼而去。

侍琴觉出了她二人之间的尴尬,不由得有些惊奇:“小姐,您和冯小姐怎么了?”

梅雪霁不答,翻身从软踏上下来,略带懊恼地将手中的茶盏搁在几上。

“小姐?”

梅雪霁蹙了眉,心中烦躁顿起,叹了口气道:“没事,别问了。”说着,拔脚就往楼下走。

侍琴紧紧地跟上:“您要去哪里?”

“我心烦,要去园子里走走,别跟着我……”

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蜿蜒在太液池上,仿佛一条银红­色­的丝带闪耀着柔光。秋­色­已杳,对岸的群山上早已没了苍翠,放眼过去,到处是一片萧瑟与苍茫。

梅雪霁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沿着蜿蜒的九曲木桥,缓缓地走着,听任清寒的风撩起她的长发,在耳后轻舞飘荡。

在粼粼的水波中,莫名其妙地又浮现了冯惜惜娇美的面容。“霁儿…”她轻唤,抓起她的手在­唇­边吻着。

胸臆中蓦然浊气翻涌,她一手攥住领口,一手扶着桥栏,禁不住­干­呕了起来。呕了几回,什么也吐不出来,身子却早已绵软无力。她只得抓住栏杆坐了下来,望着池中自己的倒影,幽幽地叹了口气。

今日发生的事…….唉,真是颠倒!

谁曾想过,柔情似水、美丽如月的冯惜惜,竟然真是…….

是也便罢了,她偏偏还看上了自己!

这种事,恐怕谁碰见都会方寸大乱,而且有点恶心吧?今后,叫她如何再与冯惜惜相处?

她摇了摇头,想把方才见到的一幕从脑海中甩掉。不料,冯惜惜的声音又如同魔咒一般地在脑海中响起。

“……自那时起我便暗自发誓,今生今世,绝不步母亲的后尘,绝不让任何男人有伤害我的机会!”

唉,怪不得她拒绝了太后、怪不得她立誓不嫁、怪不得她对男人不屑一顾,却原来身为尚书府千金的她,竟然有如此辛酸而悲惨的家世……

梅雪霁慨叹着立起身,沿着九曲桥继续向前走。残阳尽收,天­色­也渐渐地暗了下来。梅雪霁抬起眼,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冷香亭畔。亭侧的掬花早已开到尽头,蕊冷香销,让人不由心生凄凉之感。

梅雪霁不禁打了个寒战——不知不觉,好像已经走了很远。还是回去吧,一会儿云灏就该下朝了,还是去陪他晚膳吧,也许见到他,心中的烦闷就会少一点……

她停住脚步,正想回头。忽听得身后有人小声地叫了一声:“梅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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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一个冯惜惜,吓晕了大片纯情的读者。

其实影月对蕾丝不感兴趣,之所以设计了这一个人物,说到底还是为了霁儿现在还不好透露,看到后来大家也许就明白啦。

恨如芳草倚危亭(一)

梅雪霁侧过脸去,却见在一棵高大的松柏之后,伫立着一个淡青­色­的身影。面容苍白、身形臃肿,眉梢眼底是抹不去的幽怨——不是瑾妃秦洛裳又是谁?

梅雪霁呆了一呆,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呢喃道:“瑾妃娘娘……”

瑾妃凄然一笑,缓缓地走近她:“我早已不是瑾妃了,自从秦家定罪,我便被陛下贬为美人。”

梅雪霁又是一愣——这个消息,倒是从来没有人向她透露过……难道,秦家真的倒了吗?

“想必,小主听了这件事,内心会有些暗喜吧?”瑾妃垂下眼,牵起了嘴角,“也难怪小主这样,从前洛裳在小主面前一向尖酸刻薄,没少让你为难。今日即便你踩在我的头上,我也无话可说。”说着,她抬起头,瞥了一眼呆立无语的梅雪霁,忽然低叹一声,扶着高高挺起的肚子吃力地长跪于地。

梅雪霁蓦然一惊,条件反­射­一般地赶紧去搀扶她,不料却被她坚定地拨开了双手。

“恳请小主饶我哥哥一命!”她高声叫着,随即“咚咚”地磕起了响头。

梅雪霁被她古怪的言行搅得手足无措,只有蹲下身去拼命托住她的额头,口里一叠声地道:“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瑾妃仰起头,白皙的前额上早已是青紫一片。此时梅雪霁才看清,她的眼袋浮肿,眼睛里满是通红的血丝。整个人憔悴不堪,早已不复原来娇艳妩媚的模样。

“我知道,我哥在齐州得罪了你,遭到皇上的忌恨,非除之而不快。但是念在我哥是秦家几代单传的份上,念在我秦家几世几代忠心辅国的情分上,请小主饶恕他吧。”

“这......”梅雪霁终于明白了她的来意,却随即陷入了更深的惶惑之中,“这事我哪里办得到?”

瑾妃一把攥住她的衣袖,目光灼灼满含希冀:“你可以!皇上不是对你言听计从吗?只要你肯向皇上开口,我哥的命就保住了!听说,上回菀柔公主和番一事,就是你让皇上推拒的......”

梅雪霁心中一凛,背上霎时冒出了一层冷汗——不管出于善意还是恶意,这样流言在宫廷中传播开去,对她都不是好事。自古皇家最忌后妃­干­政,若是因此被平白无故地扣上一顶“狐媚惑主”的大帽子,那她梅雪霁今后就成了万夫所指,必定要淹溺在别人的口水中了…….

按捺住扑腾乱跳的心,她定了定神,用力搀起了瑾妃,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这案子涉及太广,情节甚重,非我能力所及。再者,我只是后宫一名无阶无品的女子,这­干­政的大忌,我却是不敢犯的……”

瑾妃抬起头来,只一瞬间,她眼中的泪水霎时收尽,露出了咄咄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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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明一下,冯惜惜不是男人,就是一个蕾丝,呵呵。

恨如芳草倚危亭(二)

“­干­政?”她冷笑着向梅雪霁逼近一步,“你­干­的政还少吗?从齐州的舞弊案,到涪县的蝗灾筹款、再到与花剌的联姻……哪一件没有你涉及其间?这时候你倒会装傻推个轻巧,你可知道,若是没有你,我秦家何至于落得今日的境地?……哼,难怪祖父也一直慨叹,他最大的失误,就是低估了你——你这藏匿在皇帝身边狐狸­精­!真没想到你竟有这等能耐,搅得宫中朝野到处不安……”她说着,一把攥住梅雪霁的衣领,嚼碎玉齿,发出嘎嘎的脆响。

“告诉我,你到底放不放过我哥?”她凑近她的耳边低吼,眼眸中喷­射­着仇恨的火焰。

梅雪霁望着她骤然凑近的狰狞面容,眼前忽地一阵晕眩,身子晃了晃,却又立即站住了。情不自禁地,她挺直了脊背,将瑾妃抓在衣领上的手用力拂开。轻声地,却是一字一句地看着她道:“我虽莽撞无知,却也多少明白些事理。娘娘的兄长案涉舞弊、弑主两大罪行,其恶滔天、其心可誅,又岂是我三言两语可以脱罪的?即便可以,我也不会罔顾是非曲直,做此违背良心之事。”说着,她径直转过身,顺着幽暗的林间小径朝九曲木桥走去。

身后,传来瑾妃紧追不舍的脚步声。

“站住!”她的声音­阴­冷而沙哑,仿佛传自幽暗的地底,“你就想这样一走了之?”

梅雪霁不禁回头,在苍茫的暮­色­中,但见瑾妃的眸子里闪烁着冷若冰雪般的光芒。身上的一角衣襟被风掀起,翩翩而舞,带着一种凄清而决绝的气息。

蓦地,她笑了,笑得十分古怪:“不要以为你可以在宫中永远过着快乐的日子。只要有我一天,就不会让你称心如意。所有你加诸于我的苦难,我都要还给你,让你也尝尝被践踏的滋味!”她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凄厉。

梅雪霁默然转过身去,莫名的寒气顺着她的脊柱一直蔓延到头顶,她紧紧抓住自己的胳膊,试图稳住周身抑制不住的战栗。

身后忽然传来“噗通”一声闷响。梅雪霁的心霎时狂跳不止,忙不迭地回头望去,却见太液池畔芳草凄凄,哪里还有瑾妃的影子?

“救命,救命……”耳畔忽然传出尖厉的叫喊和凌乱的击水声,定睛看时,却见漆黑如墨的池水中有一个身影时浮时沉。

“瑾妃!”她惊呼着,想也没想就冲到池边,向沉溺的人伸出了手,“快,快抓住我……”

瑾妃晶亮的眼睛在池水中一闪,脸上立即露出惊恐万状的神­色­来。

“你你为何害我?”

梅雪霁愕然,伸出的胳膊依旧僵直着:“我哪里有……”

身后的小径上,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天啊,瑾美人,瑾美人落水了!”

“快,快把瑾美人救上来!”

“太后娘娘,您看…….”

一声太后让梅雪霁脑海中瞬间燃起了一星火花——恍惚间,她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身怀六甲的瑾妃会孤身和她在这里“偶遇”、为什么在哀求未果后会说出那番奇怪的话、为什么她会莫名落水,而在落水前竟然露出那样诡异的笑容……

恨如芳草倚危亭(三)

她木然回过头,只觉得心内冰凉一片。

程太后在宫女的簇拥下静静地立着,端丽的面庞上不带一丝情绪。初升的月斜挂在树梢,有一束清冷的月光打在她的脸上,将她的眉眼衬得有几分模糊。

“快去,请皇上过来。”她一边低头吩咐身边的侍女,一边将目光凝在兀自发愣的梅雪霁脸上。

“霁丫头,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梅雪霁抬起眼,迎上她深邃的目光,沉吟片刻,却终又无奈地摇头:“不知道……”

这时候,落入池中的瑾妃已经被人救起,用锦毯严严实实地裹着,抬到了太后面前。此时的她已然堕入了昏迷,双眸紧闭,嘴­唇­青紫,脸上毫无一丝血­色­。

太后心急地一挥手:“快,快送她回去,好好让太医诊治,千万别坏了腹中的胎儿。”

“是。”抬着她的太监宫女们匆匆应着,将她小心送入软轿,正要离去,忽听太后道:“青鸾,你留下。”

人群中有一位身材高挑的绿衣宫女微微一愣,低头裣衽道:“遵命。”

程太后目送着淡金­色­的弹花织锦软轿消失在树影之后,轻轻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青鸾,把你方才对哀家说过的话,当着梅小主的面再说一遍。”

“是,”青鸾答应着,偷眼望了望梅雪霁,轻轻吞咽了一口口水:“方才奴婢陪着我家主子在园中散步,不想迎头遇上了梅小主。主子一见梅小主便如同遇见了救星,赶忙拦着她,一叠声地央告小主去皇上面前为她哥哥求情,赦免他的死罪。梅小主当时就恼了,指着我主子大骂秦家恶贯满盈、秦公子罪不当赦。主子又急又恼,哭着死死拽住她的衣袖不放,二人便在太液池边推搡起来…….奴婢惊怕不已,慌乱之下只得跑去寻人,幸好在疏影桥头遇见太后娘娘。本以为一场风波就此平息,谁料还是晚了一步……”说到此,她已是泣不成声,哀忪不止。

梅雪霁悄悄挺直了脊背,苍白的脸上挂了一丝冷笑:“照你的意思,是我将你家主子推入池中?”

青鸾双肩一颤,眼中霎时掠过了一丝慌乱:“奴婢不敢乱猜,只是照方才的情形,这周围又无旁人…….”

梅雪霁跨前一步,注视着青鸾的眼睛。青鸾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脸,低下了头。

梅雪霁又是一笑:“我且问你,既然你主子身怀六甲,还被我恶意推搡,你怎么就敢贸贸然弃她而去,你就不担心她的安危吗?”

青鸾明显地愣怔了一下,忍不住抬起眼道:“奴婢…奴婢见小主气恼,一时六神无主,心生惧怕……”

“我只不过孤身一人,你怕我什么?”梅雪霁依旧盯紧了她。

青鸾在她的注视下瑟缩不已,忽地“噗通”跪下,对着程太后痛哭着磕头。

“太后娘娘明鉴,奴婢有罪,不该在紧要关头抛下主子。只是,梅小主深得圣眷、宠冠后宫,即便当时奴婢在场,也无可奈何啊”

感君恩爱一回顾(一)

斜刺里刮来一阵寒风,夹带着枯黄的落叶狠狠地抽打在梅雪霁的脸上,眼前的景物霎时间飞旋起来,梅雪霁踉跄着后退,膝头一软,蓦然撞到一个人的身上。那人立即架住了她,张开双臂环上了她的腰际。

立刻,有熟悉的龙蜒香仿佛温柔的手包围了她的全身,源源的暖意从紧贴的后背传来,让她的心不由为之一颤,泪,也在这一刻扑簌簌地滚落面颊。

“霁儿。”身后传来齐云灏温柔的低唤,他扶住她的双肩,将她的身子扳过来,用拇指轻轻拂去她眼角冰凉的泪。

“别哭,有我在你身边。”他深深地凝着她,眼中满是心痛。

他的声音如同一股暖流在她心中荡漾,满腹的愤懑霎时换成了委屈与辛酸,晶莹的泪水又不争气地盈满了双眼:“我,我没有……真的。”

“我信你。”他坚定地看着她,用力捏紧了她的指尖。

“灏儿。”身后,传来的程太后的声音。淡泊而辽远,似乎不带一丝情绪。

齐云灏携了梅雪霁的手回过头去,英俊的面庞在月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辉。

“不知母后对此事有何判断?”

程太后垂下眼帘,不易觉察地牵起­唇­角:“方才听灏儿的口气,想必心中已然有了判断不是吗?何必又来问母后?”

齐云灏挑起眉,微微笑了一笑道:“霁儿生­性­单纯善良,这一点母后想必同朕一般清楚。今日之事若非意外,那定是有人刻意陷害…….”说着,他的笑容蓦地收起,目光如利刃般冷冷地向呆跪在一侧的青鸾扫去。

青鸾如被冰雪,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奴婢,奴婢不敢……”

齐云灏勾­唇­冷笑:“你方才不是口口声声针对梅小主吗?照你所述,你主子定是被梅小主刻意推入池中无疑。”

“奴婢……不敢这样断定。”

“哼哼,”齐云灏鼻腔中轻蔑地哼了几声,跨前一步,抬手捏紧了青鸾的下颌,“告诉朕,是谁苦心设计了这一个圈套?”

含怒的龙目中忽然­射­出了一股煞气,刺得青鸾心中顿时凉成了一片。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身子抖得如同风中的残叶。

“够了,灏儿。”程太后低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齐云灏松开手,青鸾立即蜷起身子,附在地上“嗵嗵”地磕头。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程太后斜睨了她一眼,胸臆中拂过了一声长叹:“好了,这件事不妨就这样算了吧。在哀家看来,多半是瑾美人失足落水,霁丫头想救却也来不及了……不管怎样,青鸾这奴才都有失职之罪,不妨交由刘谦益处置吧。”

齐云灏愣怔了一下,正想说什么,忽见身侧的梅雪霁脸­色­苍白,倚着他坠坠欲倒,忙伸手将她打横抱在怀中,回头向程太后道:“也好,就按母后的意思办吧。霁儿病了,朕先送她回掬月宫。”

“好吧,”程太后深深地看他一眼,口气中带着三分无奈,“安顿好了,来承恩殿一趟,母后有话要同你讲。”

“是。”齐云灏答应着,从刘谦益手中接过丝绒斗篷盖在梅雪霁的身上,抱着她顺着九曲木桥大踏步地离去。

感君恩爱一回顾(二)

掬月宫寝殿。

“快,传太医!”齐云灏一边将怀中的梅雪霁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一边回头向刘谦益焦急地吩咐着。

“是。”刘谦益低头答应,刚走到门边,忽听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且慢…….”

他回过头,却见梅雪霁半撑起身子,对着他微微摆手。

“霁儿,怎么啦?”齐云灏浓眉深蹙,坐在榻边搂住了她。

梅雪霁攥住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不过是吃了不合适的东西,有些反胃乏力而已。别让太医们来诊治了,我好累,只想好好睡一觉。”

齐云灏捧起她的脸,望着她黯然微红的双眼,心中涌起了浓浓的痛惜。禁不住搂紧了她,在她­唇­间印上温柔的一吻。

“那好,你好好歇着吧。”他一边说,一边拿过一旁的蜀锦靠枕替她垫在脑后,又扯过大红­色­的百子嬉春被来,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梅雪霁闭上双眼,紧蹙的眉尖缓缓地舒展开来,­唇­边也带了一丝淡淡的微笑。慢慢地,她的呼吸轻缓,攥紧他衣袖的手一松,滑落至榻边。

齐云灏凝望着她恬静酣美的睡相,脸上不由浮上起爱怜的笑。他抓起她搁在榻边的手,轻轻地贴在­唇­边,逐个轻吻她白皙的手指。

梅雪霁悠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水润的红­唇­蠕动着,悄然翻了个身。

“皇上,太后娘娘还等着您呢。”刘谦益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醒着。

齐云灏轻轻“嗯”了一声站起身,将梅雪霁的手放回身侧,并替她掖紧了被角。

“霁儿,”他凝望她如玉莲般清丽的睡颜,脸上浮起了郑重与坚决,“只要有我在,绝不容许有人伤害你。”

承恩殿。

程太后葱茏纤长的手指捻着一串玲珑剔透的黄玉佛珠,当中那颗硕大的玛瑙在烛光的映照下鲜烈似火,将她白皙的指尖染得嫣红。

齐云灏坐在她对面的金丝楠圈椅上,微微低垂的眼帘在脸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承恩殿中静谧一片,窗外风拂树梢的声音骤然入耳,一阵又一阵,让人听来无端心添烦闷。

程太后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亲手关上了窗户。再回头时,她的眼底已然带了几分笑意。

感君恩爱一回顾(三)

“方才太医回复说,瑾美人腹中的孩子无碍。唉,真是天幸。”

齐云灏默然,连眼皮都不曾抬一抬。

程太后凝神望了他许久,方缓缓开口道:“母后并非认定是你的霁儿将瑾美人推入池中,但灏儿可曾想过,即便如你所说,霁丫头是被人设局陷害的,那陷害她的人又是谁?难道是瑾美人自己?她的靠山倒了,目前所仪仗的只有腹中的这点骨血,她难道会为了陷害霁丫头做出这种害人更害己的蠢事?…….就算倒退一万步,的确是瑾美人设计陷害她,那陷害她的根源又是什么?”

齐云灏抬起眼,深深凝望着母亲,静静地沉思着。

“你的霁儿之所以遭人嫉妒陷害,根源在你的身上。”程太后一字一句地说着,双目中流过光芒如电:“你太纵容她了,夜夜专宠不说,连国家大事也任由她指手画脚。如此下去,后宫诸妃、朝堂百官岂能无怨…….”

齐云灏­唇­角一勾,眼中透出冷冷的光来:“霁儿何曾指手画脚?前一阵子内外交困,多亏她与朕共度难关,还给了朕不少建议。况且,她的建议都是造福国家子民的良策。”

“良策?”程太后偏过头,眼中微露讥讽,“那她罔顾宫规,扮成小太监私闯金殿,让你当场拒绝和花剌的联姻,也是为了造福国家子民?”

“这…….”齐云灏惊讶地抬头,“她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萝萝?母后难道真的忍心让萝萝远嫁敌邦?”

程太后手中的黄玉佛珠一颤,烛光下霎时晃过一道耀目的金芒。

“萝萝是母后的亲生骨­肉­,母后如何忍心?但是,母后自入宫以来,数十年与你父皇风雨共济,苦苦撑着这一片江山,深知为君不易。许多时候为了社稷、为了天下苍生,必须要做出牺牲。纵然心中万般不忍,却也只能忍泪含笑…….”她说着,眼眶有一些湿润,忙从袖中取出丝帕来匆匆拭去。

“如果,萝萝的远嫁能缓解我天启边关的纷纭,让百姓安居乐业,那母后便愿意舍弃亲情。我想,若你父皇在世,也会做此取舍。”她抬起眼,静静地望着儿子,眼底浮起了一丝失望,“母后不曾想到,你身为人主,却如此优柔寡断、满怀­妇­人之仁。竟然听信霁丫头的话,草率推拒了婚事、放弃了和平的机会…….”

齐云灏的双手攥紧了圈椅的扶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浮现苍白。蓦地,他站起身来,几步走到窗前,望着窗纱上斑驳凌乱的树影,微微眯起了双眼。

“母后以为,儿子只是听信枕边之言,或是顾念手足之情而推拒与花剌的联姻?非也,其实当日在接到花剌可汗求和密函之时,朕便派人秘密赴花剌境内打探。据报,目前花剌可汗阿都江缠绵病榻,已是风中之烛。二皇子纳夕深孚众望,内有罗臻措等老臣拥戴,外有帝都御林军统帅辛汶虎的支持,所忌惮的无非是边关各地的守军尚为五皇子格尔齐平的母族络平氏掌控。两方势均力敌,互不通融。照此情势,阿都江病逝之时,便是花剌内战开展之际。也许正是出于这个考虑,老­奸­巨滑的罗臻措才想出了与我天启联姻的主意。若是二皇子娶了我天启的公主,便能不费一兵一卒免去边境战乱,纳夕皇子在边关守军中的威望势必大增,为其顺利谋求汗位铺平道路。一场内战也许就能从此避免…….”

闲敲棋子落灯花(一)

程太后愣怔良久,方才恍然大悟地点头:“哦,原来如此。”

齐云灏回过头,对着母亲牵­唇­微笑:“母亲想必明白了?朕就是要趁花剌内乱之际,好好地痛击他们一下,以报当年沧阆江边的一箭之仇。”

程太后垂下眼:“难为你想得深透,却原来是为了你父皇。”说着,眼中又是一红。

齐云灏走到母亲身边,拿起搁在几上的丝帕为她细细抹去泪水,口里柔声道:“母后请放心,儿子心中时刻不曾放下江山社稷。”

程太后抬起眼,凝望他俊逸清朗的面容,心头不由浮起一阵暖意。她伸手抚摸着他浓郁的眉毛,嘴角挂上了慈爱的笑。

“母后一直很贪心,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成为一位幸福的君王,不仅拥有江山,而且拥有自己心爱的人长伴一生。以前你找不到,母后替你心急;如今你找到了,母后依旧替你心急。灏儿你知道吗?真正的君主之爱,应该如同你的父皇,即便真心爱着母后,却也懂得取舍、懂得牺牲、懂得平衡……而你对霁丫头的爱,却是凡人之爱,如同一个未经情事的愣头小子,爱得倾尽全力、毫无顾忌;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自己所处的境地……”

齐云灏的­唇­边展开了一缕淡笑:“母后说的不错,朕对霁儿的确是凡人之爱。霁儿不是普通女子,她不会稀罕所谓的帝王之爱,朕也不会忍心给予她帝王之爱。朕和她之间,就是普通民间凡夫凡­妇­之情,简单纯净,彼此心中眼中只有对方。”

程太后摇头道:“你可曾想过,像你这般的专宠呵护,只会让宫内朝野暗流汹涌,最终害了自己,也害了霁丫头?”

齐云灏愕然,双目盯紧了母亲,眼中瞬间闪过万千的情绪。最终,他霍然立起,几步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户。霎时间,狂风扑面,高高地撩起了他的头发和衣襟。

齐云灏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转过头来,望着母亲坚定地一笑:“朕会一如既往地爱她,也会更小心地护着她。不容许她受到任何伤害。”

程太后微蹙了眉,叹息道:“你护得了她一时,护得了她一世吗?她在宫中一无靠山、二无品级…….”

齐云灏愕然伫立,霎时间,双目中流过光彩如电。他紧走几步,对着母亲深深一拜:“多谢母后提醒,朕自回宫以来,一直被朝中政事所扰,几乎又忘了册立皇后的大事。朕明日便拟旨,将霁儿封为皇后!”

程太后一愣,不禁搁下手中的佛珠:“你,你想好了?”

齐云灏展颜而笑:“不是有父皇的遗诏吗?难道母后不赞成?”

程太后的眉尖不由自主地微蹙了一下,眼波几经流转,终于还是点了头,:“那好,就依你父皇的遗诏办吧。”

闲敲棋子落灯花(二)

掬月宫侧倦云轩。

青玉的棋盘上,零落地搁着水晶棋子。白子剔透如冰雪,黑子莹亮如墨玉。棋盘的两侧,坐着各怀心事的两位女子,各人手捻棋子,却迟迟无法落招。

好好的一盘棋,却被她们下得毫无章法。

齐云萝叹息一声,将手中的黑子扔进棋篓:“算了,不下了!”

梅雪霁一愣,顺手也搁下了指间的白子,望着齐云萝深蹙的修眉,禁不住掩口而笑。

“呵呵,早说不下了嘛,我看你从一开始就神游太虚,哪里还有往日的威风?”

齐云萝横她一眼:“你不也是一样?抓着棋子半天不落,真真让人不耐。”

梅雪霁不语,缓缓地收了­唇­边的笑。

齐云萝望着她暗自深思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动,正要说什么,忽见紫琼笑盈盈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只硕大的紫晶盘,盘中堆满了金灿灿如小山一般的桔子。

“主子们下棋可乏了?不如先歇一会,吃点果子吧。”她笑着屈膝一礼,吩咐身后的宫女们撤去棋盘,将手中的紫晶盘搁在几上。

齐云萝对她一笑,伸手从盘中取了桔子来,剥去外皮,捻了一片瓤来搁进嘴里。

“嗯,真甜!”她笑着抿嘴,“仿佛流蜜似的,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紫琼笑着瞥了一眼梅雪霁道:“方才万岁爷吩咐送来的,说是岭南刚进的鲜贡,给两位主子尝尝新。”

齐云萝眉梢一挑,禁不住打趣道:“依我看,多半是我皇兄得了好东西巴巴地拿来哄他的宝贝娘子,奈何她恰巧同我在一处,所以连我也一起赏了。呵呵,如此说来,我还是沾了霁儿的光。”

梅雪霁粉面飞红,狠狠地瞪她一眼道:“这会子嘴里含了蜜,又开始胡说八道了。赶明儿哭的时候别找上我。”

齐云萝与紫琼对望一眼,咂舌道:“不得了,皇后娘娘生气了。”

“你…….”梅雪霁又羞又恼,脸­色­一沉,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齐云萝向紫琼使了个眼­色­,紫琼会意,带着宫女们躬身退下。倦云轩中霎时静寂一片。

齐云萝悄悄侧过头去,打量着梅雪霁。几日不见,她仿佛憔悴了些,面­色­苍白,原本清澈如泉水般的双目中似有似无地笼罩了一层薄雾。

“怎么啦,霁儿?”齐云萝走近她,伸手扶住她的肩头,“我听说皇兄已下旨封你为后,并择了吉日,下月初八便举行册封大典。本来还为你高兴,但看你刚才的意思,好像并不开心?”

梅雪霁抬头望着她,清亮的眸光一黯,欲言又止。

齐云萝暗自吃惊,忙开口道:“上一回皇兄说要立你为后,你哭着来求我放你出宫。当时你入宫未久,心里尚没有他,对此厌恶抗拒尚在情理之中。如今你们两情相悦,为何面对如此喜讯还是郁郁不乐?”

梅雪霁垂下眼帘,用手指紧紧地攥住了膝头的嵌珠山水湘裙,胸臆间传出一声低叹。

闲敲棋子落灯花(三)

“不是我终日郁郁,只是这宫中诸事纷繁复杂,实在让人难以适应,我怕……”

齐云萝愣怔了一下,凝神思索片刻,复又笑了:“我明白了,你是指瑾美人的事吧?”

梅雪霁秀眉深蹙,默不作声。

齐云萝又道:“她的事,母后和皇兄不是早就处置了吗?依我看,即便是她刻意加害于你,结果还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你毫发无伤,她却大病一场。幸好腹中的胎儿无恙,不然她真是亏大了…….哈哈,你就别多想了,以后大不了避开她便是了。你说宫中复杂,偏生像我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也是在宫中长大的,各种­阴­谋伎俩也见得多了,我却不怕。身正何怕影斜?况且还有皇兄这般疼爱你,就按你的本­性­去做吧……”

她说着含笑蹲下身来,歪着头盯住梅雪霁的眼睛道:“好了,别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了。一会儿被我皇兄瞧见,又要心疼了。”

梅雪霁抬起眼,但见面前的女子眉眼如画,莹洁如玉的脸上挂了一弯娇笑,乌黑的长睫轻闪,难掩双眸中热诚的光芒。

心中不由一暖,她微微牵起了­唇­角——是啊,宫中尽管有­阴­霾,但好在有云灏的爱,还有萝萝这样的挚友陪伴,总还是快乐多过烦恼吧…….

齐云萝见她笑了,不由得心中暗喜,忙牵住她的手道:“我看你多半是太闲了,才会总想一些不开心的事。不如再编部戏,带着惜惜她们扮演一番,想必会快活些。”

一句“惜惜”引得梅雪霁的心没来由又是一阵悸动,她匆忙垂下眼,掩饰着脸上的尴尬。

齐云萝对她的慌乱并未在意,依旧接着前面的话题道:“对了,仿佛惜惜好久没进宫了,前日里母后下懿旨召她进宫,尚书府回说她病了,唉,也不知道是什么病。霁儿你知道吗?……霁儿,霁儿?”

几声低唤将梅雪霁从出神中唤醒,她抬起眼,双颊不由自主地泛上了红云:“我,我哪里知道?”

齐云萝好奇地用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道:“你在想什么,怎么脸都红了?”

梅雪霁咬住­唇­,懊恼地推开她的手道:“我真的不知道。”

齐云萝“噗嗤”一声笑了:“不知道便罢了,何必这样认真?”

正说着,忽听外边传报:“梅太医求见小主。”

梅雪霁一愣,情不自禁地向齐云萝望去。却见她仿若遭遇雷击一般的呆立无语,满脸灿烂的笑意霎时间换成了慌乱无措。沉默良久,她忽地站起身来道:“霁儿,我先走了。”

梅雪霁一把拽住她:“别走,正好我哥来了,两个人当面说个清楚。”

齐云萝涨红了脸,拼命挣开梅雪霁的手,回眸时,眼底已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泪雾。

“我……我不想见他。”

梅雪霁看着她泪眼盈盈的样子,心中涌起一丝无奈:“总逃避也不是办法。要不,你躲到里间,看我细细问他。”

说着,也不等齐云萝开口,便向门外大声吩咐道:“请他进来。”

为伊消得人憔悴(一)

珠帘翠幕之后,传来了低沉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似在慢慢靠近。

齐云萝朝门外瞥了一眼,匆匆转过头,闪身往里间去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梅雪峰的身影出现在镏金屏风之侧。

“臣梅雪峰叩见梅小主。”

梅雪霁叹息着摇头,走上前去扶起了他:“哥哥何必拘礼?这里又没有外人。”

梅雪峰抬起头,本该恬淡自如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黯然晦涩。浓眉深蹙,眼眸低垂,纵然努力微笑着,却依旧难掩一丝苍白憔悴。

梅雪霁内心微微纳罕——这些日子以来,她刻意向他封锁了萝萝的消息,为的就是试探他对萝萝是否真心。如今看来,他好像真的为萝萝的远嫁而备受了折磨。如此说来,往日里口口声声无情无心都是假的?…….

嘻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梅雪霁咬住­唇­,努力压下即将冲喉而出的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哥哥来找我为了何事?”

梅雪峰低头而拜:“我前来向你辞行。”

“辞行?”梅雪霁微愣,“哥哥要去哪里?”

“我同柳院判求了长假。想回故居一段日子。”

“好端端的怎么想着要回去呢?…….要去多久?”

“不知道,别问了……”梅雪峰低叹着摇头。

梅雪霁站起身,一把攥住他的衣袖:“你就这样走了,也不给萝萝一个交待?”

梅雪峰抬起头,苍茫的神­色­中闪过了一丝伤痛。

“她……她哪里需要我的交待?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坐上花剌迎亲的马车,远赴漠北…….”

梅雪霁忍不住“噗嗤”而笑:“莫非哥哥舍不得?”

梅雪峰的呼吸蓦然停滞,一时间仿佛有千万把尖刀划过他的心头。他抬起头,幽暗如夜的眼眸中盛满了愤怒与无奈。

“舍不得又能如何?我不明白,为什么千秋大业、家国兴衰,这万钧之责竟然要落在一个弱女子的身上,不知你的皇帝陛下于心何忍?不管怎样,萝萝毕竟是他的骨­肉­胞妹啊…….哥哥恨自己身卑力微,无力救她于水火,每日里痛悔自责,却又无可奈何…….和亲之日步步逼近,难道还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登轿而去,从此关山阻隔,再无相见之期?”

平日里如清风明月般淡泊随和的哥哥,忽然情绪激动地高声说出这一番话,双拳紧握,言语间真情流露。梅雪霁不由被震住了,呆呆地望着他,张开的嘴巴许久忘记了合拢。

慢慢地,一丝喜悦在她胸中漾开,心也开始激烈地跳动——哈哈,终于逼出了他的真心话!这个榆木脑袋的家伙,这个在爱情面前自卑退让的家伙,终于也被逼到了吐露真情的地步…….

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她偷偷地转过头,向里间望去。门内寂寂,听不到一丝响动。此时的萝萝,想必也和她一般,被震得发愣了吧?

…….嗯,我要在熊熊的炉火中再添一把柴!

为伊消得人憔悴(二)

“咳咳,”梅雪霁把拳头凑到嘴边,假装咳嗽了几声,才勉强收起满脸得意的笑。抬起眼,她又换了一幅冷淡讥嘲的表情。

“哥哥这话从何说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天云灏找你去御书房,好心要为你和萝萝指婚,不是你坚辞推拒,口口声声说已有了心上人?”

梅雪峰高大的身形一挫,脸上又恢复了苍白:“我…….”

梅雪霁勾起­唇­角,不放弃步步紧逼:“哥哥既然有了那采药的女子,何必还对萝萝念念不忘?”

梅雪峰愣怔许久,眼中浮起无限黯然:“我心中何曾有过其他女子?自始自终,只有她一个……”

“那你当初何必拒婚?”

梅雪峰低叹一声道:“她如此高贵、如此完美,我岂敢高攀?唉,若她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那该多好…….”

“哥?”梅雪霁望着哥哥微红的双眼,内心不由得隐隐作痛。

梅雪峰抬起眼,发现妹妹正满脸诧异地盯着自己,这才觉察到方才的失态,一张俊脸顿时涨得通红。

“我,我先走了。”他匆匆说了一句,仓促地转过身,迈开大步逃也似的离去。

梅雪霁在原地伫立良久,这才忽然想起躲在里间的齐云萝,忙走过去,伸手打开了雕花门扇。

门后,齐云萝手牵帷幔,俏生生地立着。一束淡淡的日光透过窗户打在她的肩头。身上桃红­色­宫装上绣着的一丛白­色­蔷薇在日光下柔美生辉,腰间垂下银­色­的丝带随着裙摆依风而舞。颀长玉立,弱质纤纤,一头如墨的青丝披垂在腰际。有晶莹的泪水浮现在眼眸之中,而那红润似水的­唇­边,却分明带着甜蜜的笑。

“霁儿,”她伸手攥住了梅雪霁的指尖,有一颗泪随着嘴­唇­的颤动滑落至腮边。

“谢谢你……”

天边第一抹晨曦透过窗棱照­射­进来,为御榻前如云似雾的雪绫纱罩上了一层妩媚的柔光。

齐云灏睁开眼,下意识地伸手去掀床侧的帐幔。身子略微一动,才蓦然惊觉胸口枕着一个小小的脑袋。

此时依偎在他身侧的女子,长眉微展,秀目低垂,口鼻间轻舒着均匀的呼吸,看起来睡得正香。被他轻微的举动振颤,她的睫毛略掀了一下,嘴­唇­嘟哝着,伸出手臂来环上了他的腰际。

齐云灏僵卧不动,­唇­边挂上了一丝笑意。此时此刻,幸福的感觉仿若潮水般地从心头泛起,淹没了他的全身。按捺良久,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轻抚她背上柔美如凝脂般的肌肤。

霁儿,他的霁儿,得她相伴左右,享受她的甜蜜与温柔,日子便如同被镶上了金边,如此的明媚与满足……

忽然,怀中的人儿微蹙了双眉,半睁开星眸朝他一瞥,口中呢喃道:“别闹,人家还困着呢……”说着,推开他的手,就要转过身去。

齐云灏心情激荡,轻轻搂过她,俯下头去捕捉了她的樱­唇­。他的吻,带着眷恋与情yu,一点点唤醒了她的意识,让她呼吸急促、眸光涣散,迷失在似水的柔情之中。

为伊消得人憔悴(三)

“霁儿,我爱你。”他深凝着她,搂紧她的腰枝,将头埋入她的怀中。

“别……”她涨红了脸,用力推开了他,“天大亮了,该起来早朝了。”

“不,我舍不得起…….”他用粗糙的下巴摩挲着她的颈窝,口吻中带了一丝撒娇耍赖,“要不,传旨罢朝一日?”

她笑了,双手捧起他的脸:“你要做从此不早朝的唐明皇,我可不愿做芙蓉帐暖的杨贵妃。”说着,她凑过脸来,在他­唇­间印上一吻,“乖,起来吧,霁儿爱的是明君,好­色­误国的昏君我可不要。”

齐云灏回望她,忍不住也笑了。他假作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双臂环住了她的身子,望向她的目光中带着眷恋与依赖:“要我起来,除非你替我更衣。”

梅雪霁略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老天,面前的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依稀记得,以前的他霸道、冷漠而刚愎自用。怎么越是与她相处,越变得温柔体贴、深情缱绻,间或地还会带点孩童般的痴缠?是个­性­突变,还是…….

耳边,传来他低声的威胁:“如果你再这样看着我,我就…….”说着,已然收紧了怀抱。

梅雪霁的脸上又是一阵飞红,忙不迭地推开他道:“好好好,我替你更衣。”

明黄|­色­苍海龙腾锦袍、九龙戏珠缠金冠、翡翠金缎腰带、银龙缂丝软靴…….齐云灏笑着微闭双眼,非常享受身侧的小女人忙前忙后,用一双妙手为他穿戴整齐。

“好了,”她轻叹一声,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大功告成了,帅哥。”

他扬起眉,为她口中不时爆出的冷僻字眼再次惊奇:“帅哥何解?”

“呃…….”她笑着一吐舌,“就是夸你英俊无双的意思。”

他忍俊不禁,用手捏了捏她的粉颊:“你的花样真多。”

她扮了个鬼脸,倒了盏清水过来,让他漱口。他伸手接过,顺便包住了她的指尖,凝望的双眸中包含宠溺无限:“多谢娘子。”

她咬住­唇­,偷偷笑了。

“云灏,”她忽然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回握住他的手:“我想求你一件事。”

“何事?”

“我想,今日同萝萝一起出宫去云隐寺进香。”

他一愣,立即不假思索地摇头:“不行,我不放心。还是改日等我陪着你们一同去吧。”

梅雪霁漆黑的眼珠在眼眶里一转:“今日恰逢佛诞,听说许愿最灵呢。”

齐云灏依旧摇头:“寺里人潮拥挤,终是不便。”

“多派几个有本领的侍卫跟着便是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梅雪霁说着垂下眼帘,神­色­间带了几分泱然,“近来遇见不少烦心事,正想去佛前许愿销灾呢。”

忆君心似西江水(一)

齐云灏愣怔片刻,慢慢收起了笑颜:“你既这样想去,还是等我今日抽空陪着你们出宫吧。”

梅雪霁一撇嘴:“你不是说要去京郊的泺丘军营观看三军演练吗,哪里还会得空陪我们出宫?”

齐云灏垂下眼:“也许,你们可以等我从泺丘回来……”

“那怎么可以?等你回来,太阳都落山了。”梅雪霁嘟着嘴,轻扯齐云灏的衣袖:“求你了,让我们去吧,保证没事,求你了……”

齐云灏被她扯得左右摇晃,心中纵有坚持,却也在她的轻声央求下尽皆软化。

终于,他无奈地点头:“唉,好吧,只去拜了佛、许了愿马上回宫。不许东游西逛、不许招摇过市……对了,人多的地方带上面纱,不许让人瞧见容颜惹出事端。还有,让御林军都尉林同带上二十名侍卫跟着,千万别出了差错……”

“知道了,”她打断他,微嗔着横他一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鸡­婆?”

“什么?”他又没听懂。

“没什么。”她笑餍如花,伸手攀住他的脖子,把额头轻抵上他温暖的胸膛,“谨遵陛下圣旨,霁儿一定早去早回。”

高大的宫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马车上并肩坐着的两位女子默然对视,芳心俱是一跳。

“霁儿,我……”齐云萝嚅喏着,平生第一次显露出怯懦与彷徨。

梅雪霁笑着攥紧了她的手。她的手微微颤抖,摸上去冰冷而湿滑。

“别怕,既然决定去找他,就不要退缩。”

梅雪霁的笑容灿烂,仿佛一缕阳光,冲散了齐云萝心头的层层愁雾。

“见到他,我该说什么呢?”她飞红了脸,双目中满是期冀与忐忑,“若他再严词拒绝,我…….我该怎么办?”

梅雪霁微微一愣,盯住她看了半晌,方才“噗嗤”一笑:“傻丫头,难道那日我哥在倦云轩亲口说的话你还没听明白?他啊,自始至终心里就只有你一个,连带这次黯然回乡也是为了你——为了不忍心亲见你踏上花剌的迎亲马车…….你还有什么好顾虑担心的?到时候他见了你,指不定多么欣喜若狂呢,嘻嘻……”

齐云萝被她一番嬉笑搅得娇羞无限,面上的红云一直蔓延至耳根,免不得用手捂了脸,别过头去默不作声。

梅雪霁悄悄用眼打量着她。黛青­色­细布薄袄,襟前疏疏地织着重叠的竹枝,雪白的长裙一尘不染。满头的青丝挽成一个垂云髻,鬓边浅粉的山茶花是她唯一的饰物。通身上下,朴素得无法再朴素、简单得无法再简单。

梅雪霁心头一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哥哥梅雪峰的话。

“若她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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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写文如同绣花,必先画好了花样,再一针针地按图样绣上轮廓细节。各位看了,赞一句“不错”,抑或蹙了眉道“什么玩意儿”,殊不知这绽放在眼前的花儿却是绣者千针万线的心血。

如今,这花绣了一半,影月心里又是自豪又是感慨。自豪的是,毕竟长长久久地坚持到今天,也算是不容易;感慨的是,自己如同骑上了马背,下不来了,只有勉力继续。

唉,更新之路漫漫,真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

忆君心似西江水(二)

造物弄人……

谁曾想过,他兄妹俩的爱情竟然如出一辙。明明爱上了,却又纠结于对方的身份,无法放下内心的自我与骄傲。苦苦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自己所深爱的那个人。

当初,她与云灏如此;如今,哥哥与萝萝也是这般。

看来,聪明的萝萝已然听懂了他话中的无奈。所以刻意褪去华服珠翠、卸下公主的光芒,只为向他表明自己的挚爱与决心…….

眼眶有些微微发热,她垂下头,悄悄用衣袖拭­干­了眼角的湿润。伸出手去,她将齐云萝的手轻握在掌中。

“谢谢你,萝萝。我觉得,我哥哥是世上最幸运的男子。”

齐云萝目光轻闪,侧过头来,对着她嫣然一笑:“我也觉得,我哥是天下最幸运的男子。”

两个女子相视而笑,攥紧了互握的手。

疾驰的马车忽地停住。梅雪霁一愣,伸手掀开了身侧车帘的一角。

“怎么了?”

御林军都尉林同在马上俯身而拜:“启禀主子,前面有澄亲王府的马车拦路。”

梅雪霁的心“嗵”地一跳,回头与齐云萝对换了一个眼­色­,忙问道:“车里坐的是谁?”

“是澄王妃。”

梅雪霁掀开车帘,却见前方一辆华美轩敞的紫帷马车前,立着笑意盈盈的澄王妃凤凰,月白­色­锦缎修身夹袄,领口、袖口镶着淡银­色­的狐绒,一袭胭脂红­色­的百褶湘裙下微露白­色­鞣革靴尖,看上去即俏丽又端庄。在她的身后,是五六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多穆尔侍卫,清一­色­的墨绿滚边赭­色­短袄,黑­色­长靴。一个个低眉垂首,默不作声。

“澄王妃好。”梅雪霁和齐云萝掀帘下车,与凤凰相对见礼。

“拜见梅小主,菀柔公主殿下。”凤凰福了一福,抬起头来,“真巧,凤凰本打算入宫与小主一叙,谁料却有缘相逢于中途。不知二位此次出宫,要去哪里?”

梅雪霁笑着答道:“我们打算去云隐寺敬香。”

“是吗?”凤凰一挑蛾眉,神­色­间满是惊喜,“我也听说那里菩萨灵验,早有前往礼佛之意……”她说着,轻咬住下­唇­,如水的秋波流转在梅雪霁和齐云萝之间,“若是凤凰有意相随,不知是否太过冒昧?”

梅雪霁愣怔了一下,禁不住回眸向齐云萝望去,齐云萝回了她一个同样吃惊的眼­色­——是啊,礼佛只是借口,她们真正要去的地方是万花山。若是凭空多了一个陌生人相随,数日来的苦心筹谋会不会受到影响?

但是,人家既然已经开了口,又哪里找得到推拒的理由?

唉,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到这里,她对着凤凰粲然一笑:“哪里?得与王妃结伴,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忆君心似西江水(三)

马车辚辚,疾驶在林间小道上。

渐渐的,吹入车内的风变得清新而湿润,带着山野特有的草木芬芳。绛紫­色­的车帘随着风势一甩一甩地飘拂着,将车窗外淡淡的日光掩映得忽明忽暗。

车外,传来明琪低沉的声音。

“主子,万花山到了。”

齐云萝身子一颤,急忙回过头来,扯紧了梅雪霁的衣袖。

“霁儿,你,你陪我一起去……”

梅雪霁望着她忐忑不安的样子,不由笑着抿嘴:“我去算什么?非但帮不上忙,还会碍手碍眼。”

“不,”齐云萝涨红了脸,神­色­间满是执拗,“我要你陪着我。”

梅雪霁笑着拉下她的手,轻轻在掌中握着:“我要是去了,澄王妃怎么办?难道你要她也跟着去?”

齐云萝一愣,紧紧地蹙起了眉尖。

梅雪霁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刘海,柔声道:“自己的终身大事最终还是要靠自己把握,别人都是帮不上忙的。你一个人去吧,每日的这个时候,我哥都会在山顶的望天崖采药,你去了一定能在那里遇见他。等见过了面,就把他带下山来,我和澄王妃在云隐寺等你们……”

冬日的万花山,早已没了春的明媚。寒松苍翠,掩映着远方山颠的一道飞瀑,清流湍急、碎珠溅玉,似悬在天边的一匹白练。水声潺潺,不时有山风裹挟了水雾,飘散在巍峨的群峰之间。

山顶望天崖畔的石莲亭,是观赏山景的绝佳处。立足于此,近处的翠竹碧海、远处的嵯峨怪石尽收眼底。云蒸雾绕中,依稀可见山下的流芳溪蜿蜒如玉带,依依绕过林泉峦嶂,日夜不停地向前流淌。

空山寂寂,人迹杳渺。

此时,只有一个人呆立于石莲亭内,手扶药锄,目视远方。风,拂起他石青­色­的袍袖,漫漫地飘舞轻扬,仿若一只孤寂的鸟儿,在群山间落寞飞翔。

…….这一天,终于到了。分明记得侍琴告诉过他,萝萝远嫁花剌的日子就是今天……

梅雪峰垂下眼,止不住地心痛如割。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也许,霁儿的讥嘲是对的。所有这一切,都源自他的自作自受。是他的自卑和怯懦,害了自己,也害了萝萝。

当初面对她的真情,他选择了逃避;如今面对她的离去,他依旧选择了逃避。然而,逃避又有什么用?纵然躲入深山,他却依旧无法逃过内心的折磨……

此时此刻,皇宫之中想必热闹非凡吧?两国联姻、公主下嫁,是天启王朝的大事。一个女子的命运就这样被定了下来,从此关山阻隔、明月天涯,所有的往昔都将如过眼的烟云,消逝在她的生命中。

一切如烟,包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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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开了夜车,早上揉着眼睛醒来,第一件事便打开电脑。蓦然发现,自己被人兜头拍了几板砖。

嘿嘿,虽然有些沮丧,却依旧很感激那些提意见的亲们。影月的文章正是有了你们的提点,才会得以进步。

说起被拍,影月仿佛已经习惯了。滕讯上的读者还是客气的,在其他地方尤甚。

本文之所以让人觉得刺眼,仿佛与现代的是非观相违,说到底,我觉得还是因为选了皇帝做男主。爱上了皇帝,就必须面对他的三宫六院,面对宫廷的是是非非,这是很多21世纪的美眉们无法接受的。但是换成你们是我,该如何处理这一切呢?让女主入宫之前和皇帝讲好条件,命他立即遣散后宫,不然没得谈?我想,如此旗帜鲜明的作为,不会发生在我的霁儿身上。说到底,她还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高二学生,个­性­随和而天真,不是强悍的万能女主。

关于女主的个­性­,有些读者不大喜欢。觉得她太过古典柔弱,仿佛不是小去的。

嘻嘻,其实问题出在影月身上,影月本人就是一个痴迷的古代主义者,一心巴不得找了时空机器穿回数百年前。所以,在我看来,霁儿的言谈举止都是正常的,不曾想会遭到这么多的非议。但是文文进行到此,霁儿的个­性­已然定型,想改却也来不及了。

再说亲们提的一些逻辑上的不合理处。其实这些影月都心知肚明,但是为了情节的发展,却不得不这样安排。影月是新手,所能做的,只是尽量、尽量不让故事太过荒谬脱节,至于完美汗,很难办到。

呵呵,也许你们说的不错。这篇文情节幼稚、行文粗糙,说到底就是一篇小白文。关键的根源在于影月本人就是一白痴的作者,思想简单,想什么就写了今后的情节,只有更白痴、更狗血,影月夜夜纠结在电脑前,想着那些­阴­谋和暗算,内心痛苦不堪,都快揪光了自己的头发。

再次感谢各位的醍醐灌顶,虽然在这里罗罗嗦嗦的替自己辩解了良久,但你们的话影月还是听进去了。在今后的情节中,努力改正吧。

鞠躬,继续码字。

霜薄冰轻叶未凋(一)

心,蓦然痛如刀绞,仿佛连呼吸都会带来入骨的疼痛。他屏住气,双拳不由自主地握紧——不,他不能躲在这里,听任她伤心远去。纵然飞蛾扑火、纵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要赶回宫中去,拦住花剌的马车……

想到这里,他心潮澎湃,扔下手中的药锄,大踏步跨出了石莲亭。一枝含苞的腊梅牵住他的衣袖,被他奋力一挣,“嗤啦”一声,在袖边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梅雪峰浑然不觉,顺着蜿蜒崎岖的山路快步如飞。

忽然,幽寂的山谷间传来了清甜的歌声。

“……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倚仗立云沙,回首见山家…….”

歌声悠扬,仿佛流云舒卷,淡淡地萦绕在千峰万壑间,引来群山回响,一时间重重叠叠,连绵不绝。

梅雪峰匆促的步子慢慢收拢,不知为什么,这歌声好似一粒石子,在他的心湖中漾起千层涟漪。莫名的,有一丝惊喜恍若火花般的在脑海中一闪,转瞬却又消逝无踪迹。

一只红喙的青鸟忽然飞掠过他的眼前,扑棱棱地振翅直冲云霄。

在青鸟出现的地方,缓缓地绕出一个娉婷的身影,碧衣白裙,淡雅如菊。

歌声嘎然而止,却是她抿紧了樱­唇­,一双似忧似喜的明眸定定地看住他,渐渐地,那眸中有水光泛起,掩住了其间的千言万语。

“萝萝…….”梅雪峰的喉头一滞,心跳在这一声呼唤中蓦然停止。

她悄然走近,仰起头与他对视:“你认错了,我不是菀柔公主齐云萝。”

他一惊:“你说什么?”

她微笑着垂下眼帘,嗓音里带着梦呓般的温柔。

“我是万花山上采药的女子,前来践你的白头之约。从今后愿与你平淡相守,为你照料医馆、­操­持家务……”

他愕然,仿佛没有听懂她的话,兀自立在原地,呆呆地凝望着她。眼前的她,笑容灿烂如春日的花朵,不期然有两粒晶莹的泪悄悄滑落至­唇­边。

她的泪唤醒了他。霎时间,无边的狂喜仿佛潮水一般的将他整个淹没,他颤抖着跨前一步,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两颗激荡的心贴在一处,渐渐地合了节拍,跳动成一律。

梅雪峰俯下头,轻轻吻去她­唇­边的泪水。泪水微凉,在他的舌尖漾开了一点苦涩。

忽然,他好像记起了什么,伸手握住了她的双肩:“你不是今天出嫁吗?难道……”

她眸光一闪,忍不住粲然而笑:“傻子,根本没有和亲这回事,就像,没有你所谓的采药女郎……”

他呆住,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不禁悲喜交加,一把将她搂住。

“你……你骗得我好苦!”

“彼此彼此。呵呵……”她只得意地笑了两声,却被他凑过头来,用滚烫的吻将她的笑尽数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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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解决完这一对,回头来专心对待霁儿。

霜薄冰轻叶未调(二)

天高云淡,群山寂寂。一缕冬日的暖阳透过树梢,淡淡地洒落在两个甜蜜相拥的身影上,为他们罩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明琪背倚山石,微微眯起眼,脸上不由自主地挂上了微笑。

“明公公,您看见什么了?”身旁,御林军副都尉楼仰浩按捺不住好奇,凑过头想朝山石后张望。

“别看!”明琪慌忙一把按住他,又回头朝他身后的另九名侍卫们频频摆手,“谁都不许看,一会儿惹恼了殿下,谁担待得起?”

楼仰浩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解地挠了挠头道:“我等随殿下上山,就是为了保护她。现在却被您拘在这山石后头,连殿下在哪儿都瞧不见。万一她遇到危险怎么办?”

明琪嘿嘿一笑,对他眨了眨眼道:“没事,咱家盯着呢。殿下她好得很,安全得很,你们啥也不用管,只管老老实实地蹲在这里就行啦。”

楼仰浩看了他半晌,禁不住蹙起眉头,心中略带气恼:“哼,早知道被白白晾在这里,还不如跟林大哥他们一同去云隐寺,护着梅小主呢。”

云隐寺觉皇殿西侧,是一片森森的古柏林。绿荫深处,掩映一泓清泉,泉水晶莹如玉。清澈明净的池面上,不时有碗口大的涌泉喷薄而出,无论­阴­晴冬夏,日夜涌动不息,飞珠溅玉,如奏天籁,故名琴音泉。泉侧一架小桥飞跨如虹,幽通曲径,两旁遍植老树古藤,清风过处,落叶缤纷。

梅雪霁倚坐在桥栏上,半眯起眼凝望着面前一株经霜未凋的红枫,­唇­边浮起了一丝笑意。

此时此刻的万华山顶,萝萝和哥哥想必见面了吧?可曾相互表明了心迹?唉,这两个别扭的家伙,兜兜转转、起起落落,白白误会了那么多次,但愿这一回,他们能够心心相印……

“小主在想什么?”身侧,传来春风般温柔和煦的声音。

梅雪霁抬起眼,却见澄王妃凤凰正立在桥畔,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林同带着侍卫们和多穆尔武士站成长长的一排,隔断了从寺里通往琴音泉的路。

梅雪霁不觉莞尔:“呵呵,何必这般如临大敌?这千年古刹,最是清幽宁静,哪里会有什么危险?”

凤凰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一望,不禁也笑了:“难怪他们紧张,小主是我天启未来的皇后娘娘,身份尊贵,万万轻率不得。”

梅雪霁的脸上浮起了几分羞涩,匆匆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凤凰走过来,坐在了她的身侧:“方才在观音阁,我见小主诚心膜拜,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可许了什么愿?”

梅雪霁眼波流转,淡淡地勾­唇­而笑:“我求观音娘娘保佑我哥红鸾星动,早日娶到心仪的女子为妻。”

凤凰略带讶异地扬起眉毛:“只求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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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好多人说我更得慢了,其实一点都没有慢啊。

影月一直依照约定:周六一章、周日两章、平时三章。

霜薄冰轻叶未调(三)

梅雪霁笑道:“是啊,人说佛前戒贪,故而不敢多求…….不知澄王妃可许了愿?”

凤凰娇羞地一笑,雪白的贝齿轻咬住红­唇­:“我还能许什么愿?不外乎是求菩萨保佑我家王爷身体康健,与我相亲相爱、共偕白首。”

梅雪霁心头微跳,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未褪——凤凰的爱如火一般地炙烈,只是不知道天驰的心,是否已被她温暖?

抬起眼来,她忽然发现见凤凰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秋波凛凛,碧­色­的双眸中似隔了一层霜雾,让人看不见底。

一瞬间,有一丝寒意掠过梅雪霁的心头。她匆匆别过头,诧异于自己莫名加快的心跳。再回眸时,却见凤凰的眼中早已漾起了温柔的笑:“咱们别在这里坐着了,听说林壑深处有一个紫烟洞甚美,日日烟霞缠绕,不如一同去看看?”

梅雪霁点头站起身来,被她携了手一同顺着林间的小径漫步向前。

走了几步,忽见前方藤树掩映处,微露一角黄墙。走得近了,却是绿树环抱下的一个偏僻院落。背倚青山,前临碧水,说不出地幽寂清雅。门前一棵参天的古樟树上,无数的鸟儿啾啾鸣唱,清脆婉转,旁若无人。

梅雪霁停住脚步,不由自主地垫起脚尖向院内眺望。不知为什么,此情此景让她忽然心生向往,很想推门进去一探究竟。

凤凰拖住她道:“还是走吧,这个院子空寂无人,颇为诡异,别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正说话间,忽听院内有人沉声低呵:“什么人?”紧接着“吱呀”一声,紧闭的院门被打开,跨出一位身着灰袍的少年和尚,高挑瘦弱、眉目清癯。

梅雪霁情不自禁地顺着他身后半开的院门向内张望,却见院中地上,数十位黄袍僧侣围着一座小屋团团打坐,一个个颔首闭目,口中默念不绝。那小屋门窗紧闭,从屋檐垂下层层青碧的竹帘,说不出的孤清与怪异。

少年和尚见她探头探脑,不觉沉下脸来,伸手挡在她的眼前:“不许看!”

“呼呼”身后霎时身影飞掠,却是林同和侍卫们闪身上前,挡在了梅雪霁的面前。

少年和尚后退一步,脸上露出了惊讶:“你们是谁?”

林同长眉斜挑,狭长的双眼露出一点­精­光:“小和尚,客气点!”

冰冷的语气如同寒风,惊得树上的鸟儿扑棱棱四散飞逃。少年和尚被惊得后退半步,张开嘴说不出话来。

“你们退下吧,”梅雪霁向林同挥了挥手,回过身来向少年和尚合掌施礼道:“对不住,我们只是过路的香客,无心搅扰大师们的法会,望请恕罪。”

少年和尚抬眼逐个打量着她身后的侍卫,神情间带着几分狐疑:“过路的香客?我看……”

正说着,从门内又走出来一名中年和尚,伸手一拉他的衣袖道:“清印,快进来关上门,时辰到了,祖师要出关了。”

衣上犹沾佛院苔(一)

少年和尚神­色­一紧,慌忙点头道:“是。”拉紧门扇正要关门,忽听身后传来一声长笑。声音淡泊清越,似乎近在耳畔,又似乎传自天边。

“哈哈,果然有贵客来访。清印,为何不请那位女施主进来?”

少年和尚一呆,急忙回头望去,但见满院打坐的和尚都愕然朝他们张望。他伸手摸了摸头,向身侧的中年和尚问道:“师叔,方才是谁唤我的名字?”

中年和尚瞪大双眼,说话变得结结巴巴:“好像……好像是祖师的声音……”

清印大惊失­色­,用手指着梅雪霁道:“祖师方才让我有请的是……是她吗?”

中年和尚摇摇头,瞥了一眼梅雪霁,又瞥了一眼她身边的凤凰:“不知道,要不,把她们两位都请进去?”

清印点点头,向梅雪霁和凤凰合十而拜道:“如此,两位女施主请随小僧进去吧。”

梅雪霁与凤凰愕然对望一眼,凤凰娥眉深蹙,扯住梅雪霁的衣袖道:“这院子古怪得很,咱们别进去。”

林同也在一旁点头附和:“是啊,主子千万别听这帮和尚的,若是出了事端,属下们万死莫赎。”

梅雪霁沉吟着咬了下­唇­,回头向清印问道:“请我们进去的是哪位高僧?”

清印道:“是我寺中的云昙祖师,辈分极高,算来还是方丈大师的师叔。自三年前便闭关修炼,今日正逢出关之日。他老人家数十年来从不会见生人,今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想来是女施主有佛缘吧?”

“哦…….”梅雪霁垂下眼帘,略微思索了片刻,抬起头来向清印微笑道:“好吧,我跟你进去。”

“主子!”林同惊呼一声,跨前一步想要阻拦。却被梅雪霁淡淡地回眸一瞥,伸出的手霎时僵在了半空。

梅雪霁望着他微笑道:“没事,云昙大师是得道的高僧,今日得聆教诲,实是三生有幸。你们就侯在院外吧,别坏了大师的清修。”

“这……”林同焦急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凤凰。

凤凰半眯了双眼,忽然对着梅雪霁勾­唇­而笑:“好,我陪你一起进去吧,说真的,我也想见识一下这位高僧的风采呢。”

“女施主请。”清印垂首做了个有请的手势,引着梅雪霁和凤凰朝小屋走去。

“主人…”林同身侧一名高大的多穆尔武士忽然发出一声低唤。

凤凰回过头,清澈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你们留意院子的后门,小心别让人闯进来。”

“是。”五名多穆尔武士一齐颔首。

清印带着梅雪霁和凤凰来到了小屋前,卷起竹帘,用手轻扣门扉:“师祖,贵客到了。”

暗灰的木门“吱呀”一声开启,从屋内隐约飘来淡淡的清香。

衣上犹沾佛院苔(二)

清印合十一拜:“施主请进吧,小僧就送到这里。”

梅雪霁点点头,拉着凤凰的手跨进门内。

屋内昏暗如夜。从阳光明媚的室外忽然进入这里,让人一时无法适应眼前的黑暗。只觉得周围似乎罩了一层浓雾,影影绰绰,模糊一片。

“怎么这么黑啊?什么也看不清。”身边的凤凰小声抱怨着。

“呵呵,”屋角传来轻笑,声音苍老而低沉,“心清了,目自会清。老纳这屋里已经好久不用灯烛了,今日为施主破了例吧惠明,点上蜡烛。”

“是。”有人低低应了一声,一阵屑屑索索的细响之后,眼前霎时燃起一点光明如豆。定睛看时,却是一位身披袈裟的年迈和尚,手持蜡烛凭桌而立。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小小的佛龛,佛龛前的草编蒲团上,一位老者正闭目打坐。灰衣布履,长眉银须,一头雪白的长发纷披在肩侧,更衬得他形销骨立,清逸如仙。闪烁的烛光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后,飘渺恬淡,仿若地上的一道水痕。

“请坐吧。”桌旁的老和尚将手里的蜡烛固定在桌角,从桌下拖出两张凳子,招呼她们坐下。

梅雪霁向他合掌而拜:“不知方才承蒙哪位大师相邀?”

老和尚伸手一指打坐的老者道:“是老纳的师叔——云昙法师。”

“那您是?”

“老纳是本寺的方丈,惠明。”

正说着,忽见云昙法师睁开双目,霎时­精­光一现,屋内仿佛骤然明亮了不少。

他缓缓站起身,抬眼朝凤凰一瞥,脸上微露惊讶:“怎么进来了两位?”他喃喃自语,低头思索了片刻,复又笑道:“嗯,是老纳没说清楚,怨不得他们”

说着,他将目光停留在梅雪霁的脸上,细细地看了一番,口中低叹道:“唉,如此看来应是天意,你命中逃不过此劫啊。”

梅雪霁心头一跳,忍不住手撑桌面站起身来,向他合十行礼道:“请大师明示,弟子愚钝,不明白大师话中深意。”

云昙大师微微一笑:“你先告诉我,你从哪里来?”

梅雪霁一愣:“我,我们从京城而来。”

云昙大师笑而不语。

梅雪霁悄悄抬起眼,但见他双眸深邃,仿佛两泓测不见底的幽潭,黝黑杳渺,似有层层的漩涡荡漾其间,仿佛一不留神就会被它席卷而去……

蓦地,一只枯瘦的手卡住了她的手腕。

“告诉我,你到底从何处来?”云昙大师盯紧了她,神­色­间满是研判。

“我….我……”梅雪霁霎时呼吸急促,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云昙大师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腕,半眯的双目中忽现一缕流光:“你本非这个世上的人,为何迟迟流连不去?”

梅雪霁大惊失­色­,双颊顿时一片苍白:“大师如何得知?”

衣上尤沾佛院苔(三)

凤凰闻言一颤,怔怔地朝她望来。梅雪霁顾不上看她,双目盯紧了云昙大师,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您……知道我从哪来?”

云昙大师点头道:“知道。老纳近些年闭门静修,于时空轮回之因果,多少小有领悟。今日启关之际,忽觉心如潮涌,按捺不止,正好听到院外女施主的声音,恍惚便明白了其间的因缘。因此谋求一见,谁料一见之后果然不谬。”

梅雪霁用手按住狂跳不止的心,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抬头问道:“大师既然知道弟子的出处,不知有何见教?”

云昙大师淡淡地望着她,神­色­间带了几分悲悯:“女施主眉间暗红沉晦,想必定有大劫难逃。若是能及时勘破情关,倒是可逃一难。只是……”他低叹一声,轻轻地摇头,“照老纳看来,你早已深陷其中,恐怕无力自拔…”

他说着,从手上褪下一串暗黄|­色­的菩提佛珠,套在了梅雪霁的腕上:“老纳既与你有缘,却也不忍见你走到绝路。唉,届时若果真到了那一步,不妨就回去吧。”

梅雪霁呆望着腕上的佛珠,脑子一下子乱成一片——情劫难逃、走到绝路……他指的是什么,是她和云灏的未来吗?难道,这果真是她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被烙上了悲伤的印记?……

良久,忽听“嘀嗒”一声细想,却见佛珠上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一摸自己的脸上,才发现那里早已泪水横泗。

她低头拭­干­泪,抬眼向云昙大师勉力而笑:“弟子若是要回去,该怎么做?”

云昙大师垂目道:“何时来,便何时去;何处来,便何处去。”

梅雪霁将他的话默默咀嚼了一番,内心还是一片迷茫:“弟子不明白,望大师明示。”

云昙大师站起身,又走到佛龛前,亲手燃了三枝清香拜了几拜,把香Сhā入龛前的香炉。

“老纳言尽于此,女施主请回吧。”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打坐在蒲团上,顾自闭目讼经。

惠明方丈走来,对着她们躬身合十道:“烦请二位随老纳出去吧。”

梅雪霁朝云昙大师望了一眼,心中涌起了浓浓的惶惑与悲凉。想来却也无奈,只得匆匆一拜,和凤凰一起随惠明走出屋外。

屋外,依旧是艳阳高照,天空湛碧。满院的僧侣早已不见,空荡荡的中庭里,只有几只飞鸟在跳跃着觅食。

惠明道:“两位走好,恕老纳不远送了。”

梅雪霁和凤凰一同颔首:“大师请便。”

惠明低眸躬身,转身走进屋内,反手关上了房门。

梅雪霁伫立在台阶上,眼睛盯着面前的一角地面,呆呆出神。

凤凰悄悄上前拉住她的手问道:“方才,那云昙大师所说的,想必是一派胡言吧?”

“我不知道…”梅雪霁望着她摇头苦笑。

凤凰眼波流转,环视了一下四周,忽见前方一道月洞门后,露出一条碎石小道,看似通向后院。于是,便回头向梅雪霁笑道:“不如,咱们走去那里找地方坐一下,好好谈谈?”

身世浮沉雨打萍(一)

梅雪霁颔首,被她携着手向前走去。身后的院门外,忽然传来叩门声,接着是林同略带焦虑的呼喊:“主子,我们可以进来了吗?”

梅雪霁回眸,正要答应,忽觉脖子后方被人重重地一击,眼前顿时漆黑一片。神思昏沉中,听得耳边风声呼啸,仿佛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将她高高提起。脑海中一时间云腾雾绕,转瞬失去了知觉……

庭院中,忽然传来凤凰惊慌失措的呼喊:“快来人啊,小主……小主被人掳走了!”

门外林同的心蓦然提到了嗓子眼,当下狠狠一撞,将院门撞开。抬起头,刚好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匆匆跃过院墙,只是一闪,便不见了踪迹。

“快追!”林同一挥手,带着手下朝那身影消失的方向紧追而去。

小屋内,惠明方丈立在窗前,黯然地摇了摇头:“方才师叔说她身逢劫难,不曾想转眼就到了。”

云昙大师闭着眼轻轻一叹:“祸福旦夕,谁能预料?”

惠明蹙起眉头:“但是这样一来,给我云隐寺也带来了麻烦。届时官府查问起来,叫弟子如何交待?”

云昙大师垂目而笑:“清者自清,你不必担心。倒是那位女施主……唉,不知道能否过了这一关?”

紫烟洞。

凤凰拨开遮目的藤萝,顺着一块巨石后的小径绕到了里面的一个狭小的石室中。凑着昏暗的光线,她看到了平躺在石床上的梅雪霁。此时,她的双目紧闭,嘴­唇­深抿,似乎沉浸在睡梦之中。

“嗯,不错,”凤凰满意地点头,向身侧高大健壮的多穆尔武士笑道:“你果然聪明,我只轻轻点了一句,你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高大武士低头行礼:“多谢公主夸奖。属下跟随公主多年,岂能不明白公主的心思?”

“好,”凤凰笑得明媚,“其他人想必正跟着那些御林军们到处捕风捉影吧?嘻嘻,你和他们说过没有?一定要把戏演得逼真,方能脱了我们的­干­系。”

“属下交待过了,请公主放心。”

凤凰点点头,回眸望着梅雪霁,双目中透出了十分的得意:“真是天助我也。本来还打算费点­唇­舌将她骗出宫来再寻机动手,谁知道她竟然自己投了我的网…呵呵,怨不了猎人狡猾,怪只怪猎物太蠢!”

高大武士俯身而拜:“请公主指示,要属下将她如何处置?是杀了,还是……”

凤凰摆摆手:“杀不得,我要留着她的命,走一步更绝妙的棋。”

高大武士一愣:“属下不明白。”

凤凰眯起眼,俏丽如春花般的脸上浮起冰冷的笑意:“听说,花剌的二皇子纳夕随着罗臻措一同到了栩宁,这次求亲他们倒真的是大费周章。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还是在天启皇帝面前碰了一鼻子的灰去…呵呵,既然纳夕那么想与天启皇室联姻,那咱们不妨就助他一臂之力吧,让他和齐云灏真正地联上‘姻’……”

身世浮沉雨打萍(二)

时近黄昏,嫣红的晚霞如燃烧的火焰,在天边踯躅。栩宁城郊的馆驿中,几匹骏马在院落里安详自在地吃着草,不时抬起黑葡萄一般明澈的眼睛,好奇地遥望一下天空掠过的飞鸟。

前厅的房门紧闭,屋内帘幔低垂,透不进一丝光线。桌前的茜红纱灯内,跳跃着闪烁的烛光。一个女人背桌而立,头顶硕大的斗笠垂下漆黑的细纱,将她的面目完全遮住。她一动不动地挺身伫立着,孤傲缥缈,仿若暗夜的一道黑影。

罗臻措低下头,情不自禁地轻叹一声道:“唉,看来是本相算错了一招。”

那女人微微侧过脸,低垂的黑纱内依稀闪过流光一线:“正是。我家主子说,大相临行前若是能给她捎一个消息,她定能设计斡旋,决不会落得今日被拒婚的地步。”

“是吗?”坐在一旁的二皇子纳夕挑起­唇­角,火红的卷发盖住了半边俊俏的面庞,“她还会为花剌出力吗?抑或,即便有出力的意愿,恐怕也没有斡旋的能力吧?”

女人倏地转过身来,面对他默立无语。良久,黑纱内传出一声轻笑:“看来,殿下对主子怨恨不少啊。”

纳夕抬起眼,清凛的目光扫过她,投向了屋内的某个角落,­唇­边笑容渐收,眉眼间浮上了一丝苍茫。

“十年前她抛下我离开花剌,说是要替父汗报仇。当时我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每日苦苦等待,只等有朝一日她报了仇回到我身边……可是,一晃十年已过,我们的仇人却依旧好好地活着,国运昌隆、歌舞升平。而她,竟然与仇人同享富贵,乐不思蜀……”

“殿下,”罗臻措投过来一个责备的目光,“怎么可以这样诋毁她?老臣相信,她的心依旧是花剌的。”

“心?”纳夕脸上的凝重一扫,瞬间又扬起了邪邪的笑,“相父何以知道,在她的心里,国仇家恨会敌得过那人的一笑?”

蒙着黑纱的女人轻叹一声,口气霎时变得温柔如水:“殿下又怎能明白主子心里的苦?主子她,有那一天曾忘了殿下、忘了故国?只过不,她到了如今的境地,一路走来,步步艰难,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说得清楚的?况且,眼下她面临阻碍重重,不得不提起万分的心力去应对,只怕一松手,便前功尽弃…….”

罗臻措抬起头:“哦?什么样的阻碍,可有我们帮得上的?”

女人道:“大相不必担心,主子自有她的主张。”

罗臻措含笑点头道:“嗯,是了,以她的心机和谋略,想必定能办到……”

“什么人!”屋外忽然传来一声急呵。

纳夕与罗臻措对望一眼,迅速地站起身来道:“我出去看看。”说着,走过去拉开门,飞身冲出屋外。

“殿下。”花剌武士虢铎看见他,忙过来道:“方才属下见一个黑影,扛着一大袋东西往后院去了。”

身世浮沉雨打萍(三)

“哦?”纳夕挑起眉,“有没有看清是什么人?”

“没有,属下已经让人去追了,看来此人脚程极快,而且会飞檐走壁,应该不是一般的蟊贼。”

“嗯,”纳夕微一沉吟,随即点头道:“我去后院看看。”

馆驿的后院是花剌使者们的宿处。迎面一带粉垣,数楹修舍,周围翠竹掩映,甚是幽静。纳夕左右顾盼,但见从东厢罗臻措的屋子里出来了几名武士,见了他纷纷过来行礼。

“启禀殿下,属下们一间间屋子都搜了,没有见到那人。”

“哦?”纳夕蹙起眉,“全都搜过了吗?”

“只剩下您的屋子,属下们没有指示,不敢擅入。”

纳夕点点头:“好,我自己去看看。”说着,快步来到自己的屋子前,伸手打开了房门。

“殿下小心。”虢铎疾呼一声,抢在了他的前面。几个花剌武士也飞身而上,将纳夕团团围在正中。

屋子里明亮而整洁,落日的余辉淡淡地撒在窗前的书案上,光影之中飞舞着光亮的纤尘。凑着日光,他们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伫立在床边,脸蒙黑巾,一双淡褐­色­的瞳眸中漾着笑意。

“你终于来了,纳夕皇子。”他的语气中带了三分讥嘲。

纳夕毫不意外地抱肘而立,盯着他笑道:“你是在这里等我?”

“正是。”那人点点头,把目光投向身侧,“我给你送礼来了。”

纳夕顺着他注视的方向看去,却见自己的床上赫然横了一个长长的青布大袋,袋中凹凸起伏,看不清到底装了什么。

他想了想,随即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好吧,既然有人专程前来送礼,那本殿下收下便是。只是……”他抬起眼,目光好似小刀一般地剜在那人的脸上,“请你告诉我,是谁那么好心送礼上门?”

那人一愣,随即笑得恣肆:“哈哈,送礼的是我家主人。至于她是谁,殿下不必知道……殿下只管,安心享用便是了!”说着,一把推开身侧的窗户,飞身跳了出去。

“站住!”虢铎高喝一声,就要冲过去,却不料被纳夕一把攥住了衣袖。

“别追了,我大概已经猜到他是谁。”他蹙起眉,用整齐的牙齿轻咬嘴­唇­,“让我来看看,他送的是什么?”

虢铎道:“还是让属下们来打开吧,也许,那袋里装的是毒药暗器也未可知?”

纳夕点点头:“也好,你们替我打开看看。”

“是,”虢铎行礼,招呼了身旁的一名侍卫一起来到床边,小心翼翼地解开布袋的系绳,把袋口轻轻往下扒……

“啊…….”屋内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凌乱的青布下,微露一张绝­色­的容颜。由于长时间闷在布袋中,脸上凝脂一般的肌肤腾起了两抹朝霞。眉拢烟­色­、­唇­似流丹,乌黑的长睫覆盖在面颊上,如蝶翅般轻颤着,让人见后油然心生渴望——渴望一见那被蝶翅遮挡的如水明眸。

“这,这女子是谁?”虢铎喃喃自语着,回头向纳夕望去。

人间无地着相思(一)

此时的二皇子殿下默默立在床边,身子僵硬、表情木然,只有一双眼睛仿佛火一般地燃烧。

“殿下?”他诧异地低唤。

纳夕抬起眼,面­色­­阴­沉如夜,仿佛还带着几分怒意:“你们出去!”

“是。”虢铎等心中均是一紧,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匆匆地行礼退了出去。

屋子里霎时寂静一片,静得让梅雪霁匀停的呼吸声轻撩着纳夕的耳畔。纳夕痴望良久,心,慢慢地在胸腔内激荡起来。他蹲下身,轻轻扯去她身上的布袋,立刻,让他魂牵梦绕的轻盈娇躯又呈现在眼前。紫衣素裙,纤腰盈握,颈下一抹冰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梅小主……”他轻唤,抓住她的手贴在­唇­边深深地吻着,她的手心冰凉,带着清甜的芬芳,一阵阵地沁入他的心脾,让他痴迷沉醉、让他心潮翻涌

金殿上回眸的明媚、曲廊间戏水的轻灵,所有这一切都深深地印刻于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也不忍挥去。虽然,一声“梅小主”惊破了他的美梦,却不曾割断他的痴想。每每想到她,他的心便隐隐地刺痛,每刺痛一回,对那个人的恨意便加重一分

将她的手轻轻放下,他的神­色­间不经意地浮起了温柔的笑。情不自禁地,他用拇指开始抚摩她的面庞,她弯如新月的眉、微闭的秀目、小巧的鼻梁、嫣红的嘴­唇­……指尖触到柔暖和滑腻,让他的心也随着微微一颤。

“嗯”他叹息着俯下头去,用­干­涩的­唇­轻触她的­唇­瓣。她的呼吸一阵阵地喷在他的脸上,清新而纯美,让他喉咙­干­涩、内心霎时燃起了火一般的焦渴。伸出手臂,他紧紧地环住她,舌尖撬开她的贝齿,深深地吮吸她醉人的芳香……

“殿下。”

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仿佛一股吹入窗棱的寒风,让他的后背蓦地一凉。他抬起头,缓缓地回过身去,却见罗臻措和戴黑纱的女人双双立在他的身后。

纳夕垂下眼,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恼怒的红晕。

“你们来­干­什么?这是我的屋子,没有许可你们怎么敢进来?给我出去!”他­阴­沉着脸,用手指着房门。

罗臻措深深地望他一眼,低叹一声道:“要我们走可以,但是我们必须带走她。”他说着,将目光凝在酣睡的梅雪霁脸上。

纳夕收紧了手臂,将怀中的人儿贴在自己的胸膛,沉声道:“她是我的,谁也不能带她走。”

黑纱女人抬起脸,静静地望着他的脸:“殿下知道她是谁吗?”

纳夕头也不抬:“我不想知道她是谁,我只知道她属于我。我要她,我要带她回花剌去……”

“蠢话!”从来云淡风轻的罗臻措忽然愤怒了,清瘦的脸上霎时腾起了潮红,“你以为你还是孩子吗?你忘了自己身上的责任了吗?你忘了此次来天启的目的了吗?你忘了你父汗的大仇了吗……”

他声声逼问仿若利刃,一刀一刀地割在纳夕的心头,让他手足冰凉,满腹的激|情霎时消散无踪。

人间无地着相思(二)

“大相……”他低喃着,放下手中的女子,缓缓站起身来。

“纳夕,”罗臻措一把攥住他的手,禁不住微红了眼眶,“难道你不曾想过,这么一个绝­色­女子为什么会被人点了昏睡|­茓­,放在了你的床上?那点|­茓­的人用意何在?你一向的聪明机智到哪里去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纳夕低下头,目光中一片黯淡。

黑纱女人轻声低叹:“她是天启皇帝最宠爱的梅小主。今日你若碰了她,一定会触怒龙颜,马上燃起两国的战火。别忘了,你们还在栩宁境内啊,这么做,无异是自寻死路……”她说着,略略沉吟了一下道:“我也觉得奇怪,梅小主怎么好好地不在宫中,却出现在殿下的床上?”

罗臻措眯起双眼,也陷入了深思:“不知是谁设了这个圈套?”

纳夕想了想,嘴角忽然挂上了一弯冷笑:“我知道设套的人是谁。”

“谁?”

“多穆尔的公主,天启的澄亲王妃凤凰!”

“是她?”罗臻措和黑纱女人俱是一愣。

“正是。”纳夕半垂着眸,迈步走向窗边。窗外,早已是冷月初升的时分,皎洁的月光如同银白的粉末,洒满了院中的每一个角落。

纳夕抬起头,凝望着在风中不断摇摆的树枝,双臂紧紧地抱在胸前:“方才,我见到了那个送梅小主来这里的人。虽然­操­着一口流利的栩宁官话,却仍旧让我捕捉到他每句话尾带有的一丝怪调。那是多穆尔人口音中特有的拖音,纵然刻意掩盖,却依然让我听着刺耳……”他说着,倏地转过身来,双目炯炯地望向罗臻措,“相父,我知错了……”

罗臻措点点头,脸上浮起了一丝动容:“纳夕,相父果然没有看错,你还是睿智的纳夕,大汗的好儿子!”

纳夕轻叹着摇头:“不,我太蠢了,差一点吞下了渔人的诱饵。凤凰如此做,不外乎是为了挑起花剌和天启的战争,让我们把伸去多穆尔的铁拳收回我明知有可能是她在背后捣鬼,却深陷情yu无力自拔”他说着,回头望一眼床上的梅雪霁,默默地闭上了双目。

身侧,忽然传来“嗤”的一声轻笑。黑纱女人走到床边,抓起床侧的布袋又套在梅雪霁的身上。

“你要­干­什么?”纳夕惊呼一声,按住了她的手。

她回过头,低垂的面纱中隐约现出一缕微笑:“敌人为殿下设了诱饵,殿下不想将饵吐回给她吗?”

纳夕一愣,松开手道:“什么意思?”

女人笑道:“殿下可曾听到过,中原有句古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凤凰公主送来的礼咱们不要,不妨就还给她吧。”

“还给她?”纳夕与罗臻措对视了一眼,依旧错愕着。

“我知道天启皇宫中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女人说着,蹲下身来,用手指细细描摩着梅雪霁的面庞,声音轻柔委婉,仿佛带着十分的宠溺,“这位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梅小主,在入宫之前,险些作了澄王妃…….呵呵,澄亲王对她,可是念念不忘啊,即便娶了国­色­天香的多穆尔公主,却还是割舍不了旧情,抛下新婚的娇妻,孤身住在离京三十里外的泉语山庄……”

人间无地着相思(三)

罗臻措蓦然领悟:“你的意思是…….要将她送去那里?”

“正是,”女人站起身,将梅雪霁横抱在怀中,从腰带中取出一个小盒,捏了一粒粉­色­的药丸喂进她的嘴里。

纳夕的心“嗵”地一跳:“你给她吃了什么?”

女人低头看一眼怀中的人儿,­唇­齿间溢出了得意的笑:“听闻澄亲王是难得的至诚君子。我就不信,面对服下了‘春醉散’的心上人,他如何做得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春醉散?”纳夕喉中紧涩,双目盯紧了她的脸。

女人依旧笑着:“哈哈,春醉散是天下无双的媚药,纵然最贞洁的烈女,服后亦会变成最­淫­荡的娇娃。”

“你……”纳夕低吼着瞪视她,忍不住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死死地捏着。

“殿下?”女人偏过头静静地望着他,挺直了脊背一动不动。终于,紧攥的手慢慢松开,颓然垂到了身侧。

“你走吧。”纳夕垂下眼,声音淡漠而低沉,“我会派人去给天启皇帝送信,希望……他看到的将会是一场好戏。”

夜幕降临,泉语山庄被笼罩在沉沉的黑暗之中。从天霁山顶吹来的寒风透过窗棱,拂起了轻纱帘幔。

齐天驰坐在书案前,搁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伸手关上了窗户。

入冬了,这山庄里的风还真是有几分刺骨呢。他搓了搓手,抓过身侧的一领玄­色­狐裘披在肩上。

“王爷,王爷。”门外,传来了轻叩声。

“进来吧。”齐天驰淡淡地说着,又拾起案上的书卷。

房门打开,带来了一股冷风。

看门人走过来,将一个薄薄的信封递到他的手上:“王爷,奴才在门外捡到了这个。”

齐天驰垂眸一看,却见信封上用浓墨写了五个工整的小字:“澄亲王亲启”。

齐天驰捏着信,抬头向守门人问道:“没看见送信的人吗?”

看门人道:“没有,方才奴才忽听院外有人敲门,打开门却不见人影,只发现门扉上Сhā着这封信。”

“是吗?”齐天驰的眉头微微蹙起,伸手撕开信封,从里面扯出雪白的信笺来注目观看。

信笺上依旧是整齐的一行小字:“多承惠赠,愧不敢受。原璧归还,再拜叩首。”

“奇怪,这是何意?”齐天驰低喃着放下手中的信笺,缓缓站起身来道:“你随我出门看一看,也许,门外会有什么东西?”

“是。”看门人拱手施礼,跟在他身后出门而去。

苍白的下弦月高高地挂在天上。清冷孤寂,仿佛像一只漠然的眼睛,淡淡地注视着人间的一切悲欢。泉语山庄外的林间小径上,不时传来“叮咚”的溪水声,衬着山风频频的呜咽,说不出的寂静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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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闲来理了理自己的思路,发现后面的情节还有很多,希望早早看到结局的亲们恐怕要失望了

影月虽然心急,但是前文啰嗦铺陈的风格却改不了啦。所以只有照旧娓娓道来。

嘻嘻,心急的不妨弃文吧,不然,真不知你们要随我煎熬到几时,嘿嘿

深知身在情常在(一)

看门人手中的灯笼发出昏黄的微光,为冰冷的寒夜带来了唯一的暖意。

“王爷,您看!”他欢呼一声,用手指着前方的一角凉亭。

齐天驰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但见湖边覆盖着蓑叶的凉亭内,斜靠着一个黑­色­的影子。轮廓模糊,仿佛石头般纹丝不动,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心,不知为什么恍惚一跳,他迈开大步,匆匆跨进了凉亭。

那是一个狭长的布袋,袋口系着金黄的丝绦。齐天驰双手微颤,解开了系带。一缕青丝带着熟悉的芬芳滑落下来,再往下,是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月光下,那张脸散放着淡淡的光华,仿佛沉睡的­精­灵,眩惑而美丽。

“雪霁……”齐天驰低呼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梅雪霁依旧沉睡着,呼吸轻缓,身子因为寒冷而微微发颤。齐天驰叹息着,赶紧脱下身上的狐裘,将她紧紧地包裹起来,俯身把她抱在怀中。

“王爷,她是”身侧,传来看门人小心的问询。

齐天驰垂下眼,神­色­间依旧是无法遮掩的纷乱:“替我照着路,我要带她回去。”

东厢房内燃起了温暖的炭火,通红的火苗轻快地跳跃着,将潮湿和­阴­冷拒挡于门外。

梅雪霁悠悠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齐天驰似忧似喜的脸庞。

“天驰?”她吃了一惊,用力撑起身子,却被齐天驰一把扶住。

“躺一会吧,刚才你还冻得发抖。”齐天驰深凝着她,伸手将一个织绫靠垫塞进她的背后。

梅雪霁环顾四周,脸上满是迷惑:“我这是……在泉语山庄?”

“是的,”齐天驰微笑,“还记得吗,这是你的房间?”

梅雪霁点点头,心里还是一团迷雾:“我怎么会到了这里?凤凰呢?”

“她?”齐天驰笑容霎时僵止,神­色­间添了几分凝重:“你昏迷前和她在一起?”

“是啊,我们在云隐寺烧香,然后……一同去了一个小院子,有一位高僧同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后来…….”她努力回忆着,觉得脑子里混乱一片,忍不住苦恼地用拳头轻敲着自己的前额:“后面发生的事情,我记不得了,真的记不得了……”

齐天驰忙捉住她的手,目光中带着浓浓的痛惜:“雪霁,别这样。”

他温柔的注视让梅雪霁的心蓦地一颤,情不自禁地红了脸,将自己的手轻轻挣脱了他的掌握。

“告诉我……我怎么会到了这里?”

“我不知道,”齐天驰蹙起眉,微微地摇了摇头:“发现你的时候你全身被套在布袋中,还被人点了昏睡|­茓­。我将你带回这里,替你解了|­茓­……”

深知身在情常在(二)

“布袋?昏睡|­茓­?”梅雪霁又是大吃一惊,呆呆地望着齐天驰,脑子里乱成一团。越是回想越是烦躁不安,渐渐地仿佛有一股怪异的热气顺着脊柱缓缓窜上来,整个身子莫名地热了起来。先是手心,接着是颈项、面颊……全身的肌肤恍若浸入了滚水,无一处不是热得火烫。

耳畔,齐天驰的声音好似隔了重帘,听得有些模糊:“雪霁,你怎么啦,脸这么红……”

梅雪霁昏昏沉沉蜷缩在床上,气息紊乱,燥热不堪,一时间只想扯去身上累赘的衣物以求片刻的清凉。

齐天驰眼看她忽然神­色­痴狂,双手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衣领用力拉扯,心里一下子着了慌,只得拼命夺下她的手,将她一把搂在怀中。

“雪霁,别这样……”

他低沉的声音和身体冰冷的触觉仿佛一阵凉风吹拂在她的身上,稍稍驱赶了灼人的燥热,带给她清爽的快感。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拥住他的腰身,想从他身上汲取更多的­阴­凉。

“天驰,帮帮我帮帮我……”她一边低喃,一边迷乱地在他身上蹭着,滚烫的肌肤,柔软的娇躯,让他的身体也瞬间热了起来。

“雪霁,别这样。”他轻颤着推开她,用双手捧起了她的脸,“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梅雪霁无力地依在他怀里,双颊驼红似醉,樱­唇­微张,眼里含着一湾清泪:“我…我好热,热得受不了了,天驰,帮我……”

齐天驰霎时僵直了身子,有一股凉意顺着脊背蔓延至全身:“你吃过什么?难道……是她给你下了药?”

“谁?”梅雪霁扬着头,口中娇喘微微,最后一丝清醒慢慢地抽离脑际。

齐天驰眯起眼,脸上掠过一抹­阴­霾。他拍拍她的肩膀,将她慢慢放回床上:“雪霁,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冷水来洗脸。”

怀中的清凉蓦地离去,体内诡异的灼热再次吞没了她,这一次,来势更是凶猛,仿佛排山倒海、仿佛巨浪滔天,生生地要将她烧成灰烬。

她焦渴难耐,霍地支起身子,一把拖住他,把自己再次投进他的怀抱,两只手放若藤蔓一般地紧紧纠缠着他,身体无序地扭动着,神智早已混沌……

他身子一紧,脸“腾地”一下红了。她的柔软、她的灼热、她的体香,仿佛一把芳草,撩拨着他内心的饥渴,一股暖流顺着丹田渐渐下移,让他情不自禁地绷直了躯体。

“雪霁,雪霁,别这样……”他惊惶无措,凑在她耳边低声哀求着,试图推开她,却不料被她越缠越紧。她的脸渐渐靠近,近得能闻到她清甜的气息,魅惑的眸子仿佛一潭秋水,荡漾着潋滟的波纹。

“嗯……”她轻喘,用滚烫的面颊蹭着他的脸,左右来回无序地蹭着,忽然,她­干­渴的嘴­唇­碰到了他的。

他如同过电一般地轻颤,却不料被她一下子噙住了­唇­瓣,甜蜜的舌尖在他口中零乱地搅动。

深知身在情常在(三)

“呼”地一下,脑海中热血腾涌,理智在这一刻被全然击溃。她的­唇­,鲜艳如玫瑰,曾无数次低回在他梦中的甜美,就这样绽放在他的面前,让他无以抗拒。他猝不及防地搂紧了她,灼热的吻仿佛一团烈火,要将她吞噬。他大口地吮着她的呼吸,舌尖撬开她的贝齿,邀逗着她的舌与他一起缠绵纠结,细细地品尝她口中每一分柔软和芬芳。

她双目紧闭,热烈地回应他,身子颤抖如风中的树叶。一只手不安地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贴身的浅绿­色­抹胸。抹胸下,她羊脂般的肌肤轻漾着瑰丽的浅粉,仿佛凝露的蔷薇,散放着夺人心魄的娇媚。

他僵住,一时忘记了亲吻,呆呆地凝望着她。

此刻的她,犹如一朵盛放的花朵,等待着采摘。

脑海中飞掠过最后一丝清醒——不可以,不可以…….这一切也许是凤凰处心积虑设下的陷阱…….况且,她是云灏的妻子、她是未来的皇后、她是他的侄­妇­……不能再任由自己沦陷下去,否则将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他的心意渐冷,硬生生地推开她,转过身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吟。转瞬间,滚烫的柔软贴紧了他的背。他微颤着回过头去,却见她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像一只小猫似的用绯红的面颊摩挲着他的背。

依稀,他又回到了那夜,她在星空下也曾这样环住他,告诉他愿与他相携归隐,一辈子骑马牧羊。

心,在这一刻全然崩溃……

“雪霁。”他哑声呼唤着,再次将她拥紧——是的,随他去了!管什么万劫不复、管什么礼教伦常、管什么深渊陷阱……他只知道他要她!从来都要她、从来都只要她!

这次拥住了,就再也不愿意放手

他深吸一口气,俯下头去再次捕捉了她的芳­唇­。这一次,他不再按捺自己的激|情,任凭点燃的心火如同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轻轻地,他将她的身子放回床上,焦渴的­唇­瓣顺着她的下颏一直滑落至项间,颤抖的手伸到她的背后,解开了她肚兜的系带。那抹浅绿掩盖下的,是玉也似的冰肌。

“雪霁,我爱你。”他凑近她的耳边低喃,密密的亲吻沿着颈窝,一直印上了她的心口。

她深闭双眼,身子扭动着,­唇­边漾起了痴迷的笑:“我也爱你……云灏……”

他的­唇­就这样僵止在她的心口,一动不动,头脑中的热血慢慢地流向了脚下

许久,他抬起脸来,凝望眼前妩媚如春水般的女子,胸臆中溢出一声无奈的低叹——她是云灏的,不管身体、还是感情,她都是他的。即便情yu缠身、即便混沌痴迷,她心里依旧只有他……

情不自禁地,他打了一个冷战。是啊,他在­干­什么?明知道她被人下了媚药、明知道她意识昏聩,他却按捺不住欲望,几乎要了她……天啊,他齐天驰怎么会鬼迷心窍,做出这种乘人之危的卑鄙事情?

他拼命地摇头,冷汗顺着额角汩汩而下。

“云灏,别走!”梅雪霁呢喃着,直起身来抓住了他的衣袖,将自己再次投入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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