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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穿越时空之恋上你的床 > 第5卷

第5卷

“呼”地一下,脑海中热血腾涌,理智在这一刻被全然击溃。她的­唇­,鲜艳如玫瑰,曾无数次低回在他梦中的甜美,就这样绽放在他的面前,让他无以抗拒。他猝不及防地搂紧了她,灼热的吻仿佛一团烈火,要将她吞噬。他大口地吮着她的呼吸,舌尖撬开她的贝齿,邀逗着她的舌与他一起缠绵纠结,细细地品尝她口中每一分柔软和芬芳。

她双目紧闭,热烈地回应他,身子颤抖如风中的树叶。一只手不安地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贴身的浅绿­色­抹胸。抹胸下,她羊脂般的肌肤轻漾着瑰丽的浅粉,仿佛凝露的蔷薇,散放着夺人心魄的娇媚。

他僵住,一时忘记了亲吻,呆呆地凝望着她。

此刻的她,犹如一朵盛放的花朵,等待着采摘。

脑海中飞掠过最后一丝清醒——不可以,不可以…….这一切也许是凤凰处心积虑设下的陷阱…….况且,她是云灏的妻子、她是未来的皇后、她是他的侄­妇­……不能再任由自己沦陷下去,否则将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他的心意渐冷,硬生生地推开她,转过身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吟。转瞬间,滚烫的柔软贴紧了他的背。他微颤着回过头去,却见她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像一只小猫似的用绯红的面颊摩挲着他的背。

依稀,他又回到了那夜,她在星空下也曾这样环住他,告诉他愿与他相携归隐,一辈子骑马牧羊。

心,在这一刻全然崩溃……

“雪霁。”他哑声呼唤着,再次将她拥紧——是的,随他去了!管什么万劫不复、管什么礼教伦常、管什么深渊陷阱……他只知道他要她!从来都要她、从来都只要她!

这次拥住了,就再也不愿意放手

他深吸一口气,俯下头去再次捕捉了她的芳­唇­。这一次,他不再按捺自己的激|情,任凭点燃的心火如同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轻轻地,他将她的身子放回床上,焦渴的­唇­瓣顺着她的下颏一直滑落至项间,颤抖的手伸到她的背后,解开了她肚兜的系带。那抹浅绿掩盖下的,是玉也似的冰肌。

“雪霁,我爱你。”他凑近她的耳边低喃,密密的亲吻沿着颈窝,一直印上了她的心口。

她深闭双眼,身子扭动着,­唇­边漾起了痴迷的笑:“我也爱你……云灏……”

他的­唇­就这样僵止在她的心口,一动不动,头脑中的热血慢慢地流向了脚下

许久,他抬起脸来,凝望眼前妩媚如春水般的女子,胸臆中溢出一声无奈的低叹——她是云灏的,不管身体、还是感情,她都是他的。即便情yu缠身、即便混沌痴迷,她心里依旧只有他……

情不自禁地,他打了一个冷战。是啊,他在­干­什么?明知道她被人下了媚药、明知道她意识昏聩,他却按捺不住欲望,几乎要了她……天啊,他齐天驰怎么会鬼迷心窍,做出这种乘人之危的卑鄙事情?

他拼命地摇头,冷汗顺着额角汩汩而下。

“云灏,别走!”梅雪霁呢喃着,直起身来抓住了他的衣袖,将自己再次投入他的怀抱。

人生自是有情痴(一)

齐天驰叹息着后退一步,伸手替她整好衣襟。蓦然覆盖的衣物又燃起她身上的焦灼,她哭闹着推开他的手,乱扯着自己的衣领。

“热,热死了,救我!”她一声声的哭喊让他手足无措,只有捉住她的双手,将她按在自己胸前。她在他怀中挣扎、扭动,嗓子哭得沙哑。

他无奈地闭上眼,狠下心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摊开她的手掌,深深地割了下去。殷红的血瞬间涌出伤口,濡湿了她的衣袖。钻心的疼痛让她忽然恢复了一丝神志,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掌,又呆呆地望向他。

“天驰?”她低问,脸上满是迷惑。

齐天驰从自己的衣襟上扯下一角布条,替她细心裹上伤口。

“对不起,”他垂下眼,不敢与她对视,“你中了别人下的媚药,方才神志昏迷,我只能用这个办法帮你。”

“媚药?”她吃力地重复他的话,眼眸中氤氲着雾气。

他默默上前将狐裘披在她的身上,将她打横抱起,挺拔的长眉不由自主地深蹙着——是的,疼痛也许能唤回她的一丝清醒,但这份清醒应该只是一瞬。真正能救她的,还是燕好交欢。然而这个,却是他不能做到的……为今之计,只有将她抱出温暖的室内,让她接触到凛冽的空气,也许,外面的­阴­冷能稍稍减去她体内的燥热。

梅雪霁昏沉沉地伏在他的怀里,仿佛­精­疲力竭似的一动不动。齐天驰抱着她来到院外,坐在湖边的凉亭中,静静地听着湖水拍岸的声响。

“热……”她又焦躁地低喃一声,双手抓住了他的衣襟。

齐天驰一颤,望着怀中不安挣扎的人儿,禁不住心乱如麻。

“热死了,把火移开……”她摇晃着身子,再一次地陷入迷乱。

齐天驰搂紧了她,将自己的手掌塞进她的嘴里:“咬吧,要是难过就咬我。”

梅雪霁想也没想,张口就咬。牙齿深深地嵌进他的­肉­中,直咬得他鲜血淋漓。

齐天驰咬紧牙关,微微地别过头去。内心中反复低回着一个疑问——给她下药的人究竟是谁,他的目的何在?让她服下媚药,又将她送到他的山庄,到底想­干­什么……

蓦地,他的心嗵地一跳。

对了,从他看到信,一直到发现她并将她带回家,这其间仿佛也有半个时辰的光景了,为何她迟迟没有发作?待他为她解了|­茓­,却马上如同被火炙烧一般地烦躁不安?……莫非,这一切与解|­茓­有关?被点了昏睡|­茓­,是不是能抑制药力在体内的泛滥?……

“啊……”怀中的梅雪霁嘶叫一声,忽地坐起,一把掀开肩上的狐裘,“别烧我,我热!”她哭叫着,泪水顺着眼角滚滚而下。

齐天驰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急忙伸出手指,在她颈后用力一点,正在哭闹挣扎的她忽然安静了下来,无力地瘫软在他的臂弯。

齐天驰叹息一声,用狐裘将她密密裹紧。冰凉的夜风,伴着她匀停的呼吸响在耳畔,他低下头,默默地将脸埋入她乌黑的发中。

远处,传来了焦急纷杂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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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月深知,今日传的这三章,是讨打的文字。

想必诸位保皇党、亲王党们都不会见我的情,手里握了板砖要狠拍来了吧?

唉,仿佛香艳了些,尺度把握得也有些尴尬。但是偶心里真的喜欢天驰,即便不能让他成为男主,也多少要给个机会让他一亲芳泽

哇,谁啊?人家还没说完就一板砖?看我头上的大包!

不说了,捂着脑袋溜走先

人生自是有情痴(二)

月­色­清寒、北风凛冽。

齐云灏伏在马背上,用手中的长鞭狠狠地抽打着胯下的赤龙。赤龙吃痛,嘶叫着腾空而起,马蹄踏着落叶和枯草,一路上扬起漫漫的烟尘

今日午后,他在泺丘军营忽然接到了林同遣人送来的急报,说是霁儿在云隐寺遭人绑架,至今下落不明。当时的他,一下子焦躁欲狂,来不及解下身上厚重的金甲,翻身骑上赤龙便向云隐寺飞奔而去。

到了云隐寺,见到的只有伏地磕头的林同及痛哭流涕的凤凰。眼前蓦地一阵发黑,他伸手扶住身侧的一株松树,目光中不自觉地­射­出了凛冽的杀气。

“你们有没有看清,掳走她的到底是什么人?”

林同面如土­色­,额前已叩出了斑斑血迹:“臣等……没有看清。”

齐云灏咬紧牙关,将目光移到了凤凰的脸上:“澄王妃,事发之时你可在场?”

凤凰呜咽着抬起一双泪眼:“臣妾确实在场。但是那人身法太快,一时也不曾看清。”

齐云灏眯起双眼,执鞭的手在微微发抖。侧过头,他发现前方不远处的皇觉殿正门口,一位身着大红袈裟的年迈和尚带领一众僧侣跪在路边,一个个低头俯首,静寂无言。

“那是谁?”他手指为首的老僧问身侧的钟启。

钟启垂首而拜:“禀陛下,他就是云隐寺的方丈惠明。”

齐云灏冷笑一声,拉过赤龙来再次翻身上马。骑在马背上,他挺直了脊背,将冰冷的目光再次停留在惠明身上。

“传旨,云隐寺一众僧侣尽数囚于寺内,派禁军把守,胆敢擅离者,斩!”说到最后的那个“斩”字时,他已是咬牙切齿,眼眸中燃烧着的,分明滔天的怒焰。

“遵旨。”钟启应承着垂下眼眸,内心不由浮起一声低叹——天子之怒,浮尸千里

陛下爱愈­性­命的梅小主在云隐寺中遭遇意外,陛下迁怒于云隐寺也在情理之中。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即便寺中僧众与此事无关,却总归脱不了­干­系……

正凝神间,却见齐云灏已扯紧缰绳,掉转了马头。钟启忙挥鞭策马,紧随其后。

“陛下留步……”身后,忽然传来澄王妃凤凰的声音。

齐云灏勒住马,回头向她望去。但见凤凰跪在地上,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怯生生地迎着他的目光,神­色­中满是迟疑。

“臣妾忽然记起一事,必须禀告陛下,”她说着,眼波一转,秀丽的双眉情不自禁地微微蹙起,“那恶徒掳走小主之时,凤凰依稀看见他的手臂上,有一个金­色­的狼头刺青……”

钟启闻言心猛地一沉,忍不住凑到齐云灏耳边轻声道:“陛下,据臣所知,金­色­的狼头是花剌的图腾,该国一流武士臂上皆有此印记。”

人生自是有情痴(三)

齐云灏面无表情,用眼睛盯紧了凤凰。良久之后,淡淡地抛下一句:“朕知道了”,猛地挥鞭策马,扬长而去。

钟启紧追其后,一直来到了云隐寺的山门之外。前面的齐云灏忽然勒住了马,回头向他道:“派人暗中跟随澄王妃回府,从今后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钟启微愣,不禁问道:“陛下怀疑澄王妃?”

齐云灏冷笑,神情间一片肃杀:“花剌使节眼下还在栩宁境内,以罗臻措的谨慎圆滑,朕不信他会做出这种自寻死路的蠢事。何况,澄王妃的身份特殊,朕不得不怀疑她此话的动机…….”他说着,攥紧了手中的缰绳,眼眸中浮起几分黯然,“时至今日,朕不能相信任何人!”

正说话间,忽见林同策马从寺门中飞奔而出,来到齐云灏的马前翻身跪地,将手中的一枝羽箭高高托于头顶。

“启禀陛下,方才臣手下在寺中拾到此物。”

齐云灏扬起眉,一把从他手中接过羽箭来,却见箭尾用细绳绑缚了一个小小的纸条。蓦然间,他的心潮翻涌,手也开始微微发抖,几下扯开细绳,将那纸条打开。

纸条上只有四个字:泉语山庄。

齐云灏将纸条揉成一团,紧紧地捏在手心里。

泉语山庄……齐天驰为她建造的天堂。数月之前,他硬生生地从那里接回了她,当时的她曾那般地厌恶抗拒、冷漠相向…….

脑海中,不由回想起今天早上,霁儿在他面前的如花笑颜。

“谨遵陛下圣旨,霁儿一定早去早回。”

她再三央求,一定要今日出宫进香,莫非……就是为了去那里?

齐云灏闭上眼眸,内心被惶惑和痛楚不断地灼烧着。自微服出访以来,他与霁儿心心相印、琴瑟和谐。每日里深情缱绻、软语温存犹在耳畔,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倏地睁开眼,目光中已然闪烁了坚定——不会!他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决不会不信霁儿。霁儿的心属于他,正如他的心属于霁儿一般确定无疑…….

耳边马铃声响起。定睛看时,却是一辆紫帷马车缓缓停在了面前。从车上,跳下来神情气爽的梅雪峰,他一手扯住车帘,一手小心翼翼地从搀下来一个人。纵然素衣布裙,却难掩她遍身高贵的光华,娇美白皙的面颊上,分明浮动着瑰丽的红云。

“萝萝?”齐云灏轻唤着,心头恍惚一跳。

“皇兄?”齐云萝望着他愣怔不已,“你怎么来了这里?霁儿呢,说好在这儿等我的,她怎么不在?”

齐云灏垂下眼,­唇­角不由自主地划起了一弯浅笑。他忽然明白了,明白了霁儿今早处心积虑要出宫的缘由,心,在这一刻蓦地一暖。

抛下手中的纸团,他高高地挥起了马鞭。赤龙嘶鸣奔腾,飞掠如红­色­的闪电。轻扬的烟尘中,他俊逸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

卿须怜我我怜卿(一)

峰回路转,月­色­下微露泉语山庄的一角轮廓。耳边水声潺潺,苍茫缭渺的湖水近在眼前。

齐云灏的心渐渐收紧,带着希望、带着忐忑,又带着深深的忧虑……

“陛下……”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的身形一顿,忙不迭地勒住马缰。路侧斑驳的树影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青袍玉冠,俊美飘逸,在他的怀中,分明用狐裘包裹了一位女子,如缎的青丝长长地垂落,苍白的面颊上,是紧闭的眼眸。

呼吸骤然停止。他慌乱失措,全然不知自己是如何从马上滚落下来,也不知自己是如何从齐天驰怀中一把抢过了她。

齐天驰凝视着他,苍白的脸上依稀带着一丝苦笑:“小主她……被人下了媚药,臣无奈,只好替她点了昏睡|­茓­。”

齐云灏的心猛地一沉,禁不住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媚药?”

齐天驰垂下眼:“是的。”

山谷间风声呜咽,穿林过水,一阵阵凛冽刺骨。

齐云灏浑身僵直着,贴身的衣衫却被汗水濡湿,沾在了背上。他环紧了怀中的霁儿,一双如炬的双眸死死地盯住面前的齐天驰不放。忽然,他看见他手掌上有一圈暗红的齿痕,带着点点血迹,深深地嵌入­肉­中。心不由一动,他立刻将目光移向自己的怀中沉睡的女子。

月光下,梅雪霁面容恬静,似乎睡得香甜。微抿的双­唇­边,却依稀带了一丝血痕。一只手从狐裘中滑落,悄然垂在身侧。那手掌之上,层层包裹的青布内,泛着深深浅浅的血痕……

“这是?”他抓住她的手,深深地望向齐天驰。

齐天驰面­色­灰暗,话音中带了一丝轻颤:“方才小主药­性­发作,臣无力化解,只有割破了她的手……”

齐云灏不语,凝视他良久,方缓缓地点头:“多谢你。”

齐天驰微愣了一下,忽地眸光闪烁,­唇­边漾起一丝冷笑:“陛下不必谢我,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陛下。”他说着,瞥了一眼伏在齐云灏怀中兀自酣睡的梅雪霁,胸臆间拂过一声低叹,“陛下既然拥有了她,还请珍惜并保护她一生,不要让她再如今日这般身涉险境。”

齐云灏俯下头,将双­唇­印上梅雪霁的面颊,她的面颊苍白而冰冷,让他内心油然生起了浓浓的酸楚和自责。深吸一口气,他抬起头来,向齐天驰郑重地点头。

“朕会尽己所能,不让她再受伤害。”

齐天驰颔首,默默退至路侧,眼看着齐云灏抱着梅雪霁登上同来的马车,在侍卫的簇拥下匆匆离去。

马蹄声渐远,渐次地听不到一点声息。齐天驰仰起头,望着云影间穿梭的一弯残月,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无论如何,他该为雪霁感到高兴。看方才齐云灏的神情,分明是深爱着她的。临行前誓言灼灼,真情毕现,雪霁有了他的珍惜庇护,从今后想必幸福无忧了吧?

也许,他真的应该放下了……

回过身来,他向泉玉山庄缓缓走去。此时此刻,他并没有看到,清冷的月辉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后,深沉黯淡,一如他孤寂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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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昨晚天一擦黑,便堕入梦乡无以自拔,忘了传周日的最后一章。今天会补上啊,亲们别怨我

卿须怜我我怜卿(二)

泉语山庄的大门口,伫立着一个身影。齐天驰仔细辩认,心中不由一惊。

“凤凰?”

“是我。”她靠近,神­色­间带着几许忐忑和忧虑:“听说她被送到了这里。你和她没有怎么样吧?”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臂,毫不掩饰脸上的愤怒与憎恨:“原来,这一切果然是你做的!”

她微愣,随即勾­唇­而笑:“你该感谢我,不是吗?我给了你一个绝好的机会,让你得以一亲芳泽。你心中不是一直念着她,想着她吗?今日可曾梦想成真?”

齐天驰的手猛地颤动了一下,内心燃起的怒火让他几乎崩溃了理智。闭上眼,他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甩开她,大步跨入泉语山庄的门。

凤凰向后踉跄了一下,泪水霎时间涌出了眼眶。

“天驰,别走……我所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爱你!”

齐天驰恍若未闻,匆促的脚步并不曾为了她的哭诉而略见一丝停滞。片刻,只听“咣当”一声,泉语山庄深绿­色­的大门,在他身后紧紧关闭。

掬月宫寝殿。

九重华帐遮住了御塌上半卧的人儿,榻边绣着淡红芙蓉花的细纱宫灯内,明媚的烛光在一下、一下地跳动。

梅雪峰垂下眼,浓郁的眉纠结着,­唇­边却依稀带着一丝笑。

“雪峰?”齐云灏站在他的身后,有些紧张地望着他­阴­晴不定的面容。

“请陛下随微臣去偏殿吧。”梅雪峰欠了欠身,悄然无声地退出了寝殿,齐云灏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偏殿中的宫女和太监们被齐云灏挥手遣退,他亲手阖上门扉,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抬起眼认真地盯着梅雪峰的双目。

“雪峰,霁儿到底怎么样?”

梅雪峰看着他轻轻地吐了口气道:“照微臣看来,霁儿中的似乎是近年来极少见的‘春醉散’。此药药­性­凶猛,发作时犹如排山倒海,蚀骨销魂,一般人极难自持……幸好,陛下为她点了昏睡|­茓­,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不堪设想?”齐云灏眯起眼,脑海中不由浮现起齐天驰掌上的牙印,一时间思绪翻涌,心头涌起万般滋味。

梅雪峰见他沉吟不语,神­色­间罩上了一层灰暗,只当他担忧霁儿的身体,忙安慰道:“眼下倒是无碍了。臣为她开了几帖药,可以慢慢化解药­性­。只是,也许要在床上静卧数日,方得完全恢复。”

齐云灏蹙起眉:“化解药­性­要这么久吗,日后对霁儿的身子会不会留下什么伤害?”

“不会……”梅雪峰沉吟了一下,脸上蓦地闪过一丝红云:“说起来,化解这种媚药最好的办法是,是男女欢好……只不过,霁儿眼下,却是承受不得……”

卿须怜我我怜卿(三)

齐云灏呆望着他,并没有听懂他的话:“为何?”

梅雪峰目光闪烁,撩起袍角屈膝跪下,­唇­边带了一抹难抑的喜­色­:“臣恭喜陛下,霁儿她……有喜了!”

齐云灏默然无语,睁着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他瞧。良久,方才有浓浓的喜悦仿佛涌泉一般喷出胸臆,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伸手拽起了梅雪峰,指尖深深地嵌入他的手臂,痛得梅雪峰偷偷地呲牙。

“果真?你没有骗朕?”他的双眸闪亮如星,掩饰不住的光彩布满他英俊的面庞。

“没有,”梅雪峰微笑,“霁儿腹中的孩子已近两个月了。”

“天啊,太好了!”齐云灏放开他,呼吸急促,手足无措地在房中踱步,“朕,朕要去看看她!”说着,倏然转身,抛下偷笑不止的梅雪峰,匆匆地推门而去。

梅雪霁靠在枕上,神智已渐清醒,周身却依旧绵软无力。侍琴坐在床边的绣墩上,手中端了珊瑚玛瑙碗,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喂她吃药。

梅雪霁凑着她的手吃了几口,心中终是烦闷,轻轻地推开勺子道:“够了,搁下吧。”

“是。”侍琴搁下手中的碗,用丝帕细细地替她擦了­唇­边道:“主子歇一会吧,等醒了再吃一剂。”

梅雪霁沉吟片刻,抬起眼盯着她道:“我到底怎么啦?”

侍琴一愣,禁不住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啊,方才只见陛下急匆匆地抱着您进宫,一叠声地叫传御医。您又一直昏睡不醒,把我和紫琼她们都吓得不轻。好在后来少爷来了,诊过脉,为您开了方子服过药,还替您解了什么昏睡|­茓­……”

“昏睡|­茓­?”梅雪霁的心蓦然一颤,耳边忽然响起齐天驰的声音。

“对不起,你中了别人下的媚药,方才神志昏迷,我只能用这个办法帮你。”

“……咬吧,要是难过就咬我……”

口中忽地泛出隐隐的血腥气,喉间一阵翻江倒海,她不由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嘴。手心上用细帛包裹的伤口碰到嘴­唇­,引来了钻心的疼痛。

她忘了作呕,盯着自己的手痴痴出神。

媚药,天驰?天啊,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殿外,忽然传来匆促的脚步声。

“霁儿!”齐云灏的身影仿佛一阵风,吹到了她的面前。

她痴痴地望着他,他的面容、他的眉眼、他的笑颜,分明就在眼前,却让她依稀心生隔世之感。

“霁儿……”他又温柔地低唤一声,半坐在榻边,抓起她的手捂在自己脸上,目光中深情荡漾,“你醒了?”

她依旧错愕着,脑海中模糊的片段如同梦魇般回放,一时间头痛欲裂、心乱如麻。

他搂住她,含笑在她­唇­上一啄,却不料被她轻轻地推开了身子。

君若扬尘妾若泥(一)

“你怎么了?”他抬起眉,微微诧异着。

“我……”她嚅喏,苍白的面庞上泛起一抹微红,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在哪里找到我的?”

他深凝着她,目光闪烁:“在泉语山庄。”

她双肩微颤,眼前顿时一阵晕眩,无力地将头靠在了枕上。他轻叹一声,侧过头来凑近她的耳畔低语:“放心吧,什么也没有发生……即便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怪你。”

他口中喷吐的气息撩动着她的鬓发,让她的耳根微微泛起潮红。她心头狂跳,抬起头来盯着他,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用手指细细地揩拭着她的眼角,­唇­边漾起的宠溺仿佛春日的熏风,足以消融一切冰雪。

“都快做娘的人了,还这么好哭……”

她一愣,呼吸顿时乱了,思绪荡漾,头脑中一片混乱,只知道抬起头来傻傻地盯着他瞧。

他搂紧了她,眉眼飞扬,笑得十分欢畅:“霁儿,我们有孩子了。知道吗?你和我的孩子。”

她盯着他闪亮的眸子,心依旧扑腾扑腾地跳着,一时间惊喜交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蓦地,他俯下头吻住她的­唇­,呼吸急促、胸脯剧烈地起伏,纵然隔着衣服,依旧可以感受到他肌肤的灼热。

良久,他抬起头,双眸仿佛被水洗过一般清澈明亮。伸出手去,他轻轻撩开梅雪霁额前的碎发,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眉眼:“呵呵,我的霁儿要做娘了,要做娘了呢……”

她在他的呢喃声中羞红了脸,把头藏进他的怀中偷笑着,只觉得甜蜜与幸福充满了胸臆。

金銮殿上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身着各­色­朝服的官员们肃立无声,一个个低头敛目,大气也不敢出。

昨日里,听说天启朝未来的皇后娘娘,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梅小主在云隐寺忽然遭人掳掠,御林军们四处搜寻却是踪迹全无。急得在泺丘军营观看三军演练的皇帝陛下衣不卸甲,率队狂奔数十里,亲自赶赴云隐寺救人……后来,幸得澄亲王救下小主,将她送交陛下,一场风波才得以平息……

不过,看眼下御座上年轻君主那张­阴­沉莫测的脸,好像事情并没有这么轻易了结……

“惠明大师,”齐云灏瞥一眼跪在阶下的云隐寺方丈,声音中透出刺骨的冰冷,“昨日发生的事情,你打算如何给朕一个交待?”

惠明面­色­晦暗,苍老的容颜上带着难掩的憔悴:“贫僧惭愧无语。无论如何,小主在敝寺遭到意外,敝寺便有了脱不得的­干­系。不过,事发之时,贫僧也曾敲响佛钟,召寺中僧众集会。当着林大人的面一一清点,并无一人缺席。”

齐云灏冷笑:“如此说来,你云隐寺的僧众们便没了嫌疑?”

君若扬尘妾若泥(二)

惠明不答,只是俯首念佛不止。

玉阶下,忽然传来淡淡的声音:“陛下,臣有本奏。”

齐云灏抬起眼,却见齐天驰已然跨出一步,对着他躬身施礼,手上捧着一本湛清­色­的锦面奏折。

齐云灏微微点头:“呈上来。”

刘谦益跨下玉阶,从齐天驰手中接过奏折,回身递与齐云灏。齐云灏展开,略略地浏览了片刻,身子猛地一颤,抬头向齐天驰道:“澄亲王何出此举?”

齐天驰垂下眼,目无表情:“臣决计休妻,望陛下恩准。”

一句话,仿佛巨石投海,在金殿上掀起了万千波澜。原本静听无言的群臣面面相觑,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绝。

齐云灏依旧面沉如水:“爱卿们有何见解,不妨大声地说出来,让朕和澄亲王都听见。”

纷杂的议论声嘎然而止。良久,从群臣队列中站出了一人,长眉微须,气质清雅,正是礼部尚书冯正清。

“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若今日澄亲王要休的是普通女子,臣等不敢有任何非议。然而,他娶的却是为了两国修好而远嫁天启的多穆尔公主。数月前联姻结盟之约尚在耳畔,岂能轻易背盟毁约?”

“臣复议。”刘奉台也出列,立在冯正清的身侧:“臣以为事关两国结盟,已非澄亲王的个人家事,须得谨慎对待。”

“臣复议”

“臣亦复议……”

好几位大臣站了出来,与冯正清他们立成一排。

齐天驰抬起眼,朝他们冷冷一瞥,­唇­边勾起了一弯讥嘲:“各位阻拦本王休妻,口口声声为了两国联盟,道是我天启不得背盟毁约,贻笑天下。然而,若是本王告诉各位,昨日设下诡计,派人掳掠我天启未来的皇后的,便是那多穆尔公主殿下,不知各位作何感想?”

“哗——”

金殿之上,霎时又掀起了一层惊涛骇浪。惊呼、议论之声此起彼伏,原本出列的官员们纷纷缩身而退。

齐云灏目中寒光一闪,搁在龙案上的手不由捏紧:“澄亲王此言,可有凭据?”

齐天驰抬起头,目光­阴­沉似海:“昨日,她已然当着臣的面,亲口承认是她所为。”

齐云灏点头,­唇­边溢出一丝冷笑:“果然不出朕之所料”他抬头将目光投向殿外,“来人,宣多穆尔公主凤凰上殿。”

“是。”刘谦益低喏着跨前一步,“陛下有旨,宣多穆尔公主凤凰上殿。”

玉阶下愕然伫立的臣子们听得皇帝宣召的不是澄王妃,而是多穆尔公主,心中都霎时明了——看来,陛下已然决计恩准澄亲王的休妻之请,放弃与多穆尔的联姻结盟了……

冯正清低头思虑再三,终是按捺不住,跨前一步道:“臣恳请陛下及澄亲王三思,休妻事小、背约事大……”

君若扬尘妾若泥(三)

齐天驰回过身,冷冷地朝他一瞥,嘴角牵起了一个讥嘲的弧度:“冯大人克己复礼,堪谓诚挚君子。然而大人可曾想过,那多穆尔公主设此毒计之时,可曾顾忌到了两国盟约、顾忌到我天启的尊严?本王以为,是他多穆尔背约在前,怨不得我天启翻脸无情!”

从来温润如玉的澄亲王,忽然间言辞犀利,面容冷峻,一下子惊呆了很多人。金殿之上,霎时间又是静寂一片。

良久,忽听殿外传来一声通禀:“启奏陛下,多穆尔公主凤凰奉旨晋见。”

齐天驰闻言身子一滞,忙抬头向齐云灏望去,却见他微微挑了眉,双目间瞬间流过一丝­阴­冷。

“准她上殿。”

刘谦益跨前一步,向着殿外高声道:“陛下有旨,宣多穆尔公主上殿!”

片刻之后,听得殿外传来娇柔的声音:“臣妾遵旨。”

“叮当,叮当……”悠扬清脆的脚铃声回响在殿外的丹陛间,渐次地近了,却见一个窈窕的身影一步一步登上阶梯,跨进殿门。

风,吹起她火红的衣襟和裙摆,那襟上金丝细绣的孔雀金碧生辉,耀得人不由眯起了眼睛。如瀑的青丝披垂在腰际,束额的金­色­发带上,一颗碧­色­的猫眼幽幽地发着莹光。幽幽的,如同她那双湛碧如水的眸子,那样迷蒙莫测,仿若……罩了一层淡淡的烟雾。

“臣妾,澄亲王妃凤凰叩见陛下。”她盈盈下拜,裙摆舒展开来,如同一朵娇艳盛放的红­色­牡丹。

齐云灏坐在髹金九龙御座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此时的她微微抬起头来,妩媚如花的面庞上恍惚带着一抹倔强的微笑。

齐云灏眯起眼,心中掠过了一丝复杂的意味——当日在凤仪阁前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她就是这一付妆扮,披发赤足、脚铃悠扬,让后宫的女子们好奇万分。然而自成婚之后,她便挽了发髻,改成汉装。钗鬟珠翠、绣履明珰,除了那双碧­色­的眸子,看上去与天启的女子一般无二如今,她又穿回多穆尔的服饰,莫非,在她的心里,也有了一番决绝与舍弃?

心中微微一动,他将目光转向齐天驰。只见他默默立于玉阶之侧,脊背挺直、面无表情。目光斜穿过太和殿的大门,投向远方湛碧无垠的天空。自始自终,他都没有向面前的凤凰瞧上一眼……

金殿之上,弥漫着长久的沉默。

年轻的君主目光沉郁,端坐无语;澄王妃悄然长跪于地,­唇­边勾着冷笑;伫立一旁的澄亲王更是仿若石雕一般的漠然冰冷。

列于两侧的群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贸然打破这一份尴尬的静寂。

刘奉台抬起脸来,朝着立于御座之畔的刘谦益使了一个眼­色­。刘谦益会意,小心翼翼地凑到齐云灏身旁,轻声道:“陛下让她跪着,还是……”

齐云灏这才如梦初醒,挥了挥手道:“平身吧。”

“澄王妃谢主隆恩。”凤凰磕了一个头,缓缓地站起身来。

齐云灏凝视着她,口中噙着一弯冷笑:“凤凰公主,这澄王妃三个字,从今后或许与你无关了,澄亲王已然当着群臣向朕呈表,恳请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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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关于天驰为什么把休妻的事情放到金殿上来提,我认为还是因为他娶的是邻国的公主啊,毕竟那些大臣们说得有些道理,他的婚姻事关国家,已非个人私事。

但是,经历了昨日的风波,想必天驰对凤凰已经忍无可忍,在他心中,那女人就是一条横在霁儿面前的蛇,定要将她远远地抛开才心安。

也曾设想过让云灏顾及两国联盟而放过凤凰,但我认为,一个丈夫,如果连对妻子这样的伤害都能容忍,将“顾全大局”放在爱情之上,那么他就不是我笔下的云灏。

还卿一钵无情泪(一)

凤凰双肩一颤,急忙回头向齐天驰望去,但见齐天驰神­色­冷漠,对她视若无睹。她虽有备而来,但乍然从皇帝口中听到无情的宣判,还是如同万箭穿心,眼泪当即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凤凰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遭到夫婿如此厌弃?”

齐天驰冷笑一声,倏地回过头来,凛凛的目光仿佛刀剑一般划过她的面庞:“你不明白?你昨日的所作所为,难道还不足以遭人厌弃?”

凤凰呆望着他,泪水莹莹地在眼眶中打转。片刻之后,她忽然笑了,伸手拭去面上的泪:“我当是什么,原来为了这个。”

齐云灏咬紧牙关,怒极反笑:“哈哈,原来在凤凰公主心里,这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你知不知道,昨日的风波差一点害了霁儿的­性­命,也差一点害了她腹中的龙裔?”

“哦,是吗?”凤凰的眼中瞬间划过一丝失望,她挑起眉,再次盈盈跪倒,“既然凤凰的夫婿认定凤凰是主谋,那凤凰便认了吧。”

齐云灏收起笑,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既然如此,你告诉朕,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凤凰毫不畏惧地迎着齐云灏煞气逼人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凤凰这么做,是为了天启的江山社稷,和皇上的安危!”

齐云灏目光一凛:“你说什么?”

凤凰面不改­色­:“那个叫梅雪霁的女人,她是妖孽,是藏在陛下宫中的妖孽!”

金殿内“哄”的一声,群臣躁动,纷乱不绝。

熊熊的怒火瞬间升腾在齐云灏的心头,他猛地一拍龙案,站起身来疾喝:“大胆!住口!”

凤凰冷笑,在排山倒海般的天威震怒下毫不瑟缩,反倒轻颦浅笑,娓娓道来:“昨日凤凰和梅小主一同去了云隐寺进香。机缘巧合,遇见了闭关清修的云昙祖师。祖师见了她,便一把拽住她道:‘你本非这世上之人,为何迟迟流连不去?’当时凤凰听了,只当是那云昙祖师年迈昏聩,一派胡言。谁料想,梅小主却点头承认,并频频向那云昙祖师打听如何回返?云昙祖师便从腕上除下菩提佛珠赠送与她,道是逢了绝路,方可回头……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回宫去看看梅小主的手上是否真的戴有那串佛珠?若是没有,凤凰甘领诬陷之责。”

说着,她垂下眼眸,俯首而拜。再抬起头时,却发现满朝文武,包括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君王,都愣愣地看着她,金銮殿上再次陷入沉寂。

她禁不住冷笑,正觉得意之时,忽听耳畔风起,却是齐天驰冲到她的面前,伸手攥住她的双肩,将她一把提起。

“一派胡言!”他的双目微红,死死地瞪着她,毫不掩饰眼中冲天的愤怒与恨意,“你这恶毒的女人,不许你诋毁她!”

凤凰一下子苍白了面容,定定地回望着他,眼中渐渐浮起了泪雾。片刻之后,她努力地眨眼,硬生生地憋回了将落的泪,脸上,依旧浮动着那弯冷若冰霜的笑。

“我说的都是实话,王爷若是不信,不妨问一问金殿之上的惠明法师,当时他也在场,和凤凰一样,都听得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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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那个貌似谁提议让凤凰变好,和天驰最终相爱来着?

还卿一钵无情泪(二)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惠明的身上。他微闭了双眼,转动手中的佛珠,兀自诵经不止。

身侧的冯正清悄然跨前一步,轻声问道:“方丈大师,澄王妃所说的,可是实情?”

惠明身子一颤,长长地叹息一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澄王妃所说……确实是真。”

冯正清身形晃了一晃,与刘奉台四目对望,两人俱是大惊失­色­。

一丝寒意迅速蔓延上齐云灏的心头,他沉默着,脑海中不由浮现起许久之前的一个夜晚,霁儿在夜半醒来,跪在紫檀龙凤榻上,哭着对天呢喃:“没有黑盘、没有光,我回不去了……”当时他并未细想,只是心痛如割,紧紧地搂住她,生怕她离去……

难道,她真是世外之人?难怪她每每都有奇怪的言谈和见识,令他错愕而惊喜。

方才听得凤凰说,她向云昙祖师请教回去的方法,难道这也是真的?她……真的想弃他而去?

心,顿时缩紧,紧得让他无法呼吸。他手扶龙案慢慢坐下,双目盯紧了惠明。

“不知云昙大师可在?朕要召他入宫。”

惠明一愣,脸上浮起了一阵悲怆:“师叔他老人家……已于昨日夜间圆寂了。”

齐云灏微微愣怔,正待细问,却听得凤凰低低地冷笑了一声道:“呵呵,妖孽便是妖孽,自她入宫以来,天启天灾频繁、国运衰退,边境的战火近在眼前,如今云昙大师道破天机,又离奇圆寂,所有的这一切,难道都是偶然……”

“当啷啷”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话,凤凰愕然抬头,却见原本搁在龙案上的一只明黄|­色­缠枝细瓷茶盅已碎裂在她的面前,茶汤飞溅,仿佛墨绿的掬花绽开在铺地的金砖上。

玉阶上,传来齐云灏低沉的声音,“传旨,准澄亲王休妻之请,多穆尔公主凤凰即日迁出澄亲王府,暂送宗人府收押。”

凤凰抬起头,却见高坐玉阶之上的君主面­色­­阴­沉,锋利如刃的眸光盯紧了她,仿佛要将她一刀一刀地凌迟碎刮。她垂下眼,禁不住再次泪水盈眸。

她转过头,将目光投向默立一旁的男子,此时的他也正深凝着她,眉峰紧蹙,嘴角深抿,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笑了,悄悄低头拭­干­自己的泪水,望着他道:“你终于自由了,澄亲王。”

他迎着她的目光,微微抬起下颌:“是的。”

她嫣然一笑,忽地拉住他的手臂,将­唇­凑近他的耳边:“你知道吗?所有我对她的诅咒,马上都要灵验了呢……”

他愕然瞪视她,抑制不住地切齿低骂:“你这个疯女人!”

“呵呵,”她笑得恣意,“恐怕,疯狂的不只我一个。”说着,轻轻推开他,顾自长笑着离去。

丹陛之下,成群的银甲御林军正等待着她……

还卿一钵无情泪(三)

“陛下,陛下……”宫苑内的朱漆画廊间,传来刘谦益气喘吁吁的声音,“陛下慢行,奴才为陛下叫了步辇,马上就到。”

齐云灏一甩袍袖,脚步不见丝毫凝滞:“不用了,朕自己走着去。”

“是。”刘谦益低头喏了一声,回眸向身侧的几位小太监皱眉道:“咱家老了,跟不上皇上的步子。你们这点年纪,怎么反倒还落在了咱家的后头?快,快跟上……”

小太监们脆声答应着,赶紧小跑着跟在了齐云灏身后。

时值正午,天空难得一见的晴朗。明媚的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将远处明黄的琉璃瓦顶映照得金玉辉煌。回廊下,太液池的碧波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光芒,一眼望去,仿佛铺上了一层耀目的金­色­碎鳞。

齐云灏快步在廊间走着,画梁上荡漾的层层水­色­倒映在他的脸上,明暗交错,­阴­晴莫测。

此刻,在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去到霁儿身边,为心中所有的疑问和焦虑找到一个解答……

“陛下,”身侧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拦在他的面前,伸手指着前方道,“刘总管说,梅小主就在疏影桥边的月­色­黄昏轩内。”

齐云灏停下脚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不远处一带翠嶂遮目,其上苔藓斑驳,藤萝掩映,中间微露羊肠小径,迤逦北去。小径之侧,便是一道清泉,泉上横跨一座石桥,雕栏玉砌、轻灵如虹,桥头微露“疏影”二字。

疏影桥后,是大片的梅林。此时正值腊梅初放,远远望去,只见点点鹅黄缀满枝头,随风轻摆,送来阵阵醉人的馨香。

齐云灏怦然心跳,迈开大步顺着梅林间的小路径自向前。梅花掩映处,微露一角亭轩。绿窗油壁、四面临水,说不出的清雅闲适。

轩外空地上,几树腊梅开得正艳。满树的花枝倒映在水中,仿佛一幅静极了的花鸟画卷。树下,横摆着一张花梨软塌,榻上铺着墨绿­色­弹花褥子,一条青缎锦被半幅垂地,半幅盖在榻上酣睡的女子身上。

此时的她,云鬓半偏,星眸微闭,­唇­边带着一抹甜蜜的微笑。温暖的阳光透过树梢,照亮了她娇美的脸庞。

齐云灏的脚步蓦然放缓,连带呼吸也变得轻柔。坐在榻边的侍琴抬起头来,发现了正缓步靠近的君王,慌忙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金丝芙蓉。

“陛下。”她轻唤,站起身来屈膝万福。

“嘘……”齐云灏将食指搁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轻轻地迈步过来,伫立于榻边呆望梅雪霁清丽的睡颜。

侍琴忙为他拖过一张绣墩,齐云灏在榻边坐下了,伸手抓过梅雪霁的手轻握在掌心。她的手纤细而温暖,带着柔若无骨的滑腻,让他的心骤然温柔如水。那微露在莲青­色­镶狐绒袖口之下的,是她如玉的皓腕。腕上一串微黄的菩提佛珠围转缠绕,在日光下耀动着明丽的光芒。

齐云灏捏住佛珠,心头猛地一沉。昨日从泉语山庄回来,他心急如焚、思绪狂乱,未曾注意到她腕上这一串新添的佛珠。如今赫然瞥见,不觉触目惊心、痴愣不已。

疏影横斜水清浅(一)

难道,凤凰所说,果有其事?……

一朵娇黄的梅花被风吹着离了枝头,落在了梅雪霁的眉心。她的长睫微眨,悻悻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齐云灏凝睇的双眸,仿佛拢了一层薄雾,让人看不清他眼底深处。

“云灏…….”梅雪霁轻唤着,握住了他的手。

齐云灏望着她,深黑的眸子仿若墨­色­水银般一动不动。

“告诉我,你是谁?”他问。

梅雪霁困倦未醒,不解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笑道:“我是你家的娘子霁儿……”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又要闭上眼去。

齐云灏捏紧她的手,凑过头来,用目光细细地描摹她的眉眼,仿佛要将她脸上每一寸肌肤都深深镌刻于脑海。

“怎么啦?”梅雪霁眨着眼,娇慵地扬起了笑颜。

耳边,传来齐云灏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声音:“霁儿,你从哪里来?”

梅雪霁愣怔片刻,“噗嗤”一声笑了:“我从天上来。我是九天的司花仙女,因为不慎锄断了碧落牡丹,被天帝降罪贬落凡间……必要经历重重磨难,方可重返天庭,嘻嘻……”

她一边嬉笑着用衣袖掩了口,一边调皮地抬眼朝齐云灏轻眨。

齐云灏身子一颤,紧紧抓住她的手,面对她的轻颦浅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真的吗?”他问,神­色­凝重晦暗,似乎带着浓浓的忧虑。

梅雪霁望着他郑重的样子,不由笑得有几分诧异:“当然是假的,难道你真的相信我是九天仙女下凡?”

齐云灏不语,只管贪婪地凝望着她。

她­唇­边的微笑,仿佛一阵拂面的春风,吹开了他心头所有的­阴­云。渐渐地,他胸中豁然开朗,凝望的双目中也漾起了笑意——是的,什么疑问、什么答案,此刻在她的面前都变得毫无意义。她是人、是鬼、是仙、是妖又如何?他只知道他要的是她,是眼前这个牵动他所有情思和爱意的小女子…….

带着几分释然和依恋,他搂住她。紧紧地、紧紧地将她贴在怀中,砰然的心跳仿佛一阵阵的鼓点敲响在她的胸口,让她的心也跟着激荡起伏、躁动不止。

她惊讶地回望他的脸:“怎么啦,云灏?”

他笑而不答,只顾俯下头找到了她的­唇­,辗转悱恻地吻着,大口大口吮吸她­唇­间的甜蜜与芬芳。

她愕然僵直了背,任他亲吻着,内心的不安却越来越浓。终于,她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疑惑,用力一把推开了他。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他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薄­唇­紧抿,双眸中星光闪烁。良久,他牵起­唇­,温柔地笑了,再次搂住她,将­唇­贴近她的耳畔。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从哪来,我都永远爱你,霁儿……别忘了你答应过要与我一生相守,这句话已然刻入我的心底,你想赖都赖不掉了。无论何时何地,你永远是我齐云灏的娘子,在天启有夫、有子,还有家,逃不掉,你一辈子都休想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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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这次不是睡着了

下午家里忽然有事,约了人出去聊,直到现在才回来。传得晚了,害各位久等,影月在此致歉。

疏影横斜水清浅(二)

她的心狂跳,骤然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禁不住热泪盈眶。将手臂环住他的腰,她把脸轻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地叹息一声道:“凤凰告诉你了?那个高僧说的话,你信吗?”

他垂下眼,略带赌气地撸下她腕上的佛珠,紧紧地捏在掌心:“我不信,你也不要信。把他留下的劳什子扔了吧。”说着,抬起手要将它抛向身后的池中。

她赶紧拉住他:“别扔,我要的,留着吧。”

他攥紧拳头,不肯把佛珠还给她,眉宇间分明带着几分恼怒和不甘:“我不能让你戴着它,每每见了它,我心里便百般不是滋味。”

她愣怔片刻,终于无奈地笑了:“好吧,就放在你那里吧。”说着,她扶着他的肩,绕到了他的面前,伸出食指轻抚他纠结成一团的浓眉。

“呵呵,没有了它,你的霁儿哪里都去不了了,这下你可放心了?”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降临了栩宁。

雪花纷纷扬扬,仿佛搓棉扯絮一般飘落在宫苑的琼楼玉宇间。玉蕊清寒,催开了火一般怒放的红梅,衬着远处的青松翠竹,分外妖娆。

缤纷的雪只落了半个时辰,忽然被一阵风吹得无影无踪。和煦的阳光再次露出云头,慷慨地将暖意播撒在上林苑的每一个角落。树梢上刚积的一点银白,霎时消融殆尽。

此刻,在翔骛宫的雕花窗前,齐云萝拍着案几,遗憾地摇头不已:“唉,可惜可惜,好容易盼来一场雪,却这么轻易地去了!”

梅雪霁坐在她的对面,手里端着青篛酿,忍不住“噗嗤”而笑,一边笑,一边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到了她身侧的梅雪峰身上。

此刻的梅雪峰,手里也端着酒杯,却何曾抿过一口?只顾侧目凝视着齐云萝,目光中包含宠溺无限。

“驸马爷,发什么愣啊?仔细酒冷了。”梅雪霁笑着推了推他的手。

梅雪峰闻言脸倏地红了,迅速回眸与齐云萝对望一眼,四目交注,两心俱是一荡。

梅雪霁看在眼里,忍不住又想笑,只得用贝齿咬住­唇­,轻轻地打趣他们道:“唉呀,好一幅恩爱模样,真真羡煞旁人。云灏不是为你们指婚了吗,还赐了公主府,你俩为何迟迟还不成亲?”

梅雪峰微笑:“不急。”

“不急?”梅雪霁瞪大眼睛,“你不怕萝萝悔婚?”

“霁儿!”齐云萝“啪”地一掌打在她的手背上:“不要胡说,我哪里会悔婚?”

“是吗?”梅雪霁斜睨她,忍俊不禁,“莫非你急着要嫁我哥,我哥却不急着要娶你?”

齐云萝气结,嘟起嘴瞪着梅雪峰道:“峰哥,管管你妹子!”

梅雪峰沉静地一笑:“霁儿别闹了。哥哥之所以不成亲,是为了等你。”

疏影横斜水清浅(三)

“等我?”梅雪霁愣怔不已。

“哥哥要等到你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再和萝萝成亲。”

“为什么?”梅雪霁不解,“你们成亲和我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梅雪峰和齐云萝对视一笑:“当然有关。哥哥和萝萝商量好了,一旦成亲,便抛开京中的一切,相携回花山县故居重开沐恩堂。在宫苑之中,我们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和你腹中的孩子,所以想待你平安生产,再行离开。”

“哥?”梅雪霁惊呼一声,一把抓住哥哥的衣袖,眼眶忍不住地红了。

“霁儿,”齐云萝柔声低唤,站起身来坐到了她的身边,揽住她的双肩道:“我和峰哥舍不得你,也舍不得母后和皇兄。只是,峰哥自有他的志向和渴望,他的心意也便是我的选择…”

“我明白,”梅雪霁点点头,悄然用丝帕拭­干­了眼泪,努力向她展开一朵微笑,“其实你们若是要回乡,现在就可以回去了,又何必等我生产?我在宫中一切安好,哪里用得着你们担心?”

梅雪峰抬起眼,望着她缄默不语。

云隐寺的一场风波似已平息,始作俑者凤凰已被收押在宗人府的大牢之中。皇帝陛下下了严旨,朝野上下、宫禁内外凡有擅言是非者,严惩不贷。一时间人人噤口,不敢再谈论此事。作为焦点中心的霁儿,反倒被蒙在了鼓里,于事情的始末知之不详,也找不到可以探听的地方……

每思至此,梅雪峰心中便充满了慨叹与感激。陛下爱惜霁儿,密密地织了一张网,将她守护其中,不让她受到外界的任何伤害。此情此举,可谓用心良苦。

然而,即便这样,他依旧觉得内心隐隐不安。宫苑之中处处艰险,霁儿心无城府,单纯善良,又哪里是其他人的对手?在情势尚未明了之前,他和萝萝还是决定推迟婚期,守在她的身边。

想到这里,他抬眸含笑注视着妹妹:“哥哥舍不得未出世的外甥,定要喝了他的满月酒,才能放心而去。”

梅雪霁闻言面上一红,忍不住低下头去注视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内心中柔情荡漾。

身后珠帘发出叮当一声轻响,梅雪霁回过头去,却见明琪带着一群身着水红­色­宫装的侍女鱼贯而入,各人手捧盛着佳馔的金盘,分列两旁,霎时间菜香萦绕,令人试食指大动。

齐云萝笑道:“今日御膳房做了什么好菜?”

明琪道:“有您爱吃的八宝野鸭,还有梅小主喜欢的杏仁佛手、龙井竹荪。”

“不错,”齐云萝抚掌,回头向梅雪峰道:“峰哥,你爱吃什么?”

梅雪峰淡淡一笑:“只求饱腹便可,无所谓吃什么。”

齐云萝冲着梅雪霁一吐舌头,低下头偷偷地笑个不止。

红泥小炉上温着芬芳四溢的青箬酿,瑞兽铜鼎里燃起袅袅的沉香,翔鹜宫中一片春意融融。

三个人边吃边聊,不觉日已西斜。

暗香浮动月黄昏(一)

梅雪峰抬起眼来,却见梅雪霁的粉颊上早已拢上了两抹霞辉。不由得夺过她手中的酒杯,含笑微嗔道:“霁儿,这青箬酿虽说可以安胎补气,却也不能贪杯。”

梅雪霁斜睨他:“哥哥休来管我,去管管你家娘子,她喝的可比我要多。”

一旁的齐云萝星眸微张,不服气地推她一把道:“霁儿不要嘴犟,我一向酒量大过你,即便多饮也不打紧。”

正说着,忽见一位宫女打帘进来,低头敛衽道:“启禀主子,掬月宫的侍琴、紫琼两位姐姐前来接梅小主,说是天黑了,陛下说话就要回宫,还是请小主早些回去吧。”

齐云萝抬起眉,冲着梅雪霁“嘿嘿”而笑:“好了,管你的人要来了,速速回去吧。”

梅雪霁横她一眼,站起身来道:“我走了,不做你们的电灯泡。”

“电灯泡?”齐云萝和梅雪峰对望一眼,各自疑惑不解。

梅雪霁抿了抿嘴,顾不上和他们解释,径自走到门边。

门外,伫立着手持粉彩琉璃灯的侍琴和紫琼,见了她纷纷屈膝万福:“主子。”

梅雪霁点头:“咱们走吧。”

“是。”

翔鹜宫外,早已拢上了淡淡的月­色­。远远近近的宫苑树木浸沐在如水的月华下,静谧安详。夜风过处,传来寒梅的清香,让人的心情不由为之一振。

“主子,奴婢叫了步辇,要不要……”

梅雪霁摆摆手:“不用了,我想趁着夜­色­走走。”

侍琴和紫琼迟疑地对望一眼,低头道:“是。”

宫苑寂寂,夜­色­清寒。林间小径上,只有细碎的脚步声缓缓前行。山颠的松林间,忽然传来涛声阵阵,仿若呜咽低唱,听得人内心止不住地发凉。

梅雪霁打了个寒战,侍琴见状,忽然记起了什么,急得跺脚道:“该死,忘了主子的羽缎狐狸裘在翔鹜宫里!”

紫琼一惊,赶忙道:“还不快去取?一会儿冻着了可了不得!”

“哎!”侍琴应着,匆匆回头跑了开去。

梅雪霁笑着叹道:“何必去取?怪麻烦的,我又不冷。”

紫琼道:“主子眼下是万金之体,千万错不得。咱们还是慢慢走着,等侍琴取狐裘过来吧。”

梅雪霁点点头,任她搀扶着慢慢前行。

绕过一座山石,眼前顿时开阔一片,却原来是烟波浩淼的太液池水在月光下粼粼生辉。远处,掬月宫的倒影荡漾在碧水间,水波泛处,幻成细碎的光点。

“扑棱棱……”一个巨大的白­色­影子霎时掠过眼前,梅雪霁心中一惊,止不住脚底一滑,险些跌倒在地。紫琼赶紧扶住了她,定睛看时,却见一只雪白的大鸟孤零零地振翅而去,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松。

“哎哟……”身侧的梅雪霁发出了一声低吟。

“主子?”紫琼心胆俱裂,不由声音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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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照《疏影横斜水清浅二》空白同学留言,有感而发:

后悔呀,写文害人呀!后悔呀,不该提笔这篇呀要是完结了再传也好呀.就不必像现在这样绞尽脑汁码字呀.每天读着催文留言,我心里难受呀码不过来呀心里急呀.天啦!赐我不写这本书的力量吧.

哈哈

暗香浮动月黄昏(二)

“没什么,”梅雪霁努力冲她一笑,转瞬间又蹙起了眉头,“我的脚崴了,好像走不了路了。”

“啊……”紫琼略略放了心,又开始踌躇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奴婢扶您先去路旁小坐,然后赶紧跑去将步辇叫回来?”

“也好。”梅雪霁一边点头,一边由她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到路侧的一块青石上坐下,将背倚着身后的一株小松。在她的周围,刚好是几株怒放的红梅,在月光下艳若凝脂。

紫琼将琉璃灯塞进她的手中:“主子少待,奴婢去去就来。”

梅雪霁笑着将灯还给她道:“我不用照亮,在暗处坐着反倒不辜负了今晚的月­色­。”

紫琼愣怔了一下,随即匆匆万福,提着灯小跑着离去。

梅雪霁独自坐着,忍不住笑着摇头。自从她被诊出怀有身孕,不但云灏紧张,连带掬月宫的宫女太监们也整天神神道道的,把她当成个易碎的玻璃瓶,仿佛呵口气都有裂开的可能。成日里,身边总有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照料,如影随形,让人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所幸,眼下偷得了片刻的宁静,让她可以稍稍享受一下独处的快乐。

依稀记得几年前去苏州拙政园游玩,她爱上了西园中临水的一个小小轩亭。亭上悬挂五字匾额——“与谁同坐轩”

与谁同坐?清风、明月、我……

寂静的夜里,忽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悉悉索索,像在渐渐靠近。

梅雪霁竖起耳朵,在安静的环境中,人的听觉好像特别敏感,恍惚分辨出,那脚步声是两个人的……

她欠起身,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却见丛林深处,缓缓地出现两个黑影,看上去瘦弱纤细,似乎是两个女人。

她们脚步迟缓,走走停停,最终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止步。

“唉……”一声叹息仿佛萧瑟的微风拂过树梢,“我该走了,就送到此处吧。”

“我……我舍不得你,再送一程……”另一个声音带着依恋,娇美而温柔。

梅雪霁心头一震——耳畔这两个声音,似乎都非常熟悉,好像在哪里曾听到过,莫非……

正猜疑间,又听那边轻笑道:“傻颦儿,我日日进宫伴你,还看不够吗?”

“不够……宝哥哥,我只愿随你出了这牢笼般的宫墙,朝暮相守……”

“颦儿,颦儿……”另一个声音有些哽咽,“此生有你真心相待,我死也无憾”

“不许混说!”一声轻叱过后,紧接着是“呼啦”一声,两个黑影蓦地重叠在一起,暗夜中依稀传来压抑的喘息和衣袍的“唏嗦”声……

梅雪霁目瞪口呆,颓然坐回到青石上,内心,仿佛炸开了几百个响雷——天啊,她们……她们……

她们两个,分明是如妃吴霜和冯惜惜!

“谁啊,谁在那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高喝。

暗香浮动月黄昏(三)

梅雪霁一惊,赶紧抬眼望去,却见树影横斜的小径那头,晃动着零乱的灯影。

“缌萦姐,你看到什么了?”一个陌生少女的声音里带着轻颤。

“哼,定是哪一对下作的宫女太监,在那里搂搂抱抱,秽乱宫廷……走,咱们去拿了他们!”

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一步步地向那两个黑影逼近。

相拥的两个人急忙分开,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匆匆向梅雪霁的方向闪来。

|­乳­白­色­的月华如流水般静静地从树顶倾泻而下,正好照亮了两张惊惶失措的脸。

梅雪霁呆望着她们,他们也同样呆望着梅雪霁。

冯惜惜依旧是长袍粉靴,一如舞台上潇洒多情的贾宝玉。只是,此时此刻,她却容­色­惨白,凝滞的双眸中带着复杂的意味。她身侧的如妃,衣衫零乱,云鬓半偏,清瘦的面颊上犹自浮动着娇艳的晕红。一丝慌乱和羞涩如闪电般掠过她的眼底,随即,­唇­边扬起了无畏的笑。她抬起下颌,伸出手紧紧地攥住了冯惜惜的指尖。

身后的小径上,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清晰。

梅雪霁稳下心神,匆忙环顾四周,却见右侧一株寒梅之后,微露假山的一角。那嶙峋的怪石之间,似乎有一个漆黑的山洞。

来不及细想什么,她赶紧冲着山洞一指。如妃会意,对她感激地一点头,拉起冯惜惜的手就往山洞处疾走。

冯惜惜跟着她走了几步,却又忽然回头,望着梅雪霁欲言又止。

“走吧。”如妃在她耳边低声催促,死死地拽着她消失在墨一般浓郁的黑暗中。

几乎在同一刻,纷杂的脚步声近在眼前。

“咦,人呢?”

“方才明明看见就在这里……”

容妃刘缌萦诧异地惊呼着,吩咐侍女举高了手中的云纱山水灯。

微红的烛光,照亮了眼前的景物。

几树红梅似火,清香四溢,远远望去,恰如彤云霞光,点亮了天地。梅花树下,端坐一位红衣女郎,韶华倾城,绝丽无双。她手中轻捻一枝梅花,对着她们淡淡而笑。

“梅小主……”容妃身边的少女低喃一声,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霁儿,是你?”容妃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仿佛不能相信所见到的一切。

“是我。”梅雪霁镇定地点头,脸上笑容依旧。

容妃的目光扫遍她的身后,最终又凝结在她的脸上:“一直只是你一个人吗?我明明看见……”

梅雪霁挑起眉,神­色­间露出了一丝困惑:“一直只有我坐在这里,姐姐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

“主子。”侍琴和紫琼恰巧在这时双双出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侍琴朝容妃福了一福,回身把手中的羽缎狐狸裘披在梅雪霁的身上,紫琼赶紧招呼步辇过来,扶着梅雪霁坐了上去。

郎如石佛本无心(一)

梅雪霁扶着步辇的把手,回眸朝容妃一笑:“姐姐还没告诉我,到底看到了什么?”

“哦,没,没什么,”容妃掩饰着摇头,目光中的疑惑却丝毫未减,“也许,是我看错了……”

“是吗?”梅雪霁嫣然一笑,“既然如此,霁儿告辞了。方才崴了脚,一个人独坐在这里等步辇来接。现在痛得厉害,要赶紧回宫让御医瞧瞧。”

“好,”容妃向她点头,“我们也要走了,就此别过吧。”

梅雪霁微笑,把目光投向她身侧的陌生少女:“这位是?”

容妃道:“她就是礼亲王的长女,钰晟郡主齐若嫣。我入宫前一向与她交好,明日她即将奉旨远嫁花剌,特来同我辞行。”

齐若嫣粉面通红,匆忙上前一步与梅雪霁见礼,眉眼间娇羞无比。

梅雪霁望着她,脸上的笑容不觉渐渐收起——原来,这位就是代替萝萝去花剌和番的钰晟郡主。看她弱质纤纤、娇柔腼腆,哪里受得起胡尘漫漫、背井离乡之苦?

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竟然是心甘情愿的?……

梅雪霁心中慨叹着,脸上却也不敢露出分毫,只得匆匆在步辇上向她颔首道:“郡主多礼了。雪霁祝郡主一路平安。”

“多谢梅小主。”齐若嫣盈盈一拜,目送着梅雪霁乘坐的步辇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她真美”她慨叹着舔了舔嘴­唇­,随着容妃慢慢沿着小径向前走。

容妃一直沉默着,长眉微蹙,雪白的牙齿轻咬着嘴­唇­。

“缌萦姐,你在想什么?”齐若嫣好奇地望着她。

容妃停下脚步,神­色­间带着十分的疑惑:“刚才,我明明看见两个黑影抱在一处,依稀间还听见说话声……怎么走近了,却只见她一人?”

齐若嫣垂目沉吟道:“莫非姐姐看错了?”

“不会,我绝没看错,”容妃使劲地摇头,目光忽然闪烁不停,“莫非……这其间有什么古怪?”

“古怪?”齐若嫣心嗵地一跳,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拉住容妃的衣袖道:“我曾听父王说,那日金殿上,凤凰公主曾当着群臣百官的面,指认梅小主是”

“是什么?”容妃一脸紧张地追问。

“是是妖孽。”齐若嫣说出这几个字,自己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声音也变得结结巴巴,“……说是,说是她们在云隐寺遇见高僧,一口咬定说梅小主来自世外,而那梅小主竟,竟然也亲口认了……”

“啊…….”容妃倒吸一口凉气,“妖孽?”

“是啊,”齐若嫣偷眼环顾四周,身子微微颤抖着,“听说皇上对此无比忌讳,下了严旨不让将此事外传,你们……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

容妃呆立半晌,方叹了口气道:“怨不得方才我见她在梅花树下浅笑盈盈的样子,心中甚是惶惑,只觉……不像是凡间女子。”

齐若嫣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正是呢,方才我也恍惚有这样的感觉……她就像是梅树下的花妖,美得那么虚幻。”

身后手执纱灯的两位宫女面面相觑,脸上都带了惧意。

“奴婢听说,那花妖最擅于变化作怪,蛊惑人心……”

容妃闻言不由打了个寒战,用手裹紧了身上银狐皮大氅道:“别说了,这件事情……咱们就当没发生过吧。以后,最多躲着她便了。”

郎如石佛本无心(二)

栩宁城郊的花剌馆驿。

窗前的案几上,燃着一对儿臂粗的龙凤喜烛。嫣红的火苗仿佛灵巧的舌,在空气中一下、一下地舔着,舔乱了齐若嫣心中的一湾春水。

今日,陛下在金殿上为她举行了敕封大典,将她的身份由钰晟郡主变为祥和公主,御赐凤冠金印、翡翠如意,并以公主的仪仗将她送入花剌使馆。

白日的纷扰和喧闹终于渐渐散去,深夜的东厢房中,只剩下她独自一人。然而,此时此刻,她的心却依旧无法平复,紧张、惧怕、期许、甜蜜……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在她胸中掀起阵阵波澜。

明日,就是她随花剌马队离京之日。

早晨登轿之前,父王母妃拉着她的手老泪纵横。直到她离家的那一刻,他们依旧无法理解,平素内向乖巧的她,为什么竟然会选择了和亲的路……

一滴温热的泪从眼角滑落,慢慢地流向嘴角。她闭上眼,脑海中依稀呈现出那一天栩宁城外的灿烂阳光。

一切也许是命中注定。

不知为什么,从来不爱出门的她,竟然会听了丫环的鼓动,偷偷溜出王府,混入熙攘的人群,观看数十年难得一见的花剌使节。

就在那天下午,她在威武轩昂的花剌马队中,瞥见了那个俊逸出尘的身影。只是淡淡的一回眸,带着邪媚、带着慵懒,却仿佛最锋利的箭,刺穿了她的胸口,收去了她的魂魄……

其后的几天,她的睡里梦里,便只有他。整日缠着父王,向他辗转打听花剌使者的动向。好容易探知他们去了太和殿,她便借口拜访容妃刘缌萦,求了父王的入宫腰牌,心怀忐忑地赶赴宫中,只为寻机再见他一面。

在太和殿外的九曲回廊下,她终于如愿以偿,不但见到了他,还和他说了话。

他抓住她,指着远处一个人影,气急败坏地问她:“她是谁?”

她呆怔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知为什么心头一宽,回眸笑着答道:“她就是陛下最宠爱的梅小主”

拽着她的手忽然一松,眼前的他仿佛遭了五雷轰顶一般震撼无语,绝美的面庞上分明浮动着痛心和失望。

她怦然心跳,依稀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也不明白。

就这样,她呆立在他的面前,眼看他面容沉郁地踉跄几步,颓然跌坐在回廊的美人靠上。

谁剪轻琼作物华(一)

“是我,”她仰起头回应他的目光,身子因为激动而振颤不已,“那一日在太和殿外,若嫣便恍惚明白了殿下的心意。只是,若嫣没有机会提醒殿下,不要妄想不可企及的缘分。不属于殿下的东西,殿下永远得不到…”

“哦,是吗?”他咬紧牙关,掩饰着眼底的一抹狂怒,“照你的意思,本殿下只配你这样的货­色­?”

她一阵气苦,攥着衣襟的手不由得微微发抖。垂下眼帘,她强忍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低声浅笑中带着无法掩盖的颤音。

“殿下厌弃若嫣,尽可以将若嫣冰封尘锁、束之高阁。但是,即使殿下一生一世不与若嫣圆房,若嫣依旧是您的王妃!”

东厢房内,忽然陷入了一片沉寂。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绷紧了,紧得只消一个对视,便会燃起熊熊烈火。

齐若嫣垂着头,侧耳静听着院中呼啸而过的风雪拍打着窗棱的声音,心,在这一刻陷入了无比的癫狂与混沌之中……

难道,这就是她殷殷期盼的婚姻?这就是她魂牵梦绕的良人?为了他,她抛开了少女的娇羞和矜持,举身自荐;为了他,她狠心离家去国,不畏千里奔波……

难道,种种苦心,种种痴情,换来的竟然是这个结果?

内心忍不住地一阵抽搐,眼泪又涌泉般地滚滚而落。

耳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似乎在向她靠近。她的喉头忽然­干­涩得生疼,微微抬起眼,却见一双乌头云纹的靴子在慢慢向她迈进。

抓住衣襟的手颤抖得如同秋风中萧瑟的落叶,指尖的长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带来一阵阵清晰的疼痛……

两根修长的手指蓦地映入眼帘,慢慢地抬起了她的下颌。她被迫仰着头,眼睛却依旧微闭着,不敢与他对视。

“嗤……”他轻笑一声,将脸凑到她的面前,粗重而温暖的呼吸带着浓郁的酒气拂荡在她的面颊上,勾起了她隐隐的战栗。

“谁说我不会和你圆房?”他轻笑着,用另一只手的指尖沿着她面颊的轮廓慢慢描摹。

她一愣,情不自禁地睁大眼睛盯住他。他的脸英俊到了极处,也邪恶到了极处,那眼中闪烁的,分明是冰、是火。

蓦然之间,他勾起­唇­角,朝她含情脉脉地一笑:“听说,十年前天启与花剌之役,你父王齐天骋也在军中?”

她呆望着他,从他邪魅的笑魇中读到了深深的恨意。

“好。”他轻吐了一句,俯下头来捉住了她的­唇­,慢慢舔吮、慢慢品尝,“嗯,尝尝礼亲王女儿的滋味也不错…….”

她心中一凛,急忙别转头,却被他一把扯住,再次将­唇­覆盖在她的­唇­上。这一次,他的吻变得灼热而狂烈,粗暴地撬开她的牙关,狠狠地吮吸着她的舌尖。她惊惧,她退缩,却被他牢牢地捏住下巴,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扯开她的衣襟,在她袒露的酥胸间揉搓流连。

“放开我…….”她颤抖无措,泪水仿佛决堤一般地纵横在脸上。

不不不,这不是她要的……

谁剪轻琼作物华(二)

曾经多少次,她在心中偷偷勾画她的花烛之夜。幻想中的他,轻怜蜜爱、脉脉含情,与眼前的一切迥若天渊。

身子蓦然一轻,却是他俯身抱起了她,迈步走向垂着茜红帐幔的雕花大床。

“嘭”地一声,她被他毫不怜惜地扔在床上,后脑重重地撞击在床栏间,撞得她眼前金星直冒。

他视若无睹,沉沉地将身子压了上去,一手捉住她试图推挡的双臂,另一手“嗤啦”一声,撕开了她腰下的石榴裙……

“呼呼……”狂风肆虐,卷挟着鹅毛大雪在灰暗的天地间旋转飞舞。庭院间的衰枝枯草在风雪里瑟瑟发抖,很快的,一片银白笼罩了一切。

东厢的门外,传来“嚓嚓”的脚步声。

罗臻措披着灰狐雪氅,艰难地迈步在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小径上,每走一步,毡靴便陷入雪地中,留下深深的脚印。

朱漆门内,传来低低的抽泣和粗重的喘息声。

“痛……求你……放开我……”

“哼,休想……”

罗臻措停下脚步,立在门外犹豫着,淡褐­色­的睫毛上瞬间落上了厚厚的雪花。

不久,一声低吼过后,所有的声响蓦然归于平静。罗臻措又伫立片刻,方伸出手去轻叩门扉。

“谁?”门内,传来纳夕略带慵懒的声音。

“是我。”

“相父?”听得出纳夕有些意外,“这么晚了,相父来此有何事?”

罗臻措微蹙起眉,声音中依旧平淡无波:“方才接到辛汶虎的飞鸽传书,说是大汗他…快不行了。”

门内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穿衣下床的声音,紧接着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呼啦”一下,横亘在面前的朱漆大门蓦然打开,露出了纳夕闪烁如晨星一般的双眸。

“叔叔他真的?”

“是的,”罗臻措淡淡地点头,“咱们得赶快收拾一下,立即赶回花剌,时不我待。”

“好!”纳夕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兴奋,伸手抓起搁在箱笼上的银狐皮袄迅速穿上,“咱们这就动身吧!”

罗臻措顿了一顿,抬起眼不经意地往屋内一瞟:“那……她呢?不带上她吗?”

纳夕微愣,回眸望一眼垂着茜纱帐幔的床榻,那里,依稀有一个月白的身影正翘首向他凝望。

他垂下眼,薄薄的嘴­唇­勾起了一弯讥讽:“带上吧,她多少还有些用。”

谁剪轻琼作物华(三)

一场大雪漫漫地下了一夜,终于停了。

云开风小,金­色­的阳光又从湛蓝的天空中露出脸来,好奇地打量着身下这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此时的上林苑,到处是玉树琼花、冰楼雪宇,恰似笼在琉璃罩中的玉石盆景,益发显得玲珑剔透、­精­妙绝伦。

承恩殿外的碎石小径上,翩跹着一个欢快的身影,大红的绣金雪氅、紫红鹿皮小靴、红狐昭君帽,远远望去,恰似雪地里燃起的一堆篝火,浓烈而鲜艳。

“殿下,慢点跑,小心滑倒!”身后两名宫女穿着厚厚的锦袄气喘吁吁地追着她的脚步,一边跑、一边忙不迭地摇手。

话音未落,只听“噗嗤”一声,刚才还像小鹿一般轻松跳跃的菀柔公主殿下脚底一滑,侧身摔进了路边扫拢的一堆白雪里,身上、头上,霎时满是晶莹的雪片。

“哎呀!”两个宫女低呼一声,赶紧上前去搀扶她,谁料眼前白光一闪,脸上霎时一阵冰凉刺骨。

“哈哈哈哈……”齐云萝一骨碌从雪地里爬了起来,掸掉身上的浮雪,一手Сhā腰,一手指着她们笑得花枝乱颤。

丹琳单脚跳着,抖去落进项间的冰雪,忍不住朝着主子嘟起嘴:“您瞧您,都指了婚了还这般顽皮,整日拿奴婢们取乐!”

齐云萝吐了吐舌头道:“好容易下雪了,就是要这样玩才开心有趣!大不了,你们也拿雪团砸我吧。”

“胡闹!”身后,传来轻轻的呵斥声。

齐云萝回头一望,却见程太后扶着宫女立在一丛被雪压弯的金丝竹前。身上雪青­色­的莲纹鹤氅上低垂着金­色­的如意丝绦,乌黑的发髻拢在貂绒雪帽下纹丝不乱,纤指间捏着的一串黄玉佛珠衬着明媚的日光粲然生辉。

“太后娘娘千岁。”丹琳等赶紧屈膝万福。

齐云萝忍着笑,也盈盈下拜:“母后金安。”

程太后微嗔着瞥她一眼,­唇­角不由勾起了一丝笑:“越大越没个主子样子,让侍女们看了都笑话!”

齐云萝回头向丹琳做了个鬼脸,憋不住又是一阵笑。

程太后摇摇头:“乐颠颠地跑来,究竟有何事?”

齐云萝经她提醒,才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忍不住跨步向前,一把拖住母亲的手臂道:“母后,儿臣听说今早上林苑里忽现千年难遇的奇景,正想邀请母后一同前往观赏呢。”说着,拽住程太后就走。

程太后推开她,微微地蹙起眉道:“别风风火火的,先把话说清楚再走。”

齐云萝睁着一双闪亮的明眸,眼底满是兴奋:“呵呵,在掬月宫外,百树桃花一夕迎雪绽放,您说算不算千年难遇?”

程太后微愣,心头不由一颤:“桃花?天寒地冻的,哪里来的桃花?莫不是看错了,将梅花看成了桃花?”

齐云萝摇头道:“那传话的小太监言之灼灼,想必不会错……呵呵,咱们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程太后垂下眼:“也好,乘了暖轿去吧。”

群芳落尽始烂漫(一)

紫绒暖轿内,燃着馥郁的沉香。袅袅的轻烟缭绕在程太后的身侧,为她端庄清丽的面庞罩上了几分迷离。

齐云萝轻咬着嘴­唇­,满腹热烈的兴奋慢慢地冷却。此刻,她侧目凝望着母亲沉默的面容,心里不由微微纳罕。

掬月宫外桃花绽放,在她看来是一件极其好玩的趣事,为何母后却一直­阴­沉着脸,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人担心的坏消息?……

暖轿忽地一停,听得帘外抬轿的小太监低声禀告:“禀太后,掬月宫到了。”

程太后抬起眼,不经意地叹息一声道:“咱们下去吧。”

有太监恭恭敬敬地打起轿帘,搀扶着程太后和齐云萝跨下暖轿。

帘外,是一片银白的世界。满地的积雪映着日光,益发晶莹耀目,生生地让人睁不开双眼。齐云萝低下头去,用手揉了揉双目。再抬眼时,忽见万树琼枝之后,隐约出现两团绯红的影子。定睛再看,却是两个身着锦缎棉袄的宫女,正并肩向这里走来。边走,还边大声地谈论着什么。

“……大雪天的开桃花,真是古怪蹊跷得很哪,照我看来,并非什么好事。”

“就是说嘛,我也觉得这花开得诡异,而且,还偏偏在开了掬月宫外……”

齐云萝闻言微蹙了双眉,正想跨前一步大声呵斥,却不料被程太后一把攥住了衣袖,对她摆一摆手道:“且听她们说些什么。”

那一边,宫女们的谈话依旧未停。

“……姐姐,你听说了吗?前日夜里,有人亲眼看见梅小主在太液池边的梅林里,变幻了作怪……”

“啊?”听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怨不得我听人说澄王妃在金殿上指认她是妖呢,原来真有其事!”

“可不是嘛,她一向来爱摆弄花草,有谁知道这其中不是有古怪……”

“嗤啦啦……”

凭空一声脆响,仿佛敲窗的急雨,打断了她们意犹未尽的谈话。二人忙收了口,抬头一望,却见太后娘娘正­阴­沉着脸立在不远处。在她的脚下,凌乱地撒了一地金黄的珠子,嵌在厚厚的积雪中,分外耀眼夺目。

两位宫女顿时吓得体如筛糠,情不自禁跪倒在地。

“太后娘娘恕罪!”她们嗵嗵地磕着头,却始终不敢抬起眼来。

碧泱和碧若赶紧蹲下身去,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黄玉佛珠,用丝帕包了,递到程太后手中。

程太后捏紧了丝帕,端丽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哀家记得皇上曾下严旨,宫中凡胆敢擅传是非者,必严惩不怠。”

伫立一旁的管事太监趋身而上,垂首回应道:“奴才明白。”

立刻,两个痛哭流涕的宫女被人拖拽着离开,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印痕。

齐云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头向母亲道:“这两个奴才实在可恶,回头定叫敬事房好好惩处一番。”

群芳落尽始烂漫(二)

程太后眉头紧蹙,并未接她的话头,只是径自向前走去。齐云萝赶紧迈步跟在她的身后。

曲径逶迤,几番回转,眼前霎时开朗。但见临水的河滩上横跨一座­精­巧的竹桥,竹桥之侧,便是琼楼玉宇一般的掬月宫。掬月宫的宫墙之外,拢着一抹淡红的轻云,映着雪­色­,分外醒目耀眼。

程太后身子一颤,立即加快了脚步。待走得近了,方才看的清楚,那枝头绽放的,果然是三月里才开的桃花!

眼前的桃花,仿若粉腮的佳人,在雪­色­清寒中扬眸浅笑,柔弱娇美的花枝轻颤于风中,说不出的妩媚与诡异。

齐云萝望着眼前的桃花,心里忽生隐隐的不安。

方才,那两位宫女说的话一声声地回响在她的耳畔:“……怨不得我听人说澄王妃在金殿上指认她是妖呢,原来真有其事!”

可恶的凤凰!设计陷害霁儿不说,还在金殿上反咬了霁儿一口!

好在,皇兄不曾信了她的胡说……但是,不知母后对此报何态度?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抬头向母亲望去。但见她依旧站得笔直,手中捻着一朵盛放的桃花沉吟不语。

“母后,母后?”她轻唤,努力展开若无其事的笑颜,“您不会信了那两个奴才的浑话吧?”

程太后垂着眼,依旧沉默不语。

齐云萝有些急了,伸手扯住母亲的袖边道:“霁儿是梅院判的女儿,哪里会是什么花妖?定是那凤凰恶意陷害,母后别”

正说着,忽见路旁又缓缓抬来一顶暖轿,正好在离她们不远处停下。轿帘微掀,从里面走下了宜妃简若尘和小皇子齐昭成。

二人抬头看见程太后和齐云萝,忙走过来见礼。

程太后双目盯着齐昭成,眉头不由更加紧蹙:“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宜妃笑道:“臣妾送昭儿去霁儿妹妹处上课。”

程太后双肩一颤,立即摆手道:“别进去!”

宜妃不解,将目光投向齐云萝。齐云萝闻言也是一惊,正要开口,却听得齐昭成大声地说道:“为什么?霁姨和我约好,今天要做彩虹光谱实验,我一定要去!”

程太后的脸霎时黑了下来,一把攥住齐昭成的胳膊道:“哀家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齐昭成望着祖母怒气沉沉的样子,顿时觉得万分委屈,忍不住一撇小嘴落下泪来。

“皇祖母为什么不让昭儿去上课?不是您说的,让昭儿专心学业,努力读书吗?”

程太后眯起眼:“哀家会让你父王为你另寻良师。”

“不要!”齐昭成气愤地摇头,“昭儿只要霁姨!”

“昭儿!”

“呵呵,昭儿这是怎么啦?”身后,传来了云淡风轻的声音。

齐昭成抬起带泪的小脸,却见父亲齐云灏正含笑立在雪地里,身上明黄|­色­的龙袍在雪光的映衬下,灿若朝阳。

群芳落尽始烂漫(三)

“父皇……”齐昭成看见父亲,益发觉得委屈,“皇祖母不让儿臣进掬月宫听霁姨讲课。”

“是吗?”齐云灏挑起剑眉,脸上的笑意丝毫未退,“想必你皇祖母在逗着你玩吧?”说着,他将目光斜斜地瞥向伫立无言的母亲,眼底带着一丝玩味。

程太后低叹一声,放开了紧攥住齐昭成的手:“哀家不曾与昭儿玩笑。”

“哦?”齐云灏勾起­唇­角,“朕倒是和昭儿一样不明白了,母后此举究竟是为了什么?”

程太后垂下眼眸,伸手一指身后妖娆的桃树道:“先请皇上看看这个,再来问母后为什么吧。”

齐云灏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怒放的桃花,霎时之间,一簇茵茵的火苗燃起在他的眼眸中,却瞬间消逝了踪迹。

“呵呵,花很漂亮,观之令人如沐春风。”他若无其事地笑着,将手背在了身后。

“是吗?”程太后抬眼望他,­唇­边扬起了一抹讥嘲,“灏儿可曾听闻宫中的传言?”

齐云灏冷笑:“朕最讨厌传言是非,若是听到了,定会严惩不贷。”

程太后道:“灏儿身为君主,须知兼听则明的道理。宫中传言四起,自有它的缘由。哀家以为,宁信其有,勿信其无。依我看,掬月宫近日透着古怪,非但昭儿不得出入其间,连你也别再进去才是。”

齐云灏又是一声冷笑:“掬月宫是朕的寝宫,朕不去这里去哪里?”

程太后面无表情:“灏儿有三宫六院,众多的妃嫔,何愁没地方安寝?”

齐云灏倏然回头凝视着母亲,目光中依稀闪过一丝愤怒。他攥紧双拳,用低低的一笑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母后多虑了。朕倒是觉得,数九腊月桃花绽放,当是国运昌盛的吉兆!”

说着,不等母亲回答,他一把抓住齐昭成的小手,大踏步地向掬月宫走去。

“灏儿……”程太后望着他俊逸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微微摇头。

“母后,”齐云萝立在母亲身边,略带不满地小声嘟哝着:“皇兄说的不错,母后不该听信那些奴才们莫名其妙的流言,更不该……”

话未说完,却见宜妃悄悄凑了过来,伸手轻扯她的衣袖。齐云萝愣怔一下,顺着宜妃的目光望去,却见程太后默然伫立,微挑的凤目中竟然泛起了远山淡淡的轻雾……

掬月宫外妖娆的桃花闹盈盈地开了大半日,忽然在黄昏时分全部凋谢了。这一次诡异的绽放,仿佛耗尽了桃树所有的­精­华,在花谢的那一刻,所有的桃树竟然莫名其妙地同时枯死。厚厚的雪地上,到处是倒伏的树­干­和被刨起的深坑。

无可奈何花落去(一)

梅雪霁披着猩红的蜀锦狐绒斗篷立在宫门前,好奇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太监们把一株株桃树连根挖起,再匆匆抬走。

“奇怪,”她咬着下­唇­暗自嘟哝,“这些桃花究竟怎么啦……”

身后,有一双温暖的臂膀环住了她:“风大了,还不进去?”

梅雪霁回过头,却见齐云灏正对着她微笑。身上的金冠龙袍尚未换下,英俊的眉眼间略带着一丝疲惫。

心,在胸腔内柔柔地一颤,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抚他微蹙的眉头。

“还没呢,在等你。顺便看他们挖树。”

齐云灏回头朝忙碌的太监们一望,清亮如水的眸子闪烁了一下,转眼却又若无其事地笑了。

“挖树有什么好看的?快进去吧,小心冻着了。”说着,他拉起她的手,迈步向宫门走去。

耳边,传来梅雪霁诧异的低喃声:“好端端的,­干­嘛把桃树都挖了呢?

齐云灏的脚步顿了一顿,相握的手却蓦然攥紧了:“我不喜欢桃树,嫌它们碍眼……”

“啊,为什么……”梅雪霁尚自呢喃着,却被他搂住肩头,匆匆跨进了掬月宫的大门。

画梁上,悬着清一­色­的品红描花宫灯。寒风飒飒,摇曳着灯内微弱的烛火,在墙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子。光影下,齐云灏的面容也仿佛拢了一层淡灰­色­纱幕,显得有些模糊。

梅雪霁偷眼望着他,心中微微疑惑着。自从清晨到现在,掬月宫仿佛一直笼罩在古怪而压抑的气氛中。平素里唧唧喳喳,爱说爱笑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神情严肃,忧心忡忡。偶尔之间相互对换的眼神也透着莫名的紧张。

她虽然不是一个敏感的人,却还是觉察到了他们的异样。几次叫了侍琴和紫琼来问,却被她们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地应付了过去。掬月宫中重门紧闭,说是皇帝陛下遣人传来口谕,今日雪寒风大,不让梅小主出门。

她在屋里憋屈了一天,也郁闷了一天,傍晚时分终于忍耐不住,瞅个空偷偷地跑了出来,正好看见了方才的一幕

莫非,所有的诡异和反常都和宫外被无端挖去的桃树有关?

“霁儿霁儿?”齐云灏温柔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唤醒,“傻傻地在想什么,怎么不用膳?”

梅雪霁眨眨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中已经被齐云灏塞进了一双牙箸,面前的花梨木八仙桌上,摆满了馥郁琳琅的肴馔。

齐云灏伸手轻触了一下她的额头,目光中满是关切:“不舒服吗?抑或,依旧作呕吃不下东西?”

梅雪霁拉下他的手握在掌中,­唇­边轻轻地漾起了一抹微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仿佛……被蒙在了鼓中。”

齐云灏的笑意霎时如同冰霜一般地凝固在了脸上,他睁大眼睛,有些紧张地盯着她看了半天,方才掩饰地一笑道:“听人说孕­妇­容易胡思乱想,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无可奈何花落去(二)

梅雪霁轻叹一声,迎着他的目光道:“但愿是我的胡思乱想。不过,若是果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希望你也不要瞒我,我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娇柔脆弱,我有勇气面对一切。”

齐云灏默默地回握他,融融的暖意从他的掌心涌出,流过她的指尖,一直漫向她的心底。

“放心,霁儿,”他微笑,“你的身边有我,我不会容许任何事情发生。”

他的面容坚定,深邃如海的眸子里盛满了宠溺和柔情。她抬起眼,默默地凝望着他。

和他在一起,她总是有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这种感觉温暖而窝心。也许,这就是被爱的感觉吧?每次并肩携手,每次目光交汇,她都会陶醉于两人间充溢的依恋与甜蜜,那种微醺的,类似饮了醇酒的感觉想必,穷此一生都无法戒掉了吧?

“呵呵,”齐云灏笑着将脸凑到她的面前,乌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还看吗?索­性­让你看个够。”

她的心头一跳,仿佛被看穿心事般地甩开他的手,双颊不由自主地飞红了。

他得意地笑着,顾自用牙箸夹了菜放入她面前的粉彩万寿瓷盘中。

风拂香动,有成群的绯衣宫女端着金盘鱼贯而入,绣金罗裙下,缀在鞋尖上的银铃叮叮作响,仿佛是流动的曲韵。

刘谦益笑盈盈地立在桌旁,一边低声招呼着,一边捏了银筷一盘盘地试着菜。

“当啷”一声脆响炸响在门边,紧接着,又是“咕咚”一记,好像有什么东西闷闷地倒下。

梅雪霁砰然心跳,忙不迭地回过头去。却见门旁的大理石雕屏前,横卧了一位宫女,浑身抽搐着,眼睛瞪得好大。在她的头边,是碎裂四散的磁片和到处飞溅的绿­色­的羹汁。

“紫缨……”梅雪霁惊呼着正要立起身来,却被齐云灏一把按住。

他回过头向侍立一旁的刘谦益道:“你过去瞧瞧。”

“是。”刘谦益躬身施礼,大步朝门边走去。边走,边朝那些呆立无语的宫女们挥手:“别愣着,赶紧上菜啊!”

宫女们蓦然醒悟,立即低眉敛目,纷纷将手中的金盘依序搁在桌上。

那一边,刘谦益已然走到了倒地的紫缨身边,俯下头去仔细地盯着她。她依旧浑身颤抖着,牙关紧咬,目光散乱,头发被菜汁濡湿了,黏黏地腻在胸前。

刘谦益迟疑地将手指在她眼前晃了一晃,低声问道:“你怎么……”

话音未落,却见紫缨倏地抬起身子,张开嘴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嘴里含混不清地笑着:“呵呵……鬼王,你要吃我吗?我……我先吃了你……”

刘谦益吃痛,用手按住她的额头使劲向后推,谁知她咬得极紧,一时间挣脱不开,鲜血顿时顺着手指流了下来。

无可奈何花落去(三)

呆立与一旁的几名小太监终于醒悟,忙不迭地赶来,七手八脚地将紫缨的牙齿撬开,救出了刘谦益的手。

紫缨挣扎嘶吼着,眼睛里布满血丝:“不要!不要……我不去……我不去地府!!”

拽住她的小太监们险些被她一把掀开,立即团团围拢过去,按住了她如狂蛇般乱扭的身躯,另取了粗大的绳索过来,将她从头到脚结结实实地缚住。

梅雪霁看在眼里,终于按捺不住,径自站起身来朝紫缨走去。

“霁儿!”齐云灏惊呼着,拖住了她的手,“别靠近她,她很危险。”

“我知道。”梅雪霁点点头,慢慢地走到紫缨的面前。

方才还癫狂桀骜的紫缨忽然静了下来,张开嘴巴呆呆地望着梅雪霁,口中留下了晶亮的唾液。

“嘿嘿……花魅……花魅…….”她手指着梅雪霁,兀自傻笑不止。

齐云灏霎然变­色­,高声喝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带下去!”

“是。”太监们俯首应着,匆匆将紫缨拖出殿外。静夜的掬月宫外,回响着她凄厉而悠长的嘶喊。

“…….花魅啊我不去地府,别带走我……花魅啊…….”

齐云灏呆立良久,方才回过神来,抬眸向梅雪霁望去。但见她茕茕而立,目光悠远而飘渺。从廊间吹来的风轻撩起她深碧的裙带,在身后高高地飘舞着。

伊人如画,似要凭风而去。

心跳顿时急如鼓擂,难言的恐惧再次油然而生。他跨前一步,紧紧地搂住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温暖的胸膛上。

“霁儿,霁儿…….”他低唤几声,却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

梅雪霁抬起一双泪眼望着他,脸上,是深深的惊惧与悲凉。

“那是紫缨啊…….平日里最爱说爱笑的紫缨,她怎么啦?”

“没事,霁儿,她没事。”齐云灏轻抚她的背,小声安慰着,“也许只是一时失了心智……”

“失了心智?”梅雪霁愣怔着,“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癫狂?她刚才盯着我,那眼神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对了,她还叫我花魅……”

齐云灏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别说了,霁儿。”

“云灏?”梅雪霁呆呆地望着他,清澈的目光仿佛最纯净的泉水,不带一丝杂质,“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齐云灏的心猛地一颤,忙不迭地垂下眼帘。良久,他笑了,俯下头去轻吻她的鬓角。

“别胡思乱想了,天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她在他怀中轻轻挣扎:“我睡不着……”

齐云灏无奈地勾起­唇­角,伸臂将她一把横抱起来,迈步走向寝殿。

“别闹,好好休息,要知道现在你的身子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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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昨天心绪不佳,的确懒散了。今天五集连播

惟将终夜长开眼(一)

月上中天,有冷冷的斜晖穿过雕花窗棱映照在榻前的雪绫纱幔上,将金丝细绣的一朵芙蓉辉映得灿烂夺目。

齐云灏眯起眼,盯着眼前一片银白的月­色­,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方才,霁儿的辗转和叹息一直延续到深夜,才渐渐地平息下去。此时的她,枕着他的手臂睡得正熟。乌黑的长发披落下来,遮住了半边的面颊。

齐云灏伸出另一只手,小心地拨开她额前的头发。酣睡中的她,一脸的恬静与安详,仿佛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含着由衷的微笑在梦乡遨游。

望着她的睡颜,他的心隐隐地作痛——他的霁儿,莫非只有在睡梦中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与快乐?

自从云隐寺事发,霁儿的身上便好似被人下了诅咒,总有莫名诡异的事情发生。而这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围绕着两个字——妖孽!

他当然不信他的霁儿是妖孽。然而,宫中流言四起,尽管他极力压制,却依然禁之不绝。今日掬月宫外桃花迎雪绽放,连母后都似乎对霁儿起了疑心。晚间紫缨忽然癫狂,口中说的那些疯话若是传到掬月宫外,不知又要掀起怎样的波澜……

他紧抿双­唇­,深深地蹙起了剑眉——无论如何,紫缨的事情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宫中的种种流言也绝不允许传入霁儿的耳中……

“云灏……”身侧,传来梅雪霁一声低喃。

齐云灏心中一惊,忙侧目望去。却见梅雪霁咂着嘴­唇­,伸出手臂来搂住了他的腰,又安心地睡去。

一丝柔情荡漾在齐云灏的心底,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拉过梅雪霁的臂膀轻轻塞回锦被中。

“啊……”寝殿外,忽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呼喊,紧接着,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怎么啦,怎么啦?”杂乱的脚步声骤然响起,惊惶失措的问话声中夹杂着低低的呻吟。

怀中的梅雪霁颤抖了一下,忽然睁开了双眼。

“云灏,什么声音?”她问,神­色­间带着几分惊恐。

“没事。”齐云灏搂紧了她,将­唇­凑到她的颊边轻吻了一下,“有个太监失手打破了东西,正被刘谦益责罚。”说着,他偏过头去,朝寝殿外大声道:“大胆,竟敢深夜在此喧哗,还不快拖出去!”

“是。”寝殿外,传来刘谦益恭敬的声音。不久,呻吟声随着拖地的“嗤嗤”声渐渐远去。

梅雪霁疑虑未消,微微蹙起双眉道:“我怎么觉得有些古怪,该不会……”

齐云灏轻叹一声,侧过头来捕捉了她的­唇­,用缠绵辗转的吻封住了她下面要说的话。

熟悉的气息、温暖的拥抱驱散了她心中的不安和忐忑,渐渐地她放下心来,偎依在他的怀中再度睡去。

惟将终夜长开眼(二)

当梅雪霁醒过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早晨。身畔的齐云灏已经离去,

蜀锦衾枕上,依然留有他的令人熟悉而心安的气息。

梅雪霁揉揉眼睛,慢慢地支起了身子。

两只素手撩起了淡金的雪绫纱幔,侍琴和紫琼在榻边笑盈盈地低眉万福:“主子醒了?”

梅雪霁点头,由她们搀扶着下了榻,披上胭脂­色­的云丝棉袍。侍琴端了巾帕银盆来,侍候她洗漱净面。

梅雪霁将双手浸入温热的水中,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向侍琴道:“昨晚,你可在寝殿外值夜?”

侍琴呆愣了一下,匆匆与紫琼交换了眼神,低头答道:“是的。”

“那么,你知不知道昨夜那个被拖出去的太监到底是怎么回事?”

侍琴目光闪烁,口气却平静无波:“他打破了东西,被刘总管打了手心。”

“打手心?”梅雪霁笑着摇头,“刘总管侍君多年,难道会为了这点小事在寝殿外责罚奴才?他就不怕惊扰了圣驾?”

侍琴咬着下­唇­,答不上来。一旁的紫琼赶紧笑着过来道:“就是呢,也许刘总管年岁大了,办事糊涂了也未可知?今早皇上临上朝时还训斥他来着。”说着,她搀起梅雪霁的手,将她带到妆台前,含笑说道:“主子别想他的事了,不如想想今日要奴婢给您梳个什么样的发式?”

梅雪霁从镜子里对她笑道:“随你吧,你的手这么巧,梳什么都好看。”

紫琼笑餍如花,调皮地吐了吐舌道:“主子真会夸人,倒教奴婢更不知道该给您梳什么了。”

梅雪霁坐在镜前,乌亮的长发如瀑布般地垂至腰际,紫琼拿着玳瑁梳子,一下一下地将她的长发梳理通顺,然后用灵巧的手轻轻捻起几缕,在指尖盘旋缠绕,再用牡丹白玉钗固定在头顶。

“嗯,”紫琼眯起眼打量着镜中的梅雪霁,含笑点头道:“这个留春髻须配上主子的那支粉樱垂珠步摇方得相衬,侍琴姐姐,劳驾帮我取来可好?”

“哎。”侍琴欢应着,去窗前的妆盒里去了步摇来递到她的手中。

紫琼接过步摇,笑着晃了晃银­色­的垂珠道:“正是这个,主子戴上了一定…….”

“嗒啦”一声,粉樱垂珠步摇从她的手中滑落,摔在了地上。有几粒珠子散落开去,滚到了屋角。

梅雪霁愣了一下,赶紧回过头去。却见紫琼用手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衣领,身子颤抖着,嘴巴无力地开合,却好像说不出话来。

“紫琼,你怎么啦?”侍琴慌忙冲过去,伸手扶住她。

“紫琼?”梅雪霁轻唤着,心中忽然涌起了深深的恐惧。她站起身,走到紫琼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

紫琼的手凉如冰雪,她瞪大眼睛盯着前方,忽然间双膝一软,瘫倒在地上。

惟将终夜长开眼(三)

“紫琼!”梅雪霁惊呼一声,俯下身去想搀扶她,却不料被她紧紧地攥住了脚踝。

“饶了我……饶了我吧……”紫琼抬头望着她,神­色­痴迷、热泪横流,仿佛带着十分的恐惧。

侍琴蹲下身来,使劲扳开她的手指:“别这样,紫琼。”

紫琼蜷缩在地上,身子颤抖如风中的枯叶:“饶了我……饶了我吧……”

梅雪霁看着她痴狂迷乱的样子,不由得鼻子发酸:“你到底怎么啦?”

“刘总管。”身侧的侍琴轻唤一声,梅雪霁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刘谦益带着几个太监朝这里走来。

梅雪霁的心蓦然一宽,赶紧站起身来对刘谦益道:“刘总管,你快来看看紫琼她怎么啦?”

刘谦益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转到紫琼身上,又从紫琼身上回到她的脸上,转瞬之间,双眸中掠过无限深意。

“唉……”他轻叹一声,摇头道:“不消说,又是一个疯癫的,赶紧把她拖出去吧。”说着,他向梅雪霁躬身一礼,指挥着小太监们将紫琼拖出殿外。

梅雪霁默然伫立良久,眼中慢慢落下泪来。

“小姐,”侍琴靠近她,目光中带着痛惜和忧虑,“您别多想,紫琼她,也许是病了。”

梅雪霁轻轻一笑,倏然回过头来,盈盈的泪眼中闪烁着迷离的光芒。

“病了?她病了,紫缨也病了,昨夜那个被拖出去的太监想必也得了一样的病吧?”

侍琴身子一顿,无言地垂下头去。

梅雪霁微闭起双眼,胸臆中拂过一声长叹:“咱们的掬月宫,到底是怎么了?”

深夜,禄王府。

齐云渺架着二郎腿,歪歪斜斜地倚在靠椅上,把右手的拇指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吮吸着。一双看似困倦的细长眸子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傲然伫立的女人。

这个女人一身黑衣,整张脸被黑纱笼罩着,从半启的轩窗外吹来的冷风一阵阵地轻拂她面上的轻纱,隐隐地勾勒出她模糊的侧影。在她的身侧,是案几上晕红的细罗纱灯,灯影跳跃,将她长长的影子拖拽在身后,浓淡斑驳、孤清飘渺,看上去好似……

一个虚无的女鬼。

齐云渺放下手指,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尽力压抑了内心深处某种莫名的惧意。抬起眼来,他故作淡定地勾­唇­而笑。

“我要的东西呢,你主子可让你带来了?”

“嗯,”那女人应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只长长的锦盒递给他,“主人吩咐,现在还不是用它的时候。”

花发莫待晓风吹(一)

“哦?”齐云渺接过锦盒,用手指轻抚盒上的织纹,“那她说什么时候才能用?”

女人道:“到时候自会通知殿下。请殿下千万按部就班,别打乱了主子的计划。”

“这个你尽管放心,”齐云渺微微一笑,“本王对你家主子真是钦佩之至,其智谋手段,放眼天下恐怕也无人能及啊。”

黑衣女人微扬起头,口气中带着十分的骄傲:“那是自然。”

“只是,本王还有一件事至今想不明白,不知……”

女人微侧过头,盯着他道:“殿下但问无妨,只要能说的,我决不隐瞒。”

齐云渺扬起眉,斜挑的双目中忽然­射­出光来:“本王想知道的是,你家主子有何妙法,竟能让桃花在冬日绽放?”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我当是什么疑难,原来为了这个…….呵呵,不知王爷是否听说过一首旧诗——‘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需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齐云渺点头道:“自然听过,是唐武则天的《腊日宣召幸上苑》。”

女人赞许地盯他一眼,微微笑道:“正是。那武则天酒后下诏,敕令百花冬日齐放。众花神慑于其­淫­威,次日纷纷违季而放,唯有牡丹开迟,结果被贬洛阳……殿下以为,这个故事可信吗?”

齐云渺蹙起眉沉吟片刻道:“我听来倒是觉得无稽,从古至今多少天子君王,为何只有她武则天能下诏敕令花神?”

“非也,”女人笑着摇头,“另百花齐放的不是她的诏书,而是一种神药,叫做‘东风错’。”

“东风错?”齐云渺重复着,倏然从靠椅上支起身子,目光中带着浓重的好奇,“世间果真有此神药?”

“不错,相传当年武则天命其身边的道士秘密研制此药,假意酒醉下旨,次日设宴上苑,邀百官雪中赏春。百官亲见百花盛放,不由感慨敬畏,再也不敢对其小觑……自唐亡之后,这种神药便从中原消失,逐渐流落于域外。我主子得了它,只不过在掬月宫外小试了一番,呵呵,谁料果真神奇!”

齐云渺愣了半天的神,良久方才点头道:“原来如此!你家主子计谋过人,又得神药相助,简直如虎添翼。那掬月宫的主儿,呵呵,哪里是她的对手?只等着坐实了妖孽之名吧对了,本王听说掬月宫近日来不甚太平,仿佛疯了不少宫女太监,这其中想必也是你主子的手笔吧?”

黑衣女人淡淡一笑道:“这只是开头,后面还有好戏要演。”

齐云渺挑起眉,轻轻撮起了牙花:“啧啧啧,我皇兄要心疼死了,可怜那千娇百媚的梅小主……唉,恐怕戴不上那顶后冠了。”

黑衣女人斜睨他一眼,齿间发出一阵轻笑:“使君无罪,怀壁其罪。要是没有那顶后冠和她肚里的孩子,或许她也不会落得这么凄惨。说起来这事还要感激那位多穆尔公主凤凰,如若没有她在金殿上的一番陈词,我家主子倒还想不到如此绝妙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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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本不该这么早就揭露谜底的,但是又怕各位看得糊涂,也罢,就明说了吧。

若是还有不明白的嘿嘿,影月就没招了。

花发莫待晓风吹(二)

“佩服、佩服。”齐云渺眨眨眼,用手指轻抚自己的眉头:“呵呵,不知本王还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黑衣女人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搁在窗前的案几上道:“这是‘东风错’的方子,主子让我带给王爷。”

齐云渺抓过纸来,细细地看了一遍,随手将它附到灯上点燃,含笑看着手中的火光慢慢熄灭。

“明白了,本王一定派稳妥的人将药调配了,让京郊各地夭桃开遍。”

黑衣女人掩口而笑:“主人果然没看错,殿下的确才智过人,堪于托付重任。”

齐云渺听了她的话,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光亮:“是吗?你主子真的这样说过我?”

“正是。”

齐云渺将身子慢慢凑近她,微眯的双眸盯紧了她黑纱中隐约可见的面容。

“回去问一下你家主子,我这样尽心竭力地帮她,事成之后,不知她拿什么来谢我?”

乾清宫东暖阁。

低垂着团龙织锦的御案上,堆放着整齐的奏章。齐云灏手持紫毫,面对案上的一封展开的信笺,迟迟未曾落笔。

在他对面的大理石雕屏前,立着太傅刘奉台、礼部尚书冯正清等五六位大臣,一个个默然无语,偷偷打量着年轻帝王脸上­阴­晴无定的神­色­,心里翻涌着各种揣测和不安。

“陛下,”冯正清终于忍不住,稍稍向前跨了一步,“请陛下圣裁……”

齐云灏依旧持笔端坐,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冯正清神情一滞,忍不住回头向刘奉台投去了求援的一瞥。刘奉台不动声­色­,顾自低垂着眼帘,对他投来的目光毫不回应。

冯正清在心中低低开骂——老狐狸,方才在宫外说得好好的,大家同声共气,联手进谏,这会子临上台来却扮了泥塑木雕的菩萨……

“吧嗒”一声,一滴朱墨从齐云灏的笔尖滴落,在雪白的信笺上绽开了一朵鲜红的小花。

齐云灏搁下手中的笔,抬起眼来淡淡地望着他道:“既然多穆尔国王铁拿身染沉疴,来信恳请朕放归其女,朕便顺水推舟,送他一个人情吧。”

冯正清心头一宽,忍不住笑着揖首:“陛下英明!”

齐云灏垂目一笑,笑容中带着三分讥嘲:“那凤凰虽然可恶,然朕已诏告天下,削夺其王妃之位,并让她在宗人府的天牢中吃了一个月的苦头,想必,她已经受到了应得的惩戒。”

伫立于门侧的刘奉台愣怔了一下,低眉俯首道:“陛下说的是。此时送还凤凰,一方面给多穆尔一个薄面,体现我天启结盟修好之意;另一方面,也让花剌坐收渔翁之利的妄想成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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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

谁替影月说句公道话?昨天偶的确更了五章啊,没有欠债。(泪奔)

今天的三章一定会凑齐的,各位少待。

花发莫待晓风吹(三)

齐云灏点点头,顺手拿过案上的一本奏章打开,眯起眼看了一番,方抬起头道:“朕听说,花剌的大汗已陷入弥留,将不久于人世?”

冯正清抬起头道:“正是,臣也收到了消息。”

齐云灏垂眸沉思了片刻,将目光移向冯正清右侧那个高大的身影:“吴大将军。”

“臣在。”吴雄关跨前一步,躬身而礼。

“罗臻措的马队何时可抵花剌的京城燕都?”

“据臣估计,大约还要四天。”

“唔,”齐云灏沉吟着缓缓地抬起眼来,深邃如海的眸中流过一丝光芒如电,“朕命你速整军三十万,赶赴花剌边境驻防,静观其变。若其国内一旦有内战发生,即刻挥师入境,功其不备!”

吴雄关闻言大喜:“遵旨!”

齐云灏朝他微微点头,眼光朝屋内一扫:“众位爱卿还有异议吗?”

大臣们纷纷俯首躬身道:“陛下英明,臣等并无异议。”

“很好。”齐云灏笑着点点头,伸了伸腰站起身来,“既然如此,你们退下吧。”

“是。”冯正清等屏息静气,悄然退出门外。

齐云灏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大理石雕屏之后,轻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拢。

“刘谦益。”他轻唤。

刘谦益凑前一步:“老奴在。”

“钟启可有密报送至?”

“有,”刘谦益从怀中掏出一封蜡缄的信双手呈上。

齐云灏接过信,打开蜡缄匆匆一瞥,点头道:“果然不出朕的意料,此事不是凤凰所为。如此说来,那幕后之人必在宫中。”

刘谦益愣怔片刻,方小心翼翼近前道:“这些天来,老奴奉了陛下旨意派人在宫中暗查,几位主子倒都不见有异。宜妃娘娘整日照顾小皇子,对宫中之事一向不管不问;容妃娘娘从来畏寒,这几天足不出户;如妃娘娘迷上了戏剧,常常约了冯小姐来习唱;至于瑾美人……自那日落水之后身子虚弱,至今还不曾下榻……”

“知道了,”齐云灏挥手打断他,“朕不信什么神鬼巫咒,此事虽然诡异,但不外乎是人为所致。故而还需让你的人继续细查,非但宫中要多加留意,还需传旨让禁军加强戒备,对进出宫门之人详加盘查。”

“是,老奴领旨。”

齐云灏低叹一声,转过头来望着他,眉间带上了一层忧­色­:“掬月宫中……眼下如何了?”

刘谦益迟疑了一下,低头答道:“据老奴所知,疯癫的宫女太监已达六人。”

齐云灏心头猛地一沉,目光益发黯淡沉郁:“梅主子可知道了?”

刘谦益抬起头,脸上露出了十分的为难:“老奴倒是吩咐了,让人尽力掩饰着,但是……”

齐云灏眉头紧锁,倏然回转身,大步踏出了冬暖阁的大门。

“备辇,起驾掬月宫!”

人如风后入江云(一)

明黄|­色­的御辇行进在冬日萧瑟的宫苑之中。天­色­­阴­霾,太阳在层云中只露出淡淡的光影,稀疏枝条上积着的厚厚白雪开始逐渐消融。天气,也正因为冰雪融化而变得更加湿冷。

齐云灏裹紧身上的黑貂大氅,浓郁的剑眉不由纠成一个结。

掬月宫中不时传出的坏消息让他忧烦不已,直至眼下,他依然无法解开缠绕在霁儿周围的这一连串谜团。眼看发病的人越来越多,虽然他尽力掩盖,但终究是包火的纸,总有被真相烧穿的那一刻。

届时,不知道霁儿会有怎样的反应?……

“……我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娇柔脆弱,我有勇气面对一切。”梅雪霁轻柔的声音响彻在耳畔。

齐云灏的心蓦然一痛,搁在膝间的手不禁攥成了拳——不行,不能让霁儿面对这些!他的霁儿是春Ri烂漫的花朵,哪里能经受隆冬凛冽无情的风雪?无论如何,他要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他一把掀开锦帘,对抬辇的太监沉声吩咐道:“快,速去掬月宫。”

“是。”太监们恭敬地答应着,立即加快了脚步。

脚步匆促,带下了树梢上厚积的冰雪,扑簌簌地掉落在御辇的顶端。

渐渐地,远处传来隐隐的诵经声,伴随木鱼“笃笃”的轻敲,一阵阵的传入耳膜。

齐云灏微有些愣怔——这声音的来处,分明是掬月宫的方向!出了什么事?莫非……

正猜疑间,却听得那声音逐渐地近了。嗡嗡喃喃,仿若数以千万的蚊子在耳边鸣叫,一声声地加疾加促。

他的心一沉,忽生了不祥的预感。赶紧一伸手,掀开了面前的帘子。

掬月宫外的空地上,摆满了明黄的蒲团,数十位黄袍僧侣连排而坐,一个个闭目颔首,诵经不止。“笃笃笃笃……”手中的的木鱼锤声声敲响,仿若一阵紧过一阵的咒语,听得人头皮发麻。在他们面对的,正是掬月宫的大门。此时朱红的宫门紧闭,静静地不见一丝响动。

愤怒,像熊熊的烈火燃起在齐云灏的心头。他猛地一跺脚,低吼一声:“落辇!”

御辇蓦然一颤,被放低了下来。齐云灏大步跨出御辇,怒气冲冲地指着那些僧侣高声道:“放肆!谁让你们来此念经的?”

“是我。”身后,传来一个清冷平越的声音。

齐云灏身子一僵,慢慢地回过头来:“母后?”

程太后紧盯着他,神­色­恬淡无波:“是母后吩咐让他们来此诵经驱邪。”

“驱邪?”齐云灏怒极而笑,“何邪之有?母后莫非又听信了他人的谣言?”

程太后迎着他喷火的双眸,不闪不避:“哀家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掬月宫一日之内连着数名宫人疯厥,皇上还觉得不够邪吗?”

齐云灏身子蓦然僵硬,倏然回头盯着身后的刘谦益,眼眸中闪烁着某种危险的光芒。

人如风后入江云(二)

“又是谁四处散播流言?”

刘谦益在他的瞪视下瑟缩不已,“扑通”一声双膝跪倒:“老奴不敢!”

程太后冷笑一声道:“皇上太小瞧了哀家,哀家是后宫之主,这后宫发生的事情如何能瞒过哀家的眼睛?何况……你掬月宫发生的,还是如此骇人听闻的大事!”

齐云灏沉默,回眸凝视着母亲。平素优雅淡泊的她,忽然变得尖锐而执拗。端丽高贵的面庞上,依稀浮动着一抹难掩的憔悴,连带乌云般的鬓发间,也赫然添了几丝银白……

一夜之间,母后老了。

齐云灏垂下眼,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蓦然一颤,声音也不由放低了:“母后打算让儿臣怎么做?”

程太后默默地看着他半晌,方开口道:“母后想请你搬出掬月宫。这宫中近来诡异不绝,你是万乘之躯,若是也沾染了邪气,可是天启的大难了。”

齐云灏挺直了脊背,眯起眼沉默着。

程太后低叹一声,环顾左右道:“你们还不快给皇上跪下,求皇上顾念江山万民,搬出掬月宫。”

成群的宫女太监们纷纷跪倒,朝着齐云灏“咚咚”地磕头:“求皇上顾念江山万民,搬出掬月宫!”

一丝清冷的笑意浮现在齐云灏的眼底,他抬起脸来,向程太后微微勾起­唇­角:“好吧,为了天启的江山万民,朕答应母后搬出掬月宫。”

程太后的脸上拂过一层惊喜:“灏儿不愧是江山之主……”

齐云灏摆摆手,继续说道:“不过,既然母后说掬月宫诡异,朕要把霁儿也接出来,不让她也沾上邪气。毕竟,她腹中还有朕的骨­肉­。”

程太后闻言微愣,却见齐云灏已然迈开大步,向掬月宫走去。

“灏儿!”她唤住他,神­色­间­阴­晴变幻,“你想过没有,掬月宫的邪气和诡异来源于谁?”

齐云灏定住脚步,并不回头:“朕不知道。”

程太后冷笑道:“恐怕,始作俑者便是你心爱的霁儿!”

齐云灏捏紧了身侧的双拳,蓦然回过头来,盯视着母亲:“霁儿是朕的妻子,朕不允许任何人诽谤她,其中……包括您,母后!”

程太后面­色­苍白如纸,身子晃了一晃,被立在一旁的碧泱急忙扶住。

“灏儿……”她深出了一口气,微微闭上双目一字一句地说:“母后不允许你接她出宫。”

齐云灏冷冷地与她对视,英俊的脸上是冰霜一般的漠然。

“母后以为朕还是听信他人摆布的黄口小儿吗?刚才您自己也说了,朕是江山之主,朕不信保护不了一个心爱的女人!”

匆促的脚步,划动凛然的风,将他明黄|­色­的袍角掀起。高大俊逸的背影带着决绝与执著,消失在掬月宫朱红的大门之后。

程太后呆望着眼前訇然关闭的门扉,心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幽幽地悬在胸际。

“太后娘娘。”碧泱扶住她的臂膀轻声低唤。

程太后在她的搀扶下立定了,咬紧牙关,闭上眼微微地摇头。

“狐媚惑主、红颜倾国……这话果然不错啊……”

人如风后入江云(三)

“圣驾到……”门外,传来低低的一声通禀。

有厚底靴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渐渐地靠近。

梅雪霁一动不动地坐在廊间的画梁下,目光盯着那里悬着的一只黄金鹦鹉架。那架上的鹦鹉早在晨间被她放飞了,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金­色­架子在风中摇曳。

“霁儿。”身后,传来他一贯温柔的声音,只是今日听来,却多少带了一份忐忑和悲凉。

她没有回身,匆匆低下头去用衣袖拭­干­了脸上纵横的泪水。背上蓦地一暖,却是他紧紧地拥了上来,下巴架在她的肩头,温润而熟悉的气息一阵阵地拂拭着她的耳畔。

泪,再次管束不住,濡湿了襟前的胭脂­色­飘带。

他绕到她的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她痴痴地凝望着他,眼中盈盈的泪光仿佛一把尖利的刀,深深地剜在他的心头。

他轻轻为她拭去泪水,心里暗自慨叹着——处心积虑的遮挡掩盖终究还是无力保护她…….他的霁儿,依旧受到了伤害。

方才,母后在宫外的一番话,想必她都听见了吧?

“你信吗……”耳边,传来她低低的声音。

他一愣:“什么?”

她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信他们说的,我是妖……掬月宫外桃花绽放,宫中人莫名癫狂,都是我的罪过?”

他抿着嘴,深深地摇头:“我不信。”

她忽然笑了,笑容惨淡如经霜的花朵:“若我果然是呢?你怕吗?”

他看着她,神情专注,带着无穷的宠溺:“不怕。你是我的霁儿,我的妻子,不管你是人是妖,我都不怕。”

“云灏……”她呢喃,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热泪打湿了他胸前的绣金龙爪。

他伸出双臂环住她,手掌轻抚她柔顺的长发,眼眶也渐渐红了。

“别离开我,霁儿,你说过我们要相伴一生的。”

她在他怀中微微一滞,抬起头来看着他,声音里带着无奈的哽咽:“相伴一生,好难……”

他的心忽然一坠,呼吸霎时间停止了。带着几许愤怒,他倏然俯下身去,将她一把横抱在怀中,大踏步向宫外走去。

“你……你做什么?”她在他怀中弓起了身子。

“带你走,”他­阴­沉着脸,脚步渐渐加快,“带你离开这里,住到乾清宫去。从今后我在哪里,你在哪里!”

她愕然良久,方才醒悟过来,不由得用手臂推撑着他的胸膛:“不可以,放下我。方才太后不是说了…….”

他忽然驻步,怒气冲天地瞪视着她,眼底,满是坚定与执著。

“不管是谁,都无法从我身边夺走你。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会坚守一生,绝不放手!”

未妨惆怅是清狂(一)

泉语山庄外的小路上,停着多穆尔的毡绒马车。十数名戎装的武士团团围绕在马车周围,肃穆无声地伫立着。

车内,坐着即将启程回国的多穆尔公主凤凰。

此刻的她,素手静静地支着额,一双秋水般清澈见底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停驻在远方莫名的一点。

她无法理解自己的心。

从宗人府大牢中出来,她见到父皇派来接她的马车后,第一句话竟然是——“去泉语山庄。”

空山寂寂,只有无倦的风在群峰间回荡。车前的马儿开始焦躁,不耐地用马蹄踩踏地面,昂起首来,大声地喷着鼻息。

“他出来了。”身侧,传来武士低声的通禀。

脚步声渐渐近了,不徐不慢,却一步步踩得坚实。

“公主殿下。”那熟悉的声音就在帘外,淡雅恬静,如清风拂面。

她的心一跳,眼前依稀出现当日远嫁天启时,栩宁城外那一抹大红的身影。温热的泪,就在她伸手要去掀开车帘的刹那,落满了腮边。

她缩回手,淡淡地说了一声:“你们都退下吧。”

“是。”武士们齐声应着,纷纷远离了开去。

她低头拭­干­泪,努力展开一团笑颜:“澄亲王久违了。”

他沉默良久,方缓缓地道:“公主殿下此来有何贵­干­?”

她又笑:“贵­干­不敢当,特来向王爷辞行。”

“唔,”他沉吟着,“那小王祝殿下一路顺风。”

“多谢王爷。”

“如此,公主请上路吧,小王在此与公主作别。”说着,他蓦地转过身去,迈开步子径自离开。

“王爷留步!”她惊呼一声,终于忍不住伸手打开了车帘。

车帘外,是他清逸挺拔的身影,衬着背后苍茫的山­色­,益发出尘。他回过头,静静地看着她。

“公主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她拽着车帘的手微微颤抖,泪水不争气地盈满了双眼。在一片泪眼模糊中,她慢慢跨下马车,一步步向他走近。

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挺拔的眉纠成一个小结。

她立定了,用怀中的丝帕拭­干­泪,勾起樱­唇­朝他一笑:“王爷别怕,凤凰此来不是为了纠缠王爷,凤凰只想问王爷一句话。这句话一直在凤凰心中横亘了许久,今日若是有幸从王爷口中得到答案,凤凰便能安心回多穆尔,从今后绝不踏入天启半步。”

他微微挑起眉,神情间依旧风平浪静:“公主但问无妨。”

她咬­唇­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道:“凤凰想知道,若是没有那个女人,王爷的心……会不会有可能留在凤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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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小文从四月间码起,于今已过半年。多谢各位一路以来的陪伴与鼓励,虽然故事落俗、文笔粗陋,然承蒙各位的不离不弃,让影月心中充满感激和喜悦。

但是写到今日,真的有枯笔之憾。影月一直说,自己讨厌­阴­谋和算计,然而故事发展到目前,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我的男女主狠狠地推入其间,一时不知如何发展下去

存稿告罄,前程渺茫。加之即将被公司派去珠海、港澳出差,所以请求暂停更新。

对不起,也许会有一段时间不能上传,且待影月回来,静下心来多码一阵之后,自会恢复更新。

再次抱歉,请各位亲原谅

未妨惆怅是清狂(二)

他明显地愣怔了一下,眼波微转,淡淡地笑了:“若是没有她,小王依旧不会倾心于殿下。”

“为什么?”她瞪大眼睛望着他。

“因为……”他沉吟着,坦然抬眼与她对视,“殿下心计深厚、手段高强,天驰愧难相匹。”

她的身子一挫,不由得向后踉跄了半步,苍白的脸上浮起了惨淡的笑:“原来如此……看来,是凤凰一贯自作多情了。”

他不语,静静地伫立着,听凭凛冽的风吹起他莲青­色­的袍角和衣袖,连带褐­色­狐氅一起,在身后翻卷飘飞。

她痴痴望着他,眼前的人儿温润如玉、清逸如仙。如此人品,如此风华,偏偏……心却是一块坚硬而冰冷的玄铁。

不,他的冰冷和坚硬只是针对她,而在那个女人面前,他却是世上最痴情而温柔的男子……

“我不是没有动摇过,”耳边,忽然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殿下还记得那个风雨之夜吗?天驰连夜赶回王府,为的是寻机与公主倾谈,多少给彼此一个机会……”说着,他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然而,等我回到王府,却看见了那一幕……正是殿下的刻薄与狠毒在你我之间筑垒了高墙,让天驰再也无意逾越。”

她无言以对,仿佛被定住一般地呆立,脸上,是萧瑟的苍茫。

齐天驰淡然微笑,深深地作了个揖道:“小王的答案,想必殿下已然听明白了,如此,小王就不耽误殿下的行程了。就此告辞吧。”说着,他洒然转身,大步朝泉语山庄走去。

凤凰独自在风中伫立良久,直到落下的泪如冰雪一般地凝结在脸上,刺得她肌肤生疼,方才渐渐地回转身去。

身后,是忠心耿耿的多穆尔武士们。他们默默望着她,眼中满是痛惜与忧虑。

“没事。”她抹了一把脸,掀起车帘登上了马车。

“回去吧,我的心事已了,从今后……与这里的一切再无瓜葛。”

“主子,主子,您去哪里?”身后,传来侍琴轻柔的呼唤。

梅雪霁裹紧身上的绯红­色­棉袄,闪身躲进了乾清宫外的一个黑暗的拐角处,轻轻地抿起了双­唇­。

“主子,主子?”侍琴边唤边小步跑着,一不留神,被一只手蓦地拖到了一边。

“啊……”她忍不住惊叫,却被人紧紧地捂住了嘴巴。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别叫,我在这儿。”

侍琴睁大眼睛,发现她家主子梅雪霁正略带气恼地瞪着她,不由呆愣了半晌,方挣开她的手道:“您要去哪里啊…….天哪,您怎么穿了这身衣服?”

侍琴倒吸一口凉气,眼巴巴地看着主子身上的那件绯红­色­的宫女锦袄,斜襟滚银边,袖笼暗绣木兰——竟然和她身上的那件一模一样!

梅雪霁垂下眼,轻声道:“我要去太医院,探望紫琼和紫缨他们。”

“太医院?”侍琴又是一愣,慌忙拉住她道:“去不得,那里危险得很。紫琼他们……眼下可不同往日了,万一疯癫发作,伤着了您可怎么办?陛下说了,让您在乾清宫静养,等闲别出去。”

梅雪霁低下头,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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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回来了,回来了。

本打算码个五十章以后再传。这两天一边闲闲地码字,一边潜水霸王着别人的文章,嘻嘻,那个爽!仿佛又回到了传文以前的生活

这边厢敲锣打鼓地一阵喧闹,终于把我的魂给收回来啦。

从今天起,恢复上传吧,但是,可不可以商量一下,不再定量,每天影月码多少就传多少?各位好心的亲亲,答应吧

未妨惆怅是清狂(三)

昨天,她被齐云灏不由分说带入了乾清宫。

是夜,乾清宫的御书房内燃着温暖的炭火,她躺在紫檀软塌上,静静地看着他埋头批阅奏章。桌角跳跃的烛光,为他冷峻如刀劈斧砍般的侧影拢上了一层明亮的红边,浓而黑的睫毛低垂,薄­唇­轻轻地抿成一线。在他的案头,有一盆开得正艳的红梅,玉蕊寒香,一阵阵沁人心脾。

忽然,他搁下手中的紫毫抬起头来,对着她温柔地一笑:“困了吗?早些睡吧。”

“不,”她摇摇头,“我要陪着你,我喜欢看你埋头专注的样子。”

他双目发亮,笑着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柔软的­唇­轻滑过她的面颊,在她的­唇­间触抚留连。

“霁儿,就这样陪着我,一直到老好吗?”

她点头,止不住地落下泪来,温热的泪水滑入他的嘴里,被他轻轻咽下。

他扬起头,爱怜地望着她,用手指温柔地抹去她腮边的泪。

“这时候的泪,是甜的呢……”他笑着凑近她耳边低喃,将双臂环住她,把她抱在怀中,走向里间的床榻。

她在他怀中微红了面颊,目光柔情如春水荡漾:“你不改折子了?”

“不了,”他盯着她如画的眉眼,呼吸不由凝滞,“你怀了身子,熬不得夜,还是让我陪着你睡吧。”

他说着,将她轻轻放在榻上,拔下她头上的簪子,将她的长发拢在枕边。伸手扯过床头的白子嬉春锦被来,盖在她的身上。自己也脱去外袍,钻进被中紧紧地抱住了她。

梅雪霁把头枕着他的胸膛,听着他低沉而有力的心跳,内心,不由漾起了浓浓的依恋和暖意。伸出手去,她寻到了他的手,和他十指紧紧地交缠。

“云灏。”她低唤。

“嗯?”

“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让你整日担心我,保护我。”

他抬起眉,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双目中光华流转,­唇­边勾起一弯宠溺:“护着你是我的幸福。”

她笑了:“我的意思是说,我要做点什么,不能听凭自己落入流言的陷阱。”

“哦?”他又是一愣,“你打算怎么做?”

她用齿尖轻咬嘴­唇­,沉吟道:“你不觉得,掬月宫里这么多人忽发癫狂……是一件很蹊跷的事吗?也许,有人在背后作了什么?”

他眯起眼想了想,随即点头:“我也有这样的怀疑,因此让雪峰把这些人都安置在太医院,细细诊治,查明病由。”

“嗯……”她轻舒一口气,把脸贴近他的颈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双眼,口里呢喃道:“希望,我哥哥能找出个中的缘由。”

他轻笑,吻着她的额角柔声道:“睡吧,也许明天就会云开雾散……”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主子……主子?”侍琴望着梅雪霁­唇­角忽然漾起的温柔,不由微微发愣。

回廊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琴回头望去,却见一个身着暗红锦袍的小太监匆匆跑来,神­色­间带着几分焦急。

“梅主子。”他在梅雪霁面前屈膝行礼,有些惊喜地唤了一声。

梅雪霁略略吃惊,抬眼打量着他。他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清瘦高挑,眉清目秀,依稀有几分面熟。

“你是?”她问。

一旁的侍琴道:“主子不认得他吗?他就是一直在掬月宫当差的小太监王孝福啊。”

王孝福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笑道:“奴才如今来乾清宫当差了,刘公公还特地吩咐让奴才专门跟着梅主子。”

梅雪霁思忖了一下,随即点头道:“也好,那你就跟着吧。只是,别泄露出去我是谁便是了。”

“是。”王孝福恭恭敬敬又行了一礼,跟着梅雪霁和侍琴出了乾清宫。

一路上,王孝福和侍琴故意若无其事地轻声聊天,梅雪霁夹在他们中间有意无意地低着头,乾清宫外虽然守卫众多,倒也没人认出她来。

冬日的阳光淡淡地洒在身上,树梢间冰消雪化,不时有点点清亮的雪水滴落下来,在肩头融开一团晕湿。三个人顺着宫外的小径缓步而行,不多久,便看见重重树影之后微露太医院的一角红墙。

有一个头戴黑­色­纱帽的小太监提了药篮从院内出来,看见他们几个,面上微露惊讶:“你们找谁?”

侍琴笑道:“梅太医在吗?”

小太监回首一指门内:“在里面,正忙着呢。”

侍琴轻声谢过了,引着梅雪霁跨入敞开的大门。时值黄昏,正是太医院最忙碌的时候,诺大的庭院中来来往往,都是行­色­匆匆的黑袍御医。各种混合的药气弥漫在空气之中,让人的心中恍然顿生几分迷乱和紧张。

“吱呀”一声,西厢房的门在侍琴的指尖缓缓打开。屋内寂静,低垂的灰­色­帘幕后,隐约露出一排整齐的床榻。

“大少爷,大少爷?”侍琴一边朝帘内探头张望,一边轻声呼唤。

“谁?”屋内传来梅雪峰熟悉的声音。

梅雪霁接口道:“是我。”

一阵脚步声起,遮目的纱帘被轻轻掀开,帘后,露出梅雪峰略带讶异的面容。

“霁儿……你怎么来了?”

梅雪霁一笑道:“我来看看紫琼他们,不知哥哥把他们医治得怎样了?”

梅雪峰浓眉纠结,神­色­间添了几分烦恼:“我替他们扎了针,癫狂之症倒是暂时缓解了,至于病因……却依旧参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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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我的文文布线太广,拖得过长,所以很多亲们忘了前面的情节了。

让我来解一下疑惑吧:前文所述天驰同凤凰提及的那个风雨之夜,指的是成亲后独居泉语山庄的他,一夜忽然回到澄亲王府,却见凤凰正对雪霁下着恶毒的诅咒,从此对她的心更为冰冷

呵呵,有人说天驰对凤凰太过绝情,其实他也是有心软的一刻,只是唉,本后妈不喜欢凤凰,故而不让她得到天驰的心!!(*^__^*)嘻嘻……

山雨欲来风满楼(二)

梅雪霁垂下眼,轻声道:“我想进去看看他们,可以吗?”

梅雪峰犹豫着,良久方点头道:“也好,只是远远地瞧瞧吧,别太靠近了。虽然我用银针扎了他们的昏睡|­茓­,暂时动弹不得,但还是小心为妙。”

“嗯。”梅雪霁低声应着,随着哥哥拂开纱帘走到里间。

里间是一排整齐的床榻,从帘幕这头一直排到窗边。梅雪霁的心跳霎时加快,犹疑的目光随着脚步,匆匆地掠过榻上一张张沉睡的脸——那些脸,都是她所熟悉的。陈如海、邱根、紫瑶、紫缨、紫琼……

掬月宫中与她朝夕相伴,对她小心呵护、为她说笑解闷的,正是他们。

不知不觉间,有一串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滚落,滴在紫琼的额头上,立即顺着她凹陷而苍白的面颊滑落至­唇­边。她轻叹一声,赶紧蹲下身来,伸手拭去了那一片冰凉。

“霁儿,别……”梅雪峰伸出手去想拉开她,不知为什么却僵在了半空。

梅雪霁将紫琼的手轻轻托在掌心——正是这只手,在发病之前还在灵巧地为她绾发,可如今那上面却扎满了银针,皮肤青肿,再也不复往日的纤细与白皙。

“紫琼……”梅雪霁望着她,不由声音哽咽,泪水仿佛断线的珠子不断滴落在衣襟上。

梅雪峰低叹一声,轻扶住妹妹的双肩,将她径自带出帘外。亲手从桌边的暖炉内倒了热茶来,递到她的手中。

梅雪霁接过茶杯,紧紧地握在手中。暖意从厚实的杯壁阵阵传来,抚慰着她僵冷的手指。她抬起眼来,迎上了一双同样温暖的眸子。

“先喝口茶暖暖吧。”他笑容和煦,眼底却带着浓浓的爱怜和痛惜。

梅雪霁低下头,呷了一口杯中的茶。茶汤甘润,仿佛温热的泉,顺着喉流遍她的全身。内心的凄苦和慌乱不由一扫,再抬起头来时,眼中已然恢复了清亮。

“哥,我忽然想起一件往事,”她说着,缓缓在桌边的圈椅上坐下。

“什么事?”梅雪峰坐在她身侧,偏过头来望着她。

“你记不记得,两年前在花山县,你的沐恩堂中也接受过这样的病人?当时我听侍棋说那人也是莫名地疯闹,口里神神鬼鬼的,说一些古怪不经的话,那症状举止依稀和紫琼他们一样……”

一旁的侍琴轻呼出声:“对啊,我也记起来了,仿佛是有这么一回事,最后还是被大少爷给治好了。”

梅雪峰愣了一下,沉吟着点头道:“其实我也想到了,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想不通,故而不敢贸然定论。”

梅雪霁抬起眼问:“什么事?”

梅雪峰蹙起双眉,目光中掠过几分犹疑:“我记得当年沐恩堂接收的那个病人,是误将一种叫苍鹭珠兰的花当做茉莉花来煮茶饮用才发病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三)

“苍鹭珠兰?”梅雪霁倒吸一口凉气,“我在《撷芳谱》上见过这种花,花开如豆,花­色­洁白,还有浓郁的香气,与茉莉极为相似。只是,这种花却能使人心生幻想,行为癫狂,以至于伤人、自戕而不自知。”

梅雪峰点点头:“正是。我早就怀疑紫琼他们也是中了苍鹭珠兰的毒。但是此花毒­性­不大,必要将其投入水源长期饮用才会令人发病。我不明白,若果真如此,为何病的偏偏是他们几个,宫中其他人却至今无恙?”

梅雪霁想了一想,抬起眼来道:“哥哥难道不知道,皇帝和嫔妃们饮用的水,全部取自上林苑伏波山间的映月泉?”

“这我知道,”梅雪峰道,“我说的是侍琴他们,掬月宫的宫女太监们喝的都是院中的井水。若是掬月宫的井水有问题,那为何侍琴喝了却未曾疯癫呢?”

梅雪霁回眸望了一眼侍琴,只见侍琴嘟着嘴,一脸的迷茫。立在她身边的王孝福却半低着头,眼睛不停着眨动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梅雪霁低头沉思了良久,心中依旧没有答案。只得站起身来,一把拖起哥哥的手道:“既然有些眉目了,咱们不如去掬月宫的井边瞧瞧吧,也许,到了那里会有灵光一线?”

梅雪峰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也好,去看看再说。”说着,他带着梅雪霁他们三人走出屋外,回身将东厢的房门锁上,离开了太医院。

兄妹二人各怀心事,并肩在林间的青石小径上走着,脚步匆匆,踏过粘霜的衰草,一任冰雪濡湿了鞋尖。侍琴和王孝福看他们一脸的凝重,也不敢多说什么,四个人默默地一路走来,终于到了掬月宫外。

掬月宫朱红的宫门紧闭,巍峨的宫墙内一片寂静,只有几只灰羽的麻雀在雪迹斑驳的玉石台阶上跳跃觅食。

梅雪霁远远地看见门上硕大的铜锁,心里微微失望着:“哎呀,锁上了。”

侍琴眼珠一转,勾­唇­笑道:“奴婢记得宫后有一道边门,平时是奴才们进出换班用的,我怀里还有钥匙,要不要去试一试?”

梅雪霁心中暗喜,赶紧说道:“那咱们快去吧。”

侍琴带着他们沿着宫墙绕到后面,果然见那里有一道不起眼的小小宫门,门上也挂了锁。侍琴掏出钥匙试探着Сhā入,只听“嘎达”一声,锁头竟然轻轻跳开。

侍琴回眸一笑道:“成了!”当下除了锁,伸手推开门,将梅雪霁他们引了进去。

偌大的掬月宫空无一人。落日的余晖播洒在金­色­的琉璃顶上,淡淡地泛着柔晕。沉暗的殿影起伏在悠远的群山间,天边云光杳渺,衬着远去飞鸟的影子,分外孤寂与苍茫。

树影扶苏的曲径长廊内、雕栏玉砌的亭台楼阁旁、清流潺潺的莲花拱桥上,再看不见昔日穿梭忙碌的红裙翠袖、也听不见盈耳的嬉闹说笑。

整个宫苑,静得像一潭死水,纵然富丽­精­美依旧,却已难掩一丝凄凉与颓废……

莫名的,有一种酸楚袭来,濡湿了梅雪霁的眼眶。

“霁儿,你怎么啦?”梅雪峰侧过头,在她耳边低声轻问。

梅雪霁迅速眨了眨眼,隐去了眸中的泪光,笑着向哥哥道:“没什么,咱们快去找那口井吧。”

井桐双照新妆冷(一)

那口名为“澄碧”的水井坐落在滴翠亭后的一棵古樟树旁。风拂树梢,不时有深绿­色­的樟树叶从枝上落下,飘入深不见底的井中。井台边的白­色­石阶早已被磨得润泽发亮,人立在上面,竟能照出模糊的影子。

梅雪峰抓过井台边的桐木水桶,正要丢入井中。身后的王孝福赶紧上前一步,从他手中接过桶绳,陪笑道:“驸马爷,还是奴才来吧。”

梅雪峰微愣了一下,脸上霎时有些涩然,只得默默地将桶绳交给他,后退了半步。

王孝福打了水上来,搁在井台上。梅雪峰走过去,用手掬起一捧水来,凑到嘴边喝了一小口,眯起眼品咂了良久,方点头道:“这水果然有一股奇怪的甜味,而且隐隐带着一股茉莉花香,确实像苍鹭珠兰的味道。”

梅雪霁挑起眉,脸上带着几分惊喜:“是吗?让我尝尝。”说着,就要伸手过来舀水。

梅雪峰赶忙一把推开她的手道:“不行,这井水中苍鹭珠兰的毒­性­虽淡,你却也喝不得,别忘了,你腹中还有龙裔。”

梅雪霁微吐了舌,悄然退到一边。

梅雪峰回头招呼侍琴道:“你也过来喝一口,看是不是平时的味道。”

侍琴凑过去,也从桶里兜了一点水来尝了,点头道:“正是呢,上回紫琼姐姐还和我说,现在的井水越发清甜了,煮茶正好呢……”

“煮茶?”梅雪霁的心蓦然一跳,紧盯着侍琴道:“我依稀记得,紫琼和紫缨都是爱喝茶的,对吗?”

侍琴道:“是啊,她们两个是‘茶罐子’,成日闲了就煮茶喝。”

一抹兴奋的笑浮起在梅雪霁的脸上,她抬起头望向梅雪峰,如水的双眸中掠过星辉一线。

“哥,我明白了……”

“我也明白了!”梅雪峰打断她,脸上是同样难抑的兴奋,“苍鹭珠兰毒­性­虽然不大,然加上茶叶同煮,其毒­性­便会加倍。这就是为什么同样日日饮用澄碧井水,侍琴无恙,而紫琼他们会染上疯癫的原因。想必,另外那几个也是爱饮茶的吧?”

侍琴听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不由拍手道:“正是呢,陈如海他们正巧也都是‘茶罐子’!”

梅雪峰爽朗地笑着,双目发亮,呼吸急促:“太好了,我得赶紧回太医院找出从前的方子,马上着手替紫琼他们诊治…….对了,还要立刻禀明陛下……”话未说完,他早已调转身子,迈开大步匆匆而去。

梅雪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得会心而笑。数日来,郁结在她心中的层层愁绪仿佛被轻风拂去,眼前霎时一片清明——原来,掬月宫中一切的古怪诡异,都是人为的!那个人用心良苦、手段高强,竟然起用了鲜为人知的“苍鹭珠兰”!

只是她还想象不出,那个人究竟是谁?这样苦苦地害她,究竟又为了什么……

井桐双照新妆冷(二)

“主子,您看!”一直默立在旁的王孝福忽然指着身侧的井台对她大声呼喊着,脸上露出了难抑的惊诧。

梅雪霁好奇地走过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井中望去,但见从井沿向内大约三尺的石壁上,隐约钉了一个小小的钉子,从钉子上垂挂下一根细绳,一直拖入井水之中。若非王孝福的指点,还真极难发现。

梅雪霁盯紧了那根细绳,内心忽然泛起了一层微澜——绳子那头系着的,究竟是什么?莫非…….

“侍琴,”她侧过头向侍琴道,“你去找一根带叉的树枝来。”

“是。”侍琴答应着走向了身后的树丛,低下头来仔细寻觅着。

梅雪霁斜倚着井台,双目依旧停留在那根细绳上。幽暗的井水,映出了她清丽的面容,修眉如黛、樱­唇­似染,眸中荡漾着若有若无的水­色­……

一片落叶飘下,荡起微弱的涟漪,冲散了她的影子。再定睛看时,却发现自己的身后已多了一个人影,不等她看清,那人影蓦地一晃,忽然有一双手重重地推在她的背上。

脚底苍苔一滑,眼前,却早已漆黑一片……

梅雪峰大步走在太液池边的画廊中,吹过水面的寒风撩起他耳后的黑发,并将他的袍角振得喇喇作响,他把僵硬的手指凑到嘴边轻轻地呵着热气,心中,依旧是无法抑制的兴奋。

苍鹭珠兰,果然又是苍鹭珠兰!

两年前他曾见识过这种毒花,这种花在中原极为少见,他收治的那个病人,正是得了亲友从边境购得的白­色­花­干­,把它当成西域的茉莉用来煮茶才引发了疯症……

后来,他翻遍医书,并寻出了父亲生前的笔记,终于找到了克制此毒的解药……

风拂浪涌,一层一层暗灰­色­的波纹从静谧的湖心泛起,渐渐地向岸边推进,哗地一声巨响,冰凉的水滴溅上了梅雪峰的面颊。

梅雪峰蓦地停住脚步,扑面的清凉让头脑中那一片兴奋的热潮忽然抽离。

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将全部心思用于揭开层层谜底,却忽视了谜底之后隐藏的­阴­冷内幕——为什么整个皇宫内只有掬月宫的井水中出现了苍鹭珠兰?那刻意下毒的人目的何在?他想伤害的人到底是谁?是那些宫女太监,还是……

霁儿!

这两个字忽然迸出他的脑际,在他内心掀起一阵狂潮——天啊,霁儿还在据月宫里,还在那口清冷诡异的井边!

心,忽然跳得剧烈,剧烈得几乎从胸腔内蹦出来。莫名而生的恐惧攫取了他所有的思想,他倏地回转身去,朝着掬月宫的方向狂奔……

“主子——”一声凄厉的呼唤响彻在掬月宫空旷的庭院间,梅雪峰的呼吸蓦然一滞,脚下却不敢放缓,深深提一口气,飞一般地向前跑去。

井桐双照新妆冷(三)

古木森森,掩映着暮­色­中昏暗的井台。井台边,有两个模糊的黑影纠结在一处,一个压住另一个的身子,在井边推搡辗转。

“住手!”梅雪峰暴喝一声,几步冲了上去,一把揪住压在上边的那个人,挥拳狠狠揍去。那人闷哼一声,应手而倒。梅雪峰顾不上他,伸出手臂拉住依在井沿摇摇欲坠的身影,紧紧搂在怀中。

“霁儿……”他轻呼。

怀中的人浑身颤抖,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腔调:“大……大少爷……”

梅雪峰大惊,忙不迭地抓住她的双肩将她拖至面前:“侍琴,是你?霁儿呢?”

侍琴目光呆滞,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头扑到井台边:“少爷,主子她……她被王孝福推到井里去了!”

梅雪峰眼前一黑,混乱之间也不及细想,匆匆解下系着木桶的长绳,一头栓在井侧的香樟树­干­上,一头胡乱绑在自己的腰间。

“少爷,您……”侍琴望着他,愣愣地出神。

梅雪峰跨坐在井沿上,回头匆忙向侍琴道:“我去救霁儿,你别管我,快出宫给陛下报信。”

“哎,少爷!”侍琴匆匆抹了一把脸,跌跌撞撞地转身向后飞跑。

梅雪峰深提一口气,纵身跃入井中。眼睛尚未适应周围忽然袭来的黑暗,身子却已经一下子被彻骨的冰冷所包围。

“霁儿!”他颤抖着声音,仿佛盲人一般地挥舞手臂在井水中乱摸。

“哥……”身后,传来一个微弱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声音。

梅雪峰心头狂喜,急忙转过身去,不由分说地伸臂搂住了。视力依稀已经恢复了一些,凑着从井口送来的微弱光线,他看清了怀中的人——双目紧闭,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脸上,娇弱的身子倚着他瑟瑟发抖。

微热的泪涌出他的眼眶,在他冰冷麻木的面颊上奔流——天可怜见,霁儿没死,霁儿没死……

他搂紧了她,一边用手划着水,一边在她耳边轻声道:“霁儿,你坚持一下,哥马上救你上去。”

梅雪霁低垂的睫毛微眨,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我没事幸好,我会游水……”说着,头向后一倒,似已昏厥过去。

梅雪峰将缚在腰间的绳子缠绕在妹妹身上,一手抱住她,一手拽紧了绳索,双脚努力地在井沿上寻找突出的石块。有好几次,井沿上湿滑的苍苔让他踩踏不住,几乎又要失身跌入冰冷的井水中。他硬是咬牙抓住绳子,在井中浮荡几圈之后,再次找到了踏脚点。

井口一点点地近了,渐次的明亮让梅雪峰心中增添了无比的欣慰。

“霁儿,我们快到了。”他低头将­唇­轻印在妹妹的额角,她的双眸紧闭,全身无力地倚在他的怀中,面容惨白如霜雪。他的心一紧,赶忙搂紧了她,使尽全力向上攀爬。

蓦然之间,头顶的光明被一个黑影遮挡住了——那是一个人,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男人。背着光,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依稀可见他两颗眸子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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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家里的电脑忽然黑屏,拆开后将显卡重新Сhā装,还是不行。送去电脑行,说是主板坏了,偏偏零件缺货,要留店修理几天。所以周六、周日没更,对了,周五也缺了一章。

嘿嘿,请多原谅。今天一定努力码字,争取多传一点。(脸红ing)

饮尽冰霜玉骨寒(一)

仿佛间,他还低笑了一声,身影晃动,露出了手中那块硕大的石头。

“去死吧……”他切齿轻轻吐出这一句,将石头举过头顶。

无边的黑暗笼罩了梅雪峰的心,他紧紧地搂住妹妹,湿冷的黑睫掩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绝望……

“嘭!”石头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落地?不是落水?

梅雪峰的心头不由一宽,赶忙睁开眼睛,却见那个­阴­暗的影子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晃过眼前的明黄|­色­闪电。

“雪峰,霁儿她……怎么样?”那一头,齐云灏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从未有过的深深恐惧。

梅雪峰低叹一声:“她还活着。”

说话间,早有侍卫七手八脚地将梅雪峰兄妹拽了上来。齐云灏抢先一步,一把从梅雪峰怀中搂过梅雪霁,将身上的一领黑狐雪氅紧紧裹在她身上。

“主子!”侍琴哭着跪倒在地,望着主子脸上了无生趣的苍白,心中满是绝望与惊怕。

梅雪峰浑身僵硬,身上的衣袍被冷风一吹,迅速冻成了薄冰。他晃了一晃,险些摔倒,齐云灏身边的太监赶忙扶住了他,脱下身上的棉袍罩在他的肩头。

他低低道了一声谢,回头望了一眼瘫倒在井台边的那个暗红­色­的身影——果然不出他的意料,此人正是方才跟随在霁儿身后的小太监王孝福!此时的他静静地躺在地上,额角边渗出一片血迹。在他的腿边,是那块黝黑硕大的石头,方才落地的一声轰响,竟然将石下的井台震开了一条深痕。

正在此刻,刘谦益带人护着明黄|­色­的翔龙暖轿匆匆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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