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竹楼地板上，只剩下沉默的两个人，而且两人都在发抖。阿白脚边掉落的血虫越来越多，有的掉下来，又重新爬回他身上，而他只是静静地闭着眼。

小辰抱着膝缩成一团，她这辈子从没抖得这样厉害过。她的眼角余光，能扫见对面的那个人，可她却不肯正眼看他。

这种静默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小辰终于平复下来。缓缓转向他，她想在偶怪回来前，再跟他最后说几句话。“童子血能够抵抗发作吗？”

“对。”他的声音冰一样冷。

“那你为什么不肯喝呢？”她看着地板上蠕动的血虫。

“会上瘾，只要喝一次，以后发作就不能不喝，而且需要量会越来越大。”他一脸的疲倦，“不然以前的血魔，何必要用那么多骷髅兵？”

“你喜欢和人在一起？”她仔细地看着他，“你也会想做人吗？”

“我做不了人，”他冷冷地说，“拜你们所赐！”

小辰的头垂了下去。

“你现在是不是很犹豫？”他讥讽地瞟着她，“我都替你为难。如果你念出经文，拿回血石，偶怪会马上吃掉我，他要是得到法术，祸害可比我要大。如果你不念，他逼我喝了童子血，到时候我和他一同作怪，世上的人只怕都要死光。”

“但也许你的发作是装的，”小辰轻轻地说，“你用了血虫也得不到经文，就再施一次苦­肉­计来骗我。”

“你认为我得不到吗？”阿白­阴­恻恻地笑了，“那就走着瞧吧，一辈子的时间很长，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可做，我们慢慢来。”

这句话，让她无法抑制地战栗起来。

沉重拖拽的脚步声，伴随着强烈的恶臭传来，偶怪手里捏着两个昏厥的小男孩回来了。

“你只要把血喝下去，我就还尊你做主人。”他朝阿白俯下去，“我花了这么久，才查到你的发作期，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变过来！”说着伸手抓向他。

“他喝过之后也许会报复你，”小辰忽然说，“你不怕吗？”

偶怪愣了愣，“他不会，他喝过之后就会和我们在一起。”他不确定地看向阿白，但阿白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他宁可成年累月忍受血虫，也决不肯喝一口人血。一旦被你强灌着喝了，你想他会放过你吗？”小辰说话的时候，尽量不看阿白。

偶怪有些畏缩了，“可他杀不死我，”他叫道，“最多，最多减我的法力。”他把两个孩子扔在了地上，犹豫地收回了爪子。

“我可以跟你联手，”小辰深吸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只要你能证明你的话是真的。我不想象上次一样被骗。”她咬着牙说。

“当然是真的！我早想吃掉他了。”偶怪大喜过望，“你要怎样证明？”

“谷中的一间洞里有我能用的武器，”小辰动了动久已没有握过剑的手指，“你要有诚意我们就去那儿。”

这间存放除魔法器的洞|­茓­，对偶怪来说太矮了，他只能弓着背弯腰蹲在洞中间，各种悬挂的神幡条符缠了他一身。阿白被放在洞门边的石台上，小辰在四处挑选着要用的物件。

“我拿到血石后，你才能动手。”她警告偶怪。

“我是木头人，不会跟你争血石。”偶怪已经被这些琐事弄得不耐烦了。

小辰到处翻了许久，才挑了一把最长的桃木剑，涂上一些神粉类的东西。来到阿白面前，她用剑尖对准了他额角上的疤痕，“血剑留下的伤口应该是你最弱的地方吧？”

“聪明，”他冷冷地看着她，­阴­森森地说，“只有这儿你能刺得进。”

“你不是想要经文吗？”她也冰冷地看着他，“听仔细了。”于是她清晰缓慢地念出了经文。

一片微弱的红光出现在他胸前，他身上的血虫纷纷逃难似地爬出，一条条相继僵死。渐渐的，他胸口的光越来越亮。她身后的偶怪也期待地伸着脑袋。可当经文还差最后一句的时候，小辰忽然停住了。

“没完吧？”偶怪先叫了起来，“血石还没出来，快念啊！”

阿白似乎也有些紧张，他不安地动了动。

不动声­色­地盯了他片刻，小辰一挺手臂，长剑缓慢地刺向他的伤口。

看来她还在怀疑他，阿白提醒自己，毕竟是第二次用苦­肉­计，不会象第一次那么顺利，要装得再象点。摆出无畏的样子，他闭上眼，不过暗中他施了一个吸附术，这样一旦血石出来，她也拿不走。破开自己的护身法，他等待承受一次攻击，只要能换来全部经文，一点小伤也值得。

“呼”，神粉燃烧起来，阿白感觉火焰掠过了额角。最后一句，她终于念了出来。可在他听到结束那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已在远处，偶怪的怒吼突然暴起。

立刻睁眼，面前的景象让阿白呆住。红艳艳的血石飘浮在他身边，滚倒在地的偶怪，胸口Сhā着焚烧的木剑，他周身缠绕的幡条已被引燃。随着他的碰撞，四面的石头开始塌落。被撒过神粉的所有木制品，都在冒着烟火。

怎么会这样？阿白茫然四顾，这时他才看出来，洞里的器物全都经过­精­心布局。所有易燃的东西都围绕着偶怪，而他所在的门边石台，是唯一烧不到的地方。如果他真的发作，这里能最快逃出。

他在用计，难道她也在用？他的目的是算计她，可她的目的为什么反而象是帮他逃？

她在哪里？阿白想到找小辰的时候，洞内已成火窟。弹指散开遮挡的浓烟，他散乱的心绪仍旧集中不起来。她为什么不刺他？为什么反而保护他？那粒被他吸住的血石，为什么她碰都没有碰？不为血石她何必要念经文？没有血石她怎能抵御……那边，他看见了……她静静地躺在洞角，衣服正在燃烧，火中的她一动不动，因为一根长长的鬼指，将她钉在了那里！

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他才想起灭掉她身上的火。来到她的身边，他一张手，那只尖爪瞬间消失。惨白的颜­色­，正沿着她的肌肤蔓延。穿透她身体的洞，却同时涌流着鲜红的血。下意识地，他伸手去抓跟在他身边的血石，想要象她以前那样，把血石放入她的伤口。但那石粒却在他捏住的一瞬，化入了他的手中。这时他才一下想起，没有血的他能从血石中获得法力，却无法支配它，他不可能把血石送回她身上。

“醒醒，小辰，你再念一遍，你再把它叫出来，你快把它收回去。”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脱口就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道何时已把她抱在怀中，他只看见她的血染透了他们的衣衫，而她安详地偎着他，什么也不回答。

偶怪翻滚到他身边，“主人，我不敢了。我明白了，你没有发作，你是利用我在骗她。她上当了，她又上当了，你成功了。”

是的，他成功了，她又上当了，骗她真容易！不知不觉中他已抖得无法控制，是什么让他这样撕裂般的痛？

偶怪还在断断续续地呻吟，“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现在你得到经文了，你什么都得到了。”

是的，他得到经文了，他什么都得到了。所有他想要的，她都留给他了。他让她在人间地狱里受罪，难道她就一点都不恨他吗？

想也没想，阿白伸出手，把掌心按在了她的头顶，将一切法力运到极限，一股白气从他手中透出，逼进了她的身体。

“你疯了吗？”偶怪微弱的声音在惊慌中消失，“那是­精­气……”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终结的真意（终章）

银­色­的小瓶放在地上，饼崽怯怯地端了起来。

“进村之前你们一人喝一口，把这里都忘掉。我会叫人收养你们。伊兰山几十年之内，不会有事了。”阿白说话的声音很轻，他两眼始终只看着怀里的小辰，而她始终没醒过。

“是。”饼崽不想走，但不敢违抗。到了门口，他留恋地回头，“主人，以后你还住这儿吗？”

“不，我要搬出去，”阿白轻轻拂开小辰颊边的发丝，“她不喜欢暗无天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