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恋爱到结婚在一起已经三四年了。杨梅梅与吴懈在上海认识,在上海结婚,那时候他可一直是个规规矩矩一心一意挚爱老婆的男人。她爱他,随着时间递增,岁月积累,这份越来越浓、越来越深的爱,绝不是莫名其妙、无缘无故的。除了没有钱,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她有很多很多的理由去爱他,他有很多很多地方值得她热爱。当然,他也爱她,她想象不出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哪个男人能够比他更爱自己的太太。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自从离开上海跟他回到灵水,仿佛一切都变了。他尽管依然爱她,可是不那么专心了。他的魂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他肯定有了别的事儿了。春江水暖鸭先知,作为妻子,发生在他身上的任何变化,哪怕头发丝一样地细微,她都能够一清二楚地觉察到,甚至他自己还不知道,她就已经知道了。
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她主动的。殷勤、讨好对方的,一直是她,而不是他。他很爱她,但他天生就不是那种甜言蜜语的男人。她早已习惯了他的矜持,习惯他的沉默为金,习惯了他沉默无言的爱。现在,四年之痒过去了,热情开始冷却,日常生活陷入固定模式,他就开始蠢蠢欲动了。自从回到灵水来,尤其最近几个月,他的确不一样了,甚至一反常态,经常莫名其妙地献殷勤,无缘无故地讨好她,对老婆特别特别温柔,特别特别好。这是外遇男人的通常表现,因为心里有鬼,因为愧对老婆。
他还经常对着墙壁发呆,望着某件东西出神,说话时眼睛游移,思想走神。有时候特别兴奋,特别高兴,有时候又莫名地烦恼,无端地发脾气,无端地神情沮丧,另外,经常有些神神秘秘的电话,防贼一样防着她。有一次,她走到门口时听到他在屋里激烈地谈论什么,当她打开屋门的刹那,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做贼似地收了电话线。那情景令她怀疑屋里有客人,可她左顾右盼,除了他和一堆花草,连个人影都没发现。
这都是外遇的征兆。尽管她没有经历过外遇,可她并不是傻子。想把她当傻瓜吗?除非对方是傻瓜。尤其那一次,她故意把他关在卫生间里,并且摁灭了灯。若是往常,他必定会跳起来反抗,可那一次他没有反抗,他居然默默地在黑暗的厕所里坐了十几分钟。如果没有心事,大脑中没有别的安慰,他能受得了吗?她那样待他,他却一点不计较,还给她打了洗脚水。他伪装得真不错。不过古人早说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管伪装得多好,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总是逃不脱她明察秋毫的眼睛。她平常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但相信任何作妻子的在这种非常情况下,都会变得心细如发,思维超常发挥,智慧超出平常无数倍。想跟她斗吗?那就斗吧,毛泽东早就说了,与人斗其乐无穷。无论在社会生活还是家庭生活中,她从来与人为善,不愿主动惹是生非,主动挑起战争,但战争硬是找到她了,非逼她上阵,那么她会迎上去,并且,绝不会胆怯。
瞧,她说她有应酬,晚回家,他就兴奋起来,立即决定自由活动,也要晚回家了。他经常在外面应酬,她经常一个人独自在家里等她,他为什么就不能在她偶有应酬的时候,像她那样默默地家等她呢?难道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吗?男人都是这样在结婚证书泛黄的时候,一天比一天晚回家吗?家的吸引力越来越少了?还是外面的诱惑越来越大了?
当枫芸出现在杨梅梅的偷窥镜头内时,杨梅梅心中的五味瓶彻底被打翻了。她惊讶,自己的直感是多么准确!简直冥冥之中有一只神眼,将背叛者的行踪一览无余。不管多么不愿意看到眼前这样的场景,她宁愿她在这里空等,情愿她的一切推断和猜测,她的努力和行动都扑空!可是,现实如此无情。杨梅梅心中那个恨,那个愤怒,新华词典里任何形容词汇用到这里,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她看见枫芸的第一眼,大脑中第一个念头就是冲上去,突然出现在一对狗男女面前,将那个女人撕个粉碎,然后,指着吴懈的鼻子说,完了!一切到此结束!然后转身就走,留给他冷漠的背影,绝不给他挽回的机会。
杨梅梅竭力忍住了。并且控制了夺眶而出的泪水。毕竟不是三岁小孩子,她有成|人理应俱备的克制力,同时保存着孩提时代的好奇心。她想继续观察,看看这对狗男狗女到底要干什么。反过来说,即使将那个女人撕碎,解了一时的恨,能够弥补自己心灵所受的伤害吗?不能!即使留给吴懈冷漠的背影,自己能够保证果断地走出他的生活,从此不再回头,不再想他吗?不能!
所以,她不能冲动。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弄不好会打草惊蛇,他们现在并没有干什么,若是反过来倒打一耙,那么丢脸是她,损失的也是她,甚至还会恶化她与吴懈的感情。她并不想这样。
她远远地看到那个女人与她的丈夫坐在一张小桌上,谈笑风生。说到动情处,还会抹几滴眼泪。他们那样子一定是熟人,而且有亲密关系,要不他们的神情不会显得那么亲密,那么亲切,那么和谐。
客观地讲,那确实是一个好看的女人,身材修长,一身骨架正好迎合了现代男人的狗屁审美。蓬松的卷发有些乱,散在脑后,还不算热的天气里,她居然穿着一袭白色衣衫,单就这身貌似简单的打扮,就做足了勾引男人的文章。杨梅梅还注意到,那个女人离开咖啡店往练习场走的时候,有不少男人在打球的间隙,抽空留连她的背影。打球的多是韩国鬼子,韩国男人到了中国,只恨爹妈没给生出三只眼睛,个个都是出色的色鬼。
怪不得吴懈嫌她胖了,她并不觉得自己胖,心里还纳闷呢,现在,一切都明白了。看看那个女人就明白了,骷髅似的,有了这样的对比,不胖也显得胖了。天哪,难道还指望她去为他减肥吗?她绝不会去沾那些减肥茶减肥药减肥食物的边,绝不招惹这类东西带给自己的副作用,更不会去节食,绝不会让自己愚蠢地钻进一个扔钱的无底洞,最后把自己弄成骷髅。她恶心骷髅。
那个女人看样子已不是年轻小女孩了。作为姑娘的话,显然已是大龄,却又看不出哪里出现老态。这样的大龄女青年才是最危险的,最可怕的。她挑来挑去,或被人家挑来挑去,落到现在已很难找到如意郎君,因此只要发现不错的男人,只要这个男人不对她表示明确的反感,她都会来者不拒,即使对方是有妇之夫,也在所不计。甚至会像狗皮膏药那样主动贴上去,与有妇之夫鬼混,对这类大龄女青年来讲是最合适的。她们害怕做出承诺,无法面对遭抛弃的伤痛,因此选择别人的丈夫,双方互不拖欠,玩完了一拍即散,谈不上谁辜负谁。天哪!吴懈!你被人家玩了呀!不慎沾上这样的女人,要甩掉她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愤怒和挫伤,已经渗透到杨梅梅全身每一个细胞里去了。她可以容忍贫穷,容忍狭小的生活空间,容忍丈夫的一切过失,但绝不容忍背叛和欺骗。她纯洁的感情,真诚的心灵,绝不能容忍欺骗。绝不。
如果她的猜测和推断都是真的,他必须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嫉妒燃烧着杨梅梅的心灵,已经快要焚毁掉她大脑中最后的理智。她在内心里不问青红皂白地诅咒那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在这种刻骨的诅咒中,她意识到自己对丈夫更加刻骨的爱。她不能没有他,她不能失去他,她不能让别的女人把他从自己的手中夺走。婚姻学家说,爱情的吸引是无法控制的。当你被一个人吸引时,你就可能会不知不觉地变得愚蠢,缺乏判断力,心甘情愿地为对方做许多事情,从而产生一种依恋。她以前就是这样,对他百依百顺,对他的信任简直到了傻瓜的地步,到了没有脑子的程度。以前她从来不会相信他会背叛,会跟别的女人有什么亲密关系。现在,事实证明了一切……瞧,他手把手地教那个女人打球,作为他的妻子,他在这里工作近半年了,她却从来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婚姻学家还说了,夫妻间依恋的稳定时间只有四年,再专一的婚姻,忠诚的时间也只有四年,四年之后,双方很可能会被另外的异性吸引,如果不能把持道德上的标准,忘记了婚姻的义务和责任,极有可能因为重新坠入情网而破坏原本美满的家庭。
杨梅梅痛苦地抹抹眼泪,心酸地想,正好四年。
专家都说了,可怕的四年!
别看杨梅梅是个个性独立的女人,也许有时会显得刁蛮,但本质上却是温驯的。尤其当她爱上他后,她的温驯已经发展到令她自己吃惊,甚至到了不可理喻地程度。在娘家她是父母最小的女儿,是家里的宝贝,从小养了一双洁白细嫩的玉手,家务活从来都没沾过。进入婚姻却一下子变了一个人。平常最不愿干的活就是做饭,最不愿呆的地方就是厨房,可是只要他一进门,她最快乐的活动便是飞快地跑到厨房里忙碌。不管他愿不愿意吃,她都会很开心、很幸福地为他煮饭。为他修剪指甲,帮他洗衬衣,洗内裤,洗袜子,愿意为他干一切。拥有了他,她就以为拥有了整个世界。
可是他呢,贱得很哪。他用什么回报她呢?用这份花心?拥有的不以为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宁愿去看别的女人丰富多变的脸色,也不愿与老婆真诚的目光对视?
当她看见吴懈与那个女人来到一个小幼儿园,发现他们之间忽然又冒出一个小女孩时,她忽然感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她觉得自己过于老实、过于单纯、过于心善了,居然还将那个已生了孩子的女人当成大龄女青年!把她想象得过于美好了!她是女青年吗?他妈的孩子都有了!天哪!真叫人头晕目眩!天塌地陷!
看来吴懈与那个女人绝不是外遇这么简单。一定有更为复杂的背景,更为复杂悠久的历史。瞧他们那番神情,哪像新交情?弄不好就是老关系,那小女孩就是活的证据,私生女,血证!难怪上海那样的繁华都市留不住他的心,中了邪般一门心思回灵水,原来有块心头肉在这里!
杨梅梅气得牙齿打颤,浑身发抖,她真想把那小女孩抓过来,拉到医院去验血!这一次,她不单是撕那个女人了,她首先要撕碎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丈夫吴懈!
他什么事都可以干,就是不该欺骗她!她发誓要他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一生的代价!
家里只有一室一厅,当她要与他“不共戴天”的时候,而他又在卧室,她就只好呆在客厅。客厅已经失去了客厅的意义,而是被他摆弄成一个花鸟鱼虫生态屋。她一直以为他没有别的不良嗜好,就这一点小小的兴趣,她从来都尊重他的任何爱好和兴趣。因此,这间应该作客厅的房间里,没有沙发,没有茶几,没有一个正常客厅应有的一切,而是摆着鱼缸,盆景,花草,他用养鱼的水浇花,用猪粪给花施肥,因此每一盆花草都生机勃勃,营养过剩,四处繁衍,几乎每一盆花草都诞生出无数的幼花幼草,于是又不停地从市场往家里搬花盆。而小猪仔仔看到绿草青青,花朵鲜艳,终日兴奋不已,精力旺盛,上蹿下跳,弄得家里到处都是性欲旺盛的模样。因此,这间屋彻底被这些东西给占了,给灭了,除了养着这些东西,除了中间一条窄窄的过道可以走人,客厅已不能再作别的任何用途。
杨梅梅将一只塑料小板凳搬到花草的空隙里,坐在花草丛中,她强迫自己克制情绪,没有发作。吴懈换上睡衣,喊她洗脸上床。杨梅梅嗯了一声说,你先睡吧。她以为吴懈还会等她,想不到的是,吴懈居然上床,真的先去睡了。不一会儿便响起鼾声!
小猪仔仔从花丛间钻了出来,冲她摇头摆尾,见她没有反应,便伸出小爪抱住了她的腿。杨梅梅的气不打一出来,爆发出全身的愤怒,一脚踹开,仔仔被踹到墙上去。幸好仔仔反应敏捷,身上脂肪较厚,在墙上撞了一下,没有伤筋动骨,十分不解又万分委屈地尖叫一声,落到地上翻个滚,夹着尾巴逃走了。
吴懈从卧室里打开一条缝,瞅了她一会:“好端端的你作什么?”
“我作?好端端?”杨梅梅腾地跳起来,指着丈夫怒道:“我告诉你!精明的犹太人有一个法典告诫:一个男人应当小心不要在两个女人、两条狗、两头猪之间走过。狗会撕咬你,猪会弄脏你,女人会给你带来难以解决的烦恼。”
“半夜三更的,扯什么呀你!”吴懈砰地关上门。
“我扯?记住我的话,”杨梅梅指着门暴跳如雷,“花心男人是家庭的公害!!”
夜深人静,枫芸正要入睡,忽听门口吱吱的响声,仿佛猫爪在挠门!她悄悄移到门口,只听门缝里传来严厉、低沉的声音:“你出来!”
宁哲的声音。枫芸浑身抖了一下。他这种姿态,让她既害怕又气愤!她忍住不快,说:“你不睡觉你干嘛也让我睡不成觉?我身体不好,我需要休息!”宁哲道:“我睡不着,你就能睡得踏实吗?你身体不好,你以为我身体就好吗?”宁哲刚想抬动左臂,只听喀嚓一声,骨头断了一样疼得他咧开了嘴。
枫芸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儿,不得已开了门。她默默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又来到海滩。海风吹过来,枫芸竖了竖衣领。
“为什么喜欢这个时候来找我?”她问。他说:“白天敢找你吗?让那些人渣看见,我要不要命了?!”“半夜来找我就没有人会揍你?”“对了,因此我可以确定,你周围有一件神奇的事,有人在暗中保护你,连你自己也不知道。知道吗?你神啊!我佩服啊!”
枫芸不看他,面无表情道:“别这么不阴不阳的,有事直说!”宁哲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合不拢嘴。笑得憾山震地,地动天摇!
“疯子!!”她说。“疯子?对了!我就是疯子!从我们重逢的第一天,你就喊我是疯子!你知道这个词多让我伤心吗!它是一把刀子啊,它早已把我一块一块剁碎了!可是我没有死!我又重新组合,又站起来了!又活过来了!疯子!我喜欢这个词!因为是你送给我的!”
“你到底有什么事?!我没有太多的功夫陪在这里!”“你真是太聪明啦!也太大胆了!婷婷!”宁哲止了笑,脸一变,正色道,“你用一个死人的身份证,巧妙地掩护着你!天下没有比你更聪明、更大胆、更可怕的女人了!”
枫芸怔住了。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几天不见,他已经练成一身神功,身怀绝技,前来寻仇,一剑刺来,不偏不倚,刺中要害!她多年来磨练、积蓄的表演功底,轰然溃塌。
“你还要说你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宁哲从兜里掏出一个微型录音机,“你认识华枫萍吧?你想听听我和她的对话吗?”
枫芸像一个被剥了壳的茧,软肉祼露在外面。又像一条被下了套的鱼,勾破了嘴,被甩在沙滩上!目前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唯一可以一眼看到她原形的人。他的眼睛如同一把利刀,一寸一寸把她身上的皮揭下来,把她变成一个被揭了皮的女鬼。她已经无路可逃。沙滩上的鱼,拼命摆着尾巴,可是,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海面上映着一轮金黄的月亮。
金色的大海在春天的月夜里,神秘莫测,翻卷着空前温柔的波浪。
这一天终于来了,它总会来的,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这么多年来,她时时刻刻都在为这一天做着准备,现在,它终于来了。她知道,即使他不找来,也会有别人找来,躲避只能是一时的,不可能躲一生,躲一辈子,如今来的是他,这是她的幸运。走就走吧,一切都听天由命,但孩子怎么办?
她又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一刻,她的心突然沉着下来,稳定下来,甚至踏实下来。最近以来的不安,忐忑,慌乱,顷刻间全部荡然无存。她根本就不想挣扎,不想逃脱,不想隐藏,此时,她愿意做一只任凭宰割的羔羊,只要不惊动她的女儿。
他以为她会有强烈的反应,却不料她居然像一具木乃伊,在他的注视下,一动不动。月色朦胧,他看不到她脸上有什么变化。宁哲用一种惊人的克制力,在克制着某种情绪,借着一道月光,用目光与他的木乃伊默默地交流,对峙。
他惊讶于她的这份从容、沉着与镇定。他挺不住了:“你说话!”“用死人的身份证?”她满脸都是玩世不恭,“那又怎么样!?”“我现在就可以把你铐起来!”宁哲吼道。枫芸向他伸出双腕:“走!我跟你走!”
夜里的大海苍苍茫茫,。层层叠叠的月光在海面上滚动,潮气越来越浓,就像越来越湿的眼睛。人站在坦荡无边的大海面前,站在沉沉漫漫的夜色里,浸在四面八方的海风中,愈发显得单薄,渺小。枫芸不愿再做什么挣扎,她的心已经横下来了。
上前拧住她,像抓一个凶手一样毫不心慈手软地把她抓起来?他根本就无法做到,因为从内心里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面前的她当成一个在逃犯。伸出双臂,把她揽在怀里,抱住她痛哭流涕,用嘴唇去寻找逝去的青春,去延续与她未完的故事?他仍然做不到。现在,此时,此刻,无论她,还是他,都感到了一份距离与陌生。八年是一段不短的岁月。发生在这段岁月中的不可知的无数故事,早已把八年前的人物刻画得面目全非。
现在,他与她都需要重新认识对方。
“给我一点时间。”静默许久,枫芸无力地垂下双手,“等我安排好女儿,我跟你回去自首!”“八年前,你就骗了我。你说你会去自首的,可是你跑了。我一直都在后悔,当初我没有拦住你,这件事像魔鬼一样折磨了我整整我八年!你躲到外面,四处漂泊,你快乐吗?幸福吗?开心吗?”“难道,你希望我被枪毙了?我被枪毙了,你就快乐了,幸福了,开心了?”
“事情也许不会有你想象得那么糟!”“即使不判死刑,也要把牢底坐穿!”“那样起码我还可以经常看到你!也比到处找你要少受煎熬!”“你不要只想着你自己受煎熬,我就没有煎熬了吗?好了,我不想跟你吵!我只请求你能再给我一点点时间,不然这太匆促了!”“匆促?八年的时间!匆促?”“是啊,八年,我已经跑得太累,太累了。你不用担心什么,我不会再跑了,我早已经跑不动了。可是现在,我需要时间,让我把女儿安顿好,她还小,我不想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她是无辜的。”枫芸眼神里闪着视死如归的气质,泪水又把她淹没掉。
宁哲沉默着。
枫芸又道,“要跑,我还会等到现在吗?”
黎明的红霞一寸一寸升上来,浸润了半个山头。月亮退去了,海面上弥漫起层层叠叠的雾,宁哲又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走了。他裹着一身疲倦和雾气,脚上的鞋子已经湿透。
赵宇辉来找甜甜玩。甜甜上学去了。枫芸衣着整洁,夹着讲义包要去学校,被赵宇辉一把拉住。“别去丢人现眼了!”他说,“先去看喉咙治病,就你这嗓子,同学们还不知道怎么嘲笑你呢!”枫芸甩开他:“我的学生从来没有嘲笑过我!就你成天嘲笑我!”赵宇辉说:“我说你怎么死犟?先去治喉咙治喉咙!这是大事!”枫芸说:“已经这样了!治它有什么必要!”枫芸甩开他,走了。
赵宇辉气得大声直喘。上了车,砰地一关车门,气呼呼地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