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是有志者人格成长的伟大的开始,也是他发现人生的真谛之所在。
一个人无论多么平凡,只要他有志气,能以坚强的意志去面对人生的痛苦,并一如既往地去追求,他的人生,必将闪现出耀眼的光芒。
华崽又一次地面临着失恋的打击。
在痛苦中,他想:如果他的祖父还活着,那该多好。他真想跟他做一次深刻的交谈:谈阶级,谈穷人和富人。
总之,他越来越坚定了自己所走的路——关键的,不是他在做什么;而是如何通过做,去获得成功。古今多少事,都以成败论英雄。
工地上,人们突然听到,从机房里传来一阵阵奇异的声响。
霎时间,整个机房的上空,一片浓烟滚滚。房内的大灯泡,也变得雪亮雪亮的。
正在值班的小张,忙着去关油门。油门被拉下了,可柴油机还是像怪兽似地怒吼着。
小伙子惊恐的不知所措,忙跑出机房,手舞足蹈地喊:“不好了,柴油机飞车了!快跑呀,柴油机要爆炸了!”
周围的人,在听到他的喊声后,都开始亡命地跑。
岭南的风(36)
人们相互喊着:“不好了,柴油机飞车了,快跑呀!”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华崽急忙冲上前去。
柴油机在怒吼着,像怪兽似的怒吼着。
人们都在老远的,自认为是安全的地方站住了。一个个瞪着双眼,张大着瞳孔,在望着健步跑去的华崽的背影。一个个都在为他捏着一把汗,并为他暗暗祈祷:希望他有去有回。
华崽大步流星地跑向机房。机房里冲出一股股浓烟。
华崽冲进机房,在迅速地拔掉油管。
终于,这头凶猛的怪兽被他制服了,人们,被他的这一勇敢行为而感动。一场虚惊过去,华崽走出了机房。
小张被吓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知说什么才好。
还是李加上前拉着华崽的手说:“你呀,真是够胆大的。”
华崽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依然沉浸在冒险的快感中:“没什么,最主要的是,在关键时要冷静。”
老人河,自从开始施工以来,就再也没有安静过。
承台上立着钻机和竖着扒杆的冲击钻,还有架得高高的三脚架。
工人们在开着钻机,阿根与他手下的民工,正在把新制成的钢护桶,从工棚滚往作业面。
当民工在三脚架下,把两只钢护桶重新做了对接后,焊枪下的焊弧,就再一次地闪亮开来。
小方乘坐运送钻机的卡车,与华崽来到了河对岸。
他跳下车问:“这钻机下站是什么位置?”
华崽指了指,用坚定的语气说:“必须放在1号孔的旁边!还有冲击钻,也要放在这个角上。”
黄队长来到老人河旁,看到两岸的工人与民工都在认认真真地工作着,而且只剩下最后的2个孔时,才舒了口气。
历时45天,经过工友们的日夜拼搏,工程队总算顺利地打下了老人河上的八根工程桩。
当方志强在平台架上,宣告灌注完毕时,在场的每一个建设者的脸上,都露出了喜悦的笑脸。
刘工在一旁指挥着:“矮子,快把鞭炮挂在平台上,把它点起来。”
顿时,鞭炮声响彻云霄。
黄队长当场表示:“给工地上的每一个人都发一笔奖金!”
碰头会上,大家商议的结果是:每个职工1500元,施工员与机长1800元,队长与副队长2000元。“
华崽按副队长的要求,也造了花名册。
副队长带着提着钱包的刘工,拿着华崽造上的花名册,在工棚前点着名:“方志强!”
“到!”
小方签过名后,打开红包一看,里面正好是200元。
民工们对于这一意外的收获,一个个笑逐颜开。
刘工说:“你们要好好感谢你们老板。”
阿根当即对华崽说:“今天我请客,我们坐在一起,好好喝两杯!”
华崽在一旁直点头。
多少天来,他都想喝上一顿酒,想借酒消愁,可他一直都没有如愿。今天,他怎么不欣然接受呢?
民工们,也开始谈论起喝酒的事,大山又为他们送来了一首山歌:
水边垂柳依依
陌上桑条青青
上有黄鹂鸣啼
下有妹子歌声
送郎去当红军
今春又是一年
暖人春风依旧
梦里遇见郎归……
刘工问:“大山又在那里唱什么?”
华崽回答:“他是在唱一首《采桑女》,因为采桑而想到了自己去当红军的丈夫,歌中表达了妻子对丈夫的思念之情。
刘工赞叹道:“原来如此。这歌声凄婉动人,实在太美了!”
河面上的钻机都一块运回到了工地。
按理,福建老板应前来收取剩余租金,并运走冲击钻。但因路途之遥,他的代理人又没有为他挣到这笔钱,他也就不想在此投资了。
华崽与黄队长决定买下这两台钻机。
华崽要在这里,冒险地打一张“时间差”的牌,即他的数月民工工资和在老人河上,冲击钻的成孔中他应得的利润。这是他暂时可以挪用的资金。但这一笔笔钱,又都是必须通过黄队长的签字才可以拿到的。
华崽与对方的谈判结果是:两台冲击钻(包括钻头、泥浆泵、电缆、配电箱、灌浆斗和导浆管在内)给二十二万,其余的小件在清点后议价。
现场上,华崽显得精神抖擞。
那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代理人,一边拿着清单在逐一登记着,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华崽呀,太便宜了,太便宜了。光两台冲击钻,我们就花去了二十九万,现在你们包括租赁费才给二十二万。”
“这二十九万是你们老板垫付的吗?”
“这,这我就不清楚了。”
“要我告诉你吧?……一个清水老板你当不好,怪谁?”
对方哑然。
工地上,王机长指挥着1号机的钻工在放钻塔。接着,2、3、4号机也先后放下了钻塔。
西瓜问:“华崽哥,听说下一个工地是去三线对吗?”
“还是听工程队的吧。”华崽不以为然地回答。说心里话,他也想休息几天呵。
副队长来通知了:“马上去珠海。所有的民工都必须继续跟着钻机走!为办边防证,下午有摄影师来给大家照像,一个也不许离开。”
小方兴奋地说:“珠海可是特区呀!”
“特区是什么意思?”
“你问我,我问谁?”
“华崽肯定知道。他是老广东,又有学问。”
华崽在一旁沉默。那地方,勾起了他的多少伤心事。
“珠海,珠海,到底有没有海?”
“它就在海边,怎么会没有海呢?”
“你知道?”
“我能不知道吗?”
“还是去问老板。”
“对,华崽!珠海到底有没有海?特区为什么叫特区?”华崽会不知道吗?他只是冷冷地回答:“到那里你们就知道了。”
工程队分数批人马进入珠海,运输车和大客车,载着设备与一群疯狂的建设者,像一支征战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进了珠海。
岭南的风(37)
环龙广场,四周高楼林立,围在围墙内的工地,只有一个出口处与街道相连。
进口处的右侧,是一溜角尺弯的简易工棚。工棚内没有床,只有用竹子在柱子上扎成的床架。
西瓜抱怨说:“怎么连床都没有?不是跟东莞一样吗?”
矮子笑着:“从东莞运过来的床板,正好派上用场。”
王机长问:“刘工,这叫什么工地?”
“环龙广场。”
“这高楼大厦,怎么叫广场?”
“谁知道,香港人就爱这么叫。就像乘出租车,广东人叫‘打的’。这‘打的’一词不就在全国传开了嘛。”
华崽,爬到高高的大卡车上喊:“大家都过来下车吧!小方,你负责把所有的炊具都搬到第一间。西瓜,你负责把职工的行李搬到第二间。还有我们的行李都放到第三间。”
人到了。
设备也到了。
新的工地开始了。
夜,民工房的大工棚内,用毛竹扎成的大统铺上,坐满了来这里施工的建设者。
这百余人的队伍,把一间本来就不够宽敞的工棚挤得水泄不通。
灯光下,黄队长坐在统铺旁的一张办公桌前,问:“副队长,人都到齐了吗?”
副队长模棱两可地回答:“差不多了。”
因为这些人中,大约有四分之三的人都是华崽的民工,他自然辩不清楚。
王机长在进门后,与刘工点了点头,就挤到了他的旁边。李加向小钻工讨过打火机在点烟。方志强跟矮子在谈论着,哪一天去逛商场。阿根与西瓜却在一边窃窃私语。
总之,整个工棚里在发出低低的喧哗声。
灯光下,那一缕缕从烟民们口中吐出的青烟,在人们的头顶上迷漫开来。
好在是晚秋,有一丝丝透着凉意的风吹进工棚,因而大家都不觉得闷热。
黄队长开始讲话了:“同志们,今天,我们在新的环龙广场的工地开一个短会。相信大家都知道:我们现在的施工地点已不是野外,而是在珠海这个经济特区。
“特区要特:一要做到文明施工。凡是机台上使用的钻杆、灌浆平台上的导管都要堆放整齐,做到施工现场的整洁。特别要在这里强调的是,泥浆池的泥浆一定不能外流。二是安全生产。首先要求每一个上工地的人,都必须戴好安全帽,在机械操作过程中一定要注意安全……
“同志们:大家来一次特区不容易,我们只有打好这个工程,打出我们王牌之师的风范来,才有可能赢得第二个,第三个工程。古人说:任重而道远呀,我希望与大家共勉,谢谢大家。”
接着是建设者们稀稀拉拉的掌声。
老黄说话是从不打草稿的。但这次例外。这讲稿,是刘工为他起草,经他看了几遍后才记下来的。来到特区,沐浴着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之风,他也想干好一个个工程,跟着这飞速发展的时代向前进。
但他身边的大多数人,都好像没有在意他在说什么,大家关心的是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开钻了,机台上传出的依然是按进尺的米数拿钱。为求进度,泥浆厚了,钻工们就拼命地加清水。民工们在灌浆时为图快,也在冲孔时加清水。
几天下来,排污车没有及时抽走泥浆,整个工地便成了一片汪洋。
黄队长挟着公文包,在喊着:“副队长,要叫他们增加排污车!”
“昨天,我就通知老板了。”
“单说说有什么用?要警告他们,要炒他们的鱿鱼!”
“你打算要他们增加几辆车?”
“起码要增加五辆。华崽呢,华崽在哪里?”
华崽一听队长在叫他,装着惧怕的样子,马上赶到了他身边。
老黄当即吩咐:“你要马上成立一个10个人的排污班!每天分两班作业,要在二十四个小时内,昼夜不停地清理工地。”
华崽立即组建他的排污班。他打算让矮子来当这个班的班长,因为这家伙既机灵又能吃苦。
矮子憨笑着:“我记不了帐。”
“你的帐是谁记的?”
“自己的帐好记,只要画一个圈,打一个差就行了。”
矮子到底会不会记工华崽并不很清楚。因为他每天只给各班做总的考勤记录,而每个班员的实际考勤是由班长记录的。
华崽知道他怕吓,就板起脸来厉声道:“别磨嘴皮了。走!我去看你的记工本。你要是自己会记工,我就扣你5个工!”
矮子听华崽一吓,就说:“我是怕把大家的工记错了。”
华崽继续大着嗓门问:“带班费给你是干什么的?”
大清早,天才蒙蒙亮,就有几个民工来到大街上清扫泥浆。
“真是城里的新鲜事,街上跑点泥浆有什么大不了。”
“听华崽说,工地上要跑出泥浆,被城里管事的看到了,一次就要罚款几万元。”
“真不明白,这泥浆流在街上,下场雨不就冲掉了吗?”
“是呀,城里和乡下就是不一样。你看看我们白马村,哪有一条像样的路?大晴天里高低不平,要下一场雨,那马路上坑坑洼洼的全都积满了水。别说走路,就是骑自行车也难行。”
“都说城里人快活,这还用说吗?”
“要我说,城里人也有过苦日子的。穷人和富人哪里都有。听说现在在城里买房还迁户口呢。就说华崽吧,他要攒了钱,不也就是城里人了?”
民工们一边做着活,一边议论着。
李加大声地喊:“快把水管拖过来,把马路冲干净!”
夜里,工棚里的电灯在闪着雪白的光。门外,不停地响着的是钻机的“鸣鸣”声。这时,有几个逛街的人回来。
阿根问:“你们都看见什么了?”
小方回答:“城里的姑娘个个都漂亮。”
“还有呢?”
“东西贵得不得了。”
“什么东西那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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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的风(38)
“一套西装800块。”
“哇,怎么哪么贵?”
“还有呢,一块手表几千块。”
阿根摇摇头:“珠海呀珠海,真是有钱人的天堂,穷人家的地狱!”
老沈为李加带来了一封家书。
李加的父母在信中说:
李加:
你外出已经一年多了,也没跟女友写过信。小王已提出要与你分手,希望你自己考虑。切切。
你的父母
李加很快想起了那个剪着短发,有些傻气的班车售票员,心里好不舒畅。
他俩是去龙虎山的路上认识的。后来,李加带朋友去龙虎山,从不买票。那大班车,曾载着他的初恋之情,今天真要说分离,他还是有些舍不得。
李加邀华崽到海边散步,并忧伤地对他说;“我的一个女友要跟我吹了……这女人呀,捡起来是块骨头,扔了嘛又是一块肉。”
华崽问明对方提出分手的理由,说:“她提出分手是假,要你尽快去娶她是真。”
李加难过地摇了摇头:“既然她要分手,我就不会再提出与她和好了……”
“那你难过什么?”
“这,是不是藕断丝连?你若谈过恋爱,就会明白,男女之间的事,就是这样千丝万缕,让人斩不断,理还乱。”
华崽真诚地对李加说:“人生有许多事,可以这样:失败了,就从新再经历一次。”
“华崽,你真的是这样看待人生的吗?照你这么说:世界上就没有任何失败,可以让你痛苦的了?”
华崽坦诚地回答:“不,我会为失败痛苦。但每一次人生的失败,都是我追求人生目的的动力。”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如果你也和一个女人恋爱过……如果你有一天又突然失恋了,你还会这么想吗?”
华崽苦笑着:“我当然还是这么想。李加,要有空闲,我们能经常来看看大海那该多好!哦,我想起了维克多•雨果的话:比陆地大的是海洋;比海洋大的是天空;比天空大的是人的胸怀。”
“雨果的话说的真好,可你我均不是伟人。”
故地重游,华崽当然想起了刘讳。他用平静的语气对李加说:“你知道吗?一个曾经跟我恋爱过、同居过的女人,她现在已成了有钱的包妹。而且,他就在珠海。”
李加听后大吃一惊:“真的!我还从没有听你说过嘛!她现在一定很有钱,你为什么不去再找她?”
“人各有志。我干嘛要去找她呢?”
李加默然,他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华崽。他无法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因为忙,华崽一直没有跟工程队结帐。他的冲击钻也好,民工工资也好,实际都是由黄队长说说的。如果要按黄队长的承诺兑现,他只要按每一个工地的顺序与工程队补签上一份份承包协议,就可以领到一笔笔合理的工程款。
黄队长当然是他得罪不起的。作为他人附佣,既使是自己的人格在经受着一次次扭曲,他也只能强作欢颜。有时他也想:他的成功,难道就是以牺牲自我,甚至是,不惜地牺牲自我的灵魂为代价的吗?……
现实,也正如此,他只有在黄队长面前,受得了气,承得住气,他的面前,才会财源滚滚。
华崽估算着:就是打清包,那两台冲击钻,也能在一个月内挣取八、九万元。还有他的每月近十万元的民工工资。
这一切也在告诉他:他是在把所有的鸡蛋都装在了一个蓝子里……
华崽,能不考虑回避风险吗?
工地上,有两个陌生人扣着安全帽,打了个转后走了。据说,他们是总公司来的头头。
但后来李加逢人便说:“公司里要来查帐了。”
霎时间,风波骤起,大家都似乎在议论着这同一个话题。
黄队长听到传言,想到平时那一张张根本就不符合财务制度的白条,还有那老人河上的八根桩,一时坐卧不安。
他像看到了自家的后院在起火。大火,借着风势,吐着长长的火舌。他甚至在夜半中,被惊吓得醒来。
此时此刻,黄队长只好找到华崽……他当然同意:华崽要与工程队签订协议的主张。
黄队长想了想:“这两台钻机,还是放在你的名下为妥。反正从环龙广场开始,你就跟着工程队打清包。”
“另外,还有哪些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