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得人咋办,咱们得等个说法吧?”
“张老头来这不就是为这事?”
“给我个不上学的理由!”
“爷爷说文人气短,武夫命长,冲出藩篱,方能为梁!”
一圈人饶有兴致的听着二人答非所问的交谈,觉得很有意思,一个问的随意,一个回答的干脆。按说家里的孩子说不上学了,当家长的要不打要不骂,这位呢,要个不上的理由,而且还觉得这个理由可以接受。但是张老头看不下去了,他笑着说:“皮皮,真不上了?难道回家跟着你大伯下棋喝茶养花?”
“张老头,我没说不上学,只是暂时不想上,而且这个想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就好像你和大伯下棋,为了想后招迟迟不肯落子一样,如果你不相信,那你可以再和我下一盘棋。”张念黎心有所动,但当日已经败给这孩子一次,心里有块疙瘩,开始犹豫起来。
“要不这样吧,张老头,我经常看你和大伯对弈,你却没见过我下棋,所以这样对你不公平,要不咱们象棋,这样比较快。”齐皮皮看老头有些犹豫,只能提出另一个建议,看张老头答应,接着“嘿嘿”两声说道:“张老头,我三十步之内夺了你的帅!”
“你少给我激将那一套,我老头子不上你的当,围棋我输给你,象棋再输,我不白活了么?”此话一出,姜鸣九骇然,他知道这位老爷子的围棋水平,竟然输给这孩子,他有点不太相信,但话从老爷子口中说出,应该不假。他不禁瞟了一眼齐燕燮,心中感叹,能教出这么个孩子,若如今还在官场,最不济也得是个封疆大吏吧?
郑明渠刚想吩咐人去拿象棋,不料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头被护士扶着、拿着棋走了进来,笑道:“民福,多日不见,来学校欺负我的学生来了?”这个学生,自然指得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姜鸣九。在老校长看来,门生来青柳调研,张念黎应该是被请来。民冈是张念黎的表字,在场的除了姜鸣九,齐燕燮之外,别人都一脸漠然。
“安堂你个老学究,整天窝在学校里不怕发霉?没事多出去溜溜弯,或者去我那喝点茶下个棋也好。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张念黎看着蹒跚老人,皱眉说道。
“老师,您咋来了,身子好多了吧?”姜鸣九听张老说完,这才开口,赶紧把老头让到座位上。他每次来青柳,都会去拜访眼前的这位老者,以前的恩师,外界都称他是一代国学大师,姓周名锦昌,字安堂。但是却低调的近乎消失,因为一生没去大学授过一节课,与京城的断臂书生,中原的曾老头齐名,但老者却对这个“国学大师”的称谓忌讳颇深,一是觉得这帽子太大,二是他知道还有一个比自己隐得还要深的家伙,别人喊大师,若是答应,只会让那个老头躲在暗处耻笑。隐于这所高中,读书教学,四十年如一日。但前面两位,或入了官场或擅长捭阖阴阳,于眼前这位相比,还是乱了心性。姜鸣九每次来,都是聆听教诲,老人说什么,他都记在心里。此时老头一进屋,他忙得上去扶住,把老师让到座位上。
周锦昌看着并不比自己重几斤的干瘦老头,开口就问:“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不上门去找你,你就不来找我,你不也是整天窝着,和个小媳妇坐月子似得?今天怎么想起出来溜达了?”
张念黎笑道:“其实我原来住在京都也挺好的,你也知道我那处院子,老石榴树老柿子树黑皮红果看着多舒服,树边有青藤树上有戴胜,就是隔壁那只乌鸦一直叫唤,就想着来这边图个清静。”
周锦昌刚想接话,却瞬间明白了这位的画外音,心中骇然,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才苦笑一声,心中暗道,感情眼前这位“齐洛书”竟然是京城那个老乌鸦的外孙,怪不得你张念黎这么殷勤。他看了一眼在旁边装可爱却眼睛轱辘转的齐皮皮,又看了一眼轮椅上的齐燕燮,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我身体不好,但是如果知道是这个情况,我应该早点去拜访,洛书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文化积淀,说明必有高人调教,要不也不敢直接指出我评孔聘之《桃花扇》、《小忽雷》的几处错误,并给我提供了一种‘比较评论’的方法,有理有据,让我无地自容,哎,不说也罢!”这句没说完的话,让屋内的很多人都在猜想。老头不认识齐燕燮,自然不是指的他,那这个高人指得是谁呢?姜鸣九从老师的神态里琢磨出了一点玄机,反复咀嚼张念黎的话,猜测着若是有所指,应该是那句“隔壁的老乌鸦”,他没去过张念黎在北京的老宅,也就不知道自己猜测是否正确,他心中假设若是自己猜对了,那这位老首长的来青柳隐居的另一个原因就显而易见了,受人所托照顾这伯侄儿二人,更确切地说是照顾着孩子,那这个高人就太不简单了。他没再多想,因为他感到一丝腥风血雨的掺杂。
齐燕燮佩服张老爷子说话的点到为止,却能让人心领神会。估计在场的没几个人能明白刚才他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但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周锦昌想说的人是谁。他赶忙做了自我介绍把众人的思绪带了回来,周老爷子示意不必多礼。齐燕燮听出了周老爷子的话有所指,在回味刚才张念黎的话才后知后觉,京城那位老人家早就给张老头打好了招呼,而自己还蒙在鼓里,心里不禁想起了自己的老娘,心想,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过招,还真不是自己能把握得住的,他笑着说道:“周老海涵,皮皮没大没小,是我力有不逮,管教不严,他从小对唐诗宋词没丝毫兴趣,就喜欢鼓捣元曲,现在元曲我都不敢碰,稍有疏忽也被他骂,现在就做些比较研究,周老爷子若是有兴趣,咱们抽时间可以一起讨论下。”
“对对,周老师,到时候我把曾静涟那老头,对了,还有我们村书痴风素素都喊来,你们几个到一块肯定热闹……”齐皮皮还想说下去,说你们几个到一块,比比谁的骨头硬,谁的骨头在风中飘摇,谁的一吹散架,到时候,我也不缺擦ρi股纸了。
齐燕燮瞪了他一眼,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曾静涟和齐家的关系。果不其然,此话一出,让张念黎、周锦昌、姜鸣九心中泛起了大波澜,曾静涟,这可是货真价实从浙江绍兴走出来的“当代师爷”,谋略高深,布局深远的人物,还写得一手的好字,京城高官和江南巨幅,谁不想拥有曾老头的墨宝?而张念黎等人更觉得,齐皮皮话的侧重点不在炫耀曾静涟,而是在推崇他们村里的风素素,就如同某人做买卖,摆出某一贵重东西,不是在炫耀,而是在衬托另一件更好的东西一样,而前者对做买卖的人来说,显然不值一提。他心想,被称为书痴,这位风素素,应该是个更高的人物。
周老爷子拿着围棋说:“今天张老你也就别下了,如果你认为能赢过我的话,那就试试!”张念黎撇嘴,周老爷子转头问道:“燕燮,不知道谁教的洛书围棋和象棋,难道是曾静涟,亦或是那位书痴?我觉得洛书在围棋方面未来两三年应该能达到九段的国手水准!当然了,到那时还是赢不了我!”
一听这话,满屋骇然。姜鸣九从一见到齐皮皮就注意观察,站在这么多大人还是官场之人中间,竟然没一点孩子的羞涩,而且还透着自信洒脱,已经让他刮目相看,听自己的老师这么一说,竟然有些啼笑皆非起来,国手?这才十七八的孩子吧。齐燕燮没想到原来皮皮经常和这位练手,他笑道:“都不是,围棋是我家老娘,也就是皮皮的奶奶教的,那天和张老下棋,我第一次见。至于象棋么?我从来就没见过他下过。”
此话一出,张念黎直接拍桌子急了:“好你个齐皮皮,你也忒看不起我张老头了,上次你来了招欲擒故纵,这次你想故技重施还是深藏不漏?还大言不惭的说三十步之内灭了我?你可知道有句话叫‘老夫聊发少年狂’,今天我这个老脸豁出去,也得让你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上象棋!”
两人对弈,七人观局,张念黎走二十三步,齐皮皮第二十四步,单车未落,张念黎扔棋认输,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齐皮皮火上浇油,说道:“张老头,我这招就叫一炮巡河,单车灭倭。”
张念黎老者风范全无,掀了棋盘,从桌上抄起个课本就想砸,说道:“熊孩子,反了天了啊,我老头子我打鬼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谁肚子里呢?你巡的哪条河?灭的哪个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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