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压伤的芦苇 > 第10章 赤子与星斗(6)

第10章 赤子与星斗(6)

人生来就是孤独的,不管是在古代的森林中,还是在现代的都市中。都市,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森林。古代的时候,人们从这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从这个驿站到另一个驿站,从见到这个人到即将见到下一个人,要经过漫长的森林与旷野;而今天,人们忙碌在城市中,几万人行走在同一条街道上,几千人居住在同一座高楼里,几百人拥挤在同一辆公交车中,人与人之间空间上的距离缩小了,但人与人之间心灵上的距离却扩大了。在城市森林中,每一个人都是单个的­精­灵和虫子,尹珊珊的小说就是关于这些­精­灵和虫子的小说。她告诉我们,虫子也是需要梦想的。我想,这样的句子一定会拨动你久已蒙尘的心弦——

“重新回到街上,好像从一棵树上下来然后爬向另一棵树。我发现眼前的人一半为了爱而去了解,一半为了了解而爱,他们一半痛苦,一半幸福。但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只是一个关于视角的问题。”

“这是一个需要空白的年代,这也是一个幸福很少而快乐很多的年代。人都是现实的,但我们有时也会想看见梦想者。”

我同意珊珊关于幸福与快乐的区分,这种区分像小李飞刀一样,只见刀光一闪,就已经镶嵌在了对方的骨髓里。现实主义是小说的一种,但我固执地认为,现实主义的小说绝对不是第一流的小说,因为小说的本质是可能、是偶然、是自由、是梦想。推而广之,写作也就是人类探寻可能­性­与偶然­性­、追求自由与梦想的重要活动之一。跟她的大多数同龄人比起来,年轻的珊珊更早地开始了这次艰难而快乐的冒险。

正如罗兰·巴特所说:“写作是思考文学的一种方式,而不是扩展文学的一种方式……所以作家才想在言语的根源处,而不是根据其消费情况来要求一种自由的语言……历史未能向他提供一种被自由消费的语言,而是促使他要求一种被自由生产的语言。”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愿意以最大的兴趣来阅读尹珊珊的每一篇新的文字,也对她未来的文学成就抱以十分的希望。

孔庆东:孔门幽默孔门泪

《论语》一书,千百年以来被中国人当作枯燥无味的教科书来读,我却认为它是一本很幽默的书。从《论语》里可以看出,孔夫子是一个极具幽默感的人。他周游列国不获重用,自嘲说:“我惊惊惶惶的,就像是一只丧家之犬”;他去看“生活作风不好”的卫灵公夫人南子,学生子路有意见了,他就指天划地发誓说:“假如我做得不对,让老天来惩罚我吧。”由此可见,孔门应该是有幽默传统的。遗憾的是,许多朝代过去了,衍圣公的后人们却逐渐丧失了幽默的能力。直到孔门第七十三代传人孔庆东的出现,孔门的幽默才算又接上了涓涓细流。在寒冷的冬夜,交替地阅读孔庆东的新作《47楼207》和《空山疯语》,不由你不会心大笑。笑声穿过结了冰花的窗户,惊飞窗外的小鸟。

《47楼207》,是一个很古怪的书名,就像是克里斯蒂的一部扑朔迷离的侦探小说,又像是希区柯克的一部扣人心弦的悬念电影。这是老孔跟读者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47楼207者,乃是北大普普通通的一座研究生楼的一个单元而已。老孔讲述的,乃是八十年代最后几年一条楼道里一群研究生的凡人轶事。

《47楼207》是全书的一篇“主打文章”,曾经收在一九九八年风靡全国高校的《北大往事》中。《北大往事》以回顾八十年代北大学生原生态的生活为主,作者全是北大八十年代的才子才女们。北大的才子才女,人人有一手绝活,篇篇文字都是才华横着溢、纵着流,宛如黄河之水天上来。而在《北大往事》里,人们最为津津乐道的却是老孔的《47楼207》。人们说,很久没有读过这种味道的文章了,那种本­色­的、有个­性­的幽默,就像是一位不施粉黛、风华绝代的美女,她很美,你又说不出她美在何处。

《北京青年报》特意整版转载这篇文字,并加上编者按说,这是钱钟书以来真正的幽默文学。这种说法当然并不一定妥当,但可见其受欢迎的程度。我以为,老孔的幽默与钱钟书的幽默并无可比之处。钱氏的幽默,有一种高级知识分子式的清高与刻薄,不近人间烟火气,高妙固然高妙,却显得有些虚无;而老孔的幽默,则是一种来自民间的源头活水,粗陋而驳杂,却别有一番鲜活的生命气象。

书中的另一篇“主打文章”,是同样脍炙人口的《北大情事》。这篇文字在《英才》杂志发表后,立刻被读者们过目不忘,然后口耳相传。八十年代北大校园里的爱情,真的如同老狼歌词中所唱的那样浪漫而悠长。

《空山疯语》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书名,书名来自于老孔的歪诗“空山疯语起苍黄,百万熊狮过大江”。为什么真话都得以“疯语”的方式出现呢?这也许是人类无法回避的尴尬。老孔自诩为打油高手,这是老孔何等得意的两句歪诗。老孔说,这十四个字说的其实是一种人生无可奈何的况味,渡江者,本为鱼、鸟等轻巧灵便的小动物,而熊和狮乃庞然大物,无法渡江也来强渡,是强熊狮之所难也。然而,编辑们理解不了他的幽默,认为他有隐­射­“伟大领袖”之嫌,强令他非删去这两句不可。老孔本来不忍割爱,力争了许久,依然没有能够说服那位“杯弓蛇影”的编辑人员,乃不得不忍痛割爱。那么,改一句什么样的说法来代替呢?他灵机一动,将其改为:“空山风雨起苍黄,背着书包上学堂。”又是一种妙趣横生。

老孔在他的一系列文章里,将八十年代大学生的神采传达得惟妙惟肖,让迟生了数年的我辈羡慕不已。那是一个真­性­情的时代,那是一个真自由的时代,那时的大学生们写诗喝酒,睡懒觉做学问,活出了完完整整的自我。每间宿舍里都有说不完的故事,每个床铺上都有趣味横生的人物。他们有个­性­,有缺点,但他们都很“可爱”。不像今天的大学生,成天忙着背英语单词考托福或者打印自我简介找工作,找不出几个“不一样”的人来。九十年代的大学生许多都像外企里的白领阶层,拼命加入到“主旋律”中去充当一个微不足道的音符。这样的大学生真让人“望而生畏”。

两个时代的置换,让老孔的这些文章产生了双倍的魅力。

往往是失去的东西,人们才知道要珍惜。老孔的文章对于他自己和他的同龄人来说,是辉煌而忧伤的记忆;对于比他们年轻几岁的、九十年代的大学生来说,则是“有一个古老的传说,美丽的石头会唱歌”。

老孔在文章里嬉笑怒骂,表面上看颇有些王朔气,实际上他在骨子里是哀伤的,只是这种哀伤一般人读不出来罢了。当然,在书写这段过去不久的历史的时候,老孔也将它们戏剧化和神圣化了。记忆也有将过去的生活过滤和美化的作用,这是今天的我们应当警惕的。生活在那个时代,固然会比在我们的这个时代好玩,但也不可能达到老孔所写的那样鬼灵­精­怪的程度。有位读者一语道破了天机:其实,不是老孔笔下的同学们好玩,而是老孔本人好玩。

《47楼207》的压卷之作是《遥远的高三·八》。以《47楼207》开场,以《遥远的高三·八》收尾,不知是作者有意为之,还是偶然的巧合。我读后者比读前者还要受感染。孔庆东回忆了自己在哈尔滨市第三中学的学生生涯,比起北大的学生生涯来,似乎有更深的感情。有一次,我与孔庆东到福州,有几名中学生偷偷跑来找我们聊天,他们感叹说:“不看不知道,还有这样神奇的高中生活!”而老孔告诉他们,这完全是写实,没有任何的夸张。老孔比那些伟大的画家还要高明,寥寥几句话,就让一个同学活龙活现起来。这篇文章里的幽默,更加本­色­,也更加纯净,几乎就没有经过理­性­的提炼过程,自然而然地就流了出来。

在快要结尾的地方,老孔这样写道:“高三·八岁月是我一生中­精­力最充沛,感情最纯洁的时期。高三·八给了我广博的知识,高尚的追求,自信的勇气,给了我师长的慈爱,集体的温馨,真诚的友谊,还有,当时我不知道,后来知道了也未能好好珍惜的几位女同学的特殊感情。我孤身一人在北京­干­燥的空气里与无物之阵年复一年地搏战着,每当想起高三·八,就像孤狼想起温暖的狼群。”这里,同样有一种忧伤,一种青春不再的忧伤;也有一种怅惘,一种纯真年代不再的怅惘。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