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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菡笑-妾本庶出 > 第168章

第168章

那婆子顿时呆住了,可寒光到了眼前,她却忽地一侧身,堪堪避过,让来人明显一愣,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原本黑得连星光都没有宫径上,忽然多出了数十几火把。数十名剑龙卫,将来人团团围住。那人心中一惊,立即从怀中掏出一物,往地上一抛,一道浓烟骤然涌出,可是待浓散去,那人却萎顿在地,气喘吁吁。

吴为分开人群,来到她面前笑道:“早知你有后着,自然是要准备些软骨散的。”

说完这话,他便往旁边一让,建安帝缓缓地走到那人面前,冷冷地道:“揭下她的面纱。”

纯黑的面纱揭下来,露出了敬嫔那张小巧秀丽的脸庞。建安帝似乎大吃一惊,素来冷沉的眸子里,升起一股浓浓的不敢相信之­色­,方才来人的身手,可是与他的剑龙卫不相上下的,哪里知道,会是这个怀着几个月身孕的妃子?

“怎么会是你?”这个在他印象里,老实本分得几乎没有一点存在感的妃子。

敬嫔咬了咬­唇­,若不是|­乳­娘病逝,身边已经没有可用之人,她何须亲自出马?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必定是皇上定下的计谋,可恨她怕事情败露,还是上当了。

建安帝深吸一口气,冷冷地道:“来人,将其押去御书房。”

诺大的御书房里,还跪着几个人,定远侯、谌将军、甘老夫人母女、和甘将军的儿子。

这些人都或多或少参与其事,也没什么可要避忌的。建安帝立即开始审问敬嫔,“说,你为何要谋害雪儿?”

敬嫔咬了咬­唇­,狠下心道:“因为她得宠,我嫉妒。”建安帝自是不信的,她嫉妒?她一个小小县令的女儿,是旁人供奉给他的,要说嫉妒,多的是人嫉妒,她一人嫉妒得完么?可是之后无论怎样审问,敬嫔都是这句话,建安帝又顾忌着她腹中的胎儿,不敢用刑,眼见着天亮了,还得让她去休息,直把建安帝气得七窍生烟。皇后好心地劝道:“不若皇上先处置了甘家的事吧。”

因为之前甘老夫人已经承认,当年甘将军确实拥护着安亲王,并参与策划秋山行刺,论说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若是平时,建安帝是不会牵连过多的,可今日心情不好,当即宣旨道:“传朕旨意,甘府满门抄斩,诛连三族。谋府江门抄斩。”

三族便包括了甘老夫人的娘家和甘将军妻子的娘家。甘老夫人一听这话,骇得当即晕死在地,甘夫人哭喊着扑上去。谌将军也惊呆了,他其实只要皇上未登基前协助助安亲王,后来他就远远地躲开了。

到这时候了,还敢跟他谈条件,建安帝怒道:“拖出去。”随即又吩咐将谌将军带入宫来。

为求减轻罪过,谌将军忙向皇上招供道:“皇上,方才的这位娘娘,臣曾在安亲王的府中见过,那时她还是未开脸的小丫头,她必定也是安亲王的手下,求皇上放过谋府吧。”

到这时候了,还敢跟他谈条件,建安帝怒道:“拖出去。”随即又吩咐将敬嫔带来。

敬嫔再次被带入御书房,只一见皇上的脸­色­,便知大事不妙。建安帝这一回也不再跟她啰嗦了,开门见山地道:“你是自己招呢?还是要朕将陈子爵抓入宫中来用刑?”

敬嫔大惊,“皇上,信儿是您的亲生骨­肉­啊!”建安帝重重地哼了一声,“他与安亲王勾结,何曾想过朕是他的父皇?

你也休想抵赖,荣琳临死前,可是将她听到的话,都写了下来的。说,你将雪侧妃的孩子换到哪去了!”

敬嫔心头一震,听皇上提到了荣琳的名字,便知自己是怎么也瞒不下去了。她也是被皇上之前的话乱了心神,怕皇上真的去抓她的儿子。其实荣琳是见到了敬嫔的,若真的写的了下来,她早就得落网了,何必等到现在?

敬嫔苦笑了一声,缓缓地道:“不错,我是安亲王安排到皇上身边的,他要我用他的儿子,换下雪侧妃所生的孩子,可是我……没有替他办到。因为我怕那孩儿哭闹,喂了些安神的药,又紧紧束在胸前,到别苑的时候,那孩子已经死了。”

一百七十二章

建安帝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大,于是立即传旨,宣长公主及赫云连城、郁心兰、柯嬷嬷等人觐见。

等待着的每一弹指都是极其难熬的,建安帝背负双手,在龙案后走过来走过去。忽地想到,应当要向敬确认一下,忙问道:“你后来带走的两个小婴儿,可是一个活的一个死的?”

敬嫔以为皇上想套她的话,她决不能说出婴儿是她掐死的,否则皇上还不知会如何处置岳儿。她当即用力摇头,“不是,都是死的。”

建安帝怀疑地看着她,因为她眸中闪过了一丝惊慌,眼神躲闪了一下。“朕再问你最后一次,可是一个活的一个死的?”若是一个活的一个死的,不必证明,就能肯定靖儿是他和雪侧妃的孩子。

敬嫔仍是用力摇头,“不是!”

其实敬嫔虽然从小便苦学武功,可却从未杀过人,因为她生得漂亮,老早便定下要被当成棋子,送去某位皇子的身边,若是杀过人,眼神中就会有杀气,旁的皇子又不是傻子,如何会宠信她?

因此,当时她很慌,那两名婆子醒得太忽然,为了不让人察觉换婴之事,又不能杀人灭口,她生恐被她们发觉,只能赶紧逃之夭夭,那两个婴儿是怎样的,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反正是没有哭闹,她出了门便掐断了他们的脖子,活的也是死的了。

正在此时,黄公公进来通传道,“皇上,长公主和赫云少将军、少夫人,已经在门外候旨了。”

建安帝忙道:“快传。”

黄公公来到门边,打开雕花大门,请了长公主及赫云连城、郁心兰依次进来,行过大礼后,建安帝给他们赐了座,便迫不及待地问道,“皇妹,我记得靖儿生下来之后,你曾说他几乎没有呼吸,是被柯嬷嬷给救回来的?”

长公主不知素来威严持重的皇兄,怎么会激动成这样,整个人倾着身子跟她说话,眼中也全是既期待又紧张的光芒。她怔了怔,才回道:“是啊。”

“柯嬷嬷来了吧,快宣!”

听到传唤,柯嬷嬷恭谨地走了进来,跪下回话道:“回皇上,大爷的确是几乎没了呼吸,奴婢用了乡下的土方子,将大爷倒提起来,用毛巾轻轻抽打他的……臀部,大爷便哭了出来。”

郁心兰闻言微微偏了偏头,瞥了赫云连城一眼,害得他俊脸一红。建安帝殷切的目光立即看了过来,神情已经变为急不可待了,紧张得双手按在御案上,左右看了看,不知接下来要如何是好。……哦,对了,得确认靖儿的血缘,嗯,还得跟皇妹分说一下,免得她以为朕无缘无故地要抢她的儿子。

他立即站起来吩咐道:“去,传太医来,朕有话问。”

黄公公领了命退下,建安帝将柯嬷嬷也打发了出去,这才指着敬嫔,将事情的因果解说了一番,“因此朕怀疑,靖儿是雪儿的孩子,你看,他与雪儿生得如此相象。”

长公主当即便激动地站了起来,“怎么可能!我的靖儿,是柯嬷嬷亲手打的包片,用的是一方锦蓝­色­绣并蒂莲的珊瑚绒毯,结头也是柯嬷嬷习惯的手法,断不可能弄错。”顿了顿,她又柔声道:“皇兄,臣妹知道您痛失爱子,心中必然是……”

建安帝立即摆手道:“并非如此。这个孩子,朕已经失去多年了,并非一时伤心才想岔了。若是没有缘故,朕又如何会这般肯定?”

长公主第一用不满的目光看向皇兄,想抢她亲手带大的儿子?

这兄妹俩立即为了赫云连城的归属问题,发生了口角。

赫云连城根本就呆住了,脊背挺得笔直,神情呆滞,郁心兰亦是半晌才回过劲来,直觉的,她就不希望连城是皇上的儿子,忙开解道:“皇上,请听臣­妇­一言。”

皇上饱含感情地看着她,心道:待确认了靖儿的血缘,你得称朕为父皇了。嘴里却道:“你说。”

“皇上,仅凭这一点推断,是不可能证明夫君是雪侧妃的血脉的,朝中的大臣,还有皇室宗亲们,也不会承认。”

建安帝笑道:“皇家的血脉不能混淆,但也绝不允许流落在外。朕自然要待有确切的证据之时,才会召告天下。”

“您请太医过来,是打算滴血认亲吗?”

“没错。”建安帝也不否认。

正说着,太医医正带着三名医术最为高明的太医进来了,建安帝只是问他们,“你们可有能确认父子血缘的方法?”便有人提出滴血认亲,可立即又有人反对,言道听说这种方法,确认出来的血缘并不准确。

郁心兰立即表示,“臣­妇­也听到过这样的说法,滴血认亲,只要是有亲缘关系的,就常有血滴相融的情形。”

皇上,您和长公主是兄妹,和连城是甥舅,本来就是亲威,还要认什么亲呐?

建安帝将吴为也宣入御书房,吴为的说辞与郁心兰一样,这种方法并不可靠。

建安帝仍是不死心,令几名太医退出去之后,还是决定试一试,吩咐黄公公准备好金碗,盛上­干­净的清水,便拿出小匕首,在自己的指上轻轻一划,滴了一滴血在碗中,然后将碗一推,示意连城照做。敬嫔终于会过意来,不待连城有所反应,便大叫道:“那两个孩子,都是死的,事后,我还被安亲王狠狠地处罚过。”

决不能!决不能让皇帝以为自己找到了雪侧妃的孩子!

只是因为她的孩儿,在多年前就与安亲王暗中接洽,皇上就这般厌恶,连逼供她,也要将岳儿宣入宫中来行杖,哪里有半分父子之情?若不是血缘在这儿,只怕当初安亲王落网之时,皇上就会将岳儿处死。这若是让皇上认回了雪侧妃的孩子,那皇上的眼中,就更加不会有岳儿的存在了,自己又已经承认了是安亲王的属下,只怕日后岳儿只要再犯一点小错,皇上就会将他赐死。

所以,决不能承认!况且,事实上,她也的确是弄不清楚,是不是抱错了长公主的孩子,不让皇上混淆皇室血脉,也是帮着皇上。敬嫔拿定了主意,以更加确定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我只是为了万无一失,才掐断他们的脖子。”

郁心兰闻言,忍不住蹙起了眉,厌恶又痛恨地看了敬嫔一眼,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秀秀气气的女子,竟是这般的心狠手辣,对两个刚刚落地的孩子,也能下得去手。若不是她去换婴,又怎会生出今日之事?

这厢,建安帝已经等不及了,哪里还会听敬嫔的,直接挥手,让剑龙卫堵住了她的嘴,便热切地等着连城滴血。赫云连城没有办法,只得划破指尖,滴了一滴备进去,很快,两滴血便融在了一起。长公主和郁心兰都凑到御案前观看。

见此情景,建安帝激动不已,长公主俏脸一白,郁心兰却道:“应当请侯爷和母亲也来滴一次,这样才做准。若是雪侧妃所生,夫君就跟长公主没有关系了,跟侯爷更没关系。”

皇上也觉得有道理,皇室的血脉,要求得特别严苛,决不允许有半分的不确定。于是他令人将侯爷带了过来,听明白原委,定远侯很是一怔,随即痛快地滴了血,赫云连城又贡献一滴,两滴血是迅速地融在了一起。郁心兰呼地吐出一口气,心定了下来,真是幸运,皇上和定远侯、连城三人的血型是一样的。

皇帝的脸­色­却极差,怎能两人的血都融?至少也要排斥一个人的才对。郁心兰又看向皇上,小心翼翼地问,“母亲还用与夫君确认一下吗?”

皇上闷闷地道:“不必了。”

不论长公主的血是否与连城的相融,都改变不了他与定远侯的血,与连城的相融的这一事实,一个人总不会有两个父亲。他面带倦­色­地重重闭上眼睛,黄公公忙躬身小声道:“皇上您一夜未睡,还是先歇息一下吧,眼瞧着,又快到上朝的时刻了。”

建安帝淡淡地嗯了一声,扶着黄公公的手起身,眸光在定远侯、长公主、连城和郁心兰的脸上转了一圈,沉声道:“你们先住在宫中,黄总管,你去安排住处。”

黄公公便立即给他们安排了一处小院,只不过,侯爷并不与他们住在一起。待黄公公走后,长公主立即将柯嬷嬷唤了进来,问道:“靖儿出生那晚的情形,你还记得多少?尤其是关于靖儿的,比如胎记啊什么的,你还记得些什么?仔细想想”

柯嬷嬷认真仔细地想了想,才道:“那时奴婢的年纪亦不大,大爷生下来后,是稳婆帮着清洗的,奴婢和纪嬷嬷、宫女们,都忙着给殿下清洗更衣。……不过大爷包裹好后,奴婢就立即去看了一眼,生得真好,眼睛很大很亮。”

虽然柯嬷嬷一直候在御书房外,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皇上和长公主先后问她关于那晚的问题,她心中也隐约可以猜出,应当是大爷的身世有了疑问。但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她哪里能记得这般清楚?

“不过大爷生下来的时候,就不象一般的小孩子那样皱皱的,皮肤很光滑,刚洗完澡的时候,还睁着大眼睛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才沉沉地睡去。”

柯嬷嬷继续回忆道:“那双眼睛真的好亮,奴婢决不会认错的。”长公主闻言,眼睛立即亮了,拊掌道:“可不是么,这般明显的事儿,哪里会错?”

郁心兰一大早地被唤醒,方才神经又高度地紧绷着,这会子便觉得有些乏了,赫云连城注意到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阖了几个,忙向母亲道:“母亲,我先扶兰儿进去休息一下。”

长公主赶忙道:“快去快去,可怜见的,有了身子的人,最是渴困。”得了婆婆的准许,郁心兰便任由连城扶着,到内间的床上躺下,于是一上午,便在她的昏睡中度过了,连皇后曾来看望过她,都完全不知。处理完了朝政,建安帝仍是想着如何认亲一事,坐在御书房内,边批奏折,边思索着。看着皇上眼中的红血丝,黄公公不知如何劝解才好,只得让人沏上一壶参茶,给皇上提提神。

不多时,门外传来通禀声,“皇后娘娘求见。”

建安帝立即道,“传。”

皇后娘娘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端庄地缓步走了进来,身后的小宫女手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一只青花五福临门纹的瓷盅,里面是安神养气的补汤。

“皇上累了一晚,应当先歇一歇,再批阅奏折,您的龙体若是有恙,可是全玥国的损失。”皇后走到御案后,一边轻轻为皇上捶肩,一边温柔地劝说,“这份养气血的汤,可是臣妾亲手熬的,皇上要不要尝一尝?”

建安帝微微一笑,“也好。”

见皇上应允,皇后忙亲自盛了一碗出来,双手捧给皇上,用眼神示意黄公公带人退下。

黄公公极有眼­色­地带人退出御书房,还殷勤地将门关上。皇后瞅准了时机,轻柔地道:“方才臣妾擅自去审问了敬嫔,臣妾可以确定,敬嫔也不知她最后带走的,是谁的孩子。皇上您虽然当了多次父亲,可是日理万机,没仔细看过刚刚出生的婴儿,那小脸儿呀,就是那么皱眉巴巴的一团,便是亲生母亲,也不一定能一眼就分辨出来,是否是自己的孩子。何况当时敬嫔还只是个未及弃的小姑娘。”

见皇上的眼睛看向自己,皇后温柔地一笑,继续道:“所以,皇上如何能这般肯定,靖儿是雪妹妹的孩子?”

建安帝沉静地开口道:“因为靖后背后正心处,有一颗朱砂痣,而雪儿也有。若是没有换婴这一出,或者敬嫔换婴换得­干­脆利落,朕也不会作此想。”

皇后的眼神动了动,随即淡淡一笑,“嗯,呣子两的朱砂痣生在一处,的确是常见的。”待皇上的眸中燃起希望,她又继续道:“可是完全陌生的人,背心处生一颗朱砂痣的,恐怕也不少。这样的证据只怕……会让皇室沦为笑柄。”

建安帝眼中的希望又破灭了,转而陷入沉思之中。皇后要说的话说完,便不再逼着皇上,但是建安帝却明白皇后的意思,他没有证据。

虽然他觉得赫云靖极有可能是自己和雪儿的孩子,这种感觉,其实是很早之前,就有着微妙的存在,记得第一眼看到靖儿的时候,虽然那时他还沉浸在失去雪儿的悲痛之中,可是仍是一眼便十分喜欢了,现在想来,应当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所至。满朝文武都知道,他以前有多么宠爱靖儿,虽说是他的外甥,可是,他却当成儿子一般的疼着。即使是七年前的事发生之时,他万般震怒,却也没想过要取靖儿的­性­命。

相比之下,同样是皇妹所生的飞儿,他虽喜爱,却也没有到这种程度。只是,没有证据,或者说,没有明确的、如山一般的铁证,因而是无法令百官和皇室宗亲信服的。

建安帝重重地闭了闭眼,略带着疲惫地道:“朕的确是累了,就依皇后之言,先歇息一下吧。”

这便是告诉皇后,他已经有了决定了,依了皇后的意思。皇后闻言微微一笑,忙扶着皇上起身,一同回寝宫歇息。而住在皇宫中的长公主等人,也被允许回府了。

郁心兰有些焦急地抓着连城的手问,“这算是什么意思?皇上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连城摇了摇头,他也很迷茫,自小的认知,就是他是定远侯的嫡长子,长公主的嫡亲儿子,可是皇上却突然跳出来说,他是他的儿子,这只会让他感到可笑。但是,以他对皇上的认知,皇上又决不会是这般鲁莽的人,这又让他分外的疑惑和焦燥。只是,在兰儿的面前,他不想表露出来,他只需看一眼,便知道兰儿很不愿意他是皇子,所以他也会尽量往她所愿的方向去努力。

幸好,滴血的结果不坏。

第二日,皇上便下了一道令人震惊的旨意,称赫云靖铲除安亲王一党,为朝廷立下大功,特封为诚郡王。

外姓封王不是没有过,封亲王的都有,可是这个时机,就让人觉得分外有深意。若是在抓捕到安亲王的当时就册封,不奇怪,或者在安亲王一案完全理清的时候册封,也不奇怪,怪就怪在这个时候,不早不晚。

那一天一晚在御书房中发生的事,虽然在场的只有剑龙卫和忠心耿耿的黄公公,旁人是无法知晓,但是服侍在远处的太监和侍卫们,却是亲眼见着了敬嫔、陈子爵、定远侯一家子进进出出。

这些话,自然会有人打听,就会慢慢传出去,只要运用一点想象力,就是完全不知情的人,也能猜出个七八分,何况是一早就有这种猜测的庄郡王爷?

一百七十三章

“郡王妃娘娘,这么悠闲?”

门帘一挑,赫云彤戏谑的声音响起,人也跟着进了屋。

此时,郁心兰正歪在临窗的榻上,拿着小蒲肩轻轻为两个熟睡的小宝宝打肩,她刚刚诊出有孕,心里头又是甜蜜又是无奈,甜蜜的是又要当母亲了,无奈的是两个宝宝都还没满周岁,这也赶得太密了点,而且刚刚怀孕,怕闪了腰,不能抱宝宝,就只能多为宝宝做些其它的事情,弥补一下心中的缺憾了。

听到赫云彤调侃她,郁心兰笑嗔了一眼,轻声道:“我这王妃可没你的大,少拿我开心。”

赫云彤也忙压低了声音,一本正经地道:“我如今不过是个世子妃,见到郡王妃娘娘可是要请安的。”

赫云彤说着,还真的福了福,不等郁心兰拆白她,自己就笑歪在榻上。

半个月前,赫云连城被册封为诚郡王,诏书上自然也有郁心兰的名字,她被册封为郡王妃,享御七品俸禄。

御赐的王府还要装修,家具物什、内外院的小厮、丫头、婆子都得添置,尤其是人手上,还得请柯嬷嬷等人好生调教一番。郁心兰与赫云连城商量了之后,直接将终孝提拔成了诚郡王府的外院总管,这些琐事都交给终孝去办,长公主又从公主府里拔了一批人手去相助,但事务繁多,还有得一阵子忙碌才能搬过去,小夫妻俩目前还住在静思园内。

如此一来,倒是省了许多麻烦事,侯爵比郡王小得多了,再加上侯爷现如今还赋闲在家,皇上一直没说要怎么发落他,自然不可能承办赫云连城的贺宴。

而长公主虽然心中为儿子高兴,却也要顾忌丈夫的颜面,更是担心郁心兰刚刚怀上身子,不方便招呼宾客,也就沉默不语,公主府那边也没得动静。

这情形让一­干­想溜须拍马之辈,苦无送礼之门,只得四下另寻门道,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素与连城交好的庄郡王和贤王了。最后是贤王和庄郡王等几个好友,被这些官员给缠得烦了,两人约上仁王,凑个份子在楼外楼给赫云连城办了一场贺宴,热闹自然是热闹的,不过没打扰到侯府这边,也没打扰到郁心兰。

赫云彤这么一闹,可把两个小宝宝给吵醒了,不悦地皱起小眉头,小嘴巴一扁一扁的。

“哦,不哭不哭。悦姐儿乖乖的哦。”赫云彤忙抱起悦姐儿,在她粉­嫩­­嫩­­肉­嘟嘟的小脸上吧唧吧唧连亲了几口,又伸手掐了掐她的圆滚滚的小屁屁,只觉得入手的小­肉­­肉­柔软粉­嫩­,忍不住又捏了几把,惹得悦姐儿“呜呜”

地抗议,用力蹬踏着小短腿。

赫云彤哈哈大笑,又用力在悦姐儿的小脸蛋上亲了几口,拿了只碧玉双蝶纹的小玉佩给系在悦姐儿的衣襟上,“这是姑姑给悦儿赔罪的。”

悦姐儿如今正是练目力的时候,对亮晶晶有颜­色­的东西特别喜欢,当下看得目不转睛,连小曜儿也滚了过来,伸手便要去抓。赫云彤赶紧拦着道:“哎呀,这可不行,曜儿想要,姑姑再给你便是。

”说着,还真的从怀里拿出一块羊脂玉的貔貅佩,塞入小曜儿的小手中。

这对玉佩虽然不大,但水头极佳,郁心兰见这礼物太贵重,便忙着推辞,“给小孩子这么贵重的事物­干­什么。”

话没说完,便被赫云彤给拦住了,“这是我给侄儿侄女的礼物,你只管收下,这么急头白脸的­干­什么,你怕我是来下聘的?”之前,赫云彤便提过想结儿女亲家的事儿,正好她也是生的一双儿女,分别大上六岁和三岁,女儿大,是不大好配的,但是她的儿子却可以娶悦姐儿。这世上都流行亲上加亲,可郁心兰却是知道近亲结婚的危害,当时便寻了个别的话题给岔了开去。

以赫云彤的聪慧,哪里会不明白她的意思,那之后便没再提起,今日又说起这话儿,却是有试探的意思在内了。

现在朝中对赫云连城为何会忽然封王,有着无数个版本的猜测,虽然许多都摸到了些门,却又不尽然。这事儿长公主极不愿意提,皇上和皇后也讳莫如深,赫云连城和郁心兰自然也不会往外说,可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赫云彤明着问不到,就变着法子试探。

郁心兰只淡淡一笑,没接着赫云彤的话儿,只柔声道:“那我就代悦儿和曜儿谢谢姑姑了。”

左不过是两块玉佩而已,这回赫云连城册封为郡王,皇上赏赐了许多珍宝,日后赫云彤的一双儿女做生辰,再重重地回礼便是了。赫云彤见她不接话,也不大好意思再提,便抱起了小悦儿逗着玩,小曜儿不甘寂寞,也爬到姑姑的膝上,赫云彤便又腾了一只手去抱小曜儿。郁心兰有了身孕,却是不方便再抱孩子,只能在一旁­干­瞧着,心里别提多羡慕。

姑嫂俩正说着话儿,紫菱挑了门帘进来,通传道:“二­奶­­奶­和三­奶­­奶­来看­奶­­奶­了。”

郁心兰便笑道:“快请进。”

紫菱将门帘打高,二­奶­­奶­和三­奶­­奶­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到赫云彤在这儿,也不见怪,相互施了礼,便在榻边的椅子上坐下。等了一会子,两个弟妹都只喝着冰镇果汁,只将话题围着两个小宝宝绕,郁心兰心知这两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便含笑着问三­奶­­奶­道:“三爷后日就要出发了吧?不知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三­奶­­奶­忙放下茶碗笑道:“没了,行囊早就收拾好了,有锦绣她们跟着去服侍,随行的管事也安排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三­奶­­奶­有一点黯然,吴为倒是抽空回了一趟侯府,也见了三­奶­­奶­,对治好她的脸,有七成的把握,只不过说,现在天儿太热,皮肤溃败了容易感染,还是待深秋,天儿冷下来再说。因此三­奶­­奶­没法子随三爷赴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三爷兴高采烈地带着两个小妾先行。

不过郁心兰这么将话题往旁边一带,二­奶­­奶­和三­奶­­奶­倒是好说话了,开口前看了赫云彤一眼,象是要寻求她的帮忙一般。二­奶­­奶­先说道:“大哥现如今是郡王了,少不得要提携一下自家的兄弟才好。”

三­奶­­奶­也笑道:“是啊,自家兄弟,总是比旁人要亲近些,在朝堂里也能相互照应。”

郁心兰微微一笑,“这是自然,能帮忙的,连城自然会帮忙,不过二弟三弟也要努力才好,这次三爷放外任,正是大展鸿图的好时机呀。”

三­奶­­奶­勉强笑了笑,见郁心兰似乎没意识到,跟着便轻叹一声:“可是官员的出身、家中境况,对仕途的影响是很大的。”

二­奶­­奶­也忙附和,“是啊是啊。”

郁心兰垂下长长的眼睫,明白她俩的意思了,这是希望连城到皇上面前,替甘夫人求情。

甘府已经被判诛三族,家产已经被抄了,虽然事先定远侯就将甘夫人给休了回去,但是二爷三爷和五爷是甘夫人所生,这多少会影响到皇上对他们的印象,除非是能减轻甘夫人的罪名。

论理说,当年甘夫人想让父兄支持安亲王,也算不得什么过错,毕竟长公主的出身已经十分高贵了,若日后其兄再登基称帝,甘夫人的确是没了立足之地。她有这种小心思,是很正常的,只是甘将军之后又帮着安亲王策划刺杀新皇,这就分明是灭族之罪了,想帮甘夫人开脱,的确是很难。五爷年纪小,于这些事情还比较懵懂,但二爷和三爷却­精­明着,深知母亲家族犯下此等大罪,对他俩的影响有多大。原本是想请父亲说情的,可是定远侯却拒绝了。虽然皇上给了侯爷几分体面,让侯爷自己上折,说道因长年征战,身体欠佳,要请假休息一段时间,但是有点眼力劲儿的人,都能看出来,侯爷这是被皇上冷落了。

两兄弟急得不行,又听到了朝中的一些风言风语,这便想请大哥出马,向皇上说情。他们不知道直接去找大哥会不会被拒绝,所以才遣了自家娘子,来试探试探大嫂的口风。

二­奶­­奶­和三­奶­­奶­都殷勤地看着郁心兰,郁心兰垂了眸,不好回答,曜哥儿忽地一皱眉,“哇哇”地哭了起来,郁心兰忙唤道:“紫菱,快来看看,是不是尿尿了?”

紫菱忙带着两位|­乳­娘进来,皆开尿片一看,果然是尿了,众人便忙做一堆,给曜哥儿擦洗、换尿片。这么一打岔,郁心兰寻得了时机,给芜儿使了个眼­色­,伸手扶了扶额。

芜儿会意,便走近前来,小声儿地道:“大­奶­­奶­,您是不是不舒服?”

郁心兰忙捂住胸口,皱眉点头。

赫云彤便问道:“怎么了?”

芜儿极不好意思地道:“这一回,­奶­­奶­害喜害得厉害,总是觉得不舒服。”

赫云彤立即站了起来道:“那兰儿你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她这样说了,二­奶­­奶­和三­奶­­奶­也不好意思再留,只得柔声安慰了几句,随着赫云彤走了。

郁心兰这才松了口气,并非她们不愿意帮忙,而是这事情实在是有难度。

之前赫云连城就提过,甘将军行谋逆之事时,甘夫人应当算是赫云家的人,按说不当受牵连,可是当初侯爷瞒下了甘将军失踪了一小会儿的事实,导致事情拖到如今才曝光,算起来,侯爷也有责任。但是,若是当时就查出了甘将军是叛党之一,甘夫人的日子亦不会好过,皇上必定会逼着侯爷休妻,那么小五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二爷和三爷的仕途一样也会受影响。总之就是一笔糊涂账。

胡乱想了一会儿,郁心兰便将事情丢开,回头等连城回府了再商量,先管了自家的府第再说。

打开终孝送来的施工图,里面是工部的能工巧匠为诚郡王府设计的布局方案。其实御赐的府第中,大部分的房舍都已经建好,只有花园里的景致还可以改动。郁心兰想将池塘拓成葫芦形,小的那一头地底全部铺上青山的大圆石,建成一处游泳池,在腰形的曲湾处,加盖一座水上小屋,不是一般的水榭式样,而是现代人常建的那种水上别墅,可以从屋内直接下池中游泳的她拿起用眉笔制的“铅笔”,在草图上写写画画,将自己的想法修改在上面。

正忙碌着,外面又传来丫头的通传声,“程夫人来了。”

郁心兰讶异地一扬眉,忙放下手中的笔,将图纸收好,迎了出去。

“伯母今日怎么得闲过来?”

程夫人笑了笑,做足长辈的亲切状,“快快坐下,你如今可是金贵人儿了,小心动了胎气。”问了几句是否害喜这类的话后,便转到了正题,“我是个命苦的,大儿子跟错了主子,可这也不过是眼光不好罢了,二儿子呐,又动错了一点小念头。可是说到底,也没出多大的事儿,可是如今呐,却还关在大理寺的天牢中,真是……”

说着拿着帕子擦眼泪,一边偷看郁心兰的表情。

郁心兰真是对程夫人的厚颜无耻无语了,荣爷的确只是跟错了主子,可是,他曾经想害自己是事实吧?琏爷给连城和三爷下药,想令他们一生无子嗣,这只是“动错了一点小念头”?

虽然最后的确是没造成多大的伤害,可是这个世上还有个罪名叫“未遂”吧?

程夫人见郁心兰不接话茬,心里就来了气,怎么说都是一家人,都是姓赫云的吧?自个儿当上了郡王妃,就开始端架子了,明明老大老二的事,只要她两口子松松口,就能抹过去的,偏偏要拿捏着这么一点子错处,不肯放过!

程夫人的脸皮度厚度充足,当下便忍了忍,直接将话题给挑开,要求郁心兰说服赫云连城,去向皇上求情,放过她家荣儿和琏儿,理由是,“靖儿现在正得圣宠,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听听,这叫什么话?因为连城得圣宠,就要给她儿子求情?

郁心兰却不是这么好说话的,当下便直接拒绝了,连婉言都懒得婉言了。

程夫人气得腾地站了起来,指着郁心兰的鼻子大骂,“真是心胸狭窄的小人,你们不过就是得了圣上的眼,封了个郡王的爵位吗?我看你们没有兄弟帮扶着,日后怎么个墙倒众人推!”

郁心兰一点也不动气,淡淡地道:“伯母还是回府去,先好好想着教导几个嫡孙庶孙吧,没了儿子依仗,日后总得有孙子给你们送终吧?”

“你、你、你……,”程夫人“你”了半天,没“你”出个道道来,这才发现自己吵架不一定能吵得赢这个侄媳­妇­,只得一摔门帘走了。郁心兰自然不会将程夫人放在心上,这厢还是打开图纸,仔细布置自己的家园。

待得连城下朝回府,郁心兰便将二­奶­­奶­三­奶­­奶­来求情的事儿说了,赫云连城蹙了蹙眉道:“其实父亲和母亲也有这个意思,早几日便说过,方才还寻了我去谈。”

到底是四十余年的感情了,侯爷为保赫云一家,只能休妻,却也不想看着甘夫人被斩头。至于长公主,多半是有些内疚吧,毕竟当年,她算是第三者Сhā足的,若没有她,甘家也不会生出这许多事来。“只是这事儿真是难办。”赫云连城看了妻子一眼,“我今日跟子期透了点风,子期说他也没办法。”

郁心兰皱了皱眉头道:“可是,甘夫人的罪名若是不能减轻,的确是会连累到二弟他们的,二弟和三弟都已经有了职务,只要不出错儿,顶多是不能升职,可是五弟才这么小,日后连前途都没有了。”

其实担心,也就是担心五弟赫云征。

赫云连城道:“子期说,纵使轻判,也是流放。”

“流放总好过满门抄斩,人至少是活着的,而且遇到大赦,还有机会除去罪名。”郁心兰想了想又道:“若是你有办法,就尽量帮一帮吧。不管甘夫人以前怎么看我们不顺眼,我们也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反正流放了,就永远无法回京,就当是给腹中的宝宝积德了。对了,母亲若也有这个意思,为何不去找皇后商量商量?”

赫云连城点了点头,“我自会去与母亲说。”然后便询问她今日是否有害喜?

这一回郁心兰怀孕,的确与上回不同,害喜得厉害,吃什么都吐,但是为了宝宝,还得逼自己吃,弄得嗓子都呕了血了。太医们连番请脉,药方开了好几剂,却没什么管用的。

郁心兰只是笑道:“没事的,再过一个来月就好了。”过了几天,赫云连城兴冲冲地回来道:“皇上改了甘府的处罚,将甘家流放北疆了,虽是苦寒了一点,却总算是留得一条­性­命。”

这事儿长公主和连城是上心了的,双管齐下之后,总算是有了个好结局,长公主不用再内疚,郁心兰也不必再被二­奶­­奶­和三­奶­­奶­疲劳轰炸了。只不过,这消息传到程夫人的耳朵里,却是万般不满,凭什么甘家犯那么大的错,还能减轻罪责,她两个儿子一点子小错,赫云靖和郁心兰却不愿帮忙?

一百七十四章

甘家改判的消息一传出来,满朝皆惊,众官看向赫云连城的目光,都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皆认为皇上宠爱赫云连城,宠得有些过了,这其中必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原因。

庄郡王与谋士在书房中商议政务,王妃唐宁拿了一大叠请帖过来,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庄郡王说要大庆祝一番,她这会子正打算请问夫君,宾客名册是否还有遗漏。

庄郡王仔细地翻着香粉描金的请帖,谋士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蹙了蹙眉,“官员们请这么多,只怕皇上又会认为王爷想结党营私。”

庄郡王一怔,随即笑道:“的确,还是你敏慧,否则又会让父皇怀疑于我了。”于是转向唐宁道:“这样吧,帖子重新作过,你只需给各府的夫人们下帖,至于男宾这边,我们再商量一下,我自会让人制请束的。哦,连城的帖子还是一并发出去。”

唐宁应了一声,退下了,走至门边,又回头轻声问那名谋士,“她的心情好些了么?”

那人轻轻点头,“好些了。”

唐宁便笑道,“那记得带她来玩。”

那人亦笑道,“放心,你的生辰,她会来的。”顿了顿才接着道:“她素来坚强。”

唐宁轻柔一笑,“的确。”说罢便走了出去。之前提到了连城,庄郡王便少不得要叹息一声,“也不是知他的身世到底是如何的,那日的情形,连子期都不知道。”随即又是轻嘲地道“诚郡王、诚郡王,父皇莫不是想封连城为承郡王?继承的承。”那名谋士咀嚼着赫云连城的封号,半晌淡淡地一笑,“王爷多想了。莫说如今皇上并未确认他的身世,就算是皇上确认了,这样半路认回的皇子,也得要宗人寺和皇族族长确认,他才能记入皇族玉牒,并非是皇上一人能说了算的。”

庄郡王点了点头道:“我的确是关心则乱了,其实就算他能确认为皇子,也不可能立嗣,朝臣们便不可能同意。”

那人深思道:“虽说他不可能立嗣,但以皇上对雪妃娘娘和他的宠爱,只怕他能对立嗣产生重大的影响。”他抬眸看向庄郡王,“自那回之后,他再没同你主动说过话了么?”

庄郡王脸­色­­阴­郁地点了点头,“我找他说话,他还是会应,但没主动与我说过话了。若早知王丞相会有所行动,当初就不该多此一举,倒弄得连城与我离了心。”

那人便道:“这次的宴会正好可以试一试连城的态度,若他真不愿助你了,就不能让他成为旁人的助力。”

庄郡王眼睛一眯,淡淡地点了点头。

甘家被押解出京的那日,定远侯带着几个儿子,骑马来到北郊的山上,目送押解的队伍慢慢远离京城。甘府目前唯一的男人甘铭,还是被判了囚刑,被押在囚车之中,而且甘家满门被打入贱籍,男子永世不得入仕;甘老夫人和甘夫人等­妇­孺,则用一根长长的绳索,串成了一串,在官兵的吆喝下,踉跄着往前行。

似乎是感应到了侯爷的目光,甘夫人忽地扭头往山坡上看去,远远的,只见到几个小小的人影,在向这边张望。

热泪,瞬间盈眶。

她的丈夫、她的儿子们,来看她了。只是,纵使来看她,却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来,只敢这样远远地张望。

若是当初她能不要那般不甘心,会不会命运大不相同?

甘夫人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怔怔地看着远处那抹挺拔的身影。“快走!看什么看!”一名衙役在她背后推了一掌,甘夫人踉跄着往前栽了几步,才勉强站稳身形,愤怒地回头瞪了那名衙役一眼,却是不得不听从他的话,快步赶上前方的队伍。

待队伍消失在地平线上,定远侯才带着几个儿子回城。行到城门处,巧遇平王府的马车,明骏忙扶着赫云彤走下车来,向着侯爷行礼道:“父亲(岳父)安好。”

赫云彤的眼眶和鼻头都是红通通的,想是刚刚也去送行了。侯爷淡淡地点了点头,难掩伤感地道:“难为你有心了。”

赫云彤赶忙摇头,“女儿送送母亲是应当的。”说着泪水又盈满了眼眶。

明骏忙好言相劝。侯爷高高地坐在马背上,垂眸看着伤心饮泣的长女,也不禁满面伤感,转眸瞧了一眼面­色­尴尬的明骏,不由得长长一叹道:“罢了……你快些回府吧。”

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赫云彤已经是皇家的人了,要孝顺,也应当以公婆为先,尤其甘府犯的又是谋逆之罪,她还如此在意甘夫人,是不合宜的。

赫云彤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这阵子在人前强言欢笑,尤其在公婆面前要小心谨慎,实在是压抑得久了,今日才一齐爆发了出来。这会子已经强自平息了心中的情绪,向着赫云连城绽出一抹笑,“多谢靖弟了,还望靖弟代我向二娘道谢。”

赫云连城微叹道:“应当的。……大姐就别伤心了。”他不擅言辞,也只说得出这样的安慰话了。

赫云飞前些日子已经离京赴任地去了,没有来相送,赫云连城和赫云飞到底不是甘夫人所出,只是面­色­沉寂,赫云策微微红了眼眶,唯有赫云征,年纪不大,可以痛快地哭出来,见到大姐更是替母亲伤心,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定远侯回眸看了赫云征一眼,涩涩地开口道:“好了,不要再哭了,皇上免了甘府的死罪,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你还这般哭哭啼啼,传了出去,对你娘亲没有好处。”

他又张了张嘴,还想说几句什么,有千言万语噎在胸肺之间,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其实,当初赐婚的圣旨传下之后,他就注定会有一位高贵的公主妻子了,即使长公主刁蛮任­性­丑如夜叉,这也是他无法摆脱的命运,他早就该认清这一点,并且处理好两位妻子之间的矛盾。

可是当年的他却是年青气盛的,被强行塞了一个平妻,觉得自己委曲了,也觉得甘夫人委曲了,所以才会那般纵着甘夫人,纵得甘夫人忘乎所以,纵得连自己都忘了这个世上,是谁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酿出了今日的苦果。

明骏左右看了看,现在已经天光大亮,城门处的百姓渐渐多了起来,他身为皇族,却去给犯罪的岳母送行,传出去是会被言官弹劾的。侯爷瞧在眼里,便淡淡地道:“回去吧。”

众人在此别过,各自回府。

“侯爷,您回来了。”

听到长公主温柔如水的声音,定远侯幽幽地收回思绪,仰头看向侯府门前台阶上,笑靥如花的妻子,不由得,也微微笑了。长公主殿下忙走下台阶,扶了侯爷的一支胳臂,轻言道:“我让人做了冰镇酸梅汤,侯爷快喝点解解暑气。”

“嗯。”定远侯轻轻应了一声。

来到正堂坐下,几个儿子也跟着进来,早有丫头端着托盘,给少爷们奉上了清凉的冰镇酸梅汤,侯爷的那份,是长公主亲手捧上的。定远侯轻轻啜了一口,表情一怔,这温度,冰得刚刚好,正是他所喜爱的冰度,原来,清容也一直在关注着他的一切喜好么?

回眸再看长公主清丽的笑颜,恍若在梦中一般。

隔天便是庄郡王妃唐宁的生辰,郁心兰身子不爽利,便没有去,赫云连城也留在府中照顾妻儿,只差人送了贺仪。

唐宁这回不是整生,但言明为了三妹唐甯,也大办一场。应邀而来的高官的夫人和亲眷,无不希望攀上燕王家的这门亲事。如今朝中仅有三位成年皇子了,最近庄郡王又总是得皇上的夸赞,眼瞧着有后来居上的架势,朝中官员的心思也就活泛了。

只可惜目前朝中局势不明,庄郡王没请男宾,只请了自家的几位兄弟,贤王和仁王、平王世子明骏、以及江南,官员们便将结交的重任交给了自己的夫人。

前院正厅内,明子期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听说连城和郁心兰都不会来,便没了兴致,跟明子恒说道:“九哥差人陪我去后院吧,我给嫂子道个喜便走,表嫂一般不会不来参加嫂子的寿宴,这恐怕是生了病,我得去探望探望。”

明子恒便笑道:“难道你这般关心你表嫂,我若是拦着岂不是不通人情?”说罢便站起身,向几位客人告了罪,亲自陪着明子期去后院。路上却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跟靖弟妹的关系这般好了。”

换成平时,明子期必定是不在意的,他可从来不把那些俗礼放在眼中,可是事关郁心兰的名誉,他却是十分在意的,忙正­色­道:“我与连城哥感情甚笃,自然与表嫂亲近一些,这并未有什么不妥之处。”

明子恒不由得失笑,“我何时说你们不妥了,你这可是心虚啊。”目光却暗暗地打量十四弟的脸­色­,揣测着他的真诚心意,难道十四弟也……。随即又极自然地想起了那日,将郁心兰抱在怀中之时,那香香软软的感觉,他还能清晰地记得她身段窈窕,腰肢比柳枝还要柔软,……而且,还会生儿子,恍忽间,又似乎闻到了她柔软身上溢出的幽香,一时感觉喉咙头­干­­干­的,心口,犹如鼓点疾拍般的难受。

明子期听了九哥的话,原是一怔,俊脸随之泛起点点粉红,只在明子恒走神的这一瞬间,他又恢复了镇定,啪一声展开折扇,潇洒地摇了摇,“有无心虚,我也没向旁人解释的必要。”

这般一说,之前明子恒心中的猜测,却又不大肯定了,便只笑了笑,没再接话。

到了后院的荷花池边,水谢中唐宁正与几位贵­妇­说话,两人让太监先去通传了一声,也没避讳,便直接走了进去。

唐宁听完明子期的话,便笑道:“这是应该的,若不是今日府中有客人,我也想去看看心兰的,十四弟去后,记得帮我带句问候。”

明子期笑道:“九嫂放心,小弟一定带到。”他说完便由太监带路,先行离去了。

明子恒却留在水柑,含笑坐在妻子身边,向女客们温和地道:“多谢你们来参加宁儿的生辰宴。”

众夫人们皆笑道:“能得郡王妃的邀请,是我们的荣幸,无论如何都要来的。”

唐宁斯文地笑,“也要你们赏脸。”

赫云彤受不了的大声道:“怎么说起这些了,我大弟妹可是因为身子不适才不来的,难道就是不赏脸了么?真是的,聊些别的吧。”

庄郡王也笑道:“是啊,靖弟妹最近劳心劳力,又怀了身子,自然会有些不适。”说着握了握唐宁的手道:“明日你也去看看她吧。”

唐宁笑着应下,却垂下眼眸,掩饰心中无故泛上来的酸楚和不安。既然提到了郁心兰,众夫人便来了兴致,话题便立即围着郁心兰和赫云连城转。郁心兰如今可是贵­妇­圈中的风云人物,从一个小小的四品恭人,一跃成为御七品的郡王妃,加上自封为郡王妃后,郁心兰就神秘地没再露过面,让每个人心里都跟被猫爪子给挠过似的,痒痒的难受。

“听说诚郡王妃又怀上了?莫不又是一对龙凤胎吧,那可就是太幸运了。”

“是啊,诚郡王妃可真是个有福气的。”

“说起来,皇上真是厚待定远侯府啊,赫云荣是安亲王一党的,赫云琏似乎还给自家兄弟下过毒,据说甘夫人一家也是安亲王的附庸,可是侯爷一家却是没事,赫云将军还被封为郡王。”

“就是啊,甘家犯的事儿可不小,却只从轻发落了,听说赫云大老爷一家却是不大好呢。”

赫云彤见话题似乎越聊越偏,又聊上了自己母亲的家庭,忙出言阻止道:“我大伯父家可没什么不大好的,前几日我小侄女还做了生呢。”

说完这话,却也没话再说了,如今赫云荣的罪行已经定下了,是谋逆罪兼谋杀罪,赫云琏的案子还没时间审,因为没涉及到安亲王一党,所以押后再说。这么一来,赫云大老爷即使什么都不知道,也难逃教养之责。

西府那边必定是衰败了,只能等新皇登基之后,看孙辈们有没有办法振兴。

便有人想起,赫云家可是平王世子妃的娘家,刚才所说的甘夫人,是她的母亲,她自然是不高兴的,忙打圆场道:“一样米养百样人,人与人是不一样的,赫云大老爷一家和甘夫人一家虽然不怎样,可是您父亲和长弟却是为朝廷立下大功的。”

这些夫人们哪个不是人­精­,一听这话,便意识到自己刚才聊得太过忘形,无意中得罪了平王世子妃,忙附和着道:“可不是吗?说起来甘夫人只是被连累了,害人的是甘将军啊。”

一时又赞侯爷和赫云连城。

可是这类的话题赫云彤都不喜欢听,便寻了个借口,走到远处的曲桥上,倚着栏杆而坐。

没了当事人,众夫人就聊得更欢了,热火朝天之际,便又有人八卦地打听,“听说当时赫云荣设计要害诚郡王妃,却不知她是如何得知自家堂伯堂嫂的­阴­谋的。”

一直含笑听着众夫人说长道短的庄郡王明子恒,忽地笑道:“这事儿我倒是知道。”

此言一出,便成功地吸引了众多八卦夫人们的注意,一个个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明子恒继续道:“这事儿要从很久之前说起,诚郡王妃极为聪慧,因一件琐事,怀疑上了赫云荣。赫云荣想收买她身边的大丫头,她便将计就计,将这个丫头送到了赫云荣身边,因而事先得知了先机,不但没上当,反而引得赫云荣夫­妇­暴露无遗。”

唐宁还是头一回听说此事,不由得感叹道:“心兰真是聪慧啊,换作是我,还不一定能不能事先洞悉。”

庄郡王赞同地点点头,若是换成你,你只怕被人给推下水了,还被蒙在鼓里。

众夫人也跟着感叹一番,自然也有人心中暗道:换作是我,也应当能一眼窥出­阴­谋,聪慧的人,并不只有诚郡王妃一个。庄郡王含笑道:“不单是聪慧,难得她还深明大义。”

郁玫一直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地轻笑,垂了眸,目光微闪,似这般定计捉拿自家的堂叔子堂大伯,聪慧是聪慧,大义是大义,但对于女人来说,总归是太过强悍歹毒了一点,庄郡王却拿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娓娓道来,却不知是真的欣赏郁心兰的所作所为,还是别有深意?

若是后者,那倒是我家王爷的机会了,最好他能与赫云连城反目,让我家王爷坐收渔人之利。

程夫人出身名门,这些夫人中,自然有程夫人的姐妹,听了这番故事,便多舌地去学给程夫人听。

程夫人原本就因赫云连城和郁心兰,不愿帮自己儿子说情而暗恨在心,听了这些话后,更是恨得银牙咬碎,“好!好!好!原来这一切都是郁心兰这个死丫头设计的,她还好意思不给荣儿、琏儿求情!”

越想越是不甘,又去寻了赫云连城和郁心兰,拿了甘家说事儿。赫云连城向大伯母解释道:“这是不一样的。甘家犯事的是甘将军,而且甘将军当时就被流箭­射­死了,甘府的人自然容易放过一些。况且,这并非我一人之功,朝中几位大臣也向皇上上了折,希望不要杀戮太重。”

这也的确是建安帝放过甘府的原因,如今甘府就剩些­妇­孺,和一个不成气的男人,还全都斩杀了去,史册上记下一笔,总归是不妥。况且自他上位以来,朝中出过多次谋乱之事,当朝之人自然是知道,这是先帝对外威当权,没有有效的遏制手段,又迟迟不立储而造成的,可是,写入史册之时,却只会就事写事,不会将这些原因加入。

后人阅读史册之时,会如何看他?他在位十余年,谋乱之事层出不穷,又动辄诛杀一族,会不会认为他是一个暴君?会不会觉得他的帝位来得不正统?

正是这种疑虑,加上连城和长公主、几位新晋大臣的劝说,才使得建安帝改变了主意。

可程夫人却觉得这是赫云连城的推脱之词,恨恨地出了静思园,心中暗道:“若我儿子要问斩,我要你一家子给我儿子陪葬。”

时光一晃而过,转眼便入了秋,郁心兰过了头三个月,害喜的状况顿时就消了,不过这三个月的苦夏,却令她瘦了几十斤,人都快成竹竿了,偏巧又长了一点个子,真个叫看起来风一吹就倒。

此时,诚郡王府已经修葺一新,所有的下人、侍卫,也都已经各归其位;原本按郁心兰的意思,是想这便搬过去,可是长公主舍不得长孙和长孙女,搬家之后,总会有些不适应,怕两个小宝宝适应不来,夜间睡不好,便要求她们住到宝宝满周岁,那时郁心兰的身子也有四五个月了,比较稳定,对她也有好处。

郁心兰明白老人家不愿意与儿孙分开,于是欣然同意。这时已是九月底,一年一度的秋山围猎又开始了,侯爷休息了两个多月,终于被皇帝钦点陪同狩猎,赫云连城和赫云飞自然也要去,但是两位少夫人,却因有身子,都留在了京中。

那妈妈快步走进正房,程夫人正坐在炕桌边等着她,忙问道:“打听到了么?”

那妈妈压低声音道:“都打听清楚了,巧儿住在东郊的邵家村,前个儿由大­奶­­奶­说了门亲事,五日后成亲,大­奶­­奶­后日会去添箱。”

一百七十五章

巧儿的亲事,说起来亦是她自己有缘份,夫君姓沈,是个禁军中的低阶军官,平民出身,没有显赫的身世,靠军功慢慢升上来的。赫云连城奉夫人之命为紫菱物­色­夫婿,原是属意将紫菱说给他。

赫云连城那日特意将沈校卫叫到楼外楼附近,紫菱悄悄见了一眼后,并不满意。偏巧那日巧儿也去了,竟瞧对眼了。

这沈校卫年近三十,长相周正,元配病故了,留下两个女儿,大的十岁了,小的才六岁。他原是要为两个孩子讨房继母,免得日后旁人说女孩儿家的无人教养,说不到好人家。巧儿知道自己的情况,也愿意去当这个继母,便在赫云连城和郁心兰的安排下,与沈校卫的母亲见了一面。沈母是个贫户出身,见到巧儿这样貌美又守礼的女子,一眼就中意了,合了八字,说是天作之合,有帮夫命,还儿女成群,沈母哪里有什么不愿意的。之后又悄悄安排两个当事人见了面,虽说巧儿顶着个寡­妇­的头衔,但到底没有生养过,又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纪,脸蛋漂亮、身段苗条,那沈校卫只瞧了一眼,整个人就晕了,这门亲事自然就成了。一个再嫁,一个续弦,亲事便没那么多的讲究,六礼只用了不到一个月,便走完了。原本巧儿只是请了紫菱、锦儿、芜儿、千荷等几个丫头,不敢邀请郁心兰,不过还是送了谢媒礼——她亲手为两个小宝宝绣的小衣服小鞋子。

郁心兰瞧着很喜欢,感念她为自己出过力,也是因为在府中憋了近三个月,郁心兰实在是太想出府走动走动了,所以便让紫菱去与巧儿说,添箱的那一天,她一定会去。

紫菱帮着准备了一套纯银鎏金镶绿松石的头面,和一套小童嬉戏图案的瓷器,拿来给大­奶­­奶­过目。郁心兰一个个地拿在手中细细看过了,轻笑道:“小童嬉戏的图案寓意多子多孙,巧儿必定会喜欢。”

紫菱陪着笑道:“可不是,那位沈校卫有了两个女儿,定是想要儿子的,我看巧儿细腰ρi股圆,必定是会生儿子的。”

郁心兰差点笑抽了,“什么时候你也会看这个了,那你照照镜子,你自己会生儿子还是女儿?”

紫菱顿时便红了脸,啐了一口道:“人家说正经的,­奶­­奶­倒是打趣起婢子来了,好没意思。”

郁心兰咯咯直笑,“我觉得好有意思。”

正巧两个|­乳­娘抱着曜儿和悦儿进来,两个小家伙快周岁了,已经会说些简单的词语,当下也跟着娘亲咯咯地笑,“娘娘”“美人”。叫美人的是小曜儿,他就只叫过郁心兰两次娘娘,然后就不知跟谁学的,管郁心兰叫“美人”,死活不肯改口,而且因为刚刚学说话,吐词不清,经常念得象“媒人”,被明子期笑话过好多回。

“美、美人。”

才将小曜儿放在美人榻上,他就一溜烟地爬到郁心兰的膝上,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郁心兰笑,口水都流到下巴上了。郁心兰失笑,伸手取过一块柔软的绢帕,给小家伙擦了擦嘴。说来真怪,小悦儿一点口水都不流,可是小曜儿的下巴就没­干­过,常常是晶亮的一条,垂在下巴边,滴啊滴的,就是不掉地下。而且他又喜欢见到美女就叫“美人”,张开两只小短手臂,就往美人身上扑,跟个小­色­鬼似的。赫云连城每每被儿子凶得直抽嘴角,总道:“这么­色­,都不知道象谁。”然后哀怨地扫一眼郁心兰,那意思就是,我这么正经,别的女人从来不多看一眼,儿子会这样,是不是跟你学的?

小曜儿还想往娘亲身上爬,紫菱忙上前一步,拦着他轻笑,“曜哥儿可不能再爬了,会伤着娘亲肚子里的小弟弟的。”

小曜儿听不懂什么小弟弟,只觉得紫菱不让他靠近美人娘亲,就生气地嘟起小嘴,不过看在紫菱姨姨也是个美人的份上,他没有哭闹。小悦儿从来不往娘亲的膝上爬,她都是直接爬到娘亲身边,娘亲将手一搂,就能把她搂在怀里,然后再好奇地看着哥哥奋力攀爬。

小曜儿抱紧了娘亲的裤管,小ρi股一拱一拱的,小身子不断往上努力着,郁心兰觉得有些痒,不由得咯咯地笑了起来。这小­色­鬼立即停了爬行,仰着头大流口水,“美、美人。”

“下来!”房间里忽地响起了赫云连城低柔却清冷的声音。他一个健步冲到榻边,抓起小曜儿的后脖领子,将他提了起来,转了个圈儿面对自己,蹙眉冷声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在娘亲身上爬,会伤着弟弟。”

满屋子的人都是一怔,郁心兰忙迎上前道:“不是去秋山了吗?你怎么回来了?”

赫云连城解释道:“皇后娘娘在路上染了疾,我送皇后回京,下午便要再去。”说着手一转,将不断扑腾的儿子抱在怀里,在儿子白­嫩­饱满的脸上亲了一口,结果不小心亲到了口水,只好赶紧接过郁心兰手中的帕子,给自己和儿子擦­干­净。

此举成功地安抚了小曜儿受伤的心灵,终于回抱住赫云连城,咯咯地笑道:“爹爹。”

悦姐不甘被冷落,­奶­生­奶­气地道:“爹爹。”

赫云连城腾出另一只手抱起女儿,香了香,赞道:“悦儿真乖。”又蹙眉叮嘱郁心兰道:“你也应当注意一点,别让曜儿爬来爬去的,象悦儿这样,坐在你身边就行了。”

郁心兰吐了吐舌,撒娇道:“知道了。”

用过午饭,连城再度出发了,郁心兰便去看望岑柔。岑柔的身子比她大两个多月,如今已经是大腹便便了。妯娌两聊了会子闲话,交换了一下各自的怀孕感受,郁心兰便打算告辞,岑柔小声地道:“大嫂有时间去看看二姑娘吧,她这阵子心情不好,我又不方便总是走动。”

岑柔是这个时代的人,总是觉得肚子大了,不能常走动,怕滑胎啊什么的,郁心兰拿自己当例子劝说都没用。岑柔以前与赫云慧的关系不错,知道因为这次秋猎,皇后宣诏的贵女中没有赫云慧,赫云慧正在大发脾气,这会子便开口来求郁心兰,毕竟郁心兰才三个月,还没显怀呢。郁心兰想着,如今侯府是长公主婆婆当家,帮二姑娘也是帮婆婆大人。甘夫人的女儿与长公主不亲,可也是侯爷的女儿,旁的人都看着呢,看长公主会怎么对待二姑娘,长公主若不想被人说闲话,帮二姑娘寻的亲事,还必须是极好的,不能差一点儿。

若二姑娘是个美人儿,倒不是问题,问题是,她不算美人,脾气还暴躁,这样的女孩儿,若是想嫁入名门望族,真是不容易。

这会子,程夫人正在赫云慧的院子里,以伯母的身份安慰赫云慧。本来能去秋山狩猎,是一种身份的体现,被皇后宣诏的贵女,在贵族圈中地位也超然一些,以前次次都有赫云慧,这一回却没了她,叫她如何不恼?

“啊呀,你也看开一点,你母亲如今已是落罪,你若是再这样脾气急躁,可就真的嫁不出去了。”程夫人说话素来直接,也不知道是来安慰人的,还是来打击人的,接着又问,“年底你就十八了吧,长公主没帮你挑门亲事吗?她可是皇上的亲妹子,若是你看中谁,她帮你去求道圣旨,不就什么都成了?难道这点子小事她也不愿帮你?怎么说,你也是她的女儿呀,我听说,芳丫头的婚事都定下了。”

后面这句,就是名副其实的挑拔了。

赫云慧立马就蔫了,她再娇纵,也知道皇权的利害,更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价,大不如从前。……貌似从前她就高不成低不就?

赫云慧的心里总算是有了点自知之明了。

程夫人喝了口茶,偷眼瞧着赫云慧的表情,觉得时机适当了,放下手中茶杯,拿帕子假作擦嘴角,压低声音三八兮兮地道:“芳丫头定下来的那人挺不错的,姓邵,是新晋的一名武官,祖籍在濨阳,家中在当地也是百年世家,有的是家底,在京中却没根基,还得靠着侯府。那人在朝中与你大哥关系不错,是你大哥给牵的线,这样好的亲事,凭什么不说给你,而说给一个庶出的?就说不按嫡庶,也得按长幼吧?”

赫云慧听得眼睛一亮,随即又蹙了眉。一早儿她选婿的标准,是比照着大姐夫明骏来的,年轻、英俊、皇族、有前途;后来一降再降,现如今只要听到是个男的、不老、活的、有点子官职,就会心动。

见二姑娘小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程夫人心中大爽,忙又加油添醋了一番,“还不就是因为你大嫂看你母亲不顺眼!你不知道吧,你母亲给她下过药,想让她不孕的,要不然,你父亲都放过你娘了,她­干­什么还不依不饶地去查甘家的陈年旧事?她这人就是心眼小,其实那药她又没喝,凭什么这样恨你母亲呐?”

赫云慧用力咬了咬嘴­唇­,程夫人嘿嘿笑了两声,“只要你帮个小忙,大伯母我就能包你解气。”

正说着,门外通传道:“大­奶­­奶­来了。”

程夫人吓了一跳,忙做了个手势,示意赫云慧别说自己在这儿,带着自己丫头,躲到内室里去了。

赫云慧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听郁心兰似乎十分关心自己似的,便冷笑道:“大嫂何必惺惺作态?若真个关心我,那位邵将军为何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起?”

郁心兰一怔,心道:这是谁给二姑娘上的眼药?面上却是笑道:“那邵将军是自己看中了芳姑娘,求到连城头上的。”

赫云慧自是不信,心中道:明明是你对我有成见。她重重哼了一声道:“若大嫂真个关心我,就陪我去兴隆庵求个姻缘签吧,正好听说你后日会出府给人添妆。”

郁心兰眸光一闪,轻笑道:“这有何不可。”

说妥当后,郁心兰便告辞了,出了二姑娘的院子,她便停下脚步,吩咐千荷道:“去打听清楚,这两日都有谁进出过二姑娘的院子,都说了些什么。……越详细越好。”然后又吩咐紫菱和安妈妈,“去查一下,这两日谁到找过咱们院子里的人,都打听些什么。”

正好听说!真是可笑,听谁说的?她去郊外给巧儿添妆的事,是昨日才决定的,连长公主婆婆都没禀报,刻意压着,怕婆婆不允。不过她这两日让紫菱帮着准备巧儿的添妆礼,巧儿又特意来给她磕过头,院子里的人肯定是知道的,谁说了出去,不论有意无意,都得罚一下。众人得了令,立即分头行动,很快就查出来了。

安妈妈道,“今日一早,马婆子去取饭食时,厨房的六婶找她问过,后来,六婶又去见了西府的那妈妈。”

千荷道:“婢子打听清楚了,今日程夫人去二姑娘那儿坐了好久,­奶­­奶­您去时,还在屋里呢,却没见到人。”

紫菱蹙了蹙眉,“这么说是程夫人在打听­奶­­奶­您的行踪,又使着二姑娘诓您去兴隆庵,却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只怕不是好事,或许想用我来威胁大爷。”郁心兰立即就想到,程夫人几次要连城去给荣爷和琏爷说情的事。

赫云连城当着程夫人的面没说,却与郁心兰说了,“荣哥想害你,琏哥想害我,我没有这样的心胸去原谅,况且他们二人帮着安亲王­干­了不少事,说情也不可能从轻发落。”

可是程夫人却总是轻意就淡化自己儿子给他人造成的伤害,只觉得旁人都对不住她们呣子。郁心兰摇了摇头,“叫贺尘和黄奇进来。”既然已经知道了大概,就防着吧,除此之外,她还想看一看,二姑娘到底是被程夫人诓着帮忙的呢,还是自己主动去帮的。添箱那日,郁心兰和紫菱芜儿等几个丫头,一早儿地起来打扮整齐,赶在吉时前到了巧儿家,送上了添妆礼。

巧儿也没几个闺蜜,家中的亲戚也不多,院子里并不热闹,便想多留大­奶­­奶­她们一阵子,可是郁心兰早已与赫云慧约好了时间去庵里求签,坐了一会子便要走,巧儿只得送了出来。

赫云慧早就等在兴隆庵外了,今日不是初一十五,兴隆庵也不出名,庵里比较冷清,只有她们两个香客。赫云慧跪在蒲团上,朝着观音像念念有词,然后抽了一支签,要找住持解签。

赫云慧朝郁心兰道:“大嫂有了身子,就不劳动你陪我去后院了,让小尼帮你准备间禅房休息吧。”

郁心兰轻笑道:“甚好。”

应下来后,自有小尼引路,将郁心兰安排到一间禅房内休息,紫菱等丫头便守在一旁。不多时,郁心兰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过来时,她已经躺在一处简陋的木板床上,门外传入赫云慧与程夫人的争吵声。

“为何要将大嫂绑到这里来?不是说拿曜哥儿和悦姐儿跟她说,她便会答应的么?”

赫云慧的声音有些激动,因为她已然发觉,程夫人的行事,与跟她说的完全不同。

郁心兰的眼睛一寒,怎么会牵扯到曜儿和悦儿的?

她按下心中的慌乱,侧耳细听。

程夫人敷衍地道:“这样她才会好好地与我说话,二姑娘且回府吧,待我来跟她说就成了。”

赫云慧拦在大门前,盯着程夫人问道:“大伯母要跟大嫂说什么?我的婚事么?”

程夫人已经有些急了,嘴里搪塞道:“这是自然,你先回府去。”

“不!我要听。”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打听自己的亲事,象什么样子?来人,把二姑娘请开。”

门外一阵推拣声,赫云慧被人捂住嘴,只发出愤怒的“呜呜”声,被人给拖远了。

房门一开,程夫人快步走了进来,立在床前,低头看着郁心兰。郁心兰假装刚醒,微微动了动,蹙起秀气的眉毛。“醒了?”程夫人一身宝蓝葵花纹的直褙,居高临下,低头审视着郁心兰:“你还挺健壮的嘛,这么重的手法,你还能这么快醒来,可喜可贺啊。”郁心兰沉默。在府中她对程夫人就不热络,如今人在程夫人的手中,她就更加不待见这位大伯母了,无耻到了对方这个程度,凡人都不可高攀,还是沉默的好。程夫人也不计较,得意洋洋地道:“我已经给你相公送了信去了,若是不帮我的荣儿琏儿求情,他日回京,他就只能见到你们呣子二人的尸骨了。”

郁心兰的眼睛顿时瞪向程夫人,“什么意思?”

程夫人捂嘴娇笑,“呵呵,没什么意思,我告诉二姑娘,若是将你儿子带到一个地方,就能跟你谈条件,把邵将军转与她。你也知道啦,她恨得不明天就出嫁,当然是愿意的啦。哦,忘了说了,是借用你的四弟妹的名义,去你院子去抱了小哥儿。另外,你那个贱婢巧儿,我也给官府去了信儿,就说你是在她那儿失踪的,这会子,她应当已经蹲在大牢里了吧。”

程夫人越说越畅快,之前因着巧儿是自己儿子去讨来的,她只是怀疑巧儿给郁心兰通风报信,现在得了确切的消息,还不把巧儿给恨死了,正想乘着这段时间京中无人,将巧儿给除了去。

现在的京兆尹是郁心兰的娘舅,若是听说郁心兰在巧儿那里失踪了,还不得把巧儿给抽成破布?

程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己计谋过人,得意忘形地笑了起来。郁心兰眼睛一眯,冷冷地道:“你最好保证没伤到我儿子,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她以为程夫人只是想对等她,却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连个不满周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好在她一早便安排了岳如在院子里隐蔽,相信曜儿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是!一想到程夫人将主意打到曜儿的头上,郁心兰的心气儿就不平,直恨不得将程夫人那张讨人嫌的嘴脸给撕碎。

程夫人见郁心兰到了如此境地,居然还敢威胁自己,当下便得得倒仰,老半天才静下气来,思付道:如今一切都掌握在我的手中,我还怕她­干­什么?

于是便自言自语般地道:“我可是花了大把银子,请了几位江湖中的好汉来帮忙的。若说要安抚好这些江湖中人,最好的法子就是给他们送上女人‘消消火’,正巧这个女人生得漂亮,又是身份高贵之人,想来就格外痛快。你说对不对?”

程夫人的眼睛如同毒蛇一般凝视着郁心兰,“你说,我把你送去给那几个江湖好汉,如何?”

郁心兰闭了闭眼。

程夫人已经高兴得笑了起来,她凑近了郁心兰:“等到你成了破鞋,我倒要看看你家那个装情圣的赫云连城郡王殿下,还会不会要你。我听说,他爱你爱得连旁的女人,都不愿多看一眼,也不知道真假。啊,对了,要是,让他亲眼看到你被几个男人玩弄的场面,看到你在旁的男人身下喘息,他会不会发疯?会不会发狂?到了那时,他就应该没法保持冷静了吧?”

郁心兰冷冷地道:“可惜了,连城不在京城,他在秋山。”

程夫人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那他看不到了。”转瞬又道:“那让贤王瞧见也是一样的。他们不是情同手足么?贤王如今可在京城中陪着皇后呐。”郁心兰身子发抖,她不敢想象那样的情景下自己会如何,闭紧了眼眸,不让自己泄漏脆弱来,“谁能想得到,说出这番话的人,居然是位乡主,堂堂的国公府千金。你不觉得羞耻么?不觉得自己愧对父亲和母亲数十年的照拂么?”

程夫人冷哼一声,“照拂?若不是侯爷抢了我家老爷的爵位,我的荣儿何苦去帮着安亲王?若不是你设计谄害,我的荣儿如何会露出破绽?若不是你们小肚­鸡­肠,我的琏儿又怎么会入狱?这些我都没计较了,只让你们去向皇上求个情,举手这劳的事,你们都不愿,如今,可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了。”

郁心兰冷笑:“听你这么说来,你想出此等下作的计谋,就是为了将荣哥和琏哥救出牢房?”

程夫人反驳道:“错了,我的荣儿要出狱,琏儿要官复原职。这些赫云连城都做得到,只要他还将你放在心上,只要他还不想戴绿帽。”

郁心兰知道多说无益了,索­性­直接问道:“二姑娘知道你的计谋吗?”

程夫人十分不屑地道:“那个蠢人,我不过是小小地利用她一下,她还真以为我会帮她嫁出去?她嫁不嫁出去,关我什么事?她老子娘可没少给我气受。”

程夫人又低头看向郁心兰,“你写封信给赫云连城,告诉他你和曜儿在我手中,若是想见到你们呣子,就设法帮荣儿和琏儿脱罪。”

郁心兰懒得跟她说话,索­性­闭上眼睛。

程夫人气得直咬牙,重哼道:“我自己写也是一样,你少端王妃的架子。”随即,她又十分想要见得她折辱崩溃的模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道:“不如,我这就让人带你下去,先领略一下江湖好汉的‘热情’,呵呵……

对了,你家小曜儿的皮肤真好呀,若是做成|人皮灯笼,啊——”

她突地哀嚎起来,郁心兰已经暴起,银光一闪,手中小巧的匕首已经狠狠地扎入程夫人的眼睛,血花飞溅。

郁心兰另一只手也不停,抓着被褥直接闷在她的身上头上,将她扑倒在地,单膝压在她的心口,手的匕首再一次狠狠扎了下去。她的不安,她的愤怒,都通过这简单又直接的突袭而发泄出来。被被褥闷着,程夫人无法呼救惨叫,心口压迫的体重又让她喘不上气来。

郁心兰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扎入程夫人露在被褥外的手腕上,再斜斜一挑,手筋应声而断。

程夫人直痛得两脚乱蹬。

方才凭着本能报复,寻求发泄,等到这会子血腥味涌入鼻腔,惹得她又再度反胃,郁心兰才恍然醒悟般,怔怔的停了下来。立即站起来退开两步,­干­呕了两声,轻声唤道:“来人。”

贺尘和黄奇的身影立即闪现,两人都有些怕怕地看着自家­奶­­奶­,真没想到这个女人,狠起来这样毒、这样辣。其实他们一直守在这里,郁心兰完全可以叫他们进来对付程夫人,可是她却自己动起手来。其实,若程夫人不拿曜儿说事,郁心兰还不会这般愤怒,哪个当母亲的人,听到别人说,要将自己的孩子剥了皮去做人皮灯笼,还能镇定自若的?

虽然不确定程夫人一定会这样做,可是她那一下子,真的是心慌了乱了,没直接杀死程夫人,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这也是程夫人自己找死,怨不得她。

还是贺尘知机,忙禀报道:“曜哥儿没事,岳如已经来了讯儿。”

郁心兰点了点头,指着地上那床血糊糊的高高隆起的被褥道,“将她押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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