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侯府,刚进二门,郁心兰便见到岳如和|乳娘任氏、康氏,抱着曜儿和悦儿在二门左近的穿堂里等着她。两个无忧无虑的小家伙,见到娘亲,立即欢喜地拼命将小身子倾过来,小嘴里口齿不清地喊着,“娘娘”“美人”。
郁心兰的眼眶顿时热了,忙快步走上前,先将宝宝们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确认小胳臂小腿都是全乎的,这眼泪才生生地憋了回去。
小家伙久等不到母亲温暖的怀抱,都委曲地扁起了小嘴,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用哀怨的眼神看着郁心兰,她忙紧紧地抱了抱一双儿女,一人脸上香了一小口,以示安慰。
想着带宝贝们去告状实在是不便,郁心兰便向岳如和|乳娘道:“你们先带哥儿姐儿回静思园,我先去给母亲请安,一会儿回来。”
此时长公主正在屋内焦急着,不断派人去打听,大奶奶回府没有。
上午时,有静法园的婆子去静思园,请|乳娘带小少爷去玩一玩。因这世间有小儿滚床的习俗,认为孕妇睡被男孩儿尿过的床,会生男孩,之前岑柔就多次请哥儿去玩过,因此,当时安妈妈也没起疑,安排|乳娘和一个二等丫头带了曜哥儿过去。
到了半路,婆子便想抱曜哥儿。
曜哥儿生得极俊,又肉乎乎的,不知多招人疼,府中一干下人,几乎都抱过他,|乳娘便将哥儿交给婆子抱。婆子抱了曜哥儿之后,慢慢将|乳娘和丫头都支开了些,抱起曜哥儿就跑,半道上送给一个面生的婆子,这个面生的婆子竟是会点功夫的,转眼就抱着曜哥儿没了影。这时,一直悄悄跟在后面的岳如出场了,三两下将那名面生婆子给抓住。
府中闹了那么一出抢宝宝的风波,审问了那名面生的婆子之后,又将那妈妈给抓了起来,很快,长公主就知晓这是程夫人安排的,当时便惊得摔破了一个最心爱的五福临门图案的青瓷杯,慌得立即将留守的亲卫和侍卫都给派出去寻人。
可是久久没听到消息,加上晌午时分,京兆又亲自上门来询问郁心兰是否在府中,长公主这心里呀,就跟吊了十五只水桶似的,七上八下。待听得门外通传,“大奶奶来了。”长公主忙道:“快请!”纪嬷嬷忙去打起门帘,郁心兰进到暖阁,待要行礼,长公主便一把将其拉到自己身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轻呼一口气道:“我的儿啊,还好你平安无事,否则我如何向靖儿交待?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心兰便开始述说自己今日的遭遇,刚说到被掳,长公主不由得大怒道:“她好大的胆子,竟敢谋算长嫂!”说的是二姑娘。长公主一声令下,贺尘和黄奇便去将程夫人和赫云慧提了进来。贺尘两人都是刀头过活的人,疗伤算是基本技能,此时已经帮程夫人止血包扎了,成了个独眼龙,不过最外面用的是上等的宝蓝色绸布。饶是这样,程夫人那惨状还是吓了长公主一跳,都忘了自己是要质问二姑娘的了,茫然地看着郁心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郁心兰木然地抬起头来,淡淡地回答:“她要送我去给江湖中人,毁我名节,令连城蒙羞,我就伤了她。”其实,郁心兰当时愤怒不已,也就是随手一挥,正巧程夫人低了头,这才刺瞎了她的眼睛。竟然要将郁心兰丢给江湖汉子!长公主立即不同情程夫人了,恼怒道:“亏你还是皇兄御封的乡主,竟做出此等恶行!”程夫人哪里是个老实的,当下便咒骂了起来,什么污言秽语都往外招呼,长公主听得玉容失色,立即挥手让人将她押下,这才质问二姑娘。赫云慧此时听了程夫人的所作所为,羞愧无比,低了头承认自己的错误,言道自己是被程夫人给诓了。
长公主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让人将二姑娘先带下去,婆媳两坐下来商量着要如何善后,是告到官府,还是自行处置。
程夫人倒是罪名确凿,但二姑娘那里却不好办,她有点子私心,但主要也是被骗了,让她过堂伤了侯府的脸面,不处置一下,又怕她记不住教训,尤其是,处置二姑娘的事儿,涉及到长公主这个嫡母的名声,若是罚得重了,外面的传闻肯定不好听。
见到长公主婆婆欲言又止的样子,郁心兰体贴地主动让步,“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母亲也不必这般忧心,暂时将大伯母和二姑娘先关在家庙看押起来,可待父亲回府之后,再行商议。”
这样说的意思,就是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郁心兰想得清楚,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外人会如何猜测?难保不会有人恶意攻击她和连城,逼得长辈行凶,当晚辈的自然也有不是。连城若是能两袖清风逍遥江湖,这些虚名不要也罢,偏偏他是躲不开的,必须在朝为官,那么拥有好的名声,就是重中之重了。况且程夫人并未成功,还被她给废了一只手一只眼,她再大的怨气也出了。
至于二姑娘,小姑娘恨嫁,一时想偏了也是常事,事后她也曾阻拦程夫人,给个教训就好,郁心兰知道自己这般主动让步,长公主私下里的处置并不会轻,不过就是不闹得外人知晓罢了。
这个媳妇真是宽厚又懂事!长公主心下一宽,忙轻拍着郁心兰的手道:“你放心,我跟你父亲一定会给你和曜儿一个交待。”郁心兰笑着向长公主道了谢,旋礼告退了。回到静思园,先用过午饭,陪着两个宝宝做了好一会子游戏,待宝宝们觉得乏了,这才躺在美人榻上歇午。
朦胧中似乎听到外间有人轻声说话,郁心兰原是想问一句,只是今日太累,便又沉沉睡去,待精神饱满地自个儿醒来,睁眼便见紫菱伺候在榻边,正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己。
紫菱见她醒了,忙小心声道:“奶奶起身么?仁王妃来了大半个时辰了。”
郁心兰一怔,忙扶着紫菱的手起身,“怎么不叫醒我?”
紫菱唤了丫头们进来服侍郁心兰梳洗,自己轻声解释道:“是王妃娘娘不让奴婢叫醒奶奶的。”
这是在示好还是变相施恩?郁心兰的表情一敛,沉吟不语,不怪她小心眼,实在是郁玫跟她没有这么好的交情。
紫菱又继续轻声道:“仁王妃总是想问今日之事。”郁心兰的眸光一闪,推开千雪将要Сhā钗的手,亲自从妆奁里挑了几样首饰,让千雪给她饰上。
打扮齐整了,紫菱和一众丫头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啧啧地赞道:“奶奶定是天仙下凡的。”
郁心兰噗哧一笑,“好了,少贫嘴。”心里还是对自己的这身打扮十分满意的。
出得卧房,仁王妃郁玫正坐在正厅的上位上,轻啜着新出的千岛玉叶茶,听得左侧环佩叮当,便转眸看去。
只见郁心兰一身藕荷色金丝暗纹琵琶衿的窄袖上裳,配一条六幅紫俏翠竹纹裙,臂挽同色系的翠色纱帛,袅袅婷婷地缓缓行来。行动处裙衫微摆,间或露出一点深藕色的奢华到极致的绣花鞋尖,鞋尖上两颗龙眼大的东珠,瞬间光芒万丈,又瞬间消失于裙裳之中。
她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一头乌黑的秀发挽了一个飞燕髻,一支金镶珠石蝴蝶簪斜Сhā发间、一支镶红珊瑚的方壶集瑞鬓花装饰耳鬓、脑后发髻用一整块翡翠雕成的绿雪含芳的环钗固定住,发顶Сhā上一支金框镶多宝梳篦,耳上佩戴青曦幻幽珠耳坠。
郁玫心头微微一滞,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低沉情绪。郁心兰自册封为郡王妃之后,便一直闭门谢客,成了贵妇圈中充满神秘感的风云人物,只要参加聚会,就能听到旁人议论她,话里话外都是艳羡。郁玫心中不忿一个野种出身的女人,居然能爬到与她几乎平级的位置,虽然今日来此,主要是为了另一桩事,但不论是为母亲还是为自己,她今日出门之前,都特意妆扮了一番,的确是存了将郁心兰比较下去的心思,意在告诉郁心兰,她是比郡王妃品级更高的亲王妃。
可是现下一看,对比郁心兰周身美丽华贵而又含蓄内敛的服饰,她这一身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裙裙,头上明晃晃的、将整个头顶笼罩的、银镏金点翠镶碧玺多宝羊脂玉花卉冠,就显得张狂而俗艳了。
“三姐姐今日如何得闲过府?紫菱竟不来唤醒我,我方才已经斥责了她,怠慢了姐姐,是我的错。”
不等郁玫气闷完,郁心兰笑吟吟地屈膝福了一福,开口致歉,目光早已将郁玫的神情收于眼底。
郁玫是特意上门来的客人,哪能真让她一个孕妇福下去,忙欠身虚扶了一把,轻笑道:“自家姐妹不必居礼。我这不是刚听说你有了身子,便巴巴地来送上贺仪,若是晚了,我家王爷定会怪我礼数不周,怠慢了亲戚。”这最后一句,便有些暗暗的指责意味了。这世间的女子怀孕,通常是在四个月胎儿坐稳之后,才四处报喜,不过之前都会通知自家的亲戚。郁心兰怀孕之初,定远侯府便给郁府温府送了喜报,但没送去仁王府,亲疏立现。只不过,正式的喜报,送去仁王府也有三日了,郁玫偏赶在今日来贺喜,还真是……
郁心兰垂眸低柔地一笑,“让三姐姐挂念了。”
旁的一句话都不说,郁玫自不好再在这个话题上绕,只得笑着让一旁的红蕊,奉上特意挑选的礼物。
礼盒很大,一尺半长,宽、高都有近一尺,千荷双手捧着接过来,紫菱当着两位主子的打开盒盖,盒子里盛着一只甜白釉暗三多纹梅瓶,白釉如脂,小口外卷,溜肩、丰润圆身,造型雅典,在底足内沿,有青料篆书的“内府”字样,显然是宫中赏赐之物。
“白如凝脂、素犹积雪”,这是世人对甜白瓷的评价,上品的甜白釉瓷器从来只供皇宫,皇上再赏赐给有功的官员。梅瓶上所暗绘的佛手柑、桃子、石榴统称三多纹,窝意多福多寿多子,吉祥喜庆。这样一件造型优美、瓷质上乘、寓意祥瑞的梅瓶,若是上品青瓷的,至少也值个千来两银子,甜白瓷亦然,可是,上品的甜白瓷是有价无市的。紫菱等几个丫头也皆是有见识的,当下便笑弯了眼睛,觉得郁玫其人也可亲了起来。
好大的手笔!郁心兰的眸光闪了一闪,笑吟吟地转眸道:“三姐姐的心意妹妹领了,但是妹妹怎敢让姐姐破费,这礼太贵重了,妹妹不敢收,姐姐还是留着自用,也好早生贵子。”
郁玫自是先打听清楚了,赫云连城册封为郡王后,宫中赏下的物件中,并没有甜白釉瓷器,因为上品的甜白釉极难烧制,便是宫中也不多,她今日特意拿了这只甜白瓷的梅瓶当贺礼,当然有炫耀的意思在里面。可惜郁心兰并未露出半点艳羡、懊恼之色,还暗示她更需要这个梅瓶,因为瓶上的多子之吉喻。
不就是生了对龙凤胎吗?居然敢暗讽我没儿子。
郁玫被噎得捏紧了手中的销金丝桃红绢帕,暗自运了几轮气,才勉强笑了出来,“我府中多的是,年头太后老佛爷才又赐了一整套物件下来,这个赠与妹妹,只是取个好兆头,哪管什么贵重不贵重。”这么漂亮的梅瓶,郁心兰本就不是认真要推辞,闻言便笑道:“那就多谢了。”说罢示意紫菱,“去折几枝掬花来Сhā瓶,就摆在正厅里。”
这么贵重的瓷瓶,她居然不好生妥当收在库房内,就直接摆放在人来人往的正厅里,也不知是想炫耀给旁人看,还是根本就不在意。郁玫又被噎了一下,描画精美的眉毛不由自主地跳了几跳,方端出关切的神色道:“听说四妹妹今日失踪了?到底怎么回事?若是哪个胆大妄为的贱人敢伤了妹妹,三姐我第一个不饶她。”
饶不饶的我可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事儿的真相若是被你知晓了,只怕不到一日就会传得满城风雨。
郁心兰自是不会承认,轻讶道:“我何曾失踪,三姐姐是听谁乱嚼舌根?”
郁玫挑了眉,继续追问,“真的么?不是都到京兆尹衙门去报案了么?
并非有人嚼舌,而是我府上给一个管事除了籍,今日上午去衙门里报备之时,正巧听到的。”
郁心兰做悄然状,“原来如此,其实是今日我陪二姑娘去庙里进香,一时贪玩多玩了会子,府里以为我们不见了,闹了个小笑话。”
紫菱在一旁接口道:“婢子说句逾越的话,奶奶,这回可是您的不是。您如今怀着孩子,怎能还象平素那般进山游玩,连侍卫都不告诉一声?正好三姑奶奶在这里,也帮着劝劝我们奶奶吧。”
郁玫只能随着这话笑道,“是啊,四妹妹,你可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
”她没听到自己想听的消息,不由得微微失望,犹豫着寻个时机挑一挑话题。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芜儿一路小跑着进来,俏丽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站在门外喘顺了气息,方端庄地迈入正厅,纳个万福禀道:“禀大奶奶、仁王妃,方才庄郡王府着人送了喜报过来,说是庄郡王妃有喜了。”
郁心兰和郁玫皆是一惊,同时问道:“当真?”
芜儿轻笑道:“自是真的,喜报在这里,长公主殿下特意让婢子带来给奶奶看的。”说着呈上喜报。
郁心兰忙接过来,展开一阅,真的是唐宁的喜报,虽说才一个多月,不过庄郡王成亲五年没有嫡子,王府的管家自是忍不住抢先报喜。郁心兰替唐宁高兴道:“真是老天有眼,庄郡王妃这回算是心想事成了。”
郁玫却是心中酸涩,为何她就不能心想事成?好在那个祁柳也没有喜,不然,她的地位可就摇摇欲坠了。
郁心兰那厢已经一迭声地吩咐紫菱和安妈妈,带人去库房挑贺仪了,看出郁心兰是真心替唐宁高兴,郁玫不由得慢慢翘起唇角,“四妹妹打算何时去庄郡王府,叫上我一起吧。”
郁心兰淡笑道:“好。”
郁玫感叹道:“唐宁终于如愿以偿了,上回她生辰之时,庄郡王的庶子来请安,言语间十分依赖他的生母,她还为了此事不开心呢。”
见郁心兰似乎感兴趣,郁玫淡淡一笑,继续道:“好在庄郡王是个拎得清的,当众责骂了那名妾室。啊,说起来,庄郡王那天还赞了你呢。”她将庄都王的话原文复述一遍,拉着郁心兰的手轻拍道:“你放心,虽说千夏也是你的丫头,可是我一点也没怀疑过,她是你故意安Сhā在我身边的。”
郁心兰只是淡笑,“多谢三姐信任。”再没多的话。
她这样的态度,关于千夏的那点子怀疑,郁玫不知是该消下去,还是该继续扩大。只不过,郁心兰心中对庄郡王的怀疑,应当不止一星半点了吧?
思及此,郁玫的心情瞬时变好了,又聊了几句家常,便起身告辞。送走了郁玫,郁心兰的小脸顿时板了起来,庄郡王是什么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提起这样的事,不怕这话传到程夫人的耳朵里,会对巧儿和她造成什么影响么?
她细细将事情的前后想了一遍,一个念头在心中形成,莫非,庄郡王是故意这般说的?难道他有意引起侯府的内部矛盾?
只是,这样的猜测不知要如何才能证实,连城会不会相信。转眼月上中天,郁心兰哄了两个小调皮睡下,自己泡了个操,也歇下了。
睡意正浓时,忽觉自己被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忙睁眼抬头看去,就着走廊上透进来的昏黄灯火,赫云连城那张俊美夫俦的脸,印入她的眼帘。将兰儿柔软的身子抱在怀中,这么温暖这么香甜,赫云连城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缓缓地、一点一点地,落下心房。
感受到了连城心底的惊惶和害怕,郁心兰忍不住伸出手臂回抱住他,紧紧地靠在他怀里。两个人就这样默默无语地拥抱着,谁也不开口说话。“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片刻后,赫云连城慢慢恢复了冷静,可是一想到贺尘之前向他禀报的前后经过,心中就有一团怒火猛烈地燃烧了起来,说话的语气,却愈发的冰冷了。
凭着对赫云连城的了解,郁心兰知道他这是生气了,非常生气。但似乎不象是在生二姑娘和大伯母的气,怎么好象是冲着她来的?
她有点子摸不着头脑,却知道愤怒中的男人是不能惹的,忙伏低做小,柔柔地轻声道:“连城你累了吧?快躺下歇一歇。”
见兰儿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赫云连城心底里的火焰再也掩藏不住,一把将她推开一点。郁心兰都没回过神来,就被赫云连城一把按在了他的膝头上,“啪啪”两声,她可怜的小ρi股立即就火烧火燎了起来。“呜~呜~,你居然打我!”其实并不是那么疼,可是总觉得人格受辱,郁心兰气得两腿乱踢。
“别乱动,小心胎儿。”赫云连城被她给唬住,忙将她提起来,牢牢地抱在怀里,不让她乱踢乱踹,又是心疼又是恼火,“你就这么不在意肚子里的孩子?非要亲身犯险?”
郁心兰立马安静了,原来是生气这个呀。
她在心里嘿嘿地笑了几声,明媚的小脸上却是满满的委曲,伸出玉手摸着连城的衣襟道:“我是想着,大伯母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敢真的行凶呢。再者说,我一早儿就让贺尘和黄奇两个,带着你留的侍卫暗中跟着了,他们是你一手训练出来的,不但武功高强,还胆大心细,我肯定不会有事儿的。”
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赫云连城冰封的俊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郁心兰再接再厉,努力做出诚恳的样子,保证道:“下一回,我怎么都不会这样了,若是知道会有事情发生,我就窝在府中不出门。”说着又拿小脸往他的俊
脸上蹭,娇滴滴柔腻腻地道:“连城,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吗?”
赫云连城哼了一声,想再拿话教训她几句,郁心兰小嘴一扁,眼里汪起一泡泪,用手摸索着ρi股道:“好疼啊。”
赫云连城心中一紧,忙伸手帮着她揉,嘴里道着歉:“是我刚才手重了,还疼吗?”原本还想说,“以后都不会再加一指在你身上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自己这个小妻子最会顺杆爬,好奇心重,胆子又大,他还是给自己留点余地比较好。
郁心兰则在心中暗道好险,若是让连城知道,她一早儿就知道程夫人买通了江湖中人,不定会怎么生气呢。
其实她并不是不顾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只是想着,程夫人的为人虽然刻薄了一点、贪婪了一点,嘴巴讨厌了一点,可到底没真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通常都是在一旁煽阴风点鬼火,可见是个胆子不大的人,按说应该是不敢真的绑架她的。可是这回程夫人却敢做出这样的举动,必定幕后有人帮着策划才是。
因此,她才会想着以身犯险,想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哪知道当时没查出来,事后郁玫却来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吞吞吐吐地将自己的猜测告诉连城后,郁心兰小心翼翼地道:“若不是庄郡王将这事儿,当着那么多的人的面透了底,程夫人也不至于这么恨我们吧?再者说,她和那妈妈都是妇道人家,只怕连到哪里去请江湖中人都不知道,听贺尘他们说,那几个都是挺厉害的硬桩子。”
边说边看着连城的脸色。
贺尘和黄奇都觉得女人是弱小的,只是拣了些轻松的事情向她禀报,但肯定是会将实情报与连城知晓的。
赫云连城的俊脸仿佛结了一层冰霜,见小妻子仰头看着自己,才不由自主地缓和了神色道:“等我和父亲狩猎回来之后,再来审问吧,你好生在府中养胎便是。”
赫云连城一边说着话儿,一边也没忘了帮妻子按揉臀部。
所谓小别胜新婚,更何况掌下的臀瓣细滑而有弹性,不多时,赫云连城的气息就粗重了起来。郁心兰已是酥软下去,脸颊晕红,只是心知自己这才三个多月的身子,不能如了他的愿,因而低喃道:“你可别再动,再动可就得自己解决了。”
“你帮我。”
昏暗中,赫云连城的眼中仿佛盛满了星光,郁心兰羞得赶紧一缩身子,滚到床内躺下,拿被子捂住头脸道:“快安置吧。”赫云连城不甘心这般被冷落,宽衣躺下后,拉了妻子温温软软的手按到自己灼热处,发出销魂的吟声,喃喃道:“先帮我,再歇息吧!”
“啐!”郁心兰抽不回手,不由啐了赫云连城一口,又好气又好笑,“这三更半夜的,你明早不用起来去秋山了么?”赫云连城十分认真地道:“我已经飞鸽传书给皇上了,告了几天假,明日晚些再启程便是。其实,满了三个月,我小心一点,应当没事的。”说着去舔咬郁心兰的耳垂,大手也不老实地上下移动。郁心兰缠不过他,只得红着脸如了他的愿。
第二日清晨,赫云连城神清气爽地起身,先去审问了程夫人和那妈妈,之后唤来了贺尘和黄奇二人,交待他们调查一些事宜,又去练武场练了一趟剑术,回到屋内净了身,拿了本书坐在榻上看了许久,直至日上三竿了,郁心兰才懒洋洋地起来。
“醒来了?”赫云连城听到动静,挑起床帘,立在床边,含笑俯视着郁心兰。
被他目光里的深意臊红了脸,郁心兰娇瞪他一眼,又暖了一眼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的丫头们,恼得伸手去掐赫云连城的腰内,嗔道:“快让开啦,水都要凉了。”
她自以为表情凶悍,其实在赫云连城的眼里,不过是羞答答地装腔作势罢了,比之她平素的淡然优雅,更添了几分清新可爱。赫云连城只当没有听见,依旧含笑注视着郁心兰,直盯得她粉嫩的小脸晕起一层薄薄的淡红,才退开两步,让丫头们服侍她梳洗更衣。待郁心兰忙好了,用过早饭,赫云连城这才坐到她身边,轻声道:“你昨晚说的事儿,我心中有数,不过,暂时还是不要提了,不必告诉母亲。”
如今正是立储的关键时期,一点小事都有可能打破朝中的局势,可是皇上的心思又难揣测,皇上挑选继承人的标准,自然是以谁能将玥国带入辉煌为主,决不会因一点小瑕疵就废弃谁,所以谁也不知道,皇上最后会立谁为储君,为了日后的安全着想,还是暂且忍耐,况且,仅凭庄郡王的几句“赞美之词”,也不可能去向他兴师问罪。
郁心兰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连城必定会用其它的方式,与庄郡王“沟通”,于是乖巧地应承道,“明白,我不会告诉母亲的。”
赫云连城又道:“还要记得送份谢礼给钱府。这次还多亏了钱劲。”钱劲如今被贬为一名看守城门的军士,从普通的士兵开始,重新慢慢积累军功往上升,没将钱劲划为安亲王一党,已经是看在钱家为朝廷所作的贡献的面子上了。昨日他正好在城门值守,遇上贺尘和黄奇追捕那几名江湖中人,他便拔刀相助。
这事儿贺尘他们并未与郁心兰说起,郁心兰还是头一回听到,忙道:“好的,一会子我就让紫菱备份厚礼,让贺尘陪她送去钱府。”
赫云连城点了点头,“甚好。”
陪了妻儿大半日,贺尘和黄奇带回了在外面搜查的消息。之前程夫人和那妈妈便招供,她们有心让连城和郁心兰吃点苦头,却不知要如何才能给这小夫妻吃苦头,正巧那日那妈妈出府替程夫人买上好的彩色丝线,无意之中听到一个人付钱给江湖中人,感谢那江湖人帮他“办了事”,那妈妈立即上了心,先寻着了那江湖人的住处,再回府与程夫人商量。赫云连城自是不信,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找江湖中人办事,多半是见不得光的事,还会在一条小巷子里交易?还会让一个婆子给听到?
可惜今日贺尘和黄奇带回的消息,却是说,的确是有那么回事,之前找那江湖人做买卖的人,是个商人,一番逼问下,他已经承认买通江湖中人去对付生意对手。
看来是暂时查不出什么了。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赫云连城的表情倒没什么变化,瞧了眼漏刻,已是近晌午,便让人早些传饭,他急着赶路。
曜儿和悦儿睡到这会子才起床,|乳娘抱着他俩到正屋里,见到父亲也在,两个家伙立即兴奋往直扑,“爹爹”。
赫云连城展眉一笑,一手抱了一个,带到院子里赏秋菊。用过午饭,终是不得不走了,他前日才送皇后回京,走在半路,接到了程夫人差人送来的恐吓信,当即便调转马头回了京,虽说他飞鸽传书至秋山那边告假,可是到底是不遵皇命,怕被有心人拿着做文章。郁心兰亲自送出大门,看着连城和几名侍卫的身影远得没了影儿,这才回静思园,与紫菱好生挑了些寓意多子多福的贺仪,准备亲自上门恭贺唐宁。至于钱劲那边,郁心兰也准备了一份厚礼,让贺尘陪着紫菱一同送去,代她表示感谢。
秋山猎场
此时的秋猎已近尾声,建安帝今日猎了一头豹子,兴致极高,便有人提议,不如学草原上的民族,办个篝火晚会,男女老少围坐一起,边唱边跳,热闹热闹。
此提议得到了建安帝的赞许,晚上便在行宫花园的广场上,升起了三堆篝火,难得有机会这样男女混坐在一起,光明正大地打量旁人的如花美眷,每个官员都笑得脸红扑扑的,兴致高昂,更有那胆大的,和着乐声在篝火旁跳起舞来。
待建安帝也来了兴致,下场跳了一圈后,篝火晚会的气氛冲到了最高点。
庄郡王明子恒手执夜光杯,轻晃着杯中殷红的葡萄酒,坐在矮几边,看着场中玩得忘乎所以的父皇,嘴角噙着一抹笑,眼角的余光却时常往宫门的方向看去。
到现在还没出现,今日应当不可能来了。明日是围猎的最后一日,只要连城明日不出现在猎场上,一切就都好办了。
明子恒满意地一口饮尽杯中酒,潇洒地站起身来,正想到场中,与父皇和大臣们同乐之时,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从宫门方向的黑暗中,一步一步迅速走来。
连城!明子恒的心口一滞,他竟然真的赶来了。
自前日夜晚接到京城内的飞鸽传书,明子恒就在暗暗担心连城会及时赶到。他原本的计划是,让程夫人抓住郁心兰,以赫云连城对郁心兰的感情,赫云连城必定会半途折返回京,寻找郁心兰,从而拖住赫云连城,让他不能在秋猎结束前返回秋山。
有皇命在身而擅离职守,可是重罪,永郡王就是最好的例子。
虽然以皇上对连城的宠爱,是不可能会降罪于他的,但是朝中好事的言官们必定会有微词,弹劾的奏折必定会如雪片一般飞舞,纵使父皇再偏袒,也不能不顾忌朝臣们的看法。最后,赫云连城只能卸了禁军上品大将军的职位,当个闲散王爷,或是被皇上另派闲职。
他并非要将连城置于死地,他只是要连城的那个位置,禁军上品大将军的位置,连接替的人选他都已经挑选好,只要连城下来了,他就有办法不动声色地将那人顶上去。
可是,程夫人那边竟没得手,以至于连城及时地赶回来了。正胡乱想着,赫云连城已经快步走到了场中,向着皇上的方向单膝下跪,“微臣复命来迟,请吾皇恕罪。”
建安帝跳得满头大汗,正要回座休息,听到连城的声音,忙转过身,笑眯眯地看向他道:“无妨,你快快入席吧,看大家伙玩得多开心。”
随侍的太监立即将赫云连城的席位摆好,紧邻皇上龙椅的左手第二席。赫云连城谢了恩,端正地坐下,向回了席的建安帝敬了一杯。便有些自诩正直的大臣看不过眼,挥手停了场边的奏乐,大踏步走到皇上跟前,躬身禀道:“皇上,请恕臣冒昧,臣想请问诚郡王爷,为何您的亲卫昨日上午已经返回秋山猎场,而您却晚了两天一夜呢?”
明子恒的眼睛一亮,其他大臣都垂下眸光,可以耳朵却直往主座的位置伸过去。
赫云连城忙站起身来,正要回话”建安帝沉声威严地道:“是我准了靖儿,回京后可以回府去探望一下郡王妃,晚几日再回来。”
皇上如此说了,那几位大臣便无法再继续质问,只得讪讪地回了座。建安帝一拍掌,“乐师为何停下?朕准了么?”
场边的乐师们吓了一跳,忙又手捧乐器,吹拉弹唱。自有那会来事儿的大臣,再度入场跳起舞来,气氛又再度活跃了起来。赫云连城向皇上敬了几杯酒后,便执了一壶一杯,潇洒自若地来到明子恒的座前,自斟上一杯美酒,朝他问道:“飞鸽传书收到了吗?”难道他知道了?明子恒一愣,手在袖笼中紧握成拳。面上,却状似茫然地问道:“什么飞鸽传书?”
赫云连城定定地看着他,将他的表情收于眼底,淡淡地道:“就是王妃有喜的讯息,离京的时候,你不是还不知道吗?”原来是说这个,明子恒松了一口气,由衷地微笑道:“收到了。”
他终于要有嫡子了,心中自然是十分开心的。
赫云连城将酒杯在明子恒的杯子上一碰,弯起唇角道:“恭喜你要做父亲了。”
明子恒举杯回敬,“同喜同喜。对了,这次回京,弟妹可好?”
赫云连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明子恒几乎挂不住脸上的笑容,这才慢悠悠地道:“她很好,呣子平安。若是她们呣子有任何不妥,我会将胆敢伤害他们的人,碎尸万段。”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轻柔的,声音是轻柔的,表情是随意的,可就是这种淡淡的神情,轻飘飘的话语,更显现出一种“我必当如此”的果断来,愈发让明子恒觉得脊背生寒。
明子恒的脸色一变,随即勉强笑了笑,不知该如何接话。赫云连城却仿佛只是随意说说一般,一口饮尽杯中酒,说道:“觉得我粗鲁无礼了?待唐宁生下孩子之后,你也有会有这样的感受的。”他将眸光转向京城的方向,翘起唇角,绽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绝世笑容,“我的妻儿,重于我的生命。”
明子恒强自挤出一个笑容,“是的,不必等唐宁生下孩子,我也是当父亲的人,如何会不知。”
赫云连城便没再多说,提了酒壶和酒杯,往旁的席位上敬酒去了。
他一定是知道了,还胆敢来威胁我,心中何曾将我当作当朝王爷、未来储君!
看着赫云连城如玉树一般的背影,明子恒抿紧了双唇,连城,是你不愿帮我,又占着那么重要的位置,不能怪我无情。
他俩说话的时候,建安帝和场中的几个王爷、大臣都注意到了,虽然两人都是言笑晏晏,可是周身围绕的气氛,总让人觉得诡异,便不勉多看了几眼。只是到最后,也没见什么特别。
这样君臣同乐的篝火晚会,的确是很能让人放开心胸,纵情声乐,直至月上中天,建安帝和大多数的大臣都已经醉醺醺的了,却还没有半点要散宴的意思。
明子恒寻了个不惹人注意的时机,悄悄离开了广场,转过曲径,到一处假山之后。那里,早有一人在等着他。明子恒迫不及待地问道:“查到了吗?,”
“查到了,是郁心兰一早就发觉了程夫人的计谋,所以……”
所以郁心兰根本就没被程夫人控制住,自然也就谈不上拖住赫云连城了。
明子恒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一面不由自主地赞叹,她真是太聪慧了,若是宁儿有她一半的聪慧,必定能讨好太后和皇后,拉拢朝中大臣的夫人,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一面又恨恨地握紧拳头,为什么这个女人总是能化险为夷?什么事情她都能一眼看出来,心眼未免太多了,哪里有女人的样子!
那人问道:“现在怎么办?”
良久,明子恒长吐出一口气,“罢了,时也、命也,只是时机未到,且先这样吧。”说罢,头也不回地淹没于夜色之中。
那人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沿着另一条小路回会场。
半道上,迎面遇上赫云彤,她站在月桂树下,光影交错地投在她的粉面上,神情凝重,“你刚才是在跟庄郡王说话么?”那人一怔,随即笑道:“是啊,刚巧遇上……”
“不是吧?我看你早就等在那里了,你们说的话,我也都听到了。”赫云彤重重地闭了闭眼,忍了几忍,却终是没忍住,愤怒地低吼道:“你居然帮着他害我大弟和弟妹!我弟妹还怀着身子呢!明骏,若是我弟妹腹中胎儿有任何不妥,我唯你是问。”
对面的那人,赫然正是平王世子明骏,他素来对娇妻礼让三分,当下便讪讪地笑道:“没事没事,他们挺好的。”
赫云彤刚刚也已经听到了,却是恨他瞒哄自己这么久,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问,“你什么时候跟子恒这么近乎的?你不是说不参与到立储之中吗?为何你就不能学一学父王他老人家……”
话未说完,就被明骏给打断了,“我正是在学父王他老人家。父王激流勇退,也是在辅佐了皇上登基之后。小彤,你不知道,父王与皇上已经是堂兄弟了,我与子恒、子期他们的关系就更远,我们的孩子,与后世的新君,就是远上加远了。出了五服,谁还会记得有他们这些个兄弟?”
“现如今皇上看重我,是因着父王的脸面,若哪一天皇上驾崩了,子期和子恒他们登基,哪里还会记得父王的功劳?就算他们还记得,等到了我们的儿子这一辈呢?若是没了皇上的宠信,咱们平王府就会败落下去。京城里多的是度日如年的王爷,吃穿用度还不如平常的官员,我可不想这样。”
他说着说着,见赫云彤陷入了沉思,便上前一步,握住妻子的手道:“你相信我,待子恒登基之后,我也会学父王那样,激流勇退,决不会贪恋权势。小彤,我这也是为了你,为了孩子,为了我们的将来啊。”赫云彤垂眸道:“可是,若不是子恒登基呢?你要如何自处?你就不怕这样会给平王府、给我和孩子带来灾难吗?更何况,你要辅佐子恒,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弟弟弟妹?”
她说着抬起头来,直视着明骏的眼睛道:“我倒是觉得,你是在外任上一人独大,喜欢上了这种众人追捧、呼风唤雨的感觉,贪恋起了权势,才会想着辅佐子恒。依我看,即使将来真是子恒登基,你也必定舍不得辞官归隐。”
明骏有些恼火地蹙起眉头,“你怎能这样想我?在你的心里,我就是这样贪恋权势之人?男主外女主内,这件事情你就不必多言了,只是你要记住,不能随意告诉旁人。否则,对我便极为不利。”见赫云彤的表情出离愤怒了,忙又缓和下语气,柔声道:“总之我答应你,不会再针对连城,其实我们也没想将他怎样。”
赫云彤冷笑,“你们只是想害他丢官而已!”
赫云彤是定远侯的长女,虽然侯爷重男轻女,但是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又是与甘夫人年少情浓之时生下的孩子,自是非常疼爱的,自幼便将赫云彤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所以赫云彤并不象时下的女性,只学了些女诫、诗经之类,而是与男人一样有着政治敏感度。虽然只听了事情的一部分,却能敏锐地察觉出背后的原因来。
明骏的表情立即变得有些悻悻然,赫云彤冷冷地看着他,许久不见他说什么,便带着失望转身离去。
秋猎结束后,大队人马行进了七八天,终于返回了京城。长公主带着郁心兰、二奶奶、岑柔等人,在二门处张望。定远侯与赫云连城等人下了马,女眷们忙迎了上去,将男人们接回府中休息。
定远侯一手接过郁心兰怀中的曜哥儿,先香了几口,放在手中掂了掂,笑道:“好小子,又重了。”
曜哥儿高兴得直抖小身子,“爷爷、爷爷!”
听到长孙子叫他,定远侯更是笑味了一双凤目。赫云连城则接过女儿,用力亲了亲,一手揽着妻子目前尚自纤细的腰肢,往里走去。
进到正厅坐下,长公主便笑问道,“这回秋猎,侯爷收获可丰?皇兄呢?”
定远侯一边拿出一支犀牛角给曜哥儿玩,一边回道:“还不错,猎了一头犀牛。”
大半个月未见,一双双一对对的自是有话要说,不过喝了杯茶,侯爷便令众人散去。待人都走尽了,侯爷才看着长公主道:“一会儿我要去军营,将庶务整理一下。”
长公主不解地问,“整理庶务不急于一时吧?”
定远侯淡淡地道:“明日皇上指派的副元帅便会到了,我总得先行准备着。”
长公主心中一滞,副元帅?不到打仗的时候,哪里会要这么多的军官,这分明就是在分侯爷的兵权。
她正想着,是不是要入宫请安,问一问皇兄的意思,定远侯却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我早有心理准备。”
赫云家帮着始皇帝打下玥国的大好江山,到了这一代,已经是有二百余年了,一直握着玥国大半的兵权,皇上早便有心收回一部分兵权,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赫云家出的这一系列事情,正好给了皇帝一个借口。定远侯拉着长公主的手,笑道:“其实这样也好,我没了那么多公事,便能早些下衙回府,多陪陪你,含饴弄孙,亦是人生一大乐事。”长公主见侯爷是真的想得开,便陪笑道:“正好,明年岑儿就能生个大胖小子出来,便是靖儿兰儿分府别居了,咱们老两口也不会寂寞。”
定侯爷温柔一笑,“清容哪里老了。”
长公主不由得羞涩地垂下头。夫妻两说着体己话儿,暂且不提。赫云连城与郁心兰回到静思园中,郁心兰便让人将早准备好的柚子水、暖身的甜姜汤拿出来,赫云连城用柚子水净了手,去了秽气,喝了一碗甜姜汤。
他做这番事情的时候,郁心兰也将这几日府中的事物都汇报完了,“唐宁那儿和江南那儿,我都送了厚礼,还给江南的儿子江天另打了一副金手圈,他居然打蛇上棒,想当成定亲礼呢。”
赫云连城侧头去看,见妻子虽然是嫌弃的语气,不过神态并不认真,知道她并未生江南的气,便只勾唇一笑。郁心兰又说了几件事,末了撅起小嘴怨道:“唐羽不知怎么的,竟对我有莫大的敌意似的。”那天去庄郡王府给唐宁贺喜,因是初孕,所以唐宁只接待了几名亲威和闺蜜,原本应当和乐一团的,可那唐羽却总是在郁心兰不注意的时候,用那种饱含敌意的目光看着她,郁心兰好意问了一次,她却又不承认。郁心兰看在唐宁的面子上,不跟这个恨嫁的小女孩计较,可是这样没头没脑地瞪着她,是人都会有三分火气。
赫云连城立即就联想到了明子恒跟他说过的话,“十四弟很关心弟妹呢”他心中顿时不舒服了起来,却不愿告诉兰儿,只是问道:“子期送你的那只匕首呢?”
郁心兰不明所以地从怀里掏出那把匕首,赫云连城立即接过来,从自己怀里掏出一片精巧的磨片,坐到炕桌旁,精心打磨起来。
郁心兰好奇地问,“你要做什么?”
赫云连城并未回答,不过郁心兰很快就明白了,是要将匕首上的那个字磨掉。
这磨片是赫云连城前几日才向皇上讨来的,的确十分好用,一柱香后,就将那个字给擦去了,赫云连城这才郑重地将匕首还给郁心兰。郁心兰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挑明了问,“你觉得唐羽讨厌我,是因为子期的缘故?”
赫云连城淡淡地看了妻子一眼,不满地心道:问得这么直接,要我怎么回答?
他转了身,同时抱起一双儿女,跑院子里玩去了。吃醋了!郁心兰兀自在屋内咯咯笑了半晌,才挑了门帘走出来,站在回廊上,冲着连城的后背道:“小心眼、醋坛子!”
赫云连城的脚步一个踉跄,无奈地回头,“你就是个没心肝的。”郁心兰得意地一笑,小跑几步追上这父子三,从连城的手中抱过女儿,娇嗔了他一眼,附耳道:“我的确是没心肝,我的心肝都到一个叫赫云靖的家伙身上去了。”
赫云连城的俊脸顿时泛起了暗红,神色也忸怩了起来,瞥了郁心兰一眼后,都几乎不敢看她,嘴里却嘟囔道:“也不知是真是假。”郁心兰白了他一眼,“不知道就算了。”
赫云连城气结,你就不能再说一遍?
不过一抬眸,就看到妻子似笑非笑的促狭目光,那如花的美颊边,两只小巧的笑涡,如玉白皙的小脸上泛着健康的粉红,诱人直想扑上去咬上一口,他的心又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几下,嘴里却故意地道:“你都没说过你喜欢我。”
郁心兰被他瞧得脸愈发的热,轻啐一口道:“我哪能没说过?不喜欢你,我给你生完一个又一个。”说着轻掐了他一把,对他的迟钝表示不满。赫云连城顿时被一股惊喜给卷入云端,只知咧着嘴傻笑,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揽着兰儿,亲亲热热地往屋里去。
两个小家伙刚学会走路,并不愿人多抱,这会子看到短炕,便挣扎起来,连城和郁心兰便放了他们自己去玩,只在一旁照看着。连城这才道:“唐羽大概是婚期未定,才这般有怨气,你也莫放在心上。对了,先去备一份大礼,给子期送去,他快成亲了。”
郁心兰睁大妙目问道:“他终于同意成亲了。”
“不同意也不成,你也知道,皇后娘娘这回病得很重,皇上有意让他娶妃冲喜,钦天监已经挑好了吉日,在回京的路上就定下来了。”
郁心兰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得知皇后身体违和,长公主便带了她和岑柔进宫探视过,皇后已经年过半百,这时代的贵族女子又鲜少运动,身子差得很,便有些顶不住。虽然只是风寒,但也得小心看顾,否则还真有可能……
冲喜之说,郁心兰倒是不信的,不过唐羽已经指给了贤王,若是贤王总是不愿成亲,唐羽的青春也就耗在这儿了,退婚再嫁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寻着这个借口,让两人早些将婚事给办了,也是一桩喜事。她想了想道:“我这有一对粉青釉三联荫芦瓶,绘的是八吉祥的图案,拿来送他最好。”
贤王娶侧妃,侯府定是会备上贺礼,她和连城只是因与子期的关系好,才单独送一份,只要是好事成双的双数,并不拘有多贵重,况且这一对粉青的葫芦瓶,器型分三瓣,构思极其巧妙,所绘的图案也十分喜庆,拿来送礼亦是极体面的。
赫云连城却摇头道:“哪能用你的嫁妆,寻个时候,咱们去外面买。”
郁心兰嗔道:“我的还不就是你的,你若是心里过意不去,只管拿银两来,从我手中买好了,这一时之间,又到哪里去找合适的贺礼?”连城见妻子有了薄怒,不敢再反驳,便依了她。
正说着话儿,门外传能传道:“贤王爷来了。”两人忙迎出去,先关心了一下皇后娘娘的病情,明子期如实回答,“好是好些了,但是精气神儿还是不足。”他顿了顿,略带丝艰涩地道:“定在下月初六迎亲,连城哥到时来帮我。”
赫云连城自是一口应允,“没问题,不过你表嫂就不方便去相助了。”
明子期一怔,他知道心兰有双身子,从未想过要她帮什么忙,连城哥怎么突然说出这么句话?他抬眸看去,只见赫云连城目光淡淡,仿佛是随意地注视着自己,可是眼里的讯息却不容置疑。
他知道了。明子期心中一滞,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茶杯上的青釉荷花纹,嘴里笑道:“哪能麻烦嫂子呢。况且我一个男子成亲,要的也是帮忙迎亲的人,本也没打算找嫂子的。”
赫云连城淡淡地道:“那就好,以后便是有事,你也只管来找我。”这话的另一层意思便是,有事没事都不要来找兰儿。明子期如何听不出来,只在心中苦涩一笑,谁让他没事儿喜欢上自己的表嫂呢,谁让他喜欢得这么晚,没抢在赐婚之前发觉心兰的可爱呢?现如今有这个心思,没被连城哥胖揍一顿,已经是很客气的了。他遂扬起笑脸道:“我不会跟你客气。”本想闲聊几句掩饰尴尬,却实在是坐不住,几乎是狼狈地起身告辞。
“子期且慢。”郁心兰含笑挽留,“既然你叫我一声表嫂,我便托大说道你几句。”
明子期神色一敛,恭敬地坐下。
郁心兰便认真地道:“你曾说唐羽跟一般的千金没什么不同,无趣得紧。可是,你可曾想过,这世间对女子的要求本就严苛,她出身名门,一颦一笑皆有规矩,自然不可能标新立异。若你能自主你的婚事,随你如何挑三拣四都行,可是你不能。唐羽既已指为你的侧妃,你便是她的夫君,这一生一世要依靠的人了。”
“女人这一生,只能依附丈夫而生存,你若是不喜她,日后还能娶正妃、侧妃、庶妃,总会娶到你满意之人。而她,却是别无选择。现下,她还是以冲喜的身份嫁给你,你也应当知道,冲喜新娘有多为难吧?所以我想请求你,对唐羽好一点,就冲她为你母后冲喜,你也应当对她好一点。”
最后这一句,已经接近指责了。
冲喜新娘的身份十分尴尬,若是被冲喜的对象转好了,这新娘便是福星,若是万一……这新娘就会被视为扫把星,被旁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明明早就应当成亲的,偏偏让子期拖到了这种时候,严格来说,是他对不起唐羽。
明子期再不将世俗放在眼里,却也是明白事理之人,又被心上人以那种饱含指责的目光看着,顿时羞愧不已,略点了点头道:“我会补偿她的。”
当着郁心兰的面说自己会善待其他女子,明子期只觉得满嘴都是苦味,再也呆不下去,几乎是逃一般地告辞而出。
赫云连城含笑着看向妻子,“我还以为你讨厌唐羽呢。”郁心兰笑道:“她不喜欢我,我自然也谈不上喜欢她。不过同为女人,能帮的我自然会帮一下。”说着叹了口气,“这两个人逃不开成为夫妻的命运,就应该尽量去接受对方,而不是象子期这样一味回避,那会拖成怨偶的。”
她随即又星星眼地看着连城道:“很荣幸我嫁与你。”
赫云连城又是羞涩又是幸福,只觉得耳根发烫,蚊子哼哼似的道:“我也很荣幸能娶到你。”说着将眸光一转,不好意思再看她。郁心兰不怀好意思地嘿嘿直笑,“真的吗?可是我记得,好象有人新婚之夜,都不愿与我同房。”
这个问题,还真是要说明清楚才好。赫云连城忙转过头,看见郁心兰敌作不在意,其实十分着紧的小脸,不觉心中一荡,忙干咳一声,努力解释,“怎么会,其实那时,我练功正练到关键时刻,是不能圆房的,否则会功亏一篑。嗯,你明白了吗?”
郁心兰在心里笑得更加奸诈,小脸上却流露出委曲的神色,“明白了,你那时根本不喜欢我,自然觉得练功最是要紧。”
赫云连城急了,搜肠刻肚地寻词道,“兰儿,你怎会这样认为?咳咳,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已经喜欢你了,只是……嗯,那个,若是不能在那时冲关,就得再练上四五年,并非我……咳。”
他有点解释不下去了,郁心兰睁大眼睛,剪水双眸中分明写着,你说谎!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白云山上,他将她从那个陷阱里救出来,然后转身就走了,要不是她假装扭了脚,他根本就不会回一下头,喜欢什么呀!
“连城,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是在什么地方吗?”哼哼,如果你忘记了,或者记错了,看我怎么糗你。郁心兰促狭心想,很想看连城被糗时的表情。
“上已节时,在白云山的后山里。”连城答得很快,漂亮的剑眉一挑,眸中露出一抹得意之色,看吧,我没忘记。
“难为你还记得,”郁心兰有些幽怨地说道,“那个时候,你根本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就走掉了,我想向你道谢,为了追你,还扭了脚。”“怎、怎么会?”赫云连城马上反驳,不过心中却有些发虚,貌似的确是这样?
心虚地扫了郁心兰一眼”赫云连城努力挽回形象,“其实我是……是……你很漂亮,我、我不好意思跟你说话。”
哎哟喂,还说起甜言蜜语来了。
郁心兰捂住小嘴闷笑,此时赫云连城才知道,自己被她给捉弄了,当下恨得牙痒痒的,一个跃起将她扑倒在榻上,正要大肆“惩罚”一下,身后忽然响起奶声奶气地呼唤,“爹爹”、“娘娘”、“美人”。赫云连城尴尬得立即一跃而起,看着他铁青的俊脸,郁心兰笑得直打跌。两个小家伙犹不知自己坏了爹爹的好事,也跟着一起咯咯直笑。赫云连城恨恨地盯了妻子一眼,才将两个小家伙给抱上炕来,郁心兰坐起来,靠在他的手臂上,那柔软的身子带着一股甜香扑鼻而来,赫云连城心里头的那一点小小的不自在,立即就烟消云散了。第二日一早,侯爷便将连城夫妇俩叫去了前院书房,原来是长公主将程夫人绑架郁心兰的事儿告诉给侯爷了。侯爷不想将家丑外扬,便不方便处置大嫂,只逼着大嫂写下了一份供词,并按了手印,郑重道:若日后她再有任何伤害他的儿孙的行径,他必定将她送入官府。
侯爷寻思再三,还是早些分家,让大哥他们一家单过去,至于二姑娘,他已经相中了一名外地的军官,这回不打算再问二姑娘的意思,直接等开春就将其嫁过去,这才将小两口叫来商量,毕竟苦主是郁心兰,他总得给长媳一个交待。
郁心兰大度地表示,“一切依父亲的意思办便是。”
侯爷赞许地看着她道:“若都能象你这般省心,这个家也不至于……”
赫云连城见父亲又伤感起来,忙劝慰道:“二弟和三弟经此一事,一堑长一智,稳重了许多,也算是因祸得福。”
侯爷淡淡地点了点头,“希望他们能吸取教训,不要再妄想些不该想的东西了。”
日子过得很快,秋猎之后,天气急剧转凉,郁心兰几乎整天就是呆在府中,成天陪着长公主聊闲天,散步也只去府中的后花园。十月底的时候,宫中的敬嫔生下了一个小公主,皇上听说后,只是道:“过继到锦妃名下吧。”
这便是不要敬嫔当小公主的母妃,敬嫔心底里唯一的一点奢望化成了泡沫,不待鸠酒赐下,便自己寻了一根横梁,自尽了。郁心兰听说后,不由得感叹道:“哎,都是当母亲的人呐。敬嫔对别人的孩子虽然凶残,可是对自己的孩子却是十分慈祥的。”一旁的芜儿和紫菱不由得问道:“奶奶为何这般说?”郁心兰慢条斯理地分析道,“自己结果了自己,便是希望皇上能看在她没有添麻烦的份上,善待陈子爵。”
虽然敬嫔将连城的身世弄得一团糟,可是,处在她的位置上,也是没办法的事吧?人已去了,郁心兰对她的怨念也就没这么深了。说到生孩子,郁心兰又道:“好象下个月,淑妃娘娘和锦儿也要生了吧?”
居然把这两个人放在一块儿说,芜儿和紫菱都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倒是千荷活泼,笑嘻嘻地答道:“可不是,希望锦儿姐姐能生个大胖小子。”
郁心兰笑着点点头,“最好一举生对龙凤胎,省事。”心里却在猜,淑妃的孩子,是男还是女呢?生下来后,淑妃会不会与敬嫔的命运相同?
过得几日,贤王的婚期在即,到了给唐羽添妆的时候,郁心兰与唐羽没什么交情,便请了赫云彤帮着带添箱礼过去。
赫云彤一大早地便到静思园来找郁心兰,盯着郁心兰的眼睛问,“弟妹,你是不是对唐宁夫妇有什么意见?为何不愿去燕王府?”
郁心兰不解地道:“我只是跟唐羽不熟,送添箱礼也是看在唐宁的面子上,这才请大姐帮我带去。怎么了?”郁心兰直觉赫云彤这样问,是有原因的,便也狐疑地回望她。
赫云彤一愣,随即目光闪躲地道:“我……没事,我就是问问。嗯,你的东西呢,我帮你带去。”
有问题!郁心兰打量了赫云彤几眼,先使了紫菱去拿礼盒,又含笑套了套话,可是赫云彤也机灵得很,一点风声都不透。两人逗着宝宝们玩了一阵子,待紫菱拿来了礼盒,赫云彤便立即告辞了。
出了静思园,赫云彤想了想,又折向二姑娘的院子。赫云慧正霉了吧唧坐在窗边,见到大姐来了,也不起身相迎,只是有气无力地道:“大姐来了。”
赫云彤不由得皱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已经给你定了亲事了么,怎么还不准备嫁衣?”
赫云慧顿时委曲得眼泪满眶,“便是我做错了事,父亲也不该这样将我远嫁,若是日后被人欺负了,谁来帮我撑腰。”
赫云彤恨声道:“这会子知道娘家人重要了?那你还敢对你大嫂那样!
”又追问她听信了谁的话,得到的答案是程夫人后,赫云彤才松了一口气,厉声道:“记得自己是姓赫云的,少干些没品的事。快去给你大嫂道个歉,你大嫂是宽厚人,不会跟你计较的。”
待赫云慧讷讷地应了,赫云彤才起身离去,心中思忖道:原来家中还不知道幕后是庄郡王策划的,要不要挑明呢?
真不怨她犹豫,说出庄郡王来,只怕后面也会牵扯出明骏,她虽然对明骏失望,可到底是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总不能看着家人鄙视他。燕王府中分外热闹,来来往往的各府闺秀们,刻意在人前展示自己精心挑选的贺仪。赫云彤来了后,先送上自己的礼品,再将郁心兰准备的礼奉上,“这是我弟妹的,她有了身子,不方便前来,便托我带个人情。”唐羽含笑谢了,令丫头好生收着。
郁玫在一旁好奇地问赫云彤道:“兰儿已经有四个来月了,正是最稳的时候,她又不是头胎,怎么会不方便来?连庄郡王妃都来了呢。若是她托请我,我必定是要说道说道她的,虽然唐二小姐只是侧妃,可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怎么能不来凑个热闹?”
这厅里坐满了人,都在说话,郁玫的声音也不大,可是她与赫云彤附耳低语,便十分的引人注目,旁人没听得太清,可是身后服侍的丫头们,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待客人们散了,唐甯还陪着二姐挑大婚时的首饰,便有小丫头将郁玫的话学给唐羽听。因着郁珍抢走了自己的心上人,唐甯最是讨厌郁家人,当下便怒道:“便是侧妃,也是要进皇族玉牒的,她郁心兰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看不起二姐你。”
唐羽淡淡地道:“好了,别气了,怎么说她也是郡王妃,看不起当侧妃的,亦是常事。”
一旁的奶娘给二小姐鼓气道:“那可不一定是侧妃,贤王殿下到如今都没立正妃的,若是小姐运气好,能一举得男的话,指不定就能扶正了。”唐甯也附和道:“正是!”
唐羽对着桌子上的镜子慢慢露出笑容来,父王早便说了,这皇位,多半是贤王的,少半是庄郡王的,总之,能当上皇后和皇妃的,必定是她们唐家的姐妹。到时候,她郁心兰算个什么东西,要怎么踩便可以怎么踩!
转眼便到了明子期的婚期,郁心兰只在喜宴之前赶到,用过席面就先告罪回府了,倒是连城帮了一整天的忙,还替子期挡了酒。也不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冲喜真的有效果,自那日之后,皇后的凤体便慢慢好了起来。只不过,太后的病情却没好转,入了隆冬后,还越来越重了。
这日,郁心兰陪着长公主婆婆入宫探望过,但太后精神不佳,并不愿见旁人,只宣了长公主进内殿。郁心兰便在宫女们的安排下,在泰安宫的偏殿里坐等。她向服侍的女官问及太后的病情,女官说了一番,又道太后还曾在迷糊中唤起了荣琳的名字。
郁心兰听得一叹,太后还真是疼爱荣琳,听说安亲王的母妃是太后的亲妹妹,难怪这般着紧,太后这一病,只怕也与安亲王一家被斩,有莫大的关系。
正寻思着,一名首领太监带着几个小太监神色焦急,步履匆匆地赶到泰安宫,在正殿外停下,使了泰安宫的一位小太监进去通传。郁心兰好奇地从侧门望去,轻声问道:“不知是否宫中又发生了什么事?”因为皇后也在泰安宫中,这名首领太监看起来是来寻皇后娘娘的。不多会儿,一名女官便打听到了,“是云宫的淑妃娘娘生了一个死胎,胎衣都是绿色的,淑妃娘娘不信,非说是旁人谗害她。……听说已经疯了。”
郁心兰惊讶地道:“疯了?”
那名女官道:“是啊,其实之前就已经有些征兆了,总说自己是如何得宠,皇上一定会来看望她什么的。”
郁心兰沉默了,之前她就听长公主婆婆说,皇上并不想让淑妃怀孕,每次临幸,都是先熏过避子香的,是淑妃身边的蔡嬷嬷不知给淑妃吃了什么药,才让淑妃怀上的。事后,为了谋害皇上,还在淑妃的宫殿里熏带有毒药的香料。
郁心兰早便猜测过,淑妃肚子里的孩子,只怕是不好的,果然便是个死胎。可是淑妃却疯了……若是那种香料让淑妃也中了毒,不应当早就会出事吗?怎么会延迟到孩子生下来之后?莫非,是有人想先看看孩子会怎样,再决定如何处置淑妃?
郁心兰被这个猜测骇得打了个寒颤,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呀。又坐了一刻钟,长公主从内殿里出来,带着郁心兰回了府。之后的日子,便过得十分顺意了。天儿渐渐冷了,郁心兰多半就窝在暖阁里不动,连听到锦儿生了个大胖小子的消息,也只是在屋里替她高兴,着人备了许多补品并一堆小孩子的金锁、银铃之类的玩意儿送过去,自己却是懒怠动。
两个小家伙每天就闹着要在地上走,都不愿让人牵着,现在也开始牙牙学语了,会说不少词汇,只是还不能组成句子。
连城每日尽量加快处理军中事务,提早回府陪着妻儿。这天连城刚回屋,隔着门帘便听到郁心兰在吩咐丫头们准备这个准备那个,便笑问道:“这又是谁生了?”
郁心兰啐了一口道:“怎么我备礼就是有人生了么?是心和弟弟定下亲事了,我着人送份礼给他。”
郁心和的未婚妻是太常寺寺丞的嫡女,虽然太常寺寺丞只是正六品的官员,不过郁心和自己只是个八品小官,这比沾父荫娶个大官家的庶女却是要强得多了,至少在岳父面前抬得起头来。今日一早郁心瑞便使人送了信给郁心兰,告诉她心和哥哥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这事儿赫云连城一早下朝的时候,已经听岳父大人说了,便点了点头道:“不错的亲事。”随即又道:“你打算什么时候送去?”
郁心兰道:“自然是今天就送去给心和。”
赫云连城看了紫菱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外面下雪了,路不好走。估计几日之内不会停。”
郁心兰“啊”了一声,“马车会滑吧?那等几……”原想说“等几日再送也可以”话未说完就被赫云连城打断道:“马车是会滑,不过如果是好车夫,就不会了。若是你想今日就将贺礼送过去,我让贺尘送紫菱过去。”
说完又看了紫菱一眼。
紫菱秀美的小脸立即染上了红晕。
郁心兰这时才注意到,心中一动,琢磨了一会儿,不由得奸诈地笑了出来,“让贺尘送紫菱去,就不会滑了么?紫菱可是我的左膀右臂,可摔伤不得。”
赫云连城很郑重地保证,“不会。保证将你的紫菱安全带回来,否则我拿贺尘是问。”
虽然明知很可能是圈套,紫菱却仍是忍不住道:“既是下雪路滑,我若是摔倒了,也不关贺侍卫的事呀。”
郁心兰没接话,饶有兴味地看着紫菱,直看得紫菱脸上的红晕越来越多。赫云连城到底比郁心兰宅心仁厚,适时夸赞道:“还没过门便知道为自家男人说话,是个贤惠的。”
郁心兰顿时便笑了,紫菱羞得一跺脚,急得脖子都红了,“大爷为何拿婢子寻开心,这般胡说八道……”
赫云连城忍着笑道:“我并非是胡说八道,贺尘今日已经向我提亲了,我也应允了。”
屋里的一众丫头们“哇,”地便叫开了,顿时将紫菱团团围住,一迭声的恭喜。
紫菱羞得不行,将手中的事物往桌上一撂,转身掀了帘子便冲将出去。贺尘正好守在回廊下,见到紫菱出来,不由眼睛一亮,几乎要放出光来。紫菱见到他这副模样,又是甜蜜,又是羞恼,怪他自作主张,事先不与她商量商量,害她在大爷和大奶奶面前失了分寸,因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去了后罩房自己的房间。
那里贺尘是不方便跟进去的,只急得抓耳挠腮,恨不能去问一问大爷,您帮属下问了紫菱姑娘的意思没呀?
那屋里,郁心兰正在问赫云连城,“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呀。”
赫云连城笑道:“贺尘自己跟我说,就是上回你让他陪紫菱去钱府送谢礼,钱老将军原是不想收下的,被紫菱一番巧舌给说服了。他便想着,自己笨嘴绌舌的,得娶个伶牙俐齿的妻子,才好生个聪明儿子出来。所以今日才来求了我,托我来问一问紫菱的意思。”
郁心兰一哂,“就为了这个?他若不是真心爱慕紫菱,我可不会答应。”说着撅起小嘴,埋怨道:“你方才作什么说你已经允了,这让我怎么好拒绝。”
赫云连城笑道:“我也是看紫菱愿为贺尘说话,心里应当也是喜欢贺尘的,才说是允了。”
“属下是真心喜欢紫菱姑娘的。”贺尘蹭到了暖阁外,原想将主子唤出来询问,正好听到这句,忙大声表白自己。
说完了才发现暖阁外的堂屋里还站着一排小丫头,现下正一个个憋着笑,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贺尘顿时就窘了,手脚都不知要怎么放才好。“进来吧。”
听到奶奶在屋内唤他,贺尘忙毕恭毕敬地进去,站在屏风后回话。
郁心兰仔细问过贺尘的意思,确认他的确不是一时冲动之后,这才笑道:“紫菱是没卖身的,我作不得她的主,你得自己去问她的意思。这样吧,我让芜儿带你去后罩房,成不成要看你自己了。”贺尘这下子急了,他这阵子没少在紫菱面前献殷勤,可紫菱对他总是淡淡的,他哪知道要怎么说服紫菱啊,紫菱刚才还瞪他呢。芜儿已经打起了门帘,贺尘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求奶奶帮忙周旋一一二。”
郁心兰偏头看了眼屏风后的身影,赫云连城见不得自己的爱将这般,忙打圆场道:“兰儿你就帮个忙呗。”
郁心兰轻哼了一声,心道:当娶媳妇是这么容易的事么?嘴里却说道,“我真没法子忙,紫菱看着柔顺,其实主意最是坚定。不过嘛,我倒是可以给你指条路,你就象现在这样,见到她就下跪,她若不答应就不起来。”
贺尘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立即向郁心兰磕了个头,大踏步地随着芜儿走了。
赫云连城没好气地看着小妻子,“这叫什么主意?男儿膝下有黄金,随随便便跪了,以后如何振夫纲?”
郁心兰将小下巴一抬,重重地哼了一声,“怎么?你还想如何在我面前振夫纲?”
听出这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薄怒,赫云连城顿时慌了,赶忙道:“不会不会,我觉得我们这样就挺好。”
郁心兰“切”了一声,有心想开个玩笑,让他给自己下跪,可是转念一想,这是不可能的事,还是不提也罢。
赫云连城见妻子的神色和缓了,忙又关心道:“礼物先让丫头们帮你挑着,你别累着了。”
郁心兰笑道:“我不过动动嘴皮子,哪里会累,现在府中最累的是母亲,可惜我帮不上忙。”
最近府中忙着的,便是将二爷房里的方姨娘抬为平妻的宴会。二奶奶上回因与人一起陷害郁心兰,被重重处罚了一次之后,老实了许多,可是侯爷仍没打算放过她。因为她在外面与娘家大嫂李大奶奶,合伙放印子钱的事,被侯爷知晓、并调查清楚了,侯爷当场便表态,这种吃人血汗的生意,以往不知闹出过多少人命,若是传了出去,必定会影响到侯府的声誉。
依着侯爷的意思,是要将二奶奶休了去的。不过二爷对妻子还是有些感情,加上二奶奶又幸运的有了身孕,休妻的事儿才作罢。只是二奶奶不敢再强硬,只得写了文书,答应抬方姨娘为平妻。
如今三奶奶闭门不出,安心在院子里治疗脸上的坑洼,郁心兰和岑柔又怀了身子,二奶奶禁足中,这宴会的一应事务,都要长公主一人来操心,她便只得将二姑娘和芳姑娘两个调出来帮忙。
两个姑娘如今都许了人家,正该学着如何主持中馈,免得日后到了婆家,没法子替婆婆分忧。
二姑娘原本一直躲着郁心兰,可是席面的菜谱要如何定,长公主偏偏指着她去找大嫂商量,她这才忸忸怩怩地来到静思园。“大嫂,上、上回的事,是我对不住你。”赫云慧也知道第一重要的是道歉,一进门便伏低做小的道。
郁心兰抬眸瞟了她一眼,不轻不重地点了她几句,这才问道:“来找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