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银爪即将打落迷蝶解药之际,“哧”的一声,血红的朱雀鞭迭出,在空中划出冷艳弧线后,死死缠住了鲜于仇的钢爪
鲜于仇左手被制,动弹不得他正欲用右手运力击退朱雀鞭,却忽然感觉背后阴气乍起,于是本能地将右手向后挥打过去!
“啊”
一声嘶哑嚎叫,血光飞溅!鲜于仇眼睁睁看到自己的右手tuo离了手臂,飞到数丈之外!
神哭小斧锋刃上,一滴血无声坠落
完完全全,重现了当年左手被砍飞的那一幕!
魔鬼chiluoluo放大的瞳孔中,映出复仇精灵刻毒的冷笑
“自作孽,不可活”顾惜朝一翻手,寒芒四射的神哭小斧激射而出!
随着“咔嚓”一声分明的颈椎砍断声,腥红血浆喷溅漫天红幕!魔鬼的头颅滚落在地,无头的躯干也终究摇摇欲坠地倒下
雪耻的快gan几乎冲昏顾惜朝的头脑,他激动地双手颤抖,仰头向天,发出一种似狂笑又似痛哭的声音
我终于杀死了这恶鬼!我砍下了他的双手,砍下了他的头!
报应艾报应!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早就预言过,他会死得很惨!死得比任何人都惨!
乱虎,乱步,毁了你们一声的魔鬼终于死了,你们安息吧!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难以想象,一个在前一刻还受制于人而且险些惨遭玷污的十四岁孩子,这一刻,竟手刃了污辱他的妖魔!
那些狱卒和白衣弟zi们都吓傻了,这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个个仓皇逃窜,想逃离这是非之地
英绿荷挥起朱雀鞭,圈住那群人的脖子,将他们逐个缢死于鞭下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英绿荷用鞭指着鲜于仇身首异处的尸体,问顾惜朝
顾惜朝无法面对英绿荷期待又绝望的眼睛,于是背过身去,叹息道:“鳞哥死前交待了很多事给我但他死前的一刻,他说的是关于你的你在他心中是最重要的吧,不然它他怎么会把今生的最后一句言语留给你”
“他提到了荷塘?”英绿荷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
“对”顾惜朝轻声道:“他是这样对我说的:“你见过……英子跳舞么?……在夏夜,月下的荷塘,她整个人,就像一朵盛放的荷花……好美——然后他就走了他的脸上还带着微笑,一点痛苦都没有”
顾惜朝听到液体溅落的声音,继而是女子凄凉的啜泣
“他究竟是怎么死的……”英绿荷流泪道:“他为什么就不肯再等等我,见他最后一面……”
顾惜朝转过身来,直面英绿荷深吸一口气,说:“是我杀了他”
英绿荷愕然地看着他,一时不知所措
“我承认我是凶手但是,当时的情况,完全不是鲜于仇告诉你的那样”顾惜朝正色道
“告诉我真相!”英绿荷喊道:“我可以相信你,只要你告诉我真相”
“英子”顾惜朝慢慢说:“你比我更了解鳞哥你应该清楚,鳞哥一直以来都不和九幽一条心,时刻想着消灭九幽报仇雪恨你也该知道,鳞哥总消能和武林正道联手铲除鱼池子,打退辽军,保大宋江山太平九幽知道鳞哥有心叛变,一直都想找机会铲除鳞哥九幽为控制我,给我施了碧惑鳞哥不想让我死,就去偷来唯一的碧惑解药,但被九幽发现了
那时,鳞哥就料到,自己时日不久了
九幽给鳞哥施了蛊毒,又下了斩龙令,限他七日之内杀了我,将我的人头呈上鳞哥在连云寨找到我,和我决斗我当时不知他良苦用心,只以为他贪生怕死,于是愤然与他拼命
结果……鳞哥故意失手,死在我手上临终前,他给了我碧惑解药他还告诫我要继续与正道并肩作战,铲除九幽,打退辽军
鳞哥说,他宁愿死在我手上,也不愿死在九幽手上
鳞哥死后,我见到了鲜于仇我才知道,九幽已给鲜于仇下了斩玄武的命令总之,九幽是要把我们师徒赶尽杀绝
我从鲜于仇那里逃了,此后一直铭记鳞哥遗训,与正道一同为国效力
英子,鳞哥至死都不忘报国,可你后来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在与他遗愿背道而驰!”
这最后一句掷地有声,令英绿荷无言以对,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沦落成这个样子……”英绿荷抽泣道:“他死以后,我想我是……疯了……我忘了他的愿望……忘了他的理想……我只能记得他曾经的情话,他的脸,和他的身体……我被无法发xie的欲ang燃爆了……所以我开始喜欢杀人,杀人的时候我会有种说不出的快gan……”
“英子”顾惜朝的态度稍稍和缓了些:“九幽拆散了你和鳞哥,又玩弄了你这么多年,现在应是你复仇的时候了”
“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他?”英绿荷惊诧道
“不止有你还有我,还有朝廷的军队,还有千千万万的热血侠士”顾惜朝压低声音,悄声道:“朝廷六扇门的四方军已经向这里进发,估计明日便可攻入鱼池子”
英绿荷大吃一惊,断续道:“你……你调来了军队?”
顾惜朝见她神色大异,疑惑道:“怎么?”
英绿荷叹了一声,淡淡一笑:“天意啊”她看着顾惜朝,正色道:“九幽与辽军已约定,明日辽军从鱼池子管辖的边口偷袭,准备直捣东京”
听了此言,顾惜朝不免错愕
“真是大宋的福气啊”英绿荷感慨道:“辽军明日本可以攻下东京,没想到偏偏在鱼池子遇上四方军成败就在明日的决战了”
顾惜朝沉吟片刻,表情阴晴不定终于,他自嘲般笑道:“看来,明日四方军和辽军在地上决战,而我们则要和九幽在这地府决战了”
“我可以做什么?”英绿荷已下定必死的决心,决定豁出性命于顾惜朝一同叛变
“给他们服下迷蝶解药,放他们走”顾惜朝指向一旁被封茓道的阮红袍和雷卷
英绿荷当即依言照做
阮红袍担忧道:“小顾,我和卷哥留下来帮你们吧九幽太强,你们怎么可能战胜他?”
“你们内力已被封了数日,如今功力已大不及从前,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好,免得白白在战场上送了性命”英绿荷恳切道
“雷堂主,红袍姐,你们快到地上去吧告诉四方军,明日有辽军大举入侵,要多加小心!”顾惜朝郑重道
英绿荷看了看牢前计时的沙漏,焦灼道:“子时就要到了,我们不能让九幽看出破绽!你们快走吧我带你们走一条捷径,那条路没有弟zi守卫,比较安全”说着向一条暗道引去
每个人都清楚这一别便是永远在这诀别之时,纵有千言万语也哽在喉头难以言明
“小顾,你会赢的!我们都会赢的!“阮红袍忍住眼泪,勉强挤出个鼓舞的笑容
“顾惜朝”许久不曾开言的雷卷终于用他苍凉的声音唤了少年的名字他抬手,缓缓拍了拍顾惜朝左肩
就像一位将军在上战场前无言地拍拍年轻战士的肩膀,以示鼓励
顾惜朝的眼眸焕发出振奋的光彩曾经,雷卷怀疑他攻击他,甚至要置他于死地但此刻,他能从雷卷真诚的眼睛中获悉,他们之间一切的成见误解与隔阂,已随着悲壮的生死诀别化为尘埃
到此刻才相信他的美好只可惜,太晚了
“走吧”雷卷沉重地说着,转过身,拉阮红袍向暗道走去
待英绿荷送走雷卷与阮红袍,回到牢房时,顾惜朝已整理好衣衫,绾好卷发
仿佛要赴一场华贵的仪式
“戚少商还能撑么”顾惜朝问道
“还剩二十几个药人他应该还能撑估计明日便可攻入大厅了”英绿荷见顾惜朝眉头微皱,便询问道:“要不要我迎他进来?”
“不可以”顾惜朝斩钉截铁道:“时机尚未成熟,不可轻举妄动我们不能以任何方式帮助他,否则九幽一定会察觉暂且让戚少商撑一撑吧”
“那么……我还可以做什么?”英绿荷又问
“在合适的时机下,命令所有药人集体自杀”顾惜朝冷冷道:“除了九幽,鱼池子战斗力最强的就是药人我们只能在九幽操纵他们之前除掉他们,以绝后患”
“合适的时机?”英绿荷疑道
“绞死我的时候,所有成员都要去看行刑在这之前我们不能让他们死否则九幽在大厅上看到药人数量大减,定会生疑所以,你要在我被绞死后,再下令让他们自尽”顾惜朝缓缓道
“你……”英绿荷心惊道:“你真的准备被绞死?”
顾惜朝苦笑:“和命运博弈,一般输的可能性会更大些我不得不作好这样的准备”他踱步到牢门前,道:“英子,带我去见九幽罢”
英绿荷惶恐看了看地上狰狞的鲜于仇尸体,为难道:“可……可这我们怎么向九幽交待?”
顾惜朝从容道:“如实交待”
英绿荷又一惊,困惑望着他
“放心,我不会供出你来”顾惜朝悠悠道:“所有事情都有我顶着,不会乾到你”
“可如果你死了,我还怎么杀九幽?”英绿荷追问
“我死了,还有戚少商呐他会战斗到最后一刻的”顾惜朝恬淡一笑
曲折环绕的秘道两壁上,燃着蓝绿色的焰火,把原来幽暗的小径映得越发妖邪
尽头,乍现了神君洞内永不凋零的一池莲花蓝如碧海白如雪,粉若胭脂紫若梦朵朵盛放的莲花漂在池中荡漾,水波的微光在莲瓣上浮动,流光溢彩
许许多多晶莹的亮点在莲花之间跃动,就像夏夜点点的流萤
只有你们,还恪守着些美好吧
顾惜朝悄声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穿过横跨莲池的木桥,少年能看见水晶座上那个尊贵的魔君
闪耀着银色光芒的长发,在微风中徐徐地漫开墨如夜光的绒裘,松散地披在修chang如魅的身体上,彰显出分明的锁骨
静得像一座唯美的冰雕只有那双渺如深潭的眼睛波光流转,才能让人相信这非是冰封千年的躯壳
顾惜朝一步步走到水晶座前,随着镣铐刮过地上汉白玉的沙沙声他停在座下静立了片刻,接着垂下头,双膝跪地
“青龙叩见君上”他伏地行礼,显出谦卑的样子卷发半笼住了他的眼睛,和他的表情
“你还敢来见本座”
九幽的声音波澜不惊地响起,在莲池上空萦绕苍白的声线,犹如最深的地狱中传出的幽冥之声犹如在冰山沉睡千年的雪魔苏醒之声犹如上古时代战死疆场的年轻帝王遗恨的亡灵之声
顾惜朝抬起头,仰视那张冷丽的脸,平静道:“青龙从未做过错事,怎会不敢来见君上?”
“从未做过错事?”九幽冷笑,伸出苍白的手指在顾惜朝下唇上玩味地滑动,声音又柔又厉,道:“青龙,你说出这种话,不怕本座割掉你的舌头么”
顾惜朝不避不退,任由九幽锋利的指甲在自己唇边刮划,依旧仰首道:“君上先听完青龙所言,再割也不迟”
银发男人唇角勾出一抹刻毒冷笑,盘搭两腿,脚尖一挑,尖利的墨色皮靴尖端便抵在了跪在地上的少年心口
“说吧”九幽漫不经心地说着,却丝毫不放松力道
顾惜朝不由自主地一震他明白,九幽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羞辱他,更是为了监控他的心率,以辨别他是否在说谎想到此,他竟是遏制不住地心脏怦怦狂跳起来,想抑都抑不住
九幽见他战栗,当即用靴尖重重踢一下他心窝,冷峻道:“怎么?心虚了?不敢说了?”
那皮靴顶端又硬又尖,九幽用力又狠,顾惜朝胸口经这一踢,疼痛如刺,猛得咳出一口血
璀璨如冰晶的汉白玉阶上,溅染一滩鲜血,缓缓蔓散,红如早梅,艳丽无俦
他忽然抬起头来,直直地仰望着九幽,颤声道:“君上,您难道不再相信青龙了吗?”
少年的声线飘得虚无,又清得如泪溅七弦,支离破碎
他跪着,遍布血痕的青衫像一片夭折的枫叶铺漫在地卷发鬈曲如波浪,缠绵垂地瘦削的脸分外憔悴,渐失血色的嘴角犹挂着一缕血丝,蜿蜒流淌他张着一双空濛的眼睛望着银发男人尊贵的面容,眼波中隐隐流淌着受伤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最纯净的魅惑
九幽俯视这个乖顺的尤u,原本犀利的目光忽然一飘,闪过刹那间的怜爱
顾惜朝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明白九幽这瞬间的动情是因为忆起了二十年前那个名叫青龙的女子
顾惜朝是尽了多么大的努力,才压抑住了心中的狂喜他清楚,只要自己接下来处理妥当,就一定能撩起九幽的失心疯到那时,九幽分不出现实与幻境,对付起来就会容易得多
“君上,当初青龙出鱼池子以后,不久便完成了灭神威镖局与毁诺城的任务正欲回来复命,途中却意外获悉青龙剑下落想到君上对此锦是牵挂,青龙便在外逗留了些时日没料到一遇见青龙剑如今的主人戚少商——也就是当年将青龙奉送给君上的那个人,旧情重拾,竟下不了杀手,以致后来引发种种祸端”顾惜朝惴惴道
“你居然还敢在本座面前提‘情’字?”九幽一挑眉,寒冰箭般的目光扫在顾惜朝脸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顾惜朝不卑不亢道:“君上又何尝不是为情所困之人毫无感情的活物,想必君上也不会喜欢吧青龙虽处在矛盾之中,但最终还是决定效忠君上,割舍旧情”
“那你为何不杀了戚少商,将青龙剑呈给本座?”九幽冷冷问
“七年前戚少商毕竟于青龙有过救命之恩,所以青龙无论如何也不忍亲手杀他,无奈,便只是怂恿他来闯鱼池子,请君上了结他,收回青龙剑”
“如此说来,你倒有功?”九幽不温不火问道
顾惜朝垂首惶道:“青龙不敢”
“那么,”九幽缓缓道:“本座闻言,你为宋军上战场作战,大肆屠杀药人,乱箭穿躯仍不肯倒下;又多次闻言你与大辽和鱼池子众教徒为敌,杀之如草芥这又作何解释?”
“青龙鲁莽,当时只一心只为蒙蔽戚少商等各派人士,隐瞒身份,以致出手失了分寸”顾惜朝伏身垂首,透出虔诚忏悔的气息
“失了分寸?”九幽阴冷道:“你可料到这一失分寸会让你失了性命?你可知道凭你种种行为足以论上叛教的罪名?你来时可见到大厅上那座绞架?那便是你的归宿你这次来,便是自寻死路本座不明白,你此次为何还要回来?玄武已给了你碧惑解药,你便不再受碧惑控制你本可以与鱼池子一刀两断,再无牵挂,可你却又回来了!”
“青龙并未背叛君上,所以才回来!”顾惜朝坚决道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木盒,直视九幽,朗声道:“青龙无时无刻不铭记君上训诲,所以纵使得了解药,也未服下碧惑解药,世上仅此一颗,青龙如今将它归还君上,听凭处置”
言毕,顾惜朝将木盒高举过头,呈向九幽
银发男人脸上,仍有七分不信任
不相信有人会将唾手可得的生存消放弃
“这是否是真的碧惑解药,本座一眼便能看出来,伪造得再天衣无缝也无济于事”九幽修chang手指轻轻敲打着水晶座扶手上的蓝宝石,傲慢道:“如果你敢以假乱真欺瞒本座,你会死得很惨现在,你伏首认罪还来得及”
顾惜朝不说话依然是那个高举呈送的姿势,依然是低垂眼睑谦卑恭敬的样子手臂平稳得没有哪怕一丝的微颤
九幽接过木盒,优雅用手指缓缓掀开盒盖
碧色的丹药,隐隐焕发青冥的幻光,将原本简陋的木盒映衬得玄妙幻彩
男人的目光,蓦然冻结了
是的静静卧在盒中绒丝中心的,是那颗独一无二的丹药
任何药师都调不出的药质任何调香师都配不出的异香任何妙笔画师都绘不出的散发微光的碧颜
是它毋庸置疑
男人眼眸中犀利的冰箭,仿佛在一丝丝融化,成一江春水
“三百日还有一个月,便是大限”九幽寂声道:“你为什么不服下它呢”
“青龙只是想在死前向君上表明忠心”顾惜朝坚定道
九幽悄声一笑,说不出是温是冷既而又问道:“玄武为了给你弄到解药而死,你却把它重又拿来向本座表明清白你这样做,对得起玄武么?”
顾惜朝低下头,沉声道:“玄武叛教,罪当诛青龙不须对一个叛徒心存愧疚”
“小小年纪,竟也学得这般薄情负义”
依这言辞本该是句责备的话,但在九幽口中说来,却暗含着几份赞赏的意味
“玄武与你师徒七年,却终究丧命你手你这样心毒,本座又怎么能对你有十足的信任?”九幽长眉一颦,眸中又是一缕疑云
“青龙誓死效忠君上,绝无二心”顾惜朝一字一顿道
“哦?”九幽挑眉:“本座何以得到你的效忠?”
“恕青龙直言”顾惜朝深吸一口气,道:“因为青龙与君上,志同道合”
这一言确实不讳,把二人提到了平等的地位九幽平日一贯尊贵,听了这话不免颇觉刺耳,冷笑问:“同在哪里?合在哪里?”
对于九幽的态度变化,顾惜朝毫不以为意,竟露出个心驰神往的纯真笑意,声音柔和如轻风:“同在陶公笔下的君上对青龙说过,让优秀的人类统治这个世界,是在造咐界把劣质的人消灭,只留优秀的人,世界会比现在干净得多,我们向往的桃源,是一个大同的世界没有贫穷,没有战乱,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每个人都自由平等,每个人都幸福地生活没有愚昧无知,没有自私自利每个人都是君子,每个人都是智者没有卑劣,只有优秀能助君上铲除劣等人,创造大同世界,青龙万死不辞”
这一番言辞真挚动情,任何人听了都难以再怀疑什么
为了信仰,人可以做任何事又有什么可怀疑的?
九幽思量半晌,将木盒盖卡上,无声叹口气,道:“青龙,本座将这解药赐予你罢”
顾惜朝却黯然道:“青龙不配青龙虽未叛变,但所犯罪行之多更甚于叛变,罪无可赦”
九幽似乎也颇觉为难抬首漫无目的饮,只见英绿荷一袭红衣婷立在近旁静候,有些诧异,道:“朱雀,白虎呢?”
英绿荷不jin一抖,面色煞白,不知如何作答
却听顾惜朝静静道:“君上,白虎已被青龙杀了”
九幽表情一凝,似不敢相信所听到的话
“白虎方才不听青龙辩驳,对青龙施以种种酷刑,最后竟还胁迫青龙做yin奸之事,青龙忍无可忍,便伺他欢爱忘形之时了断了他”顾惜朝语气中毫无惶恐后悔,反而是大义凛然
这般不怕死的疯子,九幽还没见过几个,如今竟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抑住了怒火,继续道:“你杀药人还不过瘾……居然……敢杀白虎?”九幽目光又猛得转向英绿荷,喝问:“你给了他迷蝶的解药?”
“青龙将一切向朱雀解释清楚后,朱雀才给了他解药”英绿荷分辨道
“你好大的胆子!”九幽怒道,指骨攥得格格作响
“君上!”顾惜朝忙道:“此事全是因青龙一人而起,所有罪责都应由青龙一人承担朱雀因青龙而犯错,青龙愿代其受责”
“代其受责?”九幽冷冷道:“刑茓的十大酷刑你都受过了,还有什么能惩处你?”
“请君上处死青龙!”顾惜朝大声道:“青龙虽一心效忠君上,但屡屡行事草率偏激,犯下屠戮同族的滔天大罪造成了倒戈叛变的局面叛徒,当杀无赦倘不当众处死青龙,便难以服众况且,君上已在大厅支起刑台,倘不绞死青龙,朝令夕改,也有损君上天威青龙不怕被众教徒唾骂侮辱,只要君上心知青龙赤诚,青龙死而无憾”
九幽微叹道:“难道,你有如此忠心,本座怎能为立威而杀你”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能因青龙坏了鱼池子的规矩”少年顿了顿,像是说不下去半晌,才垂首哽咽道:“只可惜,青龙无法再为君上效力,也看不到君上即将创造出的那个了……”
他跪在水晶座前,双肩颤抖,头垂得很低,卷发遮住了脸低低的压抑的抽噎声飘出来,才真正像一个孩子
九幽伸出尊贵的手,托起少年的下颔
那个孩子瘦削的脸上,有血垢,有鞭蝇也有两行潮湿的泪痕含泪的眼睛,空濛潋滟,像夜光下的湖面上一点淡淡的月晕
银发男人的眸中,闪出一丝怜惜
“青龙”九幽念着,拇指轻轻拭去少年眼角泪水,道:“本座不会负你……明白吗?”
顾惜朝怔了片刻,恍悟了什么似的,迟疑地微点一下头
于是九幽从座上站起,向一旁英绿荷令道:“子时将近,召集所有成员在大厅集会,观看绞刑”
厅上的火把,不是金红色,而是诡秘的蓝绿色如在幽冥
大厅正中,储这那个阴森冰冷的高台瘦骨嶙峋的横梁上,打成死结的绳索随火焰跃动而飘摇
银发男人戴着银质面罩,身着墨色裘绒,出现在闪着焰光的金座前
成千上万的教徒都跪下来,伏地齐声道:“拜见神君”
九幽抬手,优雅作了个上扬的手势跪地的人们便站起来动作异雏齐,没有任何多余的行动和声响
而金座下那抹渗血的青影,自始至终都是跪着跪在汉白玉石阶下一块鹅卵石铺就的地上
朱雀护法英绿荷身着朱雀盛装,跨前一步,朗声道:“青龙,你是否招认泄露本教机密,出卖鱼池子?”
“是”
“你是否招认倒戈叛变,大肆屠杀同族?”
“是”
“你是否招认未经神君允许,擅自弑杀白虎护法与玄武护法?”
听了“玄武护法”这几个字,少年抬起那双无神的大眼,退半晌,才小声地重复了一个字——
“是”
英绿荷转向九幽,行礼道:“神君,青龙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听凭处理”
九幽的银面具盖住脸的上部,看不见表情,但能看到他的唇角,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东方青龙,弑杀护法,泄露机密,屠戮同族,谋反叛变,罪无可恕”九幽一句句缓缓说道:“为捍卫教规威严,现将东方青龙处以绞刑曝尸厅上,示众三日,以儆效尤”
两个刽子手一齐走来,将顾惜朝向绞刑台押去他早已被酷刑折磨得疲惫不堪,无力站起,只得由他们一点点向前拖去
脚镣刮在汉白玉地面上,划出道道不和谐的痕迹鲜血卦沿青袍边缘滴滴嗒嗒淌个不停,也在纯白的地上溅下一条嫣红血路
刽子手将顾惜朝一步步拖上刑台,把他放在绞索下面一尺高的木台上,再把那条可怕的绞索套在他高傲地令人敬畏的颈上穿过比乌羽还要闪亮乌黑的波浪状长发,看得见绞索粗犷的线条和盘绕在玉石上的毒蛇一样盘踞在他项上,扭扭曲曲,束缚了他luo露出来的锁骨②
他傲然地昂着头,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如一座圣洁的玉雕不得不承认,即使在这时,他依然是那么美丽与高傲
沙漏中,紫色的细砂在下落,再下落,不紧不慢地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死神一步步逼近
“青龙”九幽鬼魅之声响起:“在沙粒漏完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顾惜朝账一下空洞的眼睛,恢复了点神采他此刻站在刑台上突起的木台,站在整个大厅的中心,最高点这本是个多么让人无地自容的耻辱柱艾但他好像没有分毫的耻辱感,反而是有点居高临下地俯视一切,带着他一贯的倨傲的冷笑
他仰头,穿过黯淡的石壁,望向比天空更远的地方,饱含着即将涅槃的精灵的虔诚与自豪他的瞳孔,燃烧着幻丽的火焰像传达疙的神一样,他说——
“光明将主宰这世界”
最后一脸,在他末音消逝时,悄然落下了
时期到了死期到了
厅上蓝绿的火焰,蓦然间转变成了血红的焰色,熊熊燃烧,刺得人睁不开眼
刽子手踩下了行刑踏板
一尺高的木台,倏尔凹陷到刑台之下那个孩子的身体便悬挂在了一尺的空中,剧烈扭动了一下,继而了无声息
高扬的头颅究竟是折断般低垂下来,瀑布似的卷发披散,完全遮住了面容
直到看着这遍布血痕的青影丧失了哪怕一丝的濒死扭动,静悄悄的躯壳在阴风中轻轻摇晃时,那些睁大双眼观望的人们才有点明白:他们的青龙护法被绞死了
当众处决最大的优点就在于能杀一警百,威慑力强
果然,众人惶惶然纷纷跪地,齐声道:“属下誓死效忠神君!”
九幽阴森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只要尽忠,本座不会亏待你们否则……”他抬手,指向绞架上吊着的那具尸体,缓缓道——
“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我们终究是按着魔鬼布好的棋局走了下去
亲人,请你坚强
我不敢想象,那一刻,你会怎么样我不敢想
对于那一幕带给你的疼痛,我只能说——
对不起,亲人
对不起
(注:①语出自张爱玲
②改编自雨果《巴黎圣母院》)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