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瑞手持长竹在地上画了一道线,在旷野之中以洪亮的声音喊道:「从线开始,到林子的第一株树绕回,击掌为号,往返十次,先者为胜。」
语毕,他以精湛的内力击出三掌,两匹驻於线前的俊马长嘶一声,腾地跃出,并辔而奔。
「驾!小掠风,快些,你可不要输给了大掠风啊!」
罗语妍胯下的坐骑通体黑毛,正以火焰一般的速度向前奔驰,蛰伏了一个冬天,她的爱马表现得可毫不逊色。
「小语妍,加油!我看好你。」任冠在起跑点拚命摇旗呐喊,他赌的是罗语妍赢,所以现在为他的金主卖力点喊也是应该的。
「谢谢你,任大哥。」罗语妍回头一笑,对任冠致谢。
可是就在这麽一瞬间,单佐靖所驾驰的雪白俊马已经超越了小掠风,在村里的第一株树绕了第一圈。
「糟糕!」罗语妍连忙挥动马鞭。「可别大意才好。」
她知道佐靖一定会让她的,只要她的小掠风不要表现得太失水准即可,彩金绝对是她的。
「小语妍,加油!」
罗语妍在第三圈仍然落败後,任冠不禁在原地大喊大叫乾著急。
「何必这么激动?」梁子枫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明知道最後赢的一定是小语妍,如此嘶声力吼岂不浪费力气?」
他们大家都知道,自从罗语妍迷上赛马之後,每次到最後赢的总是她。
原因无他,因为她那一千零一个对手--单佐靖,总是好心的隐藏了九分的实力,用一分的实力输给她。
「哎呀,你不懂,这是乐趣!」任冠强调道,依然乐此不疲的继续他的大喊大叫。
梁子枫笑著摇摇头,走过去与耿瑞、向鸿一道在凉亭坐下,随行的婢女立即为她斟了一杯茶。
「小语妍也十八岁了,去年明显长高,看起来像个大姑娘了。」耿瑞眼里有著欣赏。
罗语妍的成长,让他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向来敏感的梁子枫瞥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
耿瑞笑盈盈地说:「可以考虑把她嫁人了。」
靖王府嫁郡主,到时一定很热闹!
梁子枫抬起眉。「只怕有人会舍不得。」
耿瑞的视线直觉地看向有如神经病般喊得正兴奋的任冠。「你说那个酒鬼吗?」
不会吧?任冠对小语妍……
不可能。
他非常肯定不可能,任冠那种粗线条、少根筋的人不会喜欢小语妍这种型的清秀佳人,任冠喜欢的是青楼里那些妖艳美女。
「当然不是。」梁子枫撇撇唇。「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不是我。」向鸿在耿瑞怀疑之前,面无表情的开口撇清。
耿瑞播搔头皮。「咦?莫非…:.」
不是任冠,也不是向鸿,耿瑞的目光疑惑地看向他们那位目前正遥遥领先罗语妍一大圈的靖王爷。
梁子枫微笑道:「对了,就是你现在心理想的那个人。」
「怎麽可能?」耿瑞不以为意的哈哈笑了起来。「你们女人就是想像力太丰富
了。」
王爷和小语妍?哈哈,他们只是好兄妹嘛。
梁子枫扬了下眉,美目里尽是嘲弄。「怎不说是你们男人的观察力太弱了?。
耿瑞笑盈盈地道:「你是咱们四星里的女诸葛,我说不过你,不过,你刚刚的猜臆是万万不可能的,等著瞧吧,小语妍今年十八岁了,女大不中留,王爷一定会为她找个婆家的。」
「是吗?」梁子枫不予置评地淡淡耸了耸肩,专心品她的茶。
比赛终了,大掠风在最後一圈忽然慢下来,让小掠风不费吹灰之力的赶上,先者为胜。
「我赢了!」
罗语妍灵巧地跃下马背,把缰绳交给持从,唇角扬著盈盈浅笑。
她脂粉末施的脸上泛著健康的红润,整张丽容在骄阳下焕发出光彩,一双顾盼生姿的翦水双瞳让太阳都为之失色。
「小语妍,做得好!」任冠眉开眼笑,随即把腰间酒壶递过去。「来,喝口酒解解渴……」
「不行!」采菱立即从婢女随从的行列里冲到罗语妍面前,手里持著小水壶。「小姐若是渴的话,喝酸梅汤解渴就行了,别喝什麽呛死人的怪酒。」
「你们……」右边是酒,左边是酸梅汤,一时之间令罗语妍难以取舍。
蓦地,一只手臂搁上她的肩,低沉浑厚的嗓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听采菱的话,喝酸梅汤。」
单佐靖拢著罗语妍的肩,将她带往凉亭。
「王爷英明!」采菱胜利地朝任冠扮了个鬼脸,连忙踩著小碎步跟上去伺候。
☆☆☆
「皇上就要回京了,适才接到皇上的飞鸽传书,指名他的爱卿佐靖亲启,闲杂人等不得随意看之。」
耿瑞将一封密函交到单佐靖手中,单佐靖优闲的拆信、阅信之後,啜了口茶,但笑不语。
任冠稀奇地扬扬眉。「御天皇帝什麽时候变得这么神秘了?」
单御天近来迷上微服出巡,不过像这般人未回京便先弄封飞鸽传书来的古怪事,还是头一道。
「皇上信里说些什麽?」耿瑞也很好奇。
单佐靖黑眸闪著笑意。「皇上说,他回京後不急著进宫,要先到靖王府与我一聚。」
「为什么?」任冠更不解了。
皇上要见王爷,随时可以召唤进宫,干麽纡尊降贵跑到靖王府来?
单佐靖温文地笑道:「皇上说他寻获许多稀奇的东西,要第一个和我分享。」
「什么跟什么嘛。」任冠打鼻里哼了一声。「我猜准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否则他怎不去和他的皇后分享,反而古怪地跑来和一个大男人分享!」
尽管单御天已经即位七年,不再是当年那个少年皇帝,可是他仍然无法把单御天当个货真价实的皇帝来看,谁教皇帝疯起来的时候也常常找他进宫喝酒、称兄道弟。
「向大哥!」
柔和清怡的声音传来,罗语妍踏进咏心居。
咏心居向来是单佐靖与四星论事的地方,她有兴致时也会加入他们,不过她通常都只做个听而不辩的好观众。
「什麽事?」
向鸿照例面无表情的抬起眼,一时之间,屋里的人全被罗语妍崭新的装扮给吸引住。
今天的她换上春衫,柔和的嫩黄|色将她衬托得肌肤赛雪,黑缎似的长发上Сhā著一支色泽翠绿的碧玉钗,举止怡然,神情娴静,清新得犹如一朵初绽的丁香花。
「小语妍,你今天真美!」任冠毫不吝啬他的赞美。
罗语妍大方的转了一圈,带笑的红唇弯起。「采菱一定要我穿这样,她亲手替我缝制的,好看吗?」
「好看极了。」耿瑞也赞赏道。
「想不到那丫头有这等好手艺,做的衣裳还真不赖,改天请她也帮我缝双鞋吧。」任冠打起如意算盘。
梁子枫则玩味地看著罗语妍。
她像颗晶莹剔透的珍珠,素净的瓜子脸上总是带著笑意,自然流露的清雅气质让人心动。
语妍已经不是六年前的小女孩了,尽管她从未出席过任何官场宴会,但才女之名还是不陉而走,一传十、十传百,似乎人人都知道靖王府的靖乐郡主既擅长看相,又绘得一手好画。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见过语妍的人不多,但慕名而来的风流雅士还是踏破了靖王府的门槛。
大家都相信才女必定是才貌兼备,何况是靖王府的郡主,靖王爷在朝中的地位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任何人都想高攀哪。
「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葱梢头二月初。」梁子枫唇角勾起一抹微笑,颇有深意
说:「我们的语妍真的可以嫁人了。」
她用眼角馀光瞥了单佐靖一眼,他正黑眸灼灼地盯著罗语妍看,她不禁在心里一叹。
这人文风不动的,可是黑眸里对语妍那种温柔和宠爱的眼光……
「我早就说过小语妍可以嫁人,十八岁再不出阁,到时便变成老姑娘喽。」耿瑞立即兴高采烈的附和。
他不只一次想像过小语妍的婚礼,靖王府一定会竭尽所能替她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
「我喜欢当老姑娘。」罗语妍笑开脸,直接对向鸿道:「向大哥,你下午有空吗?我在後山发现一味罕见的药草,我们一起去看看。」
「下午找你。」向鸿的回答简单至极。
他不收弟子,偏偏语妍对医理产生兴趣,幸而她天资聪颖,因此他也乐於指导。
「一言为定。」罗语妍嫣然一笑。「不打扰你们了。」
她翩然转身离开,淡鹅黄的轻盈身影宛若彩蝶,而单佐靖那双黑眸则在她离去後恢复寻常神色,仿佛未掀一丝波澜。
☆☆☆
「小姐,人好多哪,咱们可别走丢了。」采菱紧紧握住罗语妍的手,紧张兮兮地说。
一年一度的花会人山人海,整个皇城最热闹的街道都被挤得水泄不通,灯火将夜晚照耀得犹如白昼,人潮越来越多。
「不怕,我们只要紧紧握著手便不会走丢。」
罗语妍微微一笑,眼光流连在各式各样的花卉上,百花齐放、百家争呜,年度花会果然不同凡响,许多名花汇集,看得人眼花擦乱。
「其实只要您开口说一声,王爷也可以帮我们在月牙楼弄个包厢来欣赏花会,我们就可以像那些王公贵族一样,一边饮茶一边赏花,多麽风雅,您偏偏要自己走来人挤人的赏花,岂不活受罪吗?」
人多拥挤,采菱不由得开口叨念。
罗语妍好整以暇地道:「边赏边玩才有乐趣,在月牙楼里什么都看不清楚,不如我们在这里十分之一的有趣。」
「有趣?」采菱挑挑眉。[会吗?」她可不以为然。
「这位姑娘,卜个卦如何?」一位相命摊的白发老者在罗语妍主仆俩经过时唤住她们。
只见他身著整洁的白色袍子,双目炯炯,颧骨突出,一把飘拂的胡须,看来十分超然。
不等罗语妍回答,采菱立即得意的扬起眉梢道:「说到卜卦看相,老先生您可就班们弄斧了,我们小姐精通面……」
「采菱!」罗语妍出声制止,她从钱袋里取出一些纸银对白发老者递过去,微笑说:「老人家,这里有些银两,您收起来吧,天晚了,早点回去歇息。」
「多谢姑娘的好意。」白发老者摇头。「不过无功不受禄,要是姑娘不卜卦看相,在下就不能收你的银子。」
采菱看著白发老者,瞪大眼睛。「喂,白花花的银子您不要?」
「不要。」白发老者很坚决。
罗语妍笑了,这令她想起与单佐靖在东风县破庙之中相识之初的情景。
於是她爽快地坐下。「那么就请老人家替小女子卜个卦吧。」
白发老老削瘦的脸颊露出一丝悦然,端详罗语妍半晌,卜了卦之后,他缓声道:「姑娘,你是天女下凡,姻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天女?」采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好老套的说法啊,那您看本姑娘我是什麽下凡呢?」
自古以来看相的都是这一套,什麽紫微星、九天玄女下凡,或玉女、金童下凡的,了无创意。
「你--」白发老者不感兴趣的扫了她一眼。「你是寻常老百姓投胎。」
「什麽?你看清楚点!你根本连看都没看我就这么说。」采菱不服气,哇啦哇啦地叫嚷著。
「采菱,别嚷了。」罗语妍搁下银两起身。「谢谢老人家的指点。」
「根本不准,一派胡言,招摇撞骗嘛……」采菱还在碎碎念。
「姑娘,你要记住,你的姻缘在北方,切莫错过,莫错过哪。」
罗语妍走远後,白发老者半眯起眼眸,喃喃地道:「世局纷乱扰,迷龙待情召,龙凤玉玦会,国威声远浩。」
☆☆☆
「兰叶春葳蕤,桂花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春日煦煦,罗语妍对著满园春花轻吟,靖王府的後花园才刚修整过,因此这几日她都流连在此作画。
「好个何求美人折!果然是位美人!」
不意地,一个轻薄调笑的声音传至她耳边,罗语妍惊讶的回头,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梨树下站著一名挺拔的男子。
他身著白色绣著金龙的领衫,身材伟岸,相貌堂堂,然而微微上勾的唇角却显得戏谵和几分的不庄重。
罗语妍看著唐突的陌生人,心中泛起疑问。
佐靖向来没有宴客的习惯,近日也没听说有远客要来访,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靖王府的後花园之中?
「你是语妍?」单御天目不转睛的盯著佳人。
哈,如果不是他自口动自发跑来靖王府,又恰巧碰到佐靖不在没把他拦住,他可能直到驾崩那天都无缘知道,原来小语妍是这样一位明眸皓齿的清秀美人!
难怪佐靖把她深藏著,皇城的登徒子那么多,放这样一位美人出去真的太危除了。
罗语妍扬起长睫。「你是……」这个人知道她?
「我是佐靖的好朋友。」单御天勾起笑意走向她。「听闻语妍小姐擅长绘画,所以在下慕名而来,希望可以得到语妍小姐亲笔绘画一张。」
「公子对绘画也有兴趣吗?」她好整以暇地问。
她并不怕这个陌生人,虽然她不知道他的来历,但是她直觉地感觉到他很亲切,和他谈话很轻松,也很愉快。
单御天笑盈盈地道:「当然!」只不过对你更有兴趣!
罗语妍微笑。「那么,古往今来的画者之中,不知道公子最欣赏何人的笔墨?
单御天摇头晃脑地道:「夫论画有六要:一曰气,二曰韵,三曰思,四曰景,五曰笔,六曰墨,但是在下认为,不论画者是谁,只要是好画,统统值得欣赏。」
身为皇帝,学富五车并不奇怪,况且不是他在吹牛,诗、书、易、礼、乐、春秋,他简直样样精通!
罗语妍露出一个笑容。「公子好学问。」
「姑娘如果欣赏在下,那麽在下立即央求佐靖兄将姑娘许配给在下,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说完,单御天贼贼的笑了笑,还目不转睛的盯著她看,摆出一副迷恋的模样。
「什麽?!」罗语妍双眸讶然,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登徒子,初见面就求亲?
她摇摇头,不可思议哪。
况且她从未想过要离开靖王府,出嫁--这件事还离她太遥远,事实上,是她不愿想像有朝一日披上嫁衣的情景,那必定是伤心的。
单御天忍住心中的笑意,更进一步地追求著,「语妍小姐,在下虽已『妻妾成群』,但担保会对你无比的好,在下府中锦衣玉食、佣仆众多,在物质的享受上将一生不缺。」
罗语妍听了,不察娇容愕然。
这人已「妻妾成群」却还来向她求亲?
单御天故意猴急地瞅著她,垂涎道:「如果语妍小姐同意的话……」
「她不同意!」
单佐靖大步踱来。
「佐靖,你回来啦。」
闻来人之声,单御天带笑的浑厚嗓音在园中扬开来,他笑ⅿⅿ地招呼,一点也无视单佐靖黑眸中的深沉。
单佐靖笔直地走到罗语妍面前,黑眸扫了那位无聊君王一眼。「语妍,这是当今皇上,快跪安。」
他已飞鸽传书拒绝御天造访他的府邸,不料御天还是不请自来,趁他不在时直捣黄龙。
他知道总有一天会让御天见到语妍,凭御天旺盛的好奇心和身为皇帝的权利,他能将语妍保护六年已经不容易了。
罗语妍惊愕至极。她知道皇上与佐靖的关系密切,甚至是同脉血源的堂兄弟,但她万万想不到会在这园中瞻仰到圣颜。
惊愕之馀,她轻轻敛身,「语妍拜见皇上。」
适才这位皇帝向她求亲,是玩笑吧?但如果他当真……
「起来,邵主。」
单御天亲自将她扶起,带笑的龙颜笑嘻嘻地问:「朕适才向郡主求亲,不知道郡主怎么回答?可愿入宫为妃?」
这个佐靖原来心有所系,难怪不将一干王公大臣的千金小姐放在眼里,以前他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皇上,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单佐靖沉著声音道。皇上後宫原有佳丽三千,只不过在御天专宠皇后之後,早已成过往云烟,如今他疼皇后都来不及,怎可能再选妃纳妾。
无论御天心存什麽诡计,他万不会让语妍入宫的。
「哈哈,你怎么知道朕是开玩笑的?」单御天打著哈哈,随即又不怕死的说:「其实朕想纳郡主为妃是假!不过朕心目中倒有几位将相良才可与郡主匹配,朕说给爱卿你听听如何?」
单佐靖板起面孔,薄唇微扬。「皇上长途跋涉,想必累了,到屋里歇息吧。」
「可是朕还想跟郡主多聊几句,是吧,郡主?」单御天死皮赖脸的朝罗语妍一笑。「朕与郡主相见恨晚,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朕就……」
「语妍作画的时间到了。」他截掉单御天的疯言疯语,半眯起眼,一脸凛然地道:「语妍,我和皇上还有要事商讨,你回房吧。」
罗语妍好笑地看了这对抬杠的君臣一眼,然後她选择听从单佐靖的话,轻轻一福身,「语妍告退。」
单御天忙著阻止,「别走啊……」可是佳人已经走远,他不禁撇唇抱怨起来,「哎,真不给面子,朕可是皇上哪。」
「就因为皇上在此,微臣正好有许多事要向皇上禀告。」单佐靖从容应答,俊容却面无表情。
单御天知道自己真的惹到他了,不过他很开心,佐靖的恼怒不就表示他对语妍真的很在乎吗?
於是他更加不怕死的挑衅,「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佐靖,你这样藏著语妍也不是办法,不如……」
单佐靖双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直线,淡漠地扫了那贵为九五之尊的讨厌家伙一眼。「微臣自有分寸。」
「那好!」单御天展现过分热切的笑容道:「如果你没什么时间操劳都主的婚事,朕不介意替你代劳,虽然国事众多,但是偶尔来一点风花雪月的事也不为过……」
「皇上还是担心自己吧。」单佐靖淡淡挑眉。「据闻知过曾与高丞相密谋多次。」
「什么?竟有这种事?」单御天皱了皱眉。「哎,你怎麽不早说?」
他冷冷地道:「微臣刚刚已经说过了,有要事和皇上商讨,只是皇上忙著纠缠靖乐郡主,没空理会微臣。」
「哈哈,朕哪有?」单御天立即一脸牲畜无害地笑开来。「走,咱们兄弟俩好好谈谈因应对策,顺便让你看看朕从南方带回什麽稀奇宝贝,保证你会喜欢。」
单佐靖蹙著眉心。「希望皇上当作今日没见过语妍。」
「太强人所难了吧?」单御天一接触到他好兄弟俊颜上的危险之色後,连忙改口,「朕答应你!」
事态有点严重,所以他先答应再说,反正出尔反尔又不是小老百姓的权利,纵然身为皇帝,也可以说话不算话啊!
这几日,平静的皇城多了件传得沸沸汤汤的新闻--皇上要亲自为靖王府的靖乐郡主选亲!
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皇上亲口证实,靖乐郡主不但长得貌若天仙、更赛雪月,而且身段窈窕,宛若飞燕,不施粉黛体自香,其姿色除皇后华凤妤外,无一人可与其相抗衡。
於是,皇城里未成亲的公子哥儿纷纷探听靖乐郡主选夫的条件,每个自认相貌不凡的单身男子都跃跃欲试,如何在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为靖乐郡主的夫婿,这成了皇城人们近日茶馀饭後最热门的话题。
「小姐,看来皇上很欣赏您哪,才见过您一次,便差人送了这幅亲笔所题的匾额来给您,这是别人盼都盼不来的恩宠哩。」
采菱喜孜孜地看著那副御赐的宝墨,感到与有荣焉。
罗语妍的清眸瞥了那个所谓的「恩宠」一眼。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皇上赐的匾额如此题字,看来似乎真如采菱所说,皇上很欣赏她,否则不会如此毫不保留的夸赞她的容貌。
其实,她不认为自己的容貌真有如此不凡的境界,她也不认为皇上真的有闲暇可以为她选亲。
她更不明白皇上这么做的真正企图是什么,或许只是一时好玩吧,她一个小小的郡主,不值得当今圣上这麽大费周章。
当然,她也希望皇上真的不要这么大费周章,因为她不需要,目前平静又平凡的生活对她已经是最好的选择,她无意改变。
「小姐,皇上真要为您选亲吗?」采菱好奇地问。
她一直希望语妍小姐可以变成靖王府的王妃,可是如果不行,由皇上亲自指婚也是项光荣。
「我不知道。」罗语妍摇摇头,眉宇染上轻愁。
这几日她脸上明显少了笑容,自从成为皇城的风云人物之後,连四星都常常调侃她。
她知道自己已到花嫁之年,可是嫁给一个没有感情的陌生人……她可不认为那会幸福。
「听说新进科举进土言文浚品貌上乘,是目前最有希望雀屏中选小姐夫婿的人选。」采菱笑ⅿⅿ地提起。
「言文浚?」罗语妍重复一遍这个陌生的名字。
「是啊!」采菱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言公子人品俊逸、家世清白,而且言家二老是出了名的慈祥可亲,言公子又是独子,小姐您若是嫁过去,保证会被翁姑捧在手心里疼爱著。」
「你怎么知道?」罗语妍淡淡地问。
采菱和她一样整天都待在王府中,不过显然采菱的消息比她灵通多了,或者,是她自己选择性的置若罔闻吧。
「大家都知道啊。」采菱笑ⅿⅿ地说:「那日我还听见耿爷、任爷他们和王爷在谈这回事呢,耿爷也对言公子十分推崇,直对王爷说是小姐您的好良配,千万不要错过了。」
闻言,罗语妍怔了怔。大家都知道?连佐靖也与旁人在谈论她的婚事?
「王爷怎么回答?」她屏息静持采菱的答案。
「王爷笑而不答。」说完,采菱自作聪明的又道:「不过我看王爷微笑的样子,应该也是很赞成吧。」
「哦。」
罗语妍黯然的垂下眼眸,心彷佛被重击了一下,一份莫名的酸楚使她一整个下午都怅然若失。
晚上单佐靖在宫中未回,晚膳後她婉拒任冠找她拚酒的提议,自己一个人到园中观星望月。
初夏的星空特别灿烂,不知道明年的她还可以如此悠闲的在靖王府里看星星吗?
她轻轻合手祈祷,希望星月可以为她实现这个愿望。
突然,她强烈的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不经意的一瞥,在月下伫立的挺拔身影让她一惊,在夏雨过後的草坪失足地滑了一跤。
「小心!」
单佐靖连忙奔上前扶住她的腰际,将她稳稳地扣在怀中。
「谢谢大哥。」她吸了口气,不由得羽睫轻颤。
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在佐靖面前滑倒?刚才她在想些什么啊?
单佐靖凝视著她脸上不寻常的神色,关心地问:「是我不好,吓到你了,脚没扭伤吧?」
她对天祈求的虔诚模样让他看得人神,一时之间竟忘了唤她,如果她没发现,他会一直站在那里看她吧。
她在烦恼些什麽吗?看起来十分忧心。
「没事,没有扭伤。」罗语妍定了定神,扬起脸对他笑了笑。「你今天晚回来了,吃过饭了吗?」
有时单佐靖晚归,她会兴致勃勃地陪他一道把消夜当晚膳,然後听他讲述一天发生的事,听得津津有味。
「在宫里和皇上一起用过晚膳了。」他微笑地凝视她。「你呢?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任冠说你拒绝陪他喝酒,这可不像你。」
「屋里燥热,外头比较凉爽。」她的清眸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天知道屋外的凉风亦不能解她心头的烦忧。
她这是怎麽回事?只是纯粹不想嫁人吗?还是,她终於也肯承认内心深处潜藏已久的感情……
不行!佐靖在她心目中高高在上有如神祉,她来历不明,出身低微,连自己的亲生爹娘是谁都不知道,倘若她对他稍有一丁点的爱意都是亵渎了他。
「要不要考虑到避暑别馆住一阵子?那里凉爽许多,也比较适合你的身子。」单佐靖体贴的问。
他的避暑别馆四面环湖,很适合修养身子,尤其她的体质较弱,盛暑时常容易昏倒。
「你也可以一道去吗?」她期盼地问。
去年她与佐靖、四星在避暑别馆度过一个悠闲愉快的夏天,整天不是骑马打猎便是喝酒吟诗划拳,佐靖还陪她一起划著小舟采荷莲,她替他画了好几幅肖像,她都收藏著。
「今年恐怕不行。」看到她失望的神情,他提议这:「我让子枫、任冠陪你去,可好?」
罗语妍摇摇头。「你不去,我情愿留在王府里。」说完,觉得太过暧昧不清,她又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喜欢听你讲宫中发生的事,要是去别馆就听不到了。」
单佐靖不以为意地揉了揉她的发,唇边浮起一抹俊朗的笑意。「你留在王府也好,下个月是你的生日,我替你办一个热热闹闹的宴会。」
记得她来到靖王府第一年里,心想依罗家对待她的态度,定然不曾为她庆祝过生日,於是他便自订一日做为她的生日。
而因为他不喜宴会,所以这六年来,语妍的生日都是他与四星替她庆祝而已,今年他该给她一个不一样的生日,年轻姑娘总是喜欢热闹,他该对她公平一点,不该以自己的喜恶来规范她。
「千万不要!」罗语妍连忙否决。
六年来他都不曾让外人接近她,难道今年他也想藉宴会替她选亲吗?或者,这是皇上的主意?
「为什么?」他盯著她光洁的小脸,那双澄澈的眼瞳似乎有点倔强。这不像他向来悠游怡然的小语妍啊。
「不为什么。」她摇了摇头,然後毅然决然的直视著眼前的温和俊容。「大哥,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他宠溺地看著她。
罗语妍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字地道:「我不想离开靖王府。」
单佐靖讶然地看著她,一时间,四周静谧,彷佛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她的双眸一瞬也不瞬的注视著他,盈盈如秋水的眸子飞掠一丝落寞。
终於,他叹了口气。「因为皇上的戏言?」
他知道她的婚事目前传得满城风雨,御天失信於他,替她引来一群无聊的狂蜂浪蝶,府里人多口杂,想必她也有耳闻了。
他将她揽往怀中。「放心吧,你不会离开靖王府,除非你愿意,否则没人可以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
单御天一看到单佐靖在非公务时间来找他,就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不过,他很乐意接下这个麻烦,这正是他所预期的。
单御天很随性的在自己的寝宫接见他的好兄弟,命宫娥奉茶之後,他在御榻上很乐观的扬起笑意。
「佐靖,找朕对弈吗?还是想看看朕可爱的小皇子?」
「都不是。」他开门见山地说:「微臣请皇上恪守诺言。」
「什么事啊?」单御天笑ⅿⅿ的装糊涂。
单佐靖深邃若海的眸子眯起。「关於靖乐郡主之事。」
六年来,语妍在靖王府一直生活得很开心,而现在他也不会让她失去脸上的笑容。
「哦,那件事啊。」单御天笑了笑,皮皮地道:「可是君无戏言,既然朕要替靖乐郡主选亲之事已人尽皆知,那就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你说对不对?不如这样吧,朕这里有份名单,你跟朕一起研究研究,谁才是靖乐郡主的良配。」
「微臣没有兴趣。」单佐靖冷冰冰地回答。
单御天对答如流地笑道:「那麽朕就自己挑选喽。」
单佐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面孔更加深凝,黑眸漾出一丝冷然。
「恕微臣无礼,不管皇上选择的人是谁,语妍都不会自靖王府出嫁,这是微臣对她的承诺,也是微臣的保证,希望皇上三思而後行。微臣告退了!」说完,他没有行宫礼,随即拂袖而去。
「太妙了!」单御天对他好兄弟的无礼举动不怒反笑,还笑得非常得意。
「皇上何必如此戏弄一位贤臣?」华凤妤从孔雀纹饰的屏风之後走出,轻移莲步,对他脸上飞扬的兴奋之色感到啼笑皆非。
单御天扬起剑眉一笑。「朕哪有戏弄他,朕这是在帮他。」
华凤妤拿他没办法地摇摇头。「臣妾从没见过靖王爷如此生气,连宫礼都不愿行,看来皇上真的惹恼他了。」
「这不是很好吗?」单御天笑了笑,伸手将他的皇后拥入怀中。「越是生气就表示他对语妍非常在乎,这样朕才好办事。」
华风妤挑起秀眉。「皇上确定靖王爷对靖乐郡主别有情怀?皇上会不会弄错了?」
靖王爷身贵位显,相貌俊挺又能文善武,博通文史,且有经国之才,仰慕他的才女非常多,可是他对她们从来不屑一顾,任凭众女相思无穷,所以,关於他有断袖之癖的传闻还真不少。
「不会错!」单御天笑著轻点华凤妤的俏鼻一下,忍不住吻她一记。「朕是过来人啊!」
她将他推开一点点,纤手轻指他的胸膛。「就算靖王爷对靖乐都主有意,可是皇上用如此强迫的手段,不怕适得其反?」
「怕什么?」搂著娇软身躯,单御天好整以暇地道:「佐靖与朕年龄相近,我与皇后你都已育有两名皇子了,而佐靖身旁却一直没有红颜相伴,这不是很反常吗?」
华凤妤点点头。「皇上言之有理。」
单御天微微一笑。「朕有个已过适婚年龄而不婚的好臣子,而佐靖有个已到花嫁之年而不嫁的好义妹,你说,肢怎能袖手旁观?」
华凤妤间言笑意更深。「皇上英明。」
看来有这位皇帝Сhā手,靖王府不久之後便要办喜事了。
☆☆☆
单佐清寒著一张睑回到靖王府,从未有过的寒冰之色让府邸的侍卫、婢女们都吓坏了,不懂他们向来温和的主子是怎麽回事。
「王……王爷……」采菱惊诧的看著单佐靖风一般的从她身旁掠过,俊颜上彷佛罩了一层霜。
怎麽了?王爷对待他们这些下人向来是笑盈盈的,她可从没见过王爷在府中这么严肃。
单佐靖走进罗语妍的别院。
罗语妍穿著一件湖蓝罗衫,手里拿著一截细枝条正在逗弄笼中那只黄翠相间的鸟儿。
他的黑眸深邃若海的凝睇了她半晌,这才出声唤道:「语妍。」
他走近她,立即闻到由她身上传来的少女馨香,她的侧脸秀丽美好,神态怡然自得,任谁看了都会为之心动。
确实,年已十八的她,该是花嫁之龄了。
但那也得她心甘情愿才成,他万万不会同意随便将她嫁人,如果御天硬要为她指婚,他将不惜抗旨。
「大哥!」罗语妍见到他十分惊喜,他政事繁忙,很少在白天回府来,通常她都在晚膳时分才能见到他。
「你的鸟儿看起来精神很不错。」他打趣地说。
她得意的扬起眉。「何止精神不错,它刚才还扮了一个鬼脸逗我笑呢。」
「鸟会扮鬼脸?」单佐靖笑著摇头。「我不信。」
「你终於笑啦。」罗语妍微微一笑地看著他,关怀溢於言表。「知道吗?你刚才看起来好严肃,发生什麽事了吗?」
适才他脸上的阴霾之色教她心惊,他从来不曾在她面前如此。
他将她的关心收进眼底,摇摇头,脸上的神色柔和了下来。「没事。」
他希望,真的希望一辈子有她相伴在身边,若不是御天将选亲之事搞得满城风雨,他也不会察觉她的存在对他如此重要。
「真的没事?」她不安的凝视他。「你不是进宫去见皇上吗?你们……」
她知道他与皇上之间的情谊非一般君臣可比拟,可是帝王毕竟是帝王啊,伴君如伴虎,如果皇上不悦的话……
她担心自己前几天对他的要求会令他得罪皇上。
「我们没事。」单佐靖给她一记宽心的笑。「相信我,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做到。」
她露出一个笑容。「我相信你。」
从他自罗家把她劫走之後,她就一直信任著他,当年她相信他不会伤害她,现在她相信他会保护她。
「我们带大小掠风去散步如何?」他兴之所至地提议。
罗语妍惊喜地扬眉。「当然好!」
☆☆☆
两人两骑连袂离开靖王府,单佐靖特意不让侍卫跟随,只见大掠风昂首长嘶、扬蹄摇尾,小掠风则紧紧跟在大掠风身後,亦步亦趋。
盛夏的风显得燥热,葱绿的大地展现著生机,遍满路边山岗的串串白色小花教罗语妍笑逐颜开,她神采奕奕的驾马奔驰,忘却这些日子以来的烦忧。
「大哥!」她尽情的奔驰在林野间,小掠风在大掠风身边绕跳著,跟它的主人一样开心。
「小心一点。」单佐靖不由得开口叮嘱。
林里有许多猎人设的捕猎陷阱,专门用来捕猎凶猛的动物,他们可不要误入了陷阱才好。
她巧笑倩兮地回头,嗓音漾著笑意。「我知道,我会留意的,再说小掠风这麽聪明,它不会带我跳进陷阱里的……天哪……」
说时迟、那时快,小掠风腿部一滑,居然踩了个空。
「语妍!」
身在马上的单佐靖形影飞掠,长臂一伸将罗语妍从小掠风背上带走,可怜的小掠风无可避免的掉入猎人的陷阱里。
「小掠风!」罗语妍连忙要抢救,但是她的爱马已经被陷阱上铺著的乾稻草淹没了。
单佐猜立即下马观察情形。
「小掠风一定很痛。」她心疼极了。
小掠风是佐靖送给她的礼物,虽然不是大掠风所生,但经过佐靖特意的挑选,外形和大掠风有八成像,她一直很爱护小掠风。
「放心,小掠风没有踩中捕兽器,只是掉下去而已。」单佐靖沉著地道:「洞里很安全,我们回去後再让人来救它,马背上烙有靖王府印,就算猎人看到了也不敢随便将之占为私有。」
「也对。」罗语妍看了半天之後也安心了,况且就算功力再高强的人,也不可能将一匹马从那么深的洞底拉上来。
「还继续骑马吗?」单佐靖问道。
语妍一直想来燕草林看看,或许不想这么早走,不过现在小掠风被困住,她也可能归心似箭。
罗语妍思忖了会,「不如让大掠风在这里守著,我们到林里走走,我听向大哥说,这燕草林中有许多药草,我想见识见识。」
「好,就这么办。」
单佐靖轻拍大掠风一下,颇有灵性的它长嘶一声,似乎知道主人交代它的任务,於是温驯地在原地驻守。
他牵起她的手走进林里,高大的树木参天,浓密的树叶遮蔽了阳光,她边走边寻找药草,可惜找了半天都没有斩获。
「好像要变天了。」罗语妍看了看天际,天空转阴,刚刚还炎热无比的艳阳不知道躲哪去了。
果然没多久,天空便飘来一片乌云,伴随著呼呼的风声,乌云越飘越低,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凉风飕飕,顷刻间已下起雷雨。
「找个地方躲雨。」单佐靖护住罗语妍的肩膀,她的身子弱,不能让她淋雨。
两人在雨势越来越大之际终於找到一处小岩洞,垂著藤蔓的洞|茓还颇为乾净,看来是平时猎人打猎休息的地方。
「雨不知道什麽时候才会停?」罗语妍打了个寒颤,洞外依旧闪电雷呜,她更担心大小掠风。
「语妍,你很冷吗?」他注意到她直打哆嗦,姑娘家的衣衫本来就轻薄,更何况被大雨这麽一淋,衣衫便几乎都湿透了。
「有点冷。」她环抱著双臂。她真没用,淋点小雨就不行了,这都怪她天生的体质不如人。
「过来。」单佐靖要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并解下自己微湿的外衫给她披上,这样起码保暖些。
「谢谢大哥。」
一阵暖意流过心田,她不由得轻轻靠在他肩上,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处,而他也极其自然的伸手将她削瘦的臂膀搂住。
洞外大雨依旧磅礴。
「大哥,你的手好大啊……」
罗语妍执起单佐靖的手掌,情不自禁的轻轻抚触,缓缓摩娑他的掌背,久久没有离开。
感受到温柔手指的抚触,他心中一荡,但他什麽都没说,只是紧搂著她,直到大雨渐歇。
太极殿上,文武百官站立两侧,单御天端坐於龙椅之上,刚与臣子们处理完国事的他显得精神奕奕,微扬的嘴角则有几分诡异。
「对了,朕还有一件事要向众卿宣布。」单御天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炯亮有神的目光兴味地一一巡过文武百官诚惶诚恐的面部表情,悠闲惬意地道:「而且是件喜事!」
「不知道皇上有什麽喜事要与大家分享?」一名臣子讨好地问。
单御天轻松地说:「朕决定将过王府的纤袖郡主指婚给靖王爷,众卿说,这算不算是件喜事呢?」
此语一出,群臣哗然。
过王府的纤袖郡主是过王爷单知过的妹妹,而多年前那场夺位战役几乎人尽皆知,如今皇上居然不忌讳的将可能成为他心腹大患的妹妹指婚给他最得力的爱将,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实在教人又震惊又费解。
「恭喜靖王爷!贺喜靖王爷!」
震惊过後,立即有擅长逢迎拍马的小臣子当殿道起喜来。
「微臣代纤袖叩谢皇上恩典。」单知过的黑眸快速地闪过一丝不以为然,随即隐没,守分地叩恩。
这当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皇上居然会将纤袖指婚给单佐靖?他们君臣俩究竟想搞什么鬼?
哼,反正不管他们想做什么,他都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他单知过可不是省油的灯,反正纤袖也喜欢单佐靖那讨厌的家伙,姑且让她嫁进靖王府也不会有什麽损失,搞不好将来还可以做他的好内应,来个里应外合,一举夺下天龙王朝的政权!
单御天微微一笑转向单佐靖,等著他叩恩,然而他却一动也不动,俊颜上毫无表情。
「靖王爷,快叩谢皇上恩典啊。」立於单佐靖之後的兵部尚书悄声催促,还拚命眨眼示意,只差没拉他衣袖了。
但是单佐靖还是动也不动。
大臣们一时都傻眼了,他们从未遇过这种场面,几名较胆小的臣子心惊胆战地等著--靖王爷如此无礼的姿态,不知道皇上会发多大的怒火啊。
太极殿上鸦雀无声,单佐靖沉凝著脸,单御天则是一派的轻松自若,群臣看看单御天,又看看单佐靖,纷纷捏了把冷汗。
眼见气氛紧张,兵部尚书赶忙又压低声音焦急地催促,「靖王爷,皇上还等著,您快谢恩哪……」
「退朝吧。」此时,单御天惬意的宣布。
他知道佐靖死也不可能向他叩恩的,所以他还是自己找台阶下比较好,省得待会场面更难看。
群臣不禁松了口气,目送单御天走进太极殿旁的玉龙阁,这是他的习惯,退朝时不回宫,总会先到玉龙阁来泡一壶茶,与几名较体己的臣子闲话家常。
然而今天却没有半名臣子跟来,这早在他意料之中,大家都猜测他可能正大怒著,所以没人笨得来当出气筒,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可是有一个人一定会来,不只一定会来,还会来兴师问罪。
他眼尾瞄了瞄,人已经到了。
「微臣请皇上收回成命。」单佐靖大步进入王龙阁,一身王爷官服的他挺拔威仪,沉凝的黑眸教人不寒而栗。
他直视著君临天下的皇帝,眼中凝聚著坚持。
「君无戏言哪。」单御天好整以暇地调侃道:「佐靖贤臣,你最近怎麽老是要朕收回成命?」
单佐靖的眼里有著清清楚楚的拒绝。「因为微臣与微臣的家人都无福消受皇上的美意。」
御天太胡来了,枉他们堂兄弟一场又向来无话不谈,他先是未经他同意就扬言要为语妍选亲,现在又自作主张将纤袖郡主许配给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教人无从忍让!
单御天将他隐忍的怒气尽收眼底,气定神闲地说:「可是刚才你也看到了,朕是在文武百官面前宣布将纤袖郡主许配给你,要是朕收回成命,那纤袖郡主的睑往哪搁?人家可是个黄花大闺女。」
「微臣以国事为重,暂时不考虑娶亲。」单佐靖板著脸,不想听他这些赖皮的推托之辞。
单御天故作一脸的愧疚。「佐靖啊佐靖,你这样朕会很惭愧的,你为了朕的江山忙到都无暇考虑亲事,而朕却有皇后陪伴,生活得幸福美满,反观你一个女人都没有,孤家寡人的,这样悬殊太大,对你太不公平了。」
单佐靖冷冷的坚持道:「微臣不在乎公平与否,还请皇上不要逼微臣,否则微臣宁不为官也要抗旨!」
他已经说出重话了,只希望御天不要再跟他装疯卖傻。
「朕哪有?」单御天无辜地摊摊手。「朕只是为你的终身大事著想,难道这样也不行?」
单佐靖扬起剑眉。「微臣早已说过,微臣的终身大事,微臣自有打算。」
「等你打算好,人家都老喽……」他小声的嘀咕著。
单佐靖半眯起眼眸。「皇上你说什麽?」
「没有,朕没说什麽!」单御天随即很痛心地道:「其实不必朕说明,你也该明白朕将纤袖郡主指婚给你的用意,朕是用心良苦哪。」
单佐靖挑眉。「微臣不明白。」
「那麽朕就直说了。」单御天压低声音,「你不是老在怀疑,知过想坐朕这张
龙椅吗?现在朕将纤袖郡主许配给你,等於押了个人质在我们手中,知过向来疼爱纤袖郡主,如此一来,他便不敢随意轻举妄动,反言之,如果你硬要朕收回成命,让纤袖郡主受到委屈,知过在护妹心切之下会做出什麽以下犯上的混帐事,就很难说喽。」
单佐靖不以为然的看著他,这里只有他们君臣两人,他有必要把声音压得这麽低吗?他缓缓摇头。「臣以为这不是长久之计……」
他话未说完,一名官娥便慌慌张张来报,「皇上,不好了,太后在寝宫昏倒了,皇后请您即刻前往!」
「什么,母后昏倒了?」单御天大惊失色地站起来,匆匆交代道:「佐靖,你的事就这麽决定了,你委屈点答应就是,朕现在没有空跟你多谈,肢要去探视太后了。」
好个妤儿,时间算得刚刚好。
单御天与一大票太监、宫娥在顷刻间走得一乾二净,顿时整个玉龙阁只剩下单佐靖一人。
这是阴谋,他十分确定。
不管御天为何要制造这么复杂的逼婚事件,他都不会让御天擅自决定他的终身大事,绝不!
☆☆☆
「小姐,大事情!大事情!」
采菱飞奔进罗语妍的房中,脸红气喘的她神色怪异,说不出来是兴奋还是遗憾的成分比较多。
「什么事情这么大?」罗语妍正在缝制一件要送给单佐靖的外衣,衣领的图案
别出心裁,是单住靖最喜欢的翔鹰图腾,出於她亲笔所绘。
「皇上替王爷指婚了!」采菱忙不迭将她得知的最新消息宣布。
罗语妍闻言一怔,手滑了一下,针头刺进她右手食指,即刻沁出血珠。
「哎呀,您刺到手了。」采菱慌慌张张掏出手帕帮忙止血。
「不碍事。」罗语妍接过手帕压住那沁出的血珠,勉强笑了笑。「采菱,你刚刚说什麽?」
最近她总觉得精神无法集中,自从那日与佐靖在林中躲雨之後,她就常常心不在焉,刚才是她耳背了吧?
「我说皇上替王爷指婚了!」采菱又说了一次。
「是吗?」罗语妍觉得自己心跳急促,喉头微哽,似乎没有勇气听采菱接下来会说些什麽。
「皇上指婚的对象是过王府的纤袖郡主。」采菱皱了皱眉。「虽然那位纤袖郡主人够美也够温柔婉约,可是我还是觉得她配不上咱们王爷那一身不凡的威仪,纤袖郡主弱不禁风的,只怕将来还不能替王爷生养孩子呢。」
罗语妍的眼光直愣愣的看著桌上那杯里的茶水,眼神幽然,心思恍惚,彷佛像尊大理石的雕像。
生养孩子……佐靖和别的女子的孩子……
失败了,她的试探彻底失败了。
那日在岩洞中,她抛开矜持握住佐靖的手,可是他却毫无回应,现在甚至要娶亲了。
「小姐,你在想什麽?」采菱伸手在罗语妍面前晃了晃,因为她发现罗语妍的眼珠子动也不动,睫毛眨也不眨。
「没什麽。」罗语妍摇摇头,收回怔仲的眸光,艰涩的回答。
她不该如此垂头丧气,这不像一向乐天知命的她,像佐靖这麽不凡的男子怎会属於她?
纤袖都主--是他的良配吧?
「要是小姐您当王爷的王妃就不同了,无论外型、思想、才气方面,你们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可惜现在皇上不仅为小姐您选亲,又替王爷指了婚。唉,怎麽会这样呢?世事还更是难以预料啊……」采菱继续嘀咕著。
「我去喂鱼!」罗语妍连忙将缝制了一半的衣衫搁下,夺门而出。
她知道采菱那些碎碎念没有恶意,甚至还有点为她抱不平的意味,可是事已成定局,她不愿再多想。
来到湖边看著湖里悠游的鱼儿,她甩了甩头。
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她能待在靖王府就该心满意足了,佐靖要娶亲,日后的人生岁月有人与他相伴,喜怒哀乐都有人与他共享,她该为他高兴……
「哈哈,我推你到湖里去喝水!哈哈!」
一个八、九岁的毛头小子对她冲了过来,咧著嘴,笑得很开心。
「住手!」罗语妍惊呼道。
她完全没想到府里会冒出这样的小疯子,措手不及之下,只能眼睁睁的看著自己掉落湖里。
「哈哈!好耶!」毛头小子鼓掌大笑,很为自己的杰作而得意。
「天哪!小毛子,你干什麽?」
紧追而来的一名大娘见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王爷疼爱语妍小姐,这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事,现在她的小孙子闯祸了,居然把娇贵的语妍小姐给推进湖里,这可怎么办才好?她等著人头落地吧。
「天哪!小姐!」尾随而来的采菱发现情况不对,看到罗语妍在湖里载浮载沉就快淹死了,她差点昏倒。
「救人哪!语妍小姐掉进湖里了!」采菱连忙放声大喊。
巡逻的侍卫听到她的呼喊迅速地赶过来,侍卫长一见到掉进湖里的人是罗语妍便大呼不妙。
「快点救人!」侍卫长下令,解开腰际佩刀,也亲自下水救人。
众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她救上来,正要将她送回房时,一个大步而来的身影教他们一个个吓破了胆。
「王爷!」侍卫们连忙让开一条路让他们主子通过。
「发生什么事?」单佐靖排开众人,黑眸落在浑身湿透,被侍卫长战战兢兢抱在手里的罗语妍。
「王……王爷……」大娘吓得腿软,连忙拉了小孙子跪下去。
单佐靖面色一沉。「怎么回事?」
「属下该死,还不清楚事情发生的经过。」侍卫长惭愧的请罪。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的孙子不懂事,才害得语妍小姐掉进湖里。他不是有心的,他真的不是有心的。」大娘频频叩首哀求。
她是在厨房帮忙打杂的杂工,这份工作是她好不容易向这里的总管大人求来的,最近她媳妇病得厉害,所以她才把调皮的孙子带来,没想到才头一天他就闯祸了。
单佐靖别了跪地求饶的妇人一眼,黑眸转回请罪的侍卫长身上。「把语妍小姐交给我。」
「是。」侍卫长诚惶诚恐地将罗语妍交给他。
单佐靖接过罗语妍,她湿透的身子娇软无力,薄衫令她姣好的曲线毕露,女性的胴体如此柔软,他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心中蓦然流窜过一股不该有的、属於男性的怦然悸动。
怎么回事?他居然在这种时候对语妍有了绮念?
「王爷!」采菱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咱们快回房帮小姐换掉湿衣裳吧,她这样不行,万一著凉就糟了,我看还是煮些姜场来喝比较妥当……」她边说边往厨房跑去。
「去找向鸿到语妍小姐的房中。」单佐靖对侍卫长传令。
他怜惜的看著怀中的罗语妍,迈开步伐直奔她的房间。
☆☆☆
尽管已是半夜,躺在床上的罗语妍却毫无睡意,她睡了一个下午,也制造了一下午的混乱。
当她落水的那一刹那,她确实很惊慌,不过也感到啼笑皆非,她一个大人,居然会被一个小孩给推进湖里?
不过也幸而如此,她才得以暂时不去想那些令她心烦意乱的事,现在的她平静多了,心情似乎也好转一些……
推门声惊扰了她,她连忙闭上眼睛。
向大哥都已经说她没事,现在肯定又是采菱不放心她,熬了什么苦药汁要来逼她喝,装睡准没错。
来人脚步很轻,像是怕打扰了她似的,罗语妍继续闭著眼睛装睡。
直到闻到淡淡的熟悉男子气息,她才心下一惊,原来进来她房中的人不是采菱,是佐靖!
「语妍。」单佐靖的手掌轻轻触摸她的额际,测试她的温度。
接著,他静静的凝视她,凝视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几乎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可是,他温热的唇瓣却俯了下来,覆上她的唇。
罗语妍呆掉了。
他在吻她?他居然吻她?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可是他真的吻她了。
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昏眩著,怎麽会这样呢?
轻吻她唇瓣之後,单佐靖轻轻叹了一声,叹息里有明显压抑的激昂。「语妍,你能相信吗?我……爱你。」
罗语妍还沉醉於那一吻中不可自拔,这下更加如梦似幻。
他说他爱她?这是真的吗?她有资格拥有他?
她正惊疑不定的自问时,单佐靖又苦恼的说:「我知道我不该爱你,六年前带你回王府也不是想占有你,可是你加入了我的生活,和府里的每个人都相处得那麽融洽,你一天天的长大,也一天比一天更加吸引我,虽然我一直自认为是你的兄长,但我无法阻止内心的感觉……」
这是他一直不愿去承认的。
其实早在更久之前,他就发觉自己对语妍特殊的感情,他很清楚他对她不再只是纯粹的兄妹之情,这令他又震撼又自责。
语妍是他的义妹,他也只想好好的把她当成妹妹保护疼爱,可是感觉是无法控制的,他的感情已经超越了那条兄妹的界线,变成了男女之爱。
为什么御天要为语妍选亲会让他震怒?为什么他会对御天将纤袖郡主指婚给他之事感到烦躁?追根究底,都是因为他早已心有所属了。
而那个人,就是语妍。
他又吻了吻她的唇瓣,低低地道:「我内心真正的感觉就是--我不愿将你让给任何人!」
罗语妍躺在床上不敢动,也不敢随便睁开眼睛,她用力地压抑内心的激荡,维持著均匀如常的呼吸。
她不要佐靖发觉她醒著,因为那样,他就什么都不会说了,能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她比什么都激动!
他可知道她也同样爱著他?这份爱同样令她喜忧参半。
喜的是现在无论皇上为她选择的夫婿是谁,她都不会将心交给那个人,因为她的心里除了佐靖之外,再也不可能容得下别的男子。
忧的是皇上既已为佐靖指婚,又岂能容他退婚?更何况对方又是过王府的小郡主。
她曾听佐靖提起多年前的那场夺位风波,也深深明白他和皇上的顾忌,如果这件事闹大了,难保不会成为过王爷谋反的籍口,而与皇上情同亲手足的佐靖更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这一切太复杂了,不是她的能力可以解决的。
她不希望她的感情让佐靖为难,也不希望佐靖因为爱她而受到皇上的责难,但依照目前的情势来看,事情似乎很难尽如人意。
不过,能知道佐靖对她的感情,这一刻对她来说已经是永恒了。
☆☆☆
「小姐,您不知道您昨天落水时,王爷有多担心。」采菱一边帮罗语妍梳头,一边笑盈盈地说:「劳师动众,只差没进宫请太医来了。」
罗语妍嫣然一笑,端详著镜中的自己。「这麽夸张?那个闯祸的小孩呢?没有责罚他吧?」
说起来她还要感谢那个厨房大娘的孙子,如果不是他,她怎么有机会得知佐靖对她的感情呢?
昨夜佐靖离开之後,她更是辗转难眠,心中满涨的浓情无处宣泄,只能自己一再细细回味。
虽然她一夜没睡,只在破晓时小眯了一会儿,可是今晨醒来非但不觉疲累,反而更加精神抖擞,或许这就是人家说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没有,王爷没有责罚他们,王爷向来待下人和善,只是交代他们要当心点罢了。」
「那就好。」罗语妍微笑著,笑容十分满足。
「小姐,您今天心情似乎很好?」采菱也看出今天的她特别不一样,眼底眉梢都带著笑意,显得喜气洋洋。
罗语妍扬起醉人的笑意。「我今天确实心情很好,大概是因为阳光太暖和的关系。」
-早起来,她几乎一直在微笑、笑不累也笑不烦,自从昨夜听到佐靖对她的告白之後,她就觉得自己的生命完全不一样了。
原来爱一个人的感觉这么美好、这么充实,两情相悦的滋味又是这么甜蜜,她想见到佐靖,迫切的想见他,不是妹妹对兄长,而是一个女人想见她所爱的男人!
「小姐,我去帮您准备早膳,您不是想到天香寺走走吗?我们可以早点出发。」
采菱推门而出,令站在门外正想叩门的单佐靖止住动作,她不禁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还好刚才推们没有推得太粗鲁,否则就要和他们尊贵的王爷撞成一团了。
「王爷早!」采菱微笑地福身请安,识趣地退出房间,并细心的带上门。
「大哥!」看到单佐靖,罗语妍的笑容立即从唇边漾开,她笑意盈然的明眸里写著喜悦。
「这麽早起来?」单佐靖直视著她,她的眼里全是笑意,唇边也全是笑意,嘴唇红润而美好,像在诉说著什麽。
罗语妍笑意嫣然地说:「我昨天睡了那么久,睡够了。」
她在心里微笑了下,这真的是昨夜在她耳畔示爱的那名多情男子吗?
他浓眉英挺,站在那里就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难怪他「治国王爷」之名不陉而走。她知道有许多朝臣都畏惧他,因为他行事向来一丝不苟,律法之外没有人情。
可是她爱他,爱任何时候的他,无论是协助君王严谨治国的他,或是对待下人和善可亲的他,抑或现在像严父又像兄长的他,她都爱!
六年前,他在破庙挽救了她的清白,从她披上他慷慨相赠的白皮裘开始,似乎她的一生就注定与他牵绊了。
「以後当心些,别再让昨天的事发生。」单佐靖叮嘱著,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顺手将她纤小的身子拥在自己宽阔的胸怀里。
「大哥……」罗语妍的心中一阵激荡,轻轻颤动了一下。
以前他也曾这样拥抱过她,可是今天她的感觉特别强烈。
她温驯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正想伸手环住他腰际时,他却又神态自若地松开了手。
「我和耿瑞、子枫他们四人商量过了,过几天起程到避暑别馆,你和采菱准备一下衣物,上路前再通知你们。」
「真的?」罗语妍眼睛亮晶晶的,十分兴奋。
见状,他的目光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随即他重咳一声,清清喉咙道:「从避暑别馆回来之後,府里就要筹备迎娶纤袖郡主事宜,到时恐怕会很忙,为兄将有一段时间不能陪你聊天了。」
「什么--」
她睁大了眼睛,黑白分明的双眼盯著他的脸。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终於缓缓的说:「皇上已为我指婚,你未来的大嫂是过王府的纤袖郡主。」
昨夜他思索再三,语妍虽然说过她不想离开靖王府,可是,他也不能耽误她的幸福。
六年前他带走她时,已将她的幸福毁掉一次,现在他更不能这么自私,只因为自己爱上了她就硬要将她留在身边,他该给她绝对的选择权和决定权才对,起码她有权看看皇上为她选了哪些品貌兼具的好对象。
罗语妍深深的吸了口气,模糊不清地说:「我知道了。」
单佐靖看著她,她的声音显得好软弱。
她垂下羽睫,感觉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抽光了,才一个晚上的时间,她从天堂掉进地狱,还被打入了万丈深渊。
罗语妍跟随身著官服的单佐靖进入皇宫,这是她第一次来到皇宫,虽然琼楼玉宇似的宫殿让她大开眼界,她却无心欣赏。
今晚是皇上设的御宴,却是太后亲下懿旨到靖王府邀请她参加。
她从未见过太后,当然也知道这不可能是太后的主意,可她又想不透皇上为何强要她参加宴会,或许佐靖知道原因吧,否则他就不会一直深锁著眉头了。
「语妍,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现在立即送你回去。」进入飞仪殿前,单佐靖忽然停住脚步,转身对她说。
罗语妍一愣,随即露出一个笑容。「不,百闻不如一见,我也想见识见识皇上设的御宴有多华丽。」
她不想教他为难,佐靖与皇上感情虽好,但太后毕竟是太后,自有她的身分与威仪,既然懿旨已颁到靖王府了,她就没有不到的道理。
「委屈你了。」单佐靖的黑眸凝视著罗语妍,他对她的承诺正被御天以皇上的权势逐一瓦解。
该死的,如果御天不是皇帝……
他握紧拳头,紧抿起唇。
「一点也不委屈。」罗语妍笑盈盈地说:「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无法进到皇宫里来,能来皇宫是我的福气呢。」
「这位声若黄莺出谷的佳人,想必就是皇城人人盛传的才女--靖乐郡主吧?」
邪肆的调侃伴随著脚步声而来,单知过一双炯亮星眸直盯著罗语妍,他身後则是羞怯胆小的单纤袖。
罗语妍有丝讶异的看著眼前这位俊逸的陌生美男子。
单知过勾起唇角一笑。「在靖王爷周全的保护下,靖乐郡主一定不知道我是谁,那么我就自我介绍一下好了,在吓是过王府的单知过。」
罗语妍更为讶异,过王府的单知过,那麽他身後的少女……
不等罗语妍回应,单佐靖抬头瞥了单知过一眼,沉著声问:「有什麽事吗,过王爷?」
「靖王爷,我们两家就快要成亲家了,何必显得如此生疏?」单知过笑著挑挑眉,出其不意的一把捉住罗语妍的手腕。「靖乐郡主果然人如其名,绝色非凡哪,瞧,如此皓腕可不是每个女子都有的……」
「请你放尊重点!」单佐靖拨开他的手,冷峻威仪的面孔显示他的怒火正逐渐上扬。
「大哥……」纤袖连忙扯著她兄长的衣袖劝阻,连看都不敢看她未来的夫君一眼。
「开开玩笑罢了,何必这么认真?」单知过松开了罗语妍的手,轻邪地笑道:「我们待会儿筵席上见了,靖乐郡主,愿你今晚会有意外之喜。」
说完,单知过与单纤袖随即进入飞仪殿。
「你没事吧,语妍?」单佐靖连忙察看她微微泛红的手腕。
适才单知过对她不礼貌时,他竟无法压抑自己出拳的冲动,看来他在乎她的程度早已超过他自己的想像。
「我没事。」罗语妍蹙了蹙眉心。她觉得单知过对她并不友善,对她的轻佻更像是对佐靖的挑战。
「你现在还可以改变主意。」他不愿她受到任何伤害。
「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不进去的道理,放心吧,我能应付。」她面带微笑,主动执起单佐靖的手,一同进入飞仪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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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晚风轻拂的夜,飞仪殿前的丹墀上陈设酒宴,乐工奏著典雅柔和的古典乐曲,在优雅的气氛之中,穿著华美的舞伎轻扬起绸带起舞,席上的君与臣频频举杯畅饮,勾勒出一幅君臣和乐融融的景象。
「众卿,多谢大家平日为朕分忧解劳,朕先乾为敬。」单御天满意地看著他的臣子们。
单佐靖坐在左首席,单知过坐在右首席,两人身旁分别坐著清灵的罗语妍和娇柔的单纤袖,十分地平分秋色。
臣子们纷纷举杯。「敬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尽一杯,单御天笑盈盈地续道:「现在国泰民安,天下太平,朕的贤卿破邪将军戍守边疆又连连传来捷报,这不但是朕的福气,也是众卿与百姓们的福气。」
说完,席间又响起一片万岁之声。
「皇上,既然天下如此太平,前几日皇上为靖王爷作媒,现在是不是应该轮到微臣了呢?」
单知过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侧目。
谁都知道过王府的过王爷为人高深莫测,不但无法分辨他话中的虚实,个性亦忽冷忽热,众人更在私底下频频揣测他搞不好会从事叛变的阴谋,而他虽素有天下第一美男子之称,但其风流事迹著实令皇城的闺女们困扰不已,对他既想趋之若骛却又是避之唯恐不及,所以,谁会愿意把女儿许配给他?
「哦?过王爷也想成亲吗?不知道过王爷看中哪一家的闺女要朕代为提亲呢?」单御天十分感兴趣地问。
单知过笑意横生的看了对面的罗语妍一眼。「微臣刚才对靖乐郡主一见锺情,请皇上代为作媒!」
闻言,席上群臣皆瞪大了眼睛,纷纷对单知过这个要求感到不可思议。
「靖乐郡主?」单御天眼睛一亮,眼中闪著黠光。「过王爷和朕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朕正想为靖乐郡主指婚呢。」
「那么,不知道微臣有没有这个福气?」单知过打铁趁热地追问。
单御天搓著下巴,玩味地一笑。「让朕考虑考虑。」
其实他知道他不应该考虑,要不然单佐靖会考虑折断他的脖子。
可是游戏越来越精采了,君无戏言口嘛,他怎么可以中途收手呢?
单知过进一步说道:「皇上,微臣的妹妹许配给靖王爷,现在如果将靖乐郡主许配给微臣,两家亲上加亲,臣自当对皇上效忠,对朝廷忠贞不贰!」
单佐靖脸色一沉,握著酒杯的手几乎快将酒杯给捏碎了。
罗语妍低眉敛眼,不置一词。
「这样啊……」单御天假意思索了下。「看来朕似乎没有不同意的理由,你说对吗?靖王爷。」
单佐靖剑眉一扬,沉凝含怒的目光直射向单御天,单御天则回给他一个「不关我事」的无辜表情。
「大哥,别冲动。」罗语妍低声劝道。
单御天潇洒一笑,收回置於单佐靖身上的眼光,转而面对单知过。「这件事咱们再议,过王爷,来,喝酒。」
「微臣先乾为敬。」单知过笑著喝掉杯中的酒,若无其事地与几名老臣闲聊起来。
直到宴会结束,单佐靖始终板著面孔。
散席後,他让侍卫先将罗语妍送回府,自己则准备去找单御天,他不能让她嫁入过王府。
「来,让本王香一个!」
一个玩狎的声音传来,单佐靖不禁凝神停住脚步。
「小春儿,你可想死本王了,要不要本王想个法子把你弄进过王府啊?到时候你就可以夜夜替本王温床了。」
顿时,一幅不堪的画面尽入单佐靖的眼里。
单知过正与一名婢女纠缠,婢女衣衫不整地倚在他怀中任他予取予求,两人都十分陶醉。
「放肆!」
单佐靖怒瞪著单知过,罗语妍怎么可以嫁给这种淫乱之人?
「靖王爷……」婢女吓得从单知过怀中跳开,拉紧敞开的衣衫仓皇逃走。
「哈,原来是自律甚严又不近女色的靖王爷啊!」单知过似笑非笑的说。「靖王爷,难道你要天下的男人都和你一样当和尚吗?」
看他的神色果然气得不轻呀,他暗地冷笑著,想必自己刻意制造的放荡形象已达到了效果,而这正是自己想要蒙骗他们的假象。
「这里是皇宫内苑,请过王爷自重。」单佐靖沉著声音低斥,表情狂猛又危险。
「你放心。」单知过的脸上漾出邪佞的光影。「就算本王和众多女人都有瓜葛,成亲之後也不会冷落靖乐郡主,一样会在床上满足她,我有信心让她在一个月之内受孕……」
「住口!」单佐靖挥剑削落系於单知过腰间的王佩。
「你……」他明明可以躲过的,但转而一想,仍是让单佐靖得逞,故作愤怒地一瞪。
「你以为我会让语妍嫁给你?」单佐靖收剑入鞘。他虽是文官,但一直是剑不离身,武艺上的造诣甚至连武官都比不上。
单知过摆明了娶语妍只是要折磨她,他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这好像不是你能决定的。」单知过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之前撂下一句,「单佐靖,我们走著瞧,今天你带给我的羞辱,我会加倍从靖乐郡主身上狠狠的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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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从简骑,一大清早,一行十人预备从靖王府出发,马儿在原地喷著气,准备展开此次的长途跋涉。
「大哥,一路顺风。」罗语妍将亲手所缝制的外衣披在单佐靖的肩上,他身上的男子气息教她留恋。
皇上昨日临时派他前往南方,他必须即刻出发,四星与他同行,她又有好一段时间见不著他了,他们原本要到避暑别馆的计画也只好作罢。
「近日天气多变,你自己多保重。」单佐靖看著罗语妍,替她拉好帽子,清晨的空气微冷,他已经说过不要她送行,她却还是早起了。
他昨日进宫没见到御天,倒是御天留了道圣旨给他,因南部旱灾引发灾民叛乱,情况似乎颇为严重,要他赴南方一趟。
此行他还有另一项任务,御天希望他将早已归隐山林、不问世事的玄王爷--单驭玄给带回来。
个性内敛机智的驭玄十分有谋略,如果能顺利找到他,将他带回京,想必御天可以如虎添翼,让天龙王朝更加强盛。
罗语妍微微笑著。「我知道了。」
她喜欢单佐靖揉揉她的发,或是在天冷时替她戴起外衣上的帽子,这种感觉很温馨。
「我一回来便会进宫面圣,要皇上严拒过王爷的求亲。」
想到那日在飞仪殿外单知过挑衅的话语,他心中便掠过一阵不安,尤其御天近日又反常似的助纣为虐,他担心他不在时会发生什麽事。
「你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过王爷只是说说而已不是吗?」罗语妍笑了笑。「可以的话,到达目的地之後捎封信给我,让我知道你很平安。」
他凝视著她清丽的小脸,蓦然心中一紧,脱口而出,「语妍,你跟我走!」
还是将她带在身边放心些,这些年对她深藏的爱意在此时化为浓浓的牵挂,尤其在他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後,他更加不愿将她留在皇城。
罗语妍有点惊讶,但还是笑著摇头。「这次你另有寻找玄王爷的要务,我不想耽搁你的行程。」
为什麽?他不是当面告诉她,他要娶纤袖郡主为妻吗,为什麽还要对她流露出难舍之情?
向来喜怒不形於色的他,感情究竟系於谁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