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人出去的唯一一条道路便是那条从山间直Сhā而过,宽不过一丈的官道官道两侧怪石嵯峨,其势虽险,但却是连接南北往来的必由之路早些时候,因盗匪盘踞于此,过往的商旅莫不受其害,身为一县之主的刘备自然容不得这些龌龊之事,虽有张飞勇冠三军之武,但奈何此山隘过于狭鞋几次三番的*皆无功而返直到有人献计以火烧之才除尽此间匪类
这是个平凡无奇的冬日午后,却下了一场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暴雨,雨刚停不久,反常的日头便急不可待地从云层中钻出,将并不温暖的阳光随意地渲泻喷吐在这片大地上山路边那些从灰烬杂生出的青草却是不堪忍受阳光般,垂下了略微发黄的腰身,显得甚为柔弱;未死的秋虫在树上只是间或几句无力地鸣着;沾了雨水的路面上在阳光照射下蒸腾起淡淡烟气,袅然盘升而起,越高越淡,终和苍白的天穹接为一体,再不可分
山口的那棵老树下却是一汪暖意关羽单手扶着青龙偃月刀卧躺于树下,嘴里尚在喃喃地自言自语,侧着头眼望天空,动也不动一下,似是在聆听着虫鸣之声,又似是在想着甚么事情刘备张飞二人也只是盘腿坐在草地上,轻抚马身上细密的骢毛,时不时对着路口望一眼
闪镇中的居民不知为何,俱都留于家中,整个镇上一片沉寂除了间或虫声,便再不闻其他的飞鸟吟鸣在这样一个懒洋洋的午后,纵有一丝凉润的水汽调和了沉闷烦湿的空气,也依然让人昏昏欲睡
山道上忽传来一阵轰隆轰隆的铁蹄音,似有千军万马般,声音虽重,却不嘈杂,整齐的马蹄声在狭隘的峡谷里轰轰的回响将刘备从沉思中惊醒
“终于来了”刘备喃喃自语道,从地上一跃而起他自黄巾之乱后,经历督邮之事,幸得好友公孙瓒保举,为平原县令,但此间将近五年光阴,却无所建树,正感喟不得大展宏图间,听闻关东诸侯联盟,自然想施展一番作为,但苦于将微兵寡,近日得知公孙瓒会路经于此,便想跟随其中,一展平生抱负而他三骑自清晨至此等侯,已有好几个时辰,眼下听到这千军万马声,自是兴奋不已
明亮的阳光乍然射入眼中,一阵发花刘备以手遮目,努力往山道上望去山道上缓缓行来绵绵一片的铁骑,皆是黑衣铁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濯濯生光为首开路之人却是白衣白甲,距那长队有三丈之远,那马全身上下一片雪一般的纯白,却四蹄火红华蹬银鞍,昂然阔步而来,高头迎风,铁蹄踏地,极为神骏那马儿想是在路上淋了雨,又奔得急了,再被阳光一烤,长长的鬃毛被雨水和汗渍粘成条状,随着身体的起落颇有节奏地上下翻飞
待他走得近了,刘备才得细细观详那马上之人,此人一身飘逸的轻甲,不过二十余岁,相貌英俊潇洒,实为人中之龙,更为难得的是英俊的眉目间却隐有一股傲视天下的英气他身上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佩饰,单手提着一杆银白的长枪,山风一吹,衣甲轻舞刘备见到来人不是公孙瓒,不由略微有些失望,再看其身携兵器,猜是身怀绝技之辈,只猜想是哪路诸侯之福能得如此良将,更是饶有兴味地上上下下打量着来人
那人也发现了山口处的刘备等人,打马来到刘备身前,勒住马头,跃下马来,反手抹一把汗,肃容恭敬地问道:“这位大哥,请问这里可是闪镇么?”他神态威武,声音倒是彬彬有礼,却是带着冀州口音刘备答道:“不错,这里正是闪镇”见那人又要张口道谢,刘备一摆手,呵呵笑道:“将军不必多礼了,不知你是哪路郡守的先锋?”
那人一愣――眼前这已有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若不是身旁另外两人手里执着的兵器,反倒像个山村野夫,在如此荒野僻地之处却有这等非凡之人,不但不惧这万千铁甲,反而神态如此悠闲轻松,有如早就在等候一般定睛望去,却见他颧高唇厚鼻拱眉淡,面大耳垂相貌甚丑,脸上最醒目的便只是那双忽闪不停的小眼睛,又不是当地人的涅,却是一口标准的北方口音,与此间居民也无不同之处,心知有异,低头拱手,微微一笑,道:“我家主公乃是北平太守公孙瓒大人,今闻天子下诏令天下共讨董贼,吾主自然想尽一份绵薄之力,乃拨一万五千精锐骑兵,连夜赶去会盟至于赵某,到不是甚么将军了,只是幸得主公赏识,特遣赵某为先锋”
“哦?”刘备得知这乃是公孙瓒的军队,面有喜色,追问道:“那你家主公何在?”这赵姓将军答道:“主公自在中军之中”
“哦”刘备叹了一声,心想自己若能得此人,可谓平生一大快矣,不禁颇有些心灰意冷,长叹一声,正要发话,却见关羽脸色蓦然一变,这才忽觉有异原来自己虽已住口,但那声长叹却尚有尾音,袅然不绝,竟是有人与自己同时叹了这一声听声音的来处却是在十余步外的那一片铁骑中,刘备与关羽同时转身察看,只见那数万精兵皆已同不曾发出一点声响草木轻扬,树影婆娑,却是不见半个人影
一声长笑蓦然从铁骑阵里传来:“玄德老弟,几年不见,你还是如此威武雄风啊”
只见从铁骑上飞速窜来一道白光,待得近了,分明又是一白衣白甲之人骑马从兵士的肩头处飞奔而来,人之肩膀不过寸余之地,那人却能如履平地般策马飞奔,其马术之高,连关羽张飞也不由心中暗赞转眼间那人已行至众人之前,一拉马缰,跃下马,大步踏前,对刘备一笑,拱起一双盘根错节的大手,道:“伯圭不知贤弟在此久候,有所怠慢,还望贤弟海涵”其人年约四十上下,眉须却已斑白,身材雄阔,身高将近七尺,手执一根紫金槊,更是满面红光,精神矍铄,英姿勃发,此人正是那北平太守公孙瓒
刘备只是呵呵一笑,手指先前那人,问道:“这位小将英俊不凡,不知兄长如何得此良才?”公孙瓒哈哈一笑:“玄德太过于抬举于他了,只是一无名下将,故而某人遣他为前锋开路要说良将――”他顿了顿,以手指着关羽张飞二人,笑道:“吾观贤弟身后两位气宇不凡,才当真是良将之才!”
刘备连忙摆手,拉过关羽二人拜倒,道:“兄长你过讲了这两位正是黄巾叛乱时与玄德共生死患难的结义兄弟,因备与兄长相别以逾十年,故而兄长不识”公孙瓒面色一沉,惊道:“可是关羽张飞二人?”
刘备听公孙瓒道出他们的姓名,有些吃惊,道:“正是,兄长缘何得知?”公孙瓒更是面露喜色,心道只愿收得此二人为将,乃恭维道:“先前这两位英雄破杀黄巾之勇,天下谁人不知,怕是黄口小儿听闻两位之名也能止声不啼”虽是恭维之话,但也是他内心所想
“嘿嘿,俺老张见过公孙将军”张飞受不得别人夸奖,捏了捏拳头,甚是高兴向公孙瓒行礼,公孙瓒自然回礼,却见关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表情木讷,心有不快,但还是压下,陪着笑脸道:“这位可是当年立劈妖道张宝的关羽关云长?”关羽似是不曾听见般,场面一阵尴尬
待得刘备提醒他,关羽才回过神来,微微躬身,拱手淡淡道:“云长见过兄长”
公孙瓒早闻他二人大名,收关羽张飞之心益切,回过身来,对着刘备饱含深意地问道:“不知两位英雄现居何职?”
刘备一愣,面有惭愧之色,叹道:“托兄长关照,玄德才勉力图得平原县令一职,虽已五年有余,却无建树其下云长为马弓手,翼德为步弓手可惜我兄弟三人空有报国之心,却无报国之路”言语中投奔之意甚明
公孙瓒自然十分欢喜,但还是面不露得意之色,叹道:“如此可谓埋没英雄!今董卓作乱,天下诸侯共往诛之贤弟可弃此卑官,一同讨贼,力扶汉室,如何?”刘备所图的不过是这句话,随即接道:“备某三人不才,但愿以绵薄之力匡扶汉室,以剪无道董贼”
张飞却是颇有抱怨:“呔!当时若容我杀了董卓此贼,就不会有今日之事”刘备肃然垂头道:“此事乃玄德之过,实乃平生一大憾矣事已至此,玄德愿请战以抵当日之过”
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知甚么时候退乱尘显然是有些醉了,躺在泥泞的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执明监兵二人,团膝而坐于乱尘一旁,卦运功疗伤
正值气氛尴尬微妙之际,却听得远处忽地传来一声极为怪异的弓弦之音,声若龙吟,直入众人耳中,良久不息一人疾步捡起方才射落之物,却见着乱尘三人,轻轻“咦”了一声,蓦然驻足于凉亭之外,然后将弓箭一挑,踏入凉亭之中
那弓弦之音令乱尘的心蓦然一震,就似有针尖在心口扎了一下,几乎让他惊跳而起抬头看时,却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突然出现在眼前,脑中突地一窒,只觉得这黑影似是挡住了射在脸上的光线,一种英烈之感于心中盘绕不定
执明等人感觉到了他身上一股莫名的霸气,齐齐抬目看去――只见一个少年头戴箬笠,单手拎着只野雁立在门口,雁脖处的软骨已被穿透的弓箭打得粉碎,略有些粘厚的血从耷拉的脖口处断续地滴在雪地上他年龄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却是颇为高大,一身寻常百姓的麻衣已落满雪,却遮不住一种刚猛的力量,一个狭长灰布包袱负在背上,高过头顶,令人猜不透里面是甚么兵刃一张四方微红的脸上最惹眼的便是那条放肆的浓眉,锐针般的亮目炯炯望着众人,配合着英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不说十分英俊潇洒,也落得八分英雄霸气,只略输于乱尘三分最令人一见难忘的还是那份万事不萦于怀的从容气度,全身上下充盈着一份澎然的自信只让乱尘觉得他雪亮的眼光正看向自己,微微苦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合上眼睛,从怀里摸索出一把萧来,正是那夜徐州府中所用,用力一吹,却是呜呜的杂音
那少年与乱尘的目光一碰,只觉那眼神写着无尽的潇凉僻琐之意,微现诧容,又见一白胡老者望着自己,躬腰行礼淡淡道:“晚辈连夜赶路,经由此地,着实太累,见有此小亭,便近来打扰一下”执明有些吃惊,这少年虽还年幼,但言谈举止间却透露着不惑之人才有的沧深沉,眼下出现得如此突兀,却令人觉得理所当然,相貌虽是粗犷,却令人生出亲近之感,猜他也不是凡品,捻须微微一笑,示意他不必拘礼
那少年见地上有空碎的酒坛,空气中又弥漫着浓烈的酒香气,倒被勾出了酒瘾,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又解开包袱却见包袱内那堆换洗的衣物之中,擎着两把乌黑的精铁手戟,戟身约有四尺之长,小儿手腕一般粗细,怕是也有些斤两那少年似乎对这双戟甚是珍怜,把摸一番,这才翻出衣物中的酒葫芦来,拨开葫芦塞,闻那酒味,却不过是寻常百姓所饮的糯米水酒少年对执明微微一笑,眼光却似一直锁定在那仰卧雪地里的乱尘的脸上:“晚辈谢过老先生”这一句招呼与其说是道谢,但不若说是喃喃自语,但见他气势慑人,生得不言自威之气,执明又一时算不出他底细,却也不敢怠慢,微微点头以示还礼
乱尘却是不知那少年在望着他,闻到酒香,猛地睁开眼睛,又正撞着那少年疑惑的眼神,却是有些犯傻似的,咧开嘴冲他一笑那少年显然没有料到,微微一怔,就着葫芦口喝了一气后,又复低下头去,让宽大的箬笠隔住乱尘看自己的目光,似是若有所思
执明见气氛有些冷清,又有意试探那少年的底细,便笑道:“小兄弟,你的酒好香,老头子也想沾你的光,不知……”那少年却没料到他会说这番话来,愣了一阵,摇了摇手里的葫芦,将葫芦恭谨地递到执明手中,挠头陪着笑道:“我这酒只是一般的劣酒,怕是会伤了前辈你的身子”
执明见那少年虽看似沉稳,此番言语之中犹然带着少年心性的未脱稚气,虽是年幼,但又素知识物答体,不由呵呵笑道:“无妨,无妨”他接过那少年的葫芦,似是无意的笑问道:“小兄弟是哪里人,听你的口音似乎并非本地人氏”
“哦,前辈果然了得”那少年见执明不似身旁乱尘那般忧愁萧索,又不似那中年男子满脸杀气,甚是和蔼可亲,见到他这一笑就若开云破雾,原本略带漠然的神情顿化乌有,一时对他大起好感,道:“晚辈确非本地之人,世居于东莱黄县,复姓太史,单名一个慈字,字子义”
“哦?”执明听他一说,反倒有些疑惑,奇道:“那东莱黄县距此也是有些行程,看小兄弟你的装束也是寻常百姓的涅,为何连夜匆忙西去赶路,又见你带着兵器,难道是你在西处有何亲戚遭遇不测?”
太史慈一笑,道:“老先生多心了子义世家皆是平民,衣食尚得温饱,哪里能远行,又怎会有亲戚在西处繁华之地呢”其时正处献帝初平元年,经前后经由张纯张举相继造反称帝,董卓西凉铁骑乱政,但西行之地皆是富商贵人云集,又地处洛阳附近,少受黄巾之乱,自然是繁华富贵之所,久居于此的百姓因不堪其间消耗,都忙着四处搬迁逃难,其他地方的穷苦百姓自然不会有钱居住于那里
执明更奇了,道:“那小兄弟你如此匆忙究竟所为何事”
一股正气豪情从太史慈脸上升起,他正色道:“今乃汉室存亡之秋,董卓无道逆贼,鸠杀少帝,秽乱宫室,虽为汉臣,实为汉贼,如此十恶不赦之人,纵天地亦不能容今天子下诏令天下诸侯发兵共讨董贼,古语有云:大丈夫生而为国子义虽不才,空有些许蛮勇,但如此天下得而诛之的董贼,故子义遣别老母,前去陈留会盟之处,愿得哪位明主收留,以尽一己绵薄之力”
太史慈也是少年心性,自然有些轻狂傲物,原以为执明见自己有此大志虽不谈夸奖自己一番,但也应该目露赞许之色,而执明只是一笑,就了一口酒似是喃喃自语道:“英雄自古出少年,可年少轻狂,又知多少英雄早逝于年少之时世间之事自有天道,若问其由,皆因心念而生,又因心念而灭,如此生生灭灭,到头来,不过往事成空,幻梦一场”此句虽是对太史慈所讲,其实乃是对乱尘所言,更是他发自内心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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