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别胡吹了,不就是我脚步重点儿吗?告诉你,你大概还没摸到易经的门儿呢,连对象都选错了——你找错人了,我呀,根本不信命,包括那些血型说呀、生肖说呀、星座说、地域说、时辰说呀,总之,怪力乱神,我一概不信,你说,我的命是你这个家伙能算出来的吗?真能算出来那还叫命吗?天机不可泄露,可露必非天机。
不信无妨,且听一听就是,反正我也不会收先生您一分钱,您就是过意不去给我钱,我都不会要,能给您这种气场的人打上一卦,也算是我职业生涯中一次难得的际遇。蔡生生或许也听出林永哲语气中的调侃,以及调侃之后那点居高临下的喜欢。他于是更加放松起来,语气中带了些亲昵。怎么样,就委屈先生您坐在这个马扎上吧。我不问生辰八字,不问姓名字号,不必测字画符,您只要,借贵头给我摸一下,摸一下我就能说出您的一切,一切的一切。
林永哲讥讽地笑起来——他是笑自己,竟然鬼使神差真的坐下来,像那些大字不识的农村大嫂似的,把脸微微侧过,让蔡生生的手伸到他的头上,后脑勺、顶门、天庭、耳垂、鼻梁,这样一寸寸摸下来。
人生之中,所谓的一切的一切,无非就是金钱权力、饮食男女、生老病死。那一天,在路边的尘土中,那昏然的暮色里,一边反复地摩挲林永哲的头,一边上天入地海吹胡咧,蔡生生确实是说了不少,当然,因为林永哲的气场所致,无一样不是花团锦簇、可喜可贺。
巧的是,这一年林永哲刚刚从基层进入机关,正打算要在白纸上大绘蓝图,蔡生生这一套花拳绣腿的溢美之辞,好像怎么说都不为过……但在关于女人的话题上,蔡生生抿着嘴唇停滞了一下,他侧着头,像在聆听上帝的耳语,好一会儿,才煞有介事地叹口气,转述起他所听到的天机。
博情书 一(4)
你的命里,在四十岁这年,有个桃花劫。这个劫呢,是让不过躲不过的,只有迎着上了,关键的关键,你得记着我今天跟你说的话,是把握好“度”,要发乎当发处,要止于当止处。
4. 这会儿,像翻烙饼似的,蔡生生把林永哲面朝下扣下了。林永哲把脸放进床洞里。
“对着树洞,说出你的秘密!”林永哲想起了那个被伪小资们口耳相传的电影镜头……梁朝伟把他黑油光光的头往树洞口凑去,瞬时,他在片中所交往的那些女人们,婀娜的腰肢像树杈一样扑面而来……同样是对着洞口,他怎么就没有一点意象呢,这些年,所接触到的女人,从初恋到失恋,从同学到同事,从各种会议到各种晚会,不可谓少,其中亦有风流的,多情的,深刻的,可哪个真能让他往心里去了?要动真格了?莫非自己在情商上,本来便是低的,迟钝的……
想到这里,林永哲倒要开蔡生生个玩笑了,他把头从洞里抬起来,用京戏里旦角的念白,拖长了表示冤屈: 生生哪——你、你、你!当年可真骗得俺好苦——
听得旁边的小伙子吃吃笑起来。
又什么呀。蔡生生不急,一心只注意手下的力气。他知道林永哲的味儿,这个家伙,坐到会议室,必是一脸严肃正经,眉川里能夹死个苍蝇;坐到宴席桌面儿上,那是进退有序,左右逢源;如是跟朋友私下里到了歌厅或浴场,那你瞧瞧他,上蹿下跳,打闹搞笑,完全没个样子。但要当心的是,他有个小特点——表面上一本正经了,心里倒有可能游离到十万八千里了;而越是用玩笑话说出来的,倒恰恰是严重的、当真的。
你,十年前,马路边上,不是说过,我四十岁这年有桃花劫的嘛!桃花呢!在哪儿呢!快来劫我呀!再不劫我都要成老骨头了、没有油水了……唉哟!唉哟!救命!
蔡生生手下突然用起力来,他生怕林永哲会说出更多他当年在街头算命的事情来,旁边还有个员工在做活呢!每个人都有个软|茓,他蔡生生没别的,就是街上替人算命过活这事,点不得。
当然,蔡生生想不到林永哲竟然还真惦记起那个“桃花劫”了,这都十年过去了,别的预言哪一样没灵验呢: 升官、发财……他倒可能全都忘了,独独这个“桃花劫”——他虽是在开玩笑,但世上哪会有无缘无故的玩笑!就像没有无缘无故的梦境一样,有所欲,必有所思,乃有所言,更有所梦。
当然,蔡生生并不怕林永哲这招,他是算命先生出生,什么话能难倒他?
我说林主任,你还没过四十岁生日呢是不是?急什么?我看好了,你那棵桃树呢,刚下了种子刚发了芽,等你请我喝完生日酒之后,那桃花就会挡也挡不住地怒放啦,你就好好地准备吧,练兵养马、粮草先行,到时,就等着被包围被打劫被缴枪不杀吧……
好像就是为了给蔡生生这话配音似的,隔壁房间里忽然传来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之声,是个女客,大约是被按摩师拿捏到好处了,全然不顾地就叫起来——声音实在太像###,而这种按摩房,都是两层化纤板子一间间隔出来的,估计几间房子里大家都听得甚是清楚。
林永哲一听,来了劲,他把头重新放到洞里,跟着蔡生生在肩上起伏的两只手,也“吭唷吭唷”地叫起来,虽不响亮,但其孟浪之势,真可以跟隔壁女人有得一拼。
这下,不仅是那翻白眼的小伙子,连蔡生生也听得发笑,林永哲这家伙,实在有意思!这种男人,命里怎么可能没有桃花劫呢!
隔壁床的陌生女人,一直默不作声听林永哲与蔡生生瞎扯的,这时忽然呼地坐了起来,一把掀开身上的白毛巾,走到林永哲床边,硬邦邦地低声开了口: 有完没完!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讨喜?
林永哲一愣,他从洞里抬起头,看到一双没有表情的眼睛,很近,近到可以看到她瞳孔里的自己。可这是一双多亮多闪的眼睛!刚才都没有注意到……可惜,如此一双通透的眼睛怎么偏偏是个假正经呢?毫无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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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情书 一(5)
林永哲不怕人跟他斗,一斗他就来劲,特别在他闲着的时候。他笑眯眯的,一语双关地打招呼,实际上还是在调笑: 对不起,因为做得实在舒服,我就哼哼了……这种事情,您也在做,您一定也经常做,您应当知道,不是那么好克制的,要舒服起来,忍都忍不住……怎么,影响您了?我倒真想向您学学,您倒是怎么忍得住不叫的?
女人气得把眼睛转开去,不再看他……她像根长长的树桩似的,憋在那里,一时想不出什么妥当的反驳之辞。
唉哟,对不住了,那,给您换个房间……蔡生生早收起笑,忙不迭地打招呼。
算了,我先走了,这事不怪您。不过,我提醒您: 交友当慎,要擦亮眼睛、看清面目。女人已经开始穿衣服了,有些气咻咻的,还不忘了刺林永哲两句。
林永哲忍不住笑了,一下子接过话儿: 嗳?这位女士,您污辱我没关系,我素质太低。可是,您不应当暗示蔡总的视力有问题——他可怎么擦亮眼睛、认清我的面目呀?
呃,对不起……女人突然用手捂住嘴,她的脸迅速红起来,她慌里慌张地看了林永哲一眼,基本就是落荒而逃了……
才两个回合就收兵啦,真没劲,小知识分子,连吵架都没有小市民好看。不过,他想起那女人方才突然涨红起来的脸,那倒有点意思。一个那么严肃、假正经的女人,在瞬间脸红起来,那种白里突然涌上的晕,有点意思,真有点意思。
应当是过了几个月吧,当林永哲与央歌已经交往到可以说笑的地步时,倒是央歌,把这天的情形又重提了一遍: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突然那么凶地阻止你配合那女人叫唤吗?
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了?然后吃那女人的醋了?林永哲开玩笑。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有些喜欢央歌了,一旦说到这种容易动性情的话题,他便以玩笑带过,以免自己不小心露馅,他不习惯流露真情,情感这种东西,在他看来,好像是不宜暴露到空气中的豆制品,太娇气,弄不好就会变味。
哪里!因为你实在是叫得太滑稽了太相像了,我怕我绷不住,也笑出来!可是,好好的,当着旁人的面儿,我怎么能因为这种声音笑呢!你们三个男的在那间房里,我一个女的,真笑出声来,绝对是自取其辱。
央歌说得很轻松,理直气壮,显然,这是她的真实想法。林永哲心里却凛了一下: 看来,这个央歌,不是假正经,她极有可能是真正经。这样的女子,于他而言,是祸,还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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