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残可以缓解压力。我每天都站在浴室里，用刀子在胳膊上划出图案来。伤口最后会形成刀疤，以后胳膊上会遍布这样的疤痕。我咬紧牙关，刀口越来越深、图案越来越多，这时思绪才会停止。疼痛的感觉妙不可言，那是上天恩赐的片刻，让内心只感受到疼痛。这种痛楚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心脏在胸中有节奏地跳动，仿佛看到血液在体内汹涌，流到伤口处，就喷发出来，顺着胳膊流下来。天亮了，我昏倒在地上。我想抬起头来，但沉重的悲伤像一具死人的躯体压在身上。脸贴着地板，闭上眼睛，无法动弹。夜幕降临，我感觉自己在加速前行，心情忽上忽下起伏不定，本来在空中飞翔，突然之间又跌落地面，周而复始。我在治疗医生的办公室里：她背靠椅子坐着，这个可爱的医生完全不了解我的病情。她不断增加百忧解的药量，让我愈加疯狂。“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说，语气平稳而镇定，但是心里的绝望情绪在挣扎，紧紧拽住胸口。“我觉得出了些问题。”“为什么这样说呢？”她歪着头关切地问。有时她的关心颇能博得我的好感，这是医生对病人在治疗之外所表现出的关切。“我的行为有些疯狂，”我说。“一开始在空中飞翔，然后，又躺在地板上。”“你不觉得这是病情在好转吗？你有了真切的感受，我觉得你终于找到生命中重要的地方，找到了真正的平衡，可以对自己的感觉做出充分的回应。你并不总是把自己局限在自己的想象里，将你的感受推开。”“或许是吧，”我有些迟疑。“只是看起来也许有点过了头。你知道，有时会走极端。各种感受完全占据了我的生活。”“哦，我会考虑一下——你的饮食情况怎么样？”“很好。”“好吧，希望你能好好注意一下自己的感受，能用一段时间来理解它的重要­性­，想想和过去有怎样的不同？你原来一直都没能真正控制好饮食失调的问题，我觉得你现在能利用长久以来我们研究的那个工具了，那就是存在你身体里面的理智的进食方式。你应该认真看到自己在治疗过程中已经取得的进展，我想你已经终于决定了要活下去，这个意义不同寻常，你觉得呢？你为自己感到骄傲吗？”“我每个晚上都用刀子割自己的胳膊。”“你还坚持写日记吗？”“嗯。”“那你读了后，感受如何？”“读完日记，我感觉写日记的是两个不同的人。一个疯疯癫癫，另一个很抑郁。”“你觉得你抑郁吗？”“亢奋的时候，我就不觉得抑郁。”“说老实话，我觉得你比自己所描述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也许你还在对自己生气，因为这么多年你都在生病，对自己还没能公正地评价过，你刚刚才摆脱了过去，感受到了真实的自己，但你不愿让自己接受这些良好的转变。”“我真的不想用刀子在身上划，满胳膊现在都是伤疤。”“好吧，我觉得那是种自我抚慰的方式，你没有尝试我建议的方法吗？在晚上的时候，留些时间给自己，坐下来，泡杯茶，沉浸在完全属于自己的时光里。或者把自己裹在温暖的、毛茸茸的被子里。再就是做面部护理后，喷上香水，到饭店吃午餐，听听舒缓的音乐，然后给自己做按摩。最后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旁边点根蜡烛，体会热水包围着身体的感觉。今晚就开始尝试，好吗？先泡个澡，好不好？”我泡了个该死的热水澡。夜幕降临，意料中的事终于发生在明尼阿波利斯公寓的浴室里。二十岁的我在酒­精­的作用下神志不清。先是用刀子在胳膊上刻着树叶和蛇的图案，接下来，在不假思索和难以抗拒的冲动之下，两眼迷糊的我用刀子狠狠地扎进左臂，伤口深及骨头。现在我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人，但是我切开了动脉却毫无知觉，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没关系，这只是那些疯狂行为中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会洗心革面，重新开始，不再自残、不再服用百忧解，抛弃过去而迎接崭新的我。很显然，接下来要做的是逃离这里。要离开这里，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作家。我开车前往加利福尼亚，我只带了些书、一张灰蓝­色­的大手帕、几件衣服和我的猫。前臂上留下了一道五英寸长的紫­色­伤疤，看起来像一条可怕的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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