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
七岁那年,大姑妈死了。
这让春草很不习惯,春草从三岁起就和她一起睡了,虽然大姑妈从来没给她过好脸色,虽然睡觉之前她得给大姑妈捶背、打洗脚水,听她唠叨,虽然大姑妈困觉时打呼噜,常常把她从睡梦中惊醒。但毕竟大姑妈是和她最亲近的人。有时大姑妈会和她讲很多话,讲从前我是怎样怎样的,还讲以后你要怎样怎样。尽管她听不明白,但她感觉到大姑妈是信任她的,那些话她是不会对她姆妈和爹爹说的。当然她也挨过她的揍。有一回她刚进屋,大姑妈一把揪住她的耳朵说:
你把我的玉簪子偷哪儿去了?你个贼女子!
春草拼命摇头。大姑妈说,是不是你姆妈叫你干的?我早知道她眼热我的东西。告诉我,我去找那个雌老虎算账!春草还是拼命摇头,眼泪都被她揪出来了。她哪里敢动她的东西啊?她一边摇头,一边透过泪花看到柜子和墙边的缝隙里,有一点光亮,她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朝那里指。大姑妈转过头去,果然在柜子后面找到了玉簪。她把玉簪拣起来,在衣襟上擦了擦,Сhā到脑后的发髻上,哼一声说,我谅你也不敢!
她转身要出门,忽听春草在背后大声喊道--我不是贼!
那声音惊人的刺耳。
大姑妈吓了一跳,回过头看着春草,春草仰着头,咬着嘴唇,眼睛死死盯着她。眼里有泪光,还有仇恨。大姑妈笑了一下,又回转身一把揪住她,凑近她的头发闻了闻说:我说怎么那么臭,你有多长时间没洗头了?猪猡一样。
说罢她把春草拽到院子里,打来一木盆水,把春草的头按进盆里使劲儿地洗,还不够,又拿来搓衣板在上面用力地搓,疼得春草龇牙咧嘴。可她挣脱不掉。大姑妈一边洗一边在她头发里扒拉,不满的说,一个小囡,怎么长出两个旋儿来?犟驴一头,以后够你姆妈受的。春草不明白大姑妈指的什么,她也没心思问,她只巴望赶快洗完,脱离大姑妈的魔爪。洗完之后大姑妈看看春草,竟然笑了一下,说,小赤佬还是满清秀的。
打那以后隔三差五的,春草就要上一回搓衣板,被大姑妈洗掉很多头发。对此春草又怕又有些喜欢,她喜欢的是洗完头后,大姑妈总会朝她笑笑。而且再碰上姆妈打她的时候,大姑妈就会站出来阻拦:你拿我小囡出什么气?
那口气好像洗了几次头就把春草洗成她的了。然后一把拉过春草:过来帮我捶背!
春草姆妈说,你个小囡?你一毛不拔还想白拣个囡?
大姑子说,你以为这几个伢儿是你的?都是我们孟家的!不是我们孟家娶了你你会有囡?
春草姆妈说,我累死累活的给你们孟家生伢儿养伢儿,你还说这种没心没肺的话?嘎昧良心会挨雷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