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进厨房想找点活干干。媳妇一如既往地说:“妈,你出去吧,马上开饭。”
婆婆自觉地拿了四双筷子出去,一会儿又回来端碗。在家乡的传说中,池塘和水沟里的青蛙成群结队爬出来,甚至爬到树上,鱼往岸上跳,麻雀忽然全部消失,猪狗等家畜情绪狂躁,十有八九是地震前兆。现在婆婆忽然变得这么反常,她也把此看做家庭要遭遇变故的征兆,否则在老太太的观念里,没有工作的媳妇哪有资本和资格与她这个太后平起平坐?
“妈,以后和爸别走了,帮着看小树吧,过一段时间我去找一份工作,三岁多了也离得开了,你们在家我放心。”
婆婆竟受宠若惊的神情,本来她认为就应该是这样的。“工作好找吗?看孩子也是活,不少累人呢,等小树再大些再找也不晚。”
小树用筷子夹菜,掉到桌子上一半,一边抓起来吃一边说:“我和妈妈去上班,你们在家吧。”
爷爷逗他:“你除了耽误事,还会做什么?”
男孩很坚定:“我给妈妈挎包。”
“不在家和爷爷一起下我教你的跳棋?”
“不行!爷爷是老头子,奶奶是老太太,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奶奶装着不满:“我老,你妈不老?”
“我妈是美女!”
奶奶佯装呵斥孙子:“不听话,惹我生气,让你爸回来揍你。”
听到爸爸,男孩马上放下筷子,张着满是油渍的小手非得给爸爸打电话,“爸爸才不揍我……”拨通了,大喊一声,嘿嘿笑着,“爸爸,回来吃饭……你不回来都让爷爷奶奶吃完了……什么礼物……奥特曼……”
奶奶骂:“嫌我们吃多了,这孩子怎么不像自家人啊?!”
爷爷看孙子煞有介事,忙过去,接过听筒,果然听到儿子杜海滨在里面说话。老头问:“啥时回来啊?”
“明天,工作忙。”
“行了,家里都没大事,正吃饭呢。”
若琳甚至不希望他回来,很害怕看到他冷若冰霜变得陌生的脸。就因为小三那嚣张跋扈的脸和他对亲生儿子的忽视,她觉得他们长不了,良善人家的日子不是这么急哄哄急功近利的。正好,她有机会把她打一顿了,出出心头的恶气。
胡星斗很郁闷,周六开车去顺义钓鱼去了。四十二岁,他觉得自己还不老,就是活得憋屈,不开心。
北京的近郊和远郊,像顺义、昌平、平谷,都有部分湿地和湖泊,除了公家的水库,附近的农民又掘淤挖池,蓄养鱼虾,等待城里有钱兼有闲人怡情垂钓。更有先见之明的开发商则在水边屯地造墅,连山水湿地一并卖给有钱人。
程健人自从去了职,逃脱了拥挤的城市,就来到半乡下的地方做了一名自由的农民,自开始消沉了一阵,在怀柔租了几亩地,种植久保大桃,桃子刚种两三年,还没给他创利,现在则与人合包了一处小水塘,正在挖掘,和周围那些垂钓池一样,期待做城里人的假日休闲经济。
当一名自由的农民,远离车马喧嚣,听起来很有田园的诗意,几乎每一个了解他过去的人,包括他最亲近的人和朋友,当然包括胡星斗,都知道他损失惨重,混了一二十年才混成一个副处级,准备退休前平平安安熬成正处,然后侍弄花草、每年打算出去旅游的人,因为致命的错误提前失去了政府公务员优厚而稳定的待遇,随之失去的是在政府福利系统浸润多年而养成的那种从容、儒雅、自信和舒展的生活态度和气质。现在他还剩下什么?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那个下雪的晚上燕石的致命一跳灰飞烟灭。胡星斗和程健人一致认为燕石这一招做得很绝,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还不行,还要关到地狱的地下室。这个疯狂的女人竟能当着他的面跳下楼,这个疯狂女人的疯狂老妈竟能把闺女的遗体抬到他单位门口停尸数天,哭天抢地,把他出轨的证据——那家私人侦探公司拍的照片洗了无数张见人就发,一直发到北京市委,母女俩闹那么大动静也真是闻所未闻。谁都知道政府系统是个极看重面子和大局的地方,找小三、找情人、包二奶不是稀罕事,可你不仅擦不干净自己的ρi股,还被揪着裤子提不上,又引起人命关天的大事,就是天王老子想保老程也绝无可能。
失了仕途也就算了,四十多岁的人了,人脉还在,怎么也能混口饭吃。第二个打击是若琳受惊吓早产,早产了一个半月,不足月的胎儿素有七活八不活之说,也就怪了,八个月零一周的婴儿在保育箱就活了一个星期,那是带把的儿子啊,也是老程没那个命吧。他自己承认在燕石跳楼、岳母拼命找他抵命时他焦头烂额,没照顾好孕妇,早产后更没照顾好新妈妈。
生产时,若琳已患了轻度抑郁症,痛失爱子又加重了心理负担,几乎整日哭哭啼啼,做噩梦。那一段日子她和老程脾气都不好,动不动就暴吵,互相指责、抱怨对方的行为让事情失了控。双方心理压力极大,老程困如斗兽,若琳对未来也信心全无,两人在犬牙交错中撕咬了一阵,协议分手,只有分开才能减轻身上背负的沉重十字架。
变成孤家寡人的老程希望在田间以沉重的劳动麻木他的失落和悲痛。市里的房产他早协议给燕石,房产证、存折和一些值点钱的东西都握在丈母娘手里,他也没什么想拿想分的,想以消失的方式远离人间,远离一切,只是不能自杀罢了,行尸走肉,只想默默无闻地度过余生。
以往的亲朋好友中,只有胡星斗偶尔还联系一下,其他人,包括他父亲他都很少打电话。老头住着他价值四五十万的小房,也对得起他了。老头像了解儿子的心情似的,也很少打扰儿子平静的生活。
夏日骄阳下,程健人穿着连体防水皮裤站在没腿的泥塘里卖力地清理着稀烂的黑淤泥,不远处柴油机带动着清淤机发出沉闷的低吼,岸上管道里喷出同样颜色的泥浆,空气里飘着经年水草沤烂分解的腐败气息和新翻上来的新泥味。这些稀巴烂深浅不一味道难闻的软泥已变成很好的肥料,种过桃子的老程已能辨认这一点,并深感惋惜,三年前他种的桃子之所以长势慢,花密果少,就是因为土地太贫瘠。
站在松软的稀泥里,浑浊的水淹到腰际,即使头顶着毒花花的太阳也不觉得热,更足的凉气从脚底下冒出来,汩汩向上涌,脚底板都快给凉木了,同时冒出的气味也让人受不了。过了晌午就不能下水了,因为薄薄的水层已被晒热,人在热锅般的臭气中能被熏晕。
胡星斗扛着鱼竿提着两条草鱼在树荫下等程健人。鱼不是钓的,鱼竿还没解封呢,刚在另一鱼塘买的,他没心思坐在岸边悠闲地等鱼儿上钩,只想找老友聊聊天,说说话。两年前他托朋友关系在附近的温榆河中央别墅群物业公司里给老程找了份差,不知为什么,他一直拧着不去,情愿当个出大力的农民和渔夫。
他们坐在腰上肿了一块的老柳树下,喝着胡星斗从后备箱搬下来的啤酒,找了个塑料盆,装了半盆水,把鱼放进去,都还撒着欢活着。
“再过几年提前退休,退了休我也返回田园,养养鱼,种种菜,心里清静,活动活动筋骨,也他妈多活几年。”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没准是炫耀,站着说话不腰疼,像大鱼大肉吃得高血压的富人一边羡慕一边挖苦刚混上饭的草根阶层的好身材。因为是胡星斗说的,自然有他的道理,没那么刺耳,他犯不着大老远跑出来跟一个落魄的发小显摆。
老程咕咕嘟嘟灌着不花钱的啤酒,不接他的话。他的话对他没意义,他现在是个穷酸的粗人,正出大力,没必要替一个不愁吃喝的人操心退休后的生活——以前他们的经济有差距,那是五十米与百米的差别,好歹他还有个副处的位置顶着,不上不下,并不尴尬;现在则是零米与百米的差别了,不是老胡多有长进,而是他把一切搞砸了,后退到了原点上,甚至比原点还不如,成了农人。
“我他妈活得,每天窝窝囊囊,”胡星斗继续自言自语,“当时要死要活的,转了几年,又转过去了,新鲜劲过去了,觉得新不如旧,旧的有缺点,新的毛病也不少,而我活了半辈子了,没韧性适应了。哎,王小二过年吧,一年不如一年。就他妈邪乎了,我他妈也会看走眼,生生进了她妈×的圈套!跟着我他妈鸡犬都升天了,连他妈一个孩子也不给我生。兄弟,我他妈图个鸡芭毛啊,放着自己的亲儿子不养,屁颠儿屁颠儿地犯贱给别人养娇闺女!”胡星斗乜斜着眼瞅着远方的树梢和树梢上方停留的大朵白云,不得劲地抖了抖肩膀,又瞟了眼沧桑见老的好友头上的几根白发,继续抱怨,“我生气有他妈的道理吧?不是胡某胡搅蛮缠吧,都四十二的人了,孩子现在生,到我六十岁,小孩子也就十八九,再晚我还有力气养吗?丫还嫌我逼她,不给我生一个我过着就是没意思,我不知道整天累死累活为他妈谁干的,我就是那大傻缺,可着劲地给别人养孩子呢!孩子的亲爹面都不露,这傻缺的任务就落到我胡星斗头上了,凭空掉下一闺女,就得给人家当亲爹。这年头当爹的和做驴做孙子的差不多,不是人干的活,不想当亲爹都不行!丫的强盗理论是:都喊你爸爸了,改你姓了,就是你的孩子了,你就得视为己出,比亲儿子还亲,不然就是后爹,孩子长大了也不用孝顺你!你说我是不是被绑架了?血缘怎么能勉强?她不给我生居然是怕这个闺女受亏待,是什么道理?怎么不觉得我也受了亏待?好歹给我生一个,他妈的无论再怎么花我钱再怎么作,我也不觉得像现在这样太不平衡,起码也花在我的孩子身上了,疼我的孩子了,我不看僧面也能看佛面,就是当驴当孙子也能认下去!人他妈这一辈子图什么呀,总得有个图吧,你图了我那么多,也总得让我图你个什么东西吧,除了俩大ⅿⅿ,你得让我找得着平衡的点吧!”
程健人不说话,又拿了两瓶啤酒,俩瓶盖对着互撬一下,白白的泡沫就涌出来了。胡星斗用腰间钥匙串上的起子给自己提前起了一瓶,放一边,继续叹着气唠叨:“你应该知道现在养一个孩子,都是用钱堆起来的吧。孩子一落地就等于卖给社会了,你得用钱一点一滴把她赎回来。你有程佳,你应该有这个体会。我他妈就体会不深,以前飞宇让他姥姥姥爷养着,我没出多大力,现在给别人养孩子才知道费他妈的牛钱和牛精力。我一年的薪水恨不得都花在小孩身上,花了我的钱还得让我做亲爹,妈×的贱人,我焉能不生气?我他妈从离了婚,从跟她结了婚,生活水平直降一半还多!她和她娇闺女生活质量提高了不止三五倍,还没有补偿,我冤不冤?这些话能和别人说吗?人家还得说咱小肚鸡肠小家子气,容不下孩子,不像个纯爷们!他妈的,当这个爷们也当得太窝囊了。”告一段落了,仰脖喝酒,还意犹未尽,“女人有了孩子,心就不在你身上了,她做的所有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为了她的孩子。连上床亲热也得与此挂钩,先哄着她娇闺女高兴了,她才能高兴让我碰!这他妈叫什么事。所以我才说我是冤大头,想起来就觉得对不起我他妈的亲儿子!”
程健人只跟垂头丧气的朋友说了一句:“好好过吧,离不离都后悔。”
“其实赵波还是有不少优点的,就是人冷了点,像欠她三毛钱似的,但没心计,心地单纯……丫就是太有志气了,现在守着我儿子,都不搭理我。”
看着远方山坡上的天空,湛蓝变成浅蓝,浅蓝变嫣红,太阳滑向树梢上白云的后面,知了叫了一天了,现在蔫得时断时续,声音像过去的记忆,支离破碎。水塘因午后停止了挖掘,热气腾腾的淤泥上沉淀了一层浅浅的清水。
胡星斗发泄一通后,比钓了几筐鱼还有精神头儿,要挥手告别了,把剩下的几瓶啤酒连同后备箱里的一整箱和几瓶白的,给老友留下,“我要去买几斤鱼,这殷娘们看不见鱼不定歪猜我哪里胡混去了呢,轻易饶不了我。”
然后他那辆奥迪a6一起一伏颠簸在乡间土路上,暮色四合中向另一处鱼塘驶去。
杜海滨回家了。看到他那坚定、沉着、冷眼旁观漠然的脸,他父母都感觉内心惊慌。他们只知道一个道理:修补一幢房子从来都比推倒重建来得容易些。没错,他们看不上媳妇,对她颇有微词,但媳妇终究没什么大错,在他们对待她最苛刻粗鲁时,她也悄无声息,不为自己辩护,没甩过一次脸,换了别人,也许其他方面够格,这一方面呢?人没有十全十美的。主要还是小孙子,谁照顾能有亲妈照顾得尽心尽力?其实他们的儿子也有类似的顾虑和想法,妻子是为家庭、为儿子而存在的,虽然与他感情一般,但她深入人心的形象已像旧社会的牌坊,大家在她身上都看到了让自己满意的地方。
但他依然想为自己的幸福而努力,不想被这个看似一团和气实则无底洞一样的家吞噬他正值壮年的活力和大好年华。由于妻子把孩子照顾侍弄得无微不至,男孩与父亲也不那么亲热,在爷爷奶奶的吆喝下才招呼了一声。父亲蹲在可爱的儿子面前,拿出出差时买的坦克和奥特曼,男孩就满屋子追着坦克跑,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哭起来,爷爷奶奶就领着孙子到楼下小区广场上开坦克去了。
若琳突然害怕这种寂静,害怕儿子离开她。她惴惴不安地在卧室里给儿子的上衣钉纽扣,孩子捣蛋,把颗颗纽扣揪下来,拿着玩一会儿,丢了,她还得到处找相配的扣子。忙碌让她充实。
杜海滨完全敞开卧室的门,站在门口,她能感觉得到他投来冷淡的目光,突然无比期待他的手机响起来,公司有事,快点把这个离心离德的人招去干活、加班、应酬或任何事吧,家里装不下他。
“我们谈谈吧。”他终于说,干巴巴的声调。
他想让她去客厅,放下活坐在沙发上比较正式。若琳没有动,针线在手中翻飞,“谈什么……”忽然站起来出了卧室,向厨房走去,摸着干净的碗盆放在水池里洗。
杜海滨又转身走到厨房门口,下了一番力气似的,叹着气,“你觉得日子过得怎么样?”
“我无所谓,都为了孩子。”她敏捷地回答。
“我对你并不好。”
“对孩子好就行。”
“你不考虑你个人的生活吗?”
“我和孩子是一体的,他好我就好了。”
“你不能……光考虑牺牲。”
“你不考虑……不能都不考虑,不能都只想着自己。”
“没有我你能过下去吧?”他像在探询,也像下了结论。
她又神经质般放下碗,离开厨房,回到卧室又捡起针线活,细细的银针在手指上上下翻飞,线越来越短,两只手的距离越来越近。然后突然停下,拿着衣服针线跑出去了。
杜海滨在卧室门口看她匆匆换下拖鞋,穿上凉鞋。“你去哪里?我们谈一下。”
“我不想谈。想走你就走吧,我不离婚!”
“这是什么办法?”
若琳什么也不说,换上鞋就跑下楼了。
她注意到他左手腕上戴着一个蓝皮筋。他一向不喜欢琐碎的装饰,除了块欧米茄手表,连结婚戒指都不戴。在昏暗的楼梯拐角处,那个泪如雨下啊,被抛弃走投无路的感觉,如果他执意要离婚,她也只好死在他面前了。她只得学那只把脑袋藏在沙子堆里的鸵鸟。只是搞不明白为什么杜海滨连曹友谅那种猪头男人都不如,有的男人拥有二十多年的情人都不离!嚣张如净智、愚蠢如于丽美的小三到底能带给他们什么样的真情?
这话要由于丽美回答,她会说如果曹boss翻然醒悟求她回去,他们会过成像王若琳和杜海滨那样神仙眷侣的日子,不会过成曹友谅与他老婆那样的。内心深处她知道自己活得有多委屈和憋闷,但不愿承认友谅完全是个坏人,人人都有苦衷,要不是有人逼他,他会对自己如此绝情吗?不过他连赔偿自己十万也不肯,就太让人气愤了。她的潜意识中,他应该叹息着多付她一倍,甚至给她三五十万才不辜负她尽心尽力跟他五年多。不然她没有钱又耗尽了青春该如何生活啊!
“说到底,这是个吝啬惜财的人。”她叹息着,在市区一家小学附近徘徊多日了,每天早晨七点多钟就看到一辆福特准时停在学校门口附近,一个穿戴体面的中年妇女目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下车,或闷闷不乐或劲头十足地走向学校大门。
那天她等到学校放学,在一下子汪洋一片的孩子堆里寻找,找来找去,跟到一个冷饮店附近。
“曹润轩!轩轩。”
那小小的眼睛像他父亲、圆圆的小脸像母亲的孩子吃着雪糕回过头,看到一个笑容可掬的女人热情地向他走过来。
“你爷爷今天上午被车撞了,你父母、奶奶都在医院里呢,让我过来接你。”丽美表现出焦急的样子,故意漫不经心地晃出挂在脖子上的员工卡。
那孩子认得,曹家的家族企业里的员工都统一佩戴这种卡,上面是公司的名字、logo,下面是部门、排号和名字。这个女人就是父亲管辖的销售部的。
“哪家医院?”
“友谊医院。”
“我打个电话。”男孩显然被教育过,很警惕,然后要卸下后面的双肩包。
“嗨,哪能这么麻烦,用我的吧。”丽美一边在包里找手机,一边引导孩子从太阳底下走到冬青簇后面的树荫下,掏出手机,递给孩子。
男孩正拨着手机号,突然脑袋就摇摇晃晃起来,身体慢慢歪了下去,一开始还有点潜意识里的清醒,歪下去时坐在自己后腿上,微睁着小小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惊慌又冷静的丽美,然后腿也支持不住了,背着大包侧卧在地上。
丽美忙捡了手机,摸了一把孩子的脸,确认男孩昏迷过去了,马上把包在塑料袋中的乙醚毛巾塞进冬青簇里看不到的地方,把孩子半抱起来,可以说是拖着,拖到一棵槐树旁边上,让他倚着树,看上去自然点儿,然后到冬青簇外拦出租车。出租车按她的引导小心地驶进冬青簇后面刚铺了半截子的人行道,沙子和砖石堆得到处都是。
“唉,你看现在的孩子,让人操碎了心。昨天说在他奶奶家,结果上了一夜网玩了一夜游戏。”像个气愤、操心又疼孩子的妈妈那样,年轻的女人唠叨着打开出租车后门。在出租车司机笑眯眯的注视下,走向孩子,几乎要亮起巴掌打他一下,但看他睡得昏天黑地,没忍心,双臂吃力地抱起孩子,歪歪扭扭走向后门。
司机一只脚踏在外面站起来,要帮忙的样子,年轻的女子还是凭一己之力就把孩子塞进了后座上,自己从另一边的门里坐进去,依然气愤难平的样子。“今天上课人家老师说你家孩子呢?没交作业也没请假条,我放下工作就跑来了,一通好找,从他奶奶家沿路寻来,一看,人家倚老槐树疙瘩上睡一上午了,睡得那个香!唉,养孩子啊,心都操碎了,既怕养成猪受人欺负,又怕养成狼欺负别人,操不完的心,在家不玩电脑就抱着个电视,不到十八岁就得成瞎子!学习不怎么样,不知道上心,一家子都被他愁死了!”
司机师傅终于得空Сhā了两句,蛮同情她的,“嗨,小孩子都这样,淘!尤其是小小子。我家姑娘小时候,也这样,女孩子好点。为人父母也就这样累死累活操心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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