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潘枝叶送到艺术学院服装进修班读书也许会了结熊来生活中的一件杂芜。因此,他带着潘枝叶按约定的时间来到了女教师李雨花的宿舍区域,这是一片老房子,这些房子大约是20世纪80年代盖的,所以显得陈旧。房子就像人的年龄经受不了时间赋予的摧残,从房子的容颜就可以判断它的年龄。而如今,一群年轻活跃的男女教师就住在这片老房子里。在一棵樱桃树下站着一位女教师,她束着马尾巴似的长发,穿一身黑色的牛仔服,正迎候着他们的降临。
李雨花显得很健康,根本看不出来是熊来记忆中的那个被阑尾炎所折磨而扭曲着面孔的女人。他把潘枝叶称为自己的表妹,并讲述了表妹的愿望。李雨花满口答应可以尽快地让潘枝叶作为Сhā班生进入两年一届的服装进修班读书。
一个星期之后,李雨花就给熊来打来电话,说已经办好了一切手续,让熊来的表妹到艺术学院的服装进修班上课。李雨花在电话中对熊来说,她很想再次见到熊来,她只想对两年前的那次手术表示感谢,因为从那次手术以后,她的身体越来越健康了。所以,她想今晚就请熊来一块用餐,熊来没有拒绝。
熊来接电话的时候,正置身在潘枝叶的出租屋中,他又一次深陷此地,又一次不得不前来面对潘枝叶——只因为潘枝叶给他打电话说,她浑身疲惫,好像是感冒了。
作为医生的熊来面临过一次又一次从生命的垂危到死亡的事件,一场小小的感冒对他来说根本不碍事,然而,潘枝叶在电话中的声音却近似呻吟,她好像躺在床上——出租屋那沉郁的一个角隅战栗着。
那呻吟、那战栗挟裹着秋日最后的瑟瑟之风,并带着几片落叶飘零到他的窗口,使他又一次被束缚,他驱车在中午休息的一个半小时里,又一次出现在潘枝叶的面前,潘枝叶用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说:“我并没有感冒,我只是想见到你……”他感到自己又被她所佯装的呻吟和战栗蒙骗了,他感到她身上的小小的计谋就可以将他召来,以此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愚弄。
熊来接完李雨花的电话时,潘枝叶突然从小小的出租屋蹦跳起来,似乎她已经获得了通向未来之路的钥匙,她发誓说:“我一定要成为一个未来的服装设计师。”就在这时,一个人在敲门,门并没有上锁,门打开了,一个男人站在他们面前,他站在潘枝叶面前说:“我跟踪你已经很长时间了,别以为你可以蒙骗我……”
潘枝叶突然对熊来说:“你走吧,我有话对他说。”然后她推开了门让熊来离开,她这样做自然有她的理由。熊来看了这个男人一眼,他的神情并不像他的话那样生硬,甚至显得有些温柔。接下来,他就离开了,然而,他并没有走得很远,他转出了出租屋,站在那条浑浊不堪的阴沟旁边,他沉思着,凝视着那条阴沟,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意念:他想把潘枝叶带到远离这条阴沟的地方去生活。
他没有时间久留,还有半小时,在这半小时的时间里,他要赶回医院去上班,下午还有一个小小的手术等待着他。他不能迟到,而且在手术之前还有一系列的准备工作,而晚上他又要去见艺术学院的李雨花,并与她一块用餐。他的神经突然紧绷起来,他知道,他不仅是为自己而活着,而且为自己身临其境的手术台、病人而活着,他在为需要他的每一个人而活着。
活着就是生活着,这生活中包括着那个与他已经约定俗成的婚姻伙伴,那个因避孕而失去性快感的女教授;这生活中包括他的病人,那些因生病而与他见面的男人和女人,他们无奈而绝望地渴望着他去拯救他们;这生活中当然也包括潘枝叶,他一遍又一遍地想研究这个女人的生活史,她如此年轻妖娆,身体中却布满了复杂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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