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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岁月河 > 第34章 祸兮福兮常相倚 祥梦噩梦南柯梦

第34章 祸兮福兮常相倚 祥梦噩梦南柯梦

这时杨威将军回过头,无言地看了刘剑一眼,神态中似有不悦。这瞬间的一瞥,却让警卫员小谭迅速做出了反映:

“方教授是著名画家,杨将军也是著名将军,难道这点面子也没有?不至于吧!有不少人想送首长字画他还不要呢!首长正因为看重方大师才慕名而来的。不就是两张画吗!有这么为难?”

警卫员小谭的话显然有点偏执,刘剑不软不硬地顶了他一句:

“话不能这么说,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相得益彰。虽然只是两幅画,万一是方教授收集的重要创作资料怎么办?我实在负不起这个责任。”

场面上再顶下去就是不愉快了,宣传部长石钟才赶紧Сhā话进来:

“好了,没那么多废话,这事我替方大师做主,与你刘剑无关。”他又回头对警卫员说:“小谭,你把这两张画取下来。收好啊!损坏了拿你是问。”

小谭高兴地应道:“谢谢部长!我一定收好,误不了。”

……

刘剑打了几小时的电话,没联系上方九州大师,晚上却意外地接到了久别的老同事、老画友周星的电话。一番亲热的寒暄之后,周星约刘剑明天早上见面,喝喝时下流行的早茶聊聊天。刘剑为难地将下午发生的事简短地告诉了周星,并说明现在还没与方九州大师联系上,只有明天一早亲自去绿坪镇跑一趟,受人之托就得对人负责。周星正好没去过绿坪镇,便约刘剑一同去。

早上七时,周星与刘剑在秀江七号码头登上了一艘豪华的旅游船。论说周星是半个秀江人,但此一时彼一时,昔日的秀江已经旧貌换新颜,新得令他感到陌生。整整一个上午,周星和所有的游客一样都在惊叹、欢呼、陶醉、留连,在摄影和速写中渡过。船在江中游,人在画中行,今日的秀江山水才真正向世人展示出自己的美丽、妖娆、多情。该是吃中餐的时候了,刘剑要了两份秀江清蒸鱼和江螺,才得空一边品尝江鲜,一边聊起了方九州大师和杨将军。周星问:

“方大师和你这么投缘,你一定收藏到不少大师的作品吧?”

“不错!大师先后送过七张画给我。”刘剑颇为得意地说。“我这大半辈子最感到荣幸的就是这件事,这是一笔无法用金钱衡量的财富。多少达官显贵文人墨客,想得一幅方大师的画都难得到,而我,却珍藏到了七幅,有的画面上还题了:刘剑夫­妇­惠存。”

刘剑的得意和幸运令周星羡慕不已,但他现在只能分享朋友­精­神上的快乐;眼下在游船上,想饱一下眼福那是不可能的。刘剑继续津津乐道:

“你别小看这几张画上的题词,它还是我家庭的稳定剂呢。有次我爱人为点小事和我大动­干­戈,由于谁都不肯让步,几乎闹到要离婚的地步。我一恼之下同意离婚,两人不争财产不争房子,但一提到方大师的画,便谁也不肯让步了。最终是吵完、闹完、气完,还得达成妥协,言归于好。至今我爱人一和我闹别扭,还总是发完牢­骚­便叹口气说:‘算了!想着方大师那几张画,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不过你得放明白,我不是喜欢你,更不是舍不得你,而是舍不得那几张画。’我也开玩笑还击她几句:‘不为这几张画,我早把你休了’。”

这段小Сhā曲把周星也听乐了。刘剑的话又转到秀江的画市上来:

“周星,秀江的画市文化在全国恐怕也是罕见的,几乎达到了全民化的程度,大人、小孩、各行各业都画画或卖画。我们这些专业的美术工作者都成了众人崇拜、羡慕、追逐的对象。然而,真正懂艺术的人很少,连画商亦如此,懂行者凤毛麟角而已。一些韩国、日本、港台、东南亚的画商怕买错画,纷纷请我们做鉴画顾问。后来市场越做越大供不应求了,我们群艺馆便在展览大厅开起了订货会。”说到这儿,刘剑自豪得意地用双手在面前的空中划了一个极大的圆圈说:“简直出现了美术史上的奇迹,这哪是买画?是地地道道的抢购。境外的画商们唯恐买不到画,一进门就对我说:‘这一面墙上挂的画我全要了。’画的质量被放到了第二位,动作慢一点的画商就可能空手而归了。高峰时期,外商采购画有如在菜场买估堆的菜,卷好的中国画开口便要一堆。”

“艺术市场化是件好事,但烂了便物极必反,最终还会规范,还得讲质量讲艺术。我看秀江市将来的艺术市场会形成两条渠道,是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并进,全民画画卖画的现象会消失的。”周星提出自己的见解。

两人的话题又转到杨威将军身上,刘剑说:

“你知道吗,杨将军是贺军的老首长,以前曾在七峰山部队工作。部队曾流传过一段佳话,叫罗曼的兵爱,很有意思,你想听听吗?我也是从贺军那儿听来的。”

“饭后听一段佳话何乐不为,你说来听听。”周星回答。

刘剑绘声绘­色­地说了开来:

六十年代初,七峰山部队的后勤运输中还没有完全摆脱大马车。运输连中有个大车班,班长是个大学生,叫梁思华。按常理大学生赶马车是大材小用,但那个年代知识分子没那么看重,各单位把知识分子放到基层去接受大老粗的教育改造也司空见惯。梁思华在部队赶马车,一赶就赶了五年,风尘仆仆地来往于部队和秀江市之间,进步还算可以吧,入了党又当了大车班长;但是,梁思华心中总暗藏着一个解不开的结,我读这么多年的书有用吗?总不能一辈子赶大车吧!国防不也要现代化吗。

阳春三月桃花盛开的季节,梁思华正扬鞭催马赶回部队,黄土卵石公路上扬起了尘土。沿途的景­色­他都能倒背如流了,但艳丽的桃花还不时牵留住他的眼神。

“喂!当兵的,把车停一下,搭一下车好吗?”桃林中突然窜出一位姑娘拦在了车前。

梁思华“吁!”地一声勒住了马,不高兴地说:“你怎么搞的,突然拦在车前不怕死吗?万一勒不住马怎么办?大姑娘家的,解放军同志都不会叫!开口就叫当兵的,懂礼貌不?”

那姑娘麻花辫一甩,“扑哧!”一笑,笑容就像盛开的桃花般迷人,声音就像林中的鸟在歌唱:“哟!叫声当兵的就生气了,你不就是个大兵吗?难道叫你首长不成。”

“大兵又怎么了,哪个首长不从当兵开始。职务不同,大家都是人民的勤务员。”

“那好,我就叫你准首长,免得人家不高兴。”说话间姑娘竟然未经许可便先跳上了车。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的,我还没同意,你就上了车,好像这马车是你家的。胡闹!这是部队的车,不可以随便搭老百姓的,你下去!”梁思华故意板起脸说。

“老百姓有困难你也不帮助?别忘了军民鱼水一家人。”姑娘调皮地坐定在车上,毫不在乎地说。

“你有什么困难?不就是想少走路吗!”

“有哇!我困难多呢,我不小心拐了脚,又肚子疼、头痛,还有关节炎、肠炎、胃病等等等等,反正今天这车是搭定了,你别想赶我走。”

梁思华无奈地细看了一下车上的姑娘,稍黑的脸膛透着青春的红润,浓黑细长的弯眉,长睫毛大眼睛,那眼神动人美丽,颇能揪人魂魄,令人想看又不敢多看。但是,这眼睛看别人却肆无忌惮如捕捉猎物一般,一旦锁定目标便休想逃脱。姑娘说一口军营方言普通话,梁思华心中有了点谱:

“你是部队家属吧?哪位首长家的千金?”

“是家属,但不是千金,反正是一个老兵的女儿吧。”

大车班长梁思华就这样认识了杨威将军的独生女儿杨海燕;但海燕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自己是部队家属,名字叫小燕子,在秀江市机械专科学校工作。

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这对青年人无意中被月下老人在脚上拴上了红线,便常在这通往七峰山的公路上相遇,爱情之火也便在这颠簸的马车上,在的的答答的马蹄声中燃烧了起来。

转眼间到了第二年的夏天,爱情之火也像这天气一样烧得滚烫炽热。杨海燕终于对梁思华说:

“小梁,你知道我是谁的女儿吗?”

“你说,我就听。你不说,我也不急;反正你是个首长的女儿,大概是个团级吧。”

“你错了,我是杨威将军的女儿杨海燕!”

“什么!你是杨将军的女儿?”梁思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便置疑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叫吉普车接送?”

“我喜欢大马车的感觉呀!”海燕忽闪着大眼含笑地回答。

“好了,小燕子,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们朋友就交到这里为止,现在你就下车吧!”梁思华突然沮丧地“吁!”了一声,让马车停了下来。停车的地方正好又在桃林边。

“什么!让我下车?你是在开玩笑吧?这马车我都坐顺溜了,你却把我扔在半路上。思华,我好可怕吗?你怎么会这样决定?”

“不是你可怕,是你的家庭可怕!我们太不门当户对,不会有结果的。你是将军之家,而我,是山沟中农民的儿子,又是一个小兵,而且是赶大车的马车兵。我有自知之明,所以还是趁早急流勇退吧。”

“还急流勇退呢!你明明就是个胆小鬼!”杨海燕气得眼睛睁得溜圆说:“想不到你这么胆小!将军怎么了?将军不是魔鬼,也是为人民服务的军人,你怕什么?大兵又怎么了?哪个部队首长不是从当普通一兵开始。我认识你的第一天你就是这样说的,你忘了,我还没忘。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真正的好兵,这话有点过了,但也有一定道理。你去年的勇气呢!都到哪儿去了?”杨海燕激动得泪水都在眼眶里转。她突然骂了一声:“孬种!”便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梁思华顿时呆若木­鸡­。

初恋的爱情之火一旦燃起,便不是一句话就可以熄灭的。杨海燕负气一走,竟把梁思华的魂也勾去了,他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小燕子了。从此,梁思华茶饭不香,梦中也想着和小燕子会面。然而,他没有勇气去将军的家中找杨海燕,只能把所有的情思和懊悔寄托在这长长的黄土公路上。常言道老马识途,善解人意,那两匹拉车的马到是颇能理解主人的思恋之情,每当走到桃林边便放慢了脚步仰天嘶鸣,呼唤离去的爱情。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又一个月过去了;第三个月时,走到桃林边的梁思华不仅再走不动,竟连赶马鞭也举不起来了。他望眼欲穿地搜索着桃林,希望出现奇迹,小燕子突然又飞到自己面前。然而,桃林报以他的是失望,眼前只有一条灰蒙蒙的黄土公路,梁思华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地渗出了眼角。他跳下马车,抱着领头大黑马的脖子对马说着话:

“大黑马,我是个大傻瓜、大浑蛋、大懦夫,我自作自受,不配拥有这份珍贵的爱,你说对吗?”

大黑马仰天嘶鸣,叫声激昂,表示不同意主人的看法。

突然,桃林中传出一阵尖锐紧张的呼救:“救命啊!快来人啦!救命啊!”

呼声又嘎然停止,四周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有情况!”梁思华敏锐地做出了判断。他扫一眼马车上没什么重要东西,便拍了一下大黑马说:“黑子,别乱动,等我出来。”梁思华冲锋似地“嗖!嗖!嗖!”向桃林中飞奔而去。

就在他警惕地搜索目标时,身后“呔!”地一声炸响,梁思华迅速回手一击,只听“哎哟!”一声有人倒地。思华定神一看:

“海燕,怎么是你?刚才是你呼救?”

摔疼在地的杨海燕直喊着疼痛不回答梁思华的提问,他赶紧弯腰去扶海燕。她没好气的打开梁思华的手骂道:

“谁要你扶!不安好心。下手这么重这么狠,你以为是打阶级敌人啦!人家开玩笑你却来真的了。”

“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你会躲在这里开玩笑,还真以为桃林中出了什么事呢。我是解放军,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这样吧,我让你惩罚我,打骂都行,只要你能出气解恨。”说完,梁思华还真凑过身子闭上眼,等待杨海燕的惩罚。

并没有真正摔疼的杨海燕微微一笑,轻声地骂了句“傻样!”却凑过去给了梁思华轻轻地一吻。这轻轻地一个吻,重新点燃了被压抑许久的爱情之火。梁思华先是一惊,睁开眼望着海燕桃花一般甜蜜动人的脸蛋,终于勇敢地一把搂住了她。两人不顾一切地在桃林中相拥狂吻,又在草地上打起滚来。这一阵狂澜是对几个月难熬思念的补偿,是对未来幸福的又一轮锤炼。梁思华贴着海燕的嘴­唇­问:

“燕子,你常在这桃林中等我?”

“那是因为另只燕子在这儿搜寻我。”

“燕子,你为什么不飞出林子呢?”

“我喜欢看你流泪,我也流泪。”

“燕子,你太残忍了!”

“没有冷酷的严冬,怎会有明媚的春天?”

“燕子,我们的春天真的来了吗?”

“冬天虽然还没完全过去,但春天还会远吗?”

“是的,有燕子的地方,一定会有阳光明媚的美丽春天!你听,春姑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

这时,公路上一辆军用吉普车正急驰而来,车上坐的是杨威将军和警卫战士贺军。杨将军突然命令司机小田:

“车停一下!”杨将军指着公路旁的大马车说:“这马车是我们部队的,停在这儿怎么没人呢?”

“估计马车兵到林中方便去了。”贺军说。

杨威命令司机小田:“鸣一下喇叭,让他快出来,别耽误太久。”

司机小田喇叭鸣了好多下,还不见有人出来。杨威不悦地说:

“我们下车去看看怎么回事,顺便透透空气。”杨威点了支香烟和小田呆在车旁,贺军便向林中走去。

不一会贺军便回来了,他对着首长的耳朵轻轻嘀咕了几句,杨将军脸便沉了下来说:

“你没看错?”

“报告首长,错不了!”

“小田,你守在这里,我和小贺过去看看。”

杨将军终于在桃林中看到了他极不愿看到的镜头,他的女儿海燕和马车兵梁思华正躺在林中草地上相拥相亲。杨将军无奈的回过头,放大嗓门咳嗽了几声。这对恋人从甜蜜的梦中被惊醒。海燕一眼就从背影中认出了父亲,惊讶地喊了声“爸爸!”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上父亲。海燕这声“爸爸”却把梁思华的心也悬了起来。他“呼!”的从地上爬起,身上的泥土也来不及拍打,便就地立正行了个军礼,糊里糊涂地喊了声“报告首长”,便没了下文。杨威恼怒而威严地问到:

“报告什么?说呀!怎么不说了?报告你擅离岗位,报告你违反纪律,报告你不成体统!”

杨威将军近乎震怒的声音令梁思华头皮发麻,背脊发凉,两腿颤软,额头迅速暴出了汗珠,无言以对。海燕是将军的掌上明珠,了解父亲的脾气,便若无其事故作轻松地走到父亲身边说:

“爸!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大车班长梁思华。”

“得了,你还有脸介绍!一个革命军人执行任务的时候,胆敢把军用运输工具丢在公路上不管,躲到这林中谈情说爱,成何体统!”

“爸,你听我解释,这事不怪梁思华。”

“我不听!现在你先跟我回去,回家再跟你算账。”杨威又回头瞥了一眼梁思华说:“立即回部队向上级报告,听候处理。”

回到部队,梁思华被关了禁闭,并责成做出深刻检查。

杨海燕和父亲坐在吉普车中,碍着一旁坐有小田、小贺,所以一路都保持沉默。一回到家中战争便爆发了,把海燕的母亲沈桂英弄得如在云里雾里不知怎么回事。

“我说今天怎么了?父女俩脸上像挂了层霜似的,都吃了火药了。”沈桂英关心地问。

杨威没好气地说:“问问你那个宝贝女儿吧,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爸,你怎么这样说话呢?我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事。我不是说了,梁思华是我的男朋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交朋友难道也犯法?”

“什么男朋友,我不承认!一个不守军纪,执行任务时谈情说爱的马车兵,你到底看中他什么了?无非是看中了他那张小白脸。我不能要这样的女婿,你跟我趁早死了这条心!”杨威的语气近乎命令。

“爸!你还讲不讲道理?现在是新社会,讲的是自由恋爱。是我找朋友,又不是你找朋友,凭什么你一见面就来个不承认?开口闭口说人家违反军纪,可人家是为了救人才闯进林中的。如果有错,只能怪我,是我错误地开了个玩笑,与他无关。我是喜欢他,喜欢他是个普通的马车兵,喜欢他是个小白脸。可人家是个差一年就毕业的大学生,能牺牲自己的学业当普通一兵报效祖国,本身就是一种高境界。”

杨威敲了敲桌子说:“你还越说越有理了!什么大学生?我看他是十足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我最看不惯他们那种情调,这种人还谈什么境界,关键时刻恐怕连大老粗都不如!”

“这是你对知识分子的偏见。毛主席说过: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

海燕的顶撞更引起了父亲的反感:“你是在影­射­我愚蠢,我没有他文化高,不如这个小白脸。不错,解放前因为家里穷,我只念过三年书,我的文化知识和军事知识都是在战争实践中提高的;可我现在是将军,是他的顶头上司,而他,只是一个兵。”

“兵也是会进步的,你不是从士兵到将军的吗?再说,我没有影­射­父亲的意思,你是我心目中最好的父亲,我会影­射­你吗?我的意思是应该尊重知识尊重人才,未来的国防现代化建设需要大量的知识青年。我找梁思华没什么错,自己的终身大事自己做主。”

眼见父女俩剑拔弩张各不相让,沈桂英Сhā进来说:“老头子,什么天大的事不好商量,有话好好说嘛!你先出去休息一下,让我和女儿慢慢谈。”

杨威出去后,海燕把自己和梁思华恋爱的始末对母亲讲述了一遍。她本希望得到母亲的理解支持,没想到母亲的门第观念更加强烈:

“燕子,你也这么大了,找男朋友妈也高兴;但怎么说你也是将军的女儿,爸妈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找个马车兵也太不相称了!至少也得是个排长、连长啊!我看这件事不要­操­之过急,妈一定替你物­色­个好的对象。”

“妈,马车兵怎么了!不是革命分工不同吗?如果你们都讨厌马车兵,那就早点把这个过时的兵种撤了,换上国防现代化。我就不信梁思华这种素质的人不能在部队发展。反正我和思华谈定了,你们别想改变我。”

……

杨将军的家庭矛盾没有解决结果。梁思华禁闭检查后又拿起了赶马车的鞭子。凭心而论,梁思华在班里、排里、连里都是有口皆碑的好兵、好党员,实在没法处理他。为了避免再生事端在将军面前不好交待,排长吩咐梁思华每次出车带上个新兵,美其名曰培养新人接班。将军家也采取了措施,本不动用公车办私事的杨威不得已也常派司机小田去接杨海燕。但月下老人牵下的红线岂是随便解得开的。

一天,梁思华和新兵刘春晖在二塘镇正往马车上装物资,货刚装好准备启程,镇口突然一辆受惊失控的马车飞奔而来。驾车的老乡面如土­色­惊慌失措。小街两旁的百姓纷纷赶紧左右闪避开。就在这时,两个无人照看在街心玩耍的五岁小男孩还站在街心被吓傻了。两旁的百姓有人在喊:

“巴叶崽,危险!快躲开!”

受惊吓的孩子“哇!”地哭了起来,可还站立在原处不动。受惊的马车离孩子们越来越近,危险也越来越近,二十五米、二十米、十五米……。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梁思华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并回头命令新兵刘春晖:

“你救孩子!我去拦住惊马!”

梁思华奋不顾身像出弦的箭­射­了出去,他一把抓住了惊马的缰绳。惊马暴跳如雷仰头嘶鸣,蹄子乱踢乱蹬,硬拖着梁思华往前奔。此刻,时间就是生命,就是人民的利益,人民利益高于一切。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梁思华脚上的解放鞋已经脱落,光着脚板在地上磨擦,地上留下两道血痕。梁思华心中只一个信念,无论如何要制住惊马,救出孩子,保护群众。班长的行为胜似命令,新战士刘春晖迅速救出了两个吓呆的孩子,又和几位群众冲过去,与梁思华一道制住了惊马。风暴过去了,危险过去了,然而此时梁思华已经站立不住了,他的脚已经磨出了骨头,身上也负伤多处。……

梁思华住进了医院。老百姓敲锣打鼓给部队送来了锦旗和感谢信。记者蜂拥而至。人们称他为欧阳海式的英雄。一场意外的事故考验了一个革命战士的忠诚,这个“小白脸”是合格的军人。不用说,梁思华不仅立了功,而且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游船鸣叫着欢快的气笛终于停泊在绿坪镇。依山傍水的码头风景旖旎宛若仙境,周星和刘剑抓紧时间在船头又抢拍了几张照片。刘剑知道方九州大师有不喜豪华,但求清雅的习惯,便带着周星径直往绿坪饭店走去。来到服务台,刘剑向服务小姐打听:

“请问小姐,贵店有位北京来的画家方九州住这儿吗?”

小姐稍想片刻便礼貌地回答:“是不是一位六十多岁,瘦瘦的,中等身材的老画家?”

“是的,姓方。”刘剑唯恐有错,特意重复了一下姓氏。

“那没错!可惜,你们来晚了一步,他是早上八点半我接班时走的。”

“你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还会不会回来?”周星Сhā问。

“应该会回来的,他是包租了老乡一条小船写生去了,这里也没退床位。”热情的服务员小姐又用手指了指门外说:“出饭店门往左下去,有个小小的私船停泊处,那些小船和钓排是专门租给喜欢独游的客人乘坐的。你们租条小船,或许还能追上他。”

刘剑这时回头对周星说:“你是专程来写生的,绿坪镇过去你也没有来过,要么你住下来写生,我一个人去找方大师。”

周星说:“顺着大师的脚印走,说不定可以捕到许多特殊的景­色­,再说我也忒想见见大师当面请教,我就和你一同去吧。”

俩人在小渡口租了条小船,刘剑向船家说明了追人的意思。老船家笑呵呵地说:

“你们算找对人了,那位画家是租我儿子的船出去的,他们要去什么地方,我心里最有数,误不了事。”

两人总算是松了口气。灵巧的小舟在画中穿行,周星不愿放过眼前的美景,便画起彩­色­速写来。刘剑的心情不一样,他真希望小船能摇快些,但又不好说出口;船家看出来了,便对着刘剑仍是乐呵呵的一笑说:

“你放心,误不了!人家远道而来总得画点作品回去才不枉此行嘛。”

二小时过去了,两岸的树木、田园、水车多了起来,绿树的怀抱中露出些极富民族特点的村寨。周星简直陶醉了,画笔不断跳跃不肯停顿,刘剑却心急如焚。近岸的江边有些捞水草的竹排,半身浸在水中捞水草的汉子用微笑欢迎着远方的客人。一个捞水草的孩子用他地道的方言兴奋地喊叫了起来:

“画家,画家,他们是画家!”他又改用了方言普通话冲着周星,又用手指着站在浅水处赤身­祼­体的男孩说:“画家,把他的小­鸡­­鸡­画下来。”

水面立即飘来众多孩子的欢笑声。那个被笑孩子以为周星真的在画他的小­鸡­­鸡­,立即一个猛子扎进水中,不一会儿竟出现在小船附近。他踩着水,用右手不断向小船上的周星打水花,进行孩子式的报复。老船家把孩子赶开,水面又飘过一阵笑声,这次他们是取笑周星的狼狈。前面那个捞水草的孩子,兴致颇高地又用手指着岸边一个赤身­祼­体还未曾下水的小男孩说:

“画家,那里还有一个,把他的小­鸡­­鸡­也画下来,登到报上去。”

岸上那个小家伙不仅不害羞,反觉得挺荣幸,­干­脆­操­起他的“小机关枪”冲着周星拉起尿来,那小水柱直­射­了一米多远。船上和水中的人都笑了起来,静静的秀江水泛起了欢乐的浪花,引起群山欢乐的共鸣。老船家对周星说:

“后生,你知道眼前是什么地方吗?这是苗、壮、汉族杂居又和睦相处的长寿村,村里长寿老人众多,百岁老人也有六、七个。他们世世代代勤劳、朴实、乐观向上,加上没有污染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能不长寿吗?”

心中有事的刘剑有点按捺不住了:“老船家,我真得求求你了,我找方教授有急事,你先帮我找到他,然后再陪我这位兄弟去慢慢游玩写生,玩几天都行。”

老船家还是乐呵呵地一笑说:“误不了!他们准在‘神龙洞’那边的‘世外桃源’,马上就到了。”

“桃花源不是在湖南的桃源县吗?是晋朝田园诗人陶潜理想中的美好社会,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周星不解地问。

“陶渊明在《桃花源记》中描写的世外桃源是诗人理想中的境界,而这里的‘世外桃源’是现实中的世界,非同一般,你等会就知道了。”说到这儿,老船家递给周星、刘剑各一只手电筒,又说:“马上过‘神龙洞’,洞那边便是‘世外桃源’了。”

小船慢悠悠地划入洞中,把人带入一种远离喧嚣尘世静谧的洞窟世界。周星用电筒照了照四周,发现在亿万年大自然风和水的作用下岩石都成鳞片状,不禁发问:

“船家,这洞中的岩石为什么和其它岩洞中的钟|­乳­石不一样?”

“你说对了,这个穿山水洞叫‘神龙洞’。传说有一条天龙行雨时路过‘世外桃源’,立刻便爱上了这个地方,舍不得离去。他怕玉皇大帝来找它,便躲进了这个洞中,天长日久龙的鳞片与岩石相磨擦,岩石也就成了鳞片状。后来玉皇大帝命神将千里眼和顺风耳终于查获天龙躲在这洞中,便命令二神将其带回了天庭。‘世外桃源’的人们为了纪念此事,便将穿山水洞命名为‘神龙洞’了。”

说话间小舟已驶出了‘神龙洞’,眼前豁然亮堂,展现一派明媚的风光,果真是好一个世外桃源。点点桃花装点于青山绿水之间,含笑摇曳如舞,欢迎境外来客。一声欢快悠长的牛角号又引起周星的注意。寻声望去,周星发现高树枝上建有一座简易原始的了望棚,一位­祼­露着黝黑身体,披头散发,腰缠树叶裙的土著民正仰天昂首吹着迎宾的号角。激动的周星还没缓过神来,树林中“哇!”的一声呐喊,又冲出一群男女老少的原始土著居民。他们手执树棍、石斧、石矛、弓箭向水边涌了过来,唱着只能意会的远古歌谣,用树棍不停地敲击着地面。船家说:

“这是他们在向我们唱欢迎曲。”

周星让刘剑给自己抢拍了几张和背景上土著民的合影镜头。

小船继续前行,周星看到崖边竖立着一座又一座远古的民族部落图腾,唤起了对华夏古文明的崇敬和思念。忽然耳边又传来牛皮鼓、木叶、土笛等原始乐器的合奏声和歌舞声;原来青山脚下绿树丛中有一座土戏台,台上的土著民再次用原始的狂歌乱舞在欢迎远方来客。小船又行到了开阔地带,远处是一座座各具不同民族风格的村寨。田野中、寨中不时有身穿民族服装的人们在走动和劳动。然而,此时的刘剑再无心浏览这美丽的风光了。他看了看手表,再过二十小时杨威将军就会离开秀江市,不能再耽误了,必须马上找到方九州教授。他回头对周星说:

“周星,你来一次不容易,还是这样吧!让船家陪你去游玩、写生,我一个人上岸去找方教授。”

船家又是乐呵呵地用手一指前方说:“人都找到了,你还谈分手?我不是说过误不了吗!喏!你看方教授不是在那儿坐着,正画着画呢。”

刘剑和周星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见方教授写生的背影。老船家的儿子也坐在一旁欣赏教授画画。老船家想大声打招呼,刘剑到不急了,他说:

“不要打搅他,我们慢慢走过去,找到了人我就放心了。”

三人终于走到了近处,专心致志的方教授并不受­干­扰,到是老船家的儿子先发现来人:

“爸,你又带个画家来这里写生了?”

“不!我是带方教授的朋友找他来了。”

这时写生的方教授回过头笑着问:“谁找我呀?”

刘剑张嘴才吐了个“我!”字便愣住了:“你也是方教授?”

“对呀,我是方教授,方海粟就是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刘剑焦急而沮丧地说:“弄错了,全弄错了!我要找的是北京来的方教授。”

“我是从北京来的呀!”方海粟很快反映过来:“哦!我明白了,你要找的是方九州教授对吗?”

沮丧的刘剑又感到了希望:“对!对!我要找的就是方九州教授,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有急事!”

“我和他住在同一个饭店,今天下午他和夫人何静就要回秀江市,大概是下午三点钟的空调班车。”

刘剑立即看了一下手表,已经两点二十分。他又问老船家:“半小时能赶到车站吗?”

“能!可你这位兄弟怎么办?”他望了望周星。

刘剑无奈地建议:“周星,你要么和这位方海粟教授一起活动,我一个人去追方九州。”

“哪里话,我们同来就同回去,世外桃源我下次还可以再来嘛!今天画了几张速写,收获也算不小,余兴未尽下次来才更有意思。”刘剑不好意思,还想表示歉意,周星一推刘剑说:“走哇!时间紧迫得抓紧呀!”

三人告别了刚认识的方海粟教授,小船又如出弦的箭回头向码头­射­去。

长途汽车站,两辆豪华的旅游空调巴士就要返回秀江市了。售票员站在车门口作最后的拉客工作,一见周星二人匆匆赶来,立即热情地打招呼:

“先生,回秀江吧?还有空座位。”

二人也不正面答话,而是先上车找方九州夫­妇­。他们在前面一辆车上看了一遍,没有发现方九州。乘客们有的在放置东西,有的在余兴未尽地闲聊,角落中还有一人用旅游帽盖着脸养神,还有几个位子是空着的。刘剑失望地对周星做了个手势说:

“不在,我们到后面车上去看看。”

下车后,门口的售票员又热情地问:“车上有空位,为什么不坐?”

“我们是找人的。”刘剑回答。

二人又匆忙登上第二辆巴士寻找,结果还是一样,方九州夫­妇­根本就不在这两辆车上。刘剑只得问售票员:“小姐,请问一下,下午有几趟回秀江的车,已经走了几辆?”

“今天下午有五趟车,二十分钟前已开走了三班,现在是最后两班车了。你们千万莫错过,否则只有明天回去了。现在还有空位,等下连位子也没有了。”售票员回答的同时不忘兜揽乘客。

刘剑为难地望了望周星:“怎么办?

“还怎么办,上车回去呗,说不定他二人先到家了。”周星答。

周星和刘剑只得坐上第二辆车。等人坐满后,两辆巴士同时离开了绿坪镇。刘剑看了看手表,已是下午四点钟。游客们的心情大都是余兴未尽恋恋不舍,只有刘剑和周星心急如焚归心似箭。好容易熬过了三小时,空调巴士终于到达了秀江市。二人走下车,刘剑突然分开拥挤的人群住前挤,周星不解地问:

“都到家了,你还挤什么?”

刘剑头也不回地说:“前面车下来的两个人好像是方教授和他的夫人何静。”

周星一听也跟着挤了起来。很快他们就追了上去,刘剑高兴地喊了句:

“方教授!”

夫­妇­俩立即回过头,方九州教授惊喜地问:

“刘剑,你怎么也在这里?”他又望了望周星:“这位朋友是?”

“方教授,你找得我好苦哇!我和周星从秀江市追到绿坪镇饭店,又租船追到‘世外桃源’,又追到长途汽车站,总算追到你们了。”刘剑接着又给双方作了简短介绍。

周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久仰大名的艺术大师,立即被他的风采感染了。方大师瘦高个,满头银发,鼻梁挺拔,深陷在眉弓下的两眼炯炯有神,放­射­出智慧的光芒。有人说:“看画如看人,画品如人品。”方大师早年在欧洲留学西画,回国又博览中国民族艺术­精­华,创造了洋为中用的艺术典范,在不知不觉的艺术岁月磨砺中,方大师其人也带有几分异国风采,当然,更多的成份是华人艺术­精­英的风貌。

“小刘,什么事值得这么紧张啊?”方九州微笑地问。

这时一辆的士停在了面前。刘剑说:“一言难尽,我们上车再说。”

四人上车后,的士住秀江市群艺馆开去。刘剑先提出一个问题:“方教授,在绿坪车站时我和小周到前面的巴士上找了一下,怎么没看见你们?”

方九州略一思索说:“肯定是错过了,那时我夫人何静下车去了洗手间,我正好用帽子盖着脸闭目养神。你们就没看清。”

大家笑了笑,刘剑便把杨将军观画、索画的经过简要地叙述了一遍。方九州的脸上微露出不悦的神­色­说:

“将军,一个有身份的人,怎能这样做呢?这是爱画、求画吗?分明是强人所难夺画嘛!一个人的功劳大了,地位变了,做事也就带点霸气了。难道他就不懂得要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吗?我这两幅写生画是特意为创作收集的素材,这不是要影响我的工作吗?我到是要会会这位杨威将军,把画拿回来!”

方夫人何静担心地Сhā话:“老头子,我看这事你要三思而行。不就是两幅写生画吗!杨将军喜欢你的画也是好事,把画送给他即给了宣传部长、文化局长、贺馆长、刘剑的面子,也满足了将军的愿望,是皆大欢喜的好事,何况是木已成舟。你这个老头子的脾气就是倔,为这个臭脾气吃的亏还少吗?也该改改了。”

方九州立即不服气地顶撞夫人:“我不怕吃亏,吃亏是福,世上的亏总得有人吃,我不怕!”

“你不怕,可你替刘剑想过没有?画要回来得罪了人,你拍拍ρi股回了北京,可小刘还得呆在秀江工作一辈子,还得在他们的手下工作,这日子会好过吗?老头子,不是我说你,一张嘴讲别人好说,可有时也得用镜子照照自己。你的名声大了,地位变了,不也有傲气吗?越是达官显贵越是要不到你的画,这又何苦?做人有时中庸点,于已于人都好。”

夫人何静的再次规劝,谈到替刘剑想想,他还觉得有几分道理,可后一句“你不也有傲气吗”更引发了方九州的倔劲。他回头问刘剑:

“小刘,你知道杨威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当时杨将军说了句‘今晚住到军分区’,应该不会错。”刘剑肯定地回答。

方九州立即往前倾了倾腰对司机说:“司机同志,麻烦你改变一下路线,群艺馆不去了,直接开往秀江市军分区,车费一块算。”

何静还想劝说,方九州一摆手说:“你不用说了,就这么定了。”他又回头征询周星的意见:“小周,不好意思,初次见面就打扰你。要么你下车打过一辆车先回去,免得耽误你的工作。”

“方教授,没事!我同你们一块去。”

第35 春满秀江醉人心 画缘兵缘皆是缘2

晚上八点左右,方九州一行来到了军分区招待所,一询问服务台,服务员说杨威将军没到这里来。这时,正好招待所所长走过来,他慎重地查看了一下方教授等人的证件,询问了来意,然后又打电话请示了一下军分区的某负责同志,才告诉方教授:

“杨将军原计划住这里,后来临时改变了主意,住到他原来所在部队七峰山的女儿女婿家去了。”

事已至此,方九州和刘剑等人面面相观,从军分区到七峰山乘的士也有近二小时的路程,怎么办?方九州为难地看了看周星、刘剑,二人立即理解地说:

“我们听你的,其它不要考虑。”

倔犟的方教授终于决定:“咱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走。”

吃完晚餐,方九州等人又风尘仆仆地向七峰山赶去。

已是晚上十点多了,七峰山部队梁思华团长的家中仍是灯火通明。杨将军已经给两幅写生画配上了镜框,正兴致勃勃地和警卫员一边欣赏作品,一边讨论艺术。将军说:

“以前我们把艺术当成一种团结人民、教育人民的工具,现在看来艺术的价值不仅于此,它还是一种文化、一种极富欣赏价值陶冶人们­精­神情­操­的文化;同时,艺术又是一种商品,一种有价而又无价的商品。”

“怎么没价?秀江市那么多的画店,哪张画没标价?只是价格不同而已。”警卫员小谭说。

“不,有些东西的确不是用金钱能买到的。比如《清明上河图》,它就是国宝,能用钱买到吗?不能!又比如法国罗浮宫里的雕塑爱神维纳斯,能用钱买到吗?也不能!这些东西已经成了人类文明的结晶,世界共同的财富,金钱是不能衡量它的价值的。”

小谭心有所触地问:“首长,你说方大师的画到底值多少钱一幅?听说他还用三万元一张的价格回收自己过去的一些画,收回去后他又烧掉,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炒作吧?”

杨威笑了笑说:“方教授的画值多少钱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像方教授这样有成就的大师决不会去炒作自己的作品,而是不愿让一些不成熟或是失败的东西滥留世上。但世界上,特别在西方,一些有眼力而又善于经营的画商,出于经济利益考虑,很善于炒作。他们刻意去扶植并包装一些有潜力的青年画家,将他们的作品垄断­性­全买下,而在画家最辉煌的时候又设法谋害他,以求得自己垄断和最大的利益。”

“那著名的画家不是非常有钱?他们的钱一定用都用不完,只要想钱,大笔一挥钱就来了。”小谭带着羡慕的神­色­问将军。

“你说错了,画家和其它艺术家一样,艺术是他们的事业,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而不是完全为了钱。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艺术家曹雪芹、蒲松龄、杜甫、八大山人,还有外国的大画家梵高,他们毕生穷困潦倒,却为世界人民留下了无比珍贵的艺术财富。他们是另一条战线上的英雄豪杰。惭愧呀!我以前并不明白这些道理,是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醒了我。”

“那现在许多明星、歌星都拼命的赚钱,名气也很大,这又怎么解释呢?”小谭不解地问。

“这个问题我也纳闷过,但后来我弄明白了,明星不等于艺术家。许多明星文化水平和素质都很低,有的歌星连基本乐理都不甚懂。这种人可能钱很多,很富有,但永远不能和艺术家相提并论。他们的名声只是昙花一现,最终也只能湮灭在历史的时空中,而且无影无踪无人知晓。”

就在将军和警卫员赏画品画时,门外院中停下了一辆的士,方教授等人到了。下车前何静再次对丈夫说:

“老方,待会见到杨将军说话婉转点,有话好好说,没有办不成的事,别使倔脾气。你也是有年纪有身份的人了,别让人觉得不够修养。”

方九州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按你说,我现在到像是在无事生非,要求他似的。明明是他夺了我的画,我还得克制、修养,真是莫名其妙!如果我好好说,人家不好好说,甚至霸气怎么办?那我的修养也是有限的。将军怎么的?我的学生比将军大的­干­部也不少,我自己也是全国政协的委员,他难道敢把我怎么的。”

“你呀!你呀!老方,不是我说你,你能成为一个大艺术家,却成不了大政治家,为什么把问题想得那么糟呢?人家杨将军是经过南征北战的老革命,没有广阔的胸襟能走到今天吗?”何静这几句话的确让方九州无言以对,但还是不服气的顶了一句:

“我这一辈子从来就没想到要从政做官,当个院长还是上级硬要我­干­的。”

“好了!好了!没人说你有野心想当官,你真从政当了官,就没人欣赏你的画了!下车吧。”何静一句诙谐的话,把众人都逗乐了。

门铃响了,杨将军以为是女儿女婿回来了,吩咐警卫员小谭去开门。门一拉开,小谭愣住了,站在门口的竟是群艺馆的刘剑,旁边还有几付陌生的面孔。到底应不应该让他们进来呢?就在小谭犹豫时,刘剑介绍道:

“这是画家方九州和夫人何静,这是美术设计师周星,我们是来找杨将军的。”

小谭立即喜笑颜开热情地说:“欢迎!欢迎!真是稀客。”他一边请大家进去,一边对客厅中的将军招呼:“首长!北京画家方教授和夫人来了。”

方九州等人这么晚突然光临,使杨将军惊愕了一下,但一切已来不及思索,杨威热情地迎了上去:

“噢!久仰,久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早知大师会光临,我一定会驱车亲往迎接,真是失礼了!”

两位须发斑白的老人一文一武,两对神采奕奕的目光,两双温暖的大手在七峰山的时空中相遇,有如文曲星和武曲星会合,客厅顿增辉­色­。几句热情简短的寒暄后,直觉令方教授倾刻便感受到杨将军是位有修养、有风采的职业军人,并没有什么霸气。

“方教授和诸位,你们是习惯喝咖啡还是习惯喝茶?”杨将军问刚坐下的客人们。

方九州并没有立即回答,此刻他的视线正落在墙边的组合柜上,心里正说:好快的动作,都给画配上镜框了。

何静推了他一下说:“老方,你在看什么呀?杨将军正问你是喝茶还是喝咖啡呢?”

“嗬!不好意思,我正在看画。我看天这么晚,不宜打扰杨将军太久,茶和咖啡都免了吧,坐一会儿就要走的。”

方九州在说到“我正在看画”时,特意用手指了指那两幅写生画,以引起杨威的注意。方九州此举使何静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在说:老方啊老方!怎么一辈子就学不会做人呢?一点弯都不会拐,ρi股还没坐热就提到正题上去了。此刻杨威立即对来意明白了几分,转而言道:

“方教授,提起这两幅画,我真应该向您赔礼道歉。当时一见这两幅画便爱不释手,加上旁边一些同志一撮合说情,便办了先斩后奏的糊涂事,以至让您这么晚赶到这里来,实在是对不起了!不过,今天大家来了就是客人,也是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呀。方教授夫­妇­千里迢迢从北京到秀江,我们在七峰山下的相会是大缘分,不亦乐乎啊!再大的事情等会再说,客人是要招待的。我看晚上有点寒气,就煮点咖啡喝吧。”

警卫员下去煮咖啡了。方九州没想到杨将军是如此快人快语,到是很合乎自己的­性­格,原先心中的不满和隔阂又消除了许多,便安心地坐了下来。大家正要聊聊,门铃又响了。警卫小谭去开了门,进来的是将军的女儿杨海燕和女婿梁思华。将军给大家作了个介绍,小小客厅中的人们更加热闹地议论起艺术来。周星和刘剑则不时地打量梁思华和杨海燕,寻找当年“罗曼的兵爱”中大车班长的痕迹。杨威是军人,谈着画很自然又谈起了战争,谈起了难忘岁月中在壮丽山河中进行的残酷战斗。他谈得很投入很动情,甚至谈到了一些具体的人和故事,以至感染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杨威递给方九州一支香烟,点火后又继续说:

“方教授,爱美是人的天­性­,人皆有之,但我产生爱画、想画的念头,却是被秀江地区的好山好水陶冶出来的。在往昔的战斗年月,我没有想过画,但想过图。每打到一个地方,我总想得到一份细致的好地图,因为它关系到战斗的胜利,关系到许多同志的生命。因此,为了夺得一份好的地图,我们有时不惜付出很高的代价,甚至生命。可当我一踏上秀江的土地,便迷恋上了这个地方,而且产生了想画画的念头;但岁月不饶人哪,人只有一个一生。当时,我站在美丽的秀江边对老战友说:‘如果人真有来世,下辈子我真愿当个画家,走遍祖国,定居秀江,把壮丽山河尽收我的画中。’老战友问我:‘那将军、元帅你也不当?’我说:‘留给你们当吧!我当个布衣画家足矣。’也就从那个时候起,我便喜欢收藏画,特别是秀江地区的风景画。”说到这儿,杨威的眼中放出一种虔诚的光芒又说:“方教授,我真羡慕你呀!下辈子我真愿做你的学生,跟你学画。”

此时此刻的方九州已经被杨将军高尚的情­操­所震撼感动,来时的愤懑已一扫而光;看来秀才和兵是可以沟通的,尽管世上确有不少为富不仁,为官霸道的人。但方九州心中又犯了难,这两幅写生画是自己为创作专门收集的素材,现在如何开口要回自己的画呢?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了。杨将军也看了一下手表说:

“时间不早了。”他又将已装框的两幅画亲自送到方教授手中说:“方大师,实在对不起了,现在完璧归赵,原画奉还给你。”

方九州还想说点什么,杨威却拦住说:“方教授,你什么都不用解释,这两幅画肯定是你的重要素材,否则你不会深夜来访。我已经给你造成大麻烦了,难道还要你解释不成。”杨威又征询地看了看方夫人何静说:“现在已经很晚了,我让女婿梁思华安排你们住下行吗?”

“杨将军,我看就不用了,的士司机还在外面等着我们赶回去呢。”

方九州的话刚落音,屋外的士司机按了几声喇叭似在催促。方九州和众人都站立起来。两位老人双手相握,依依不舍地告别。

半年后,方九州和杨威都从工作岗位上退了下来。杨威将军意外地收到了方教授寄来的画。画,是那两幅画的复制品,是方九州亲手绘制的,不同的是画面上题上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十六个字,并加盖了“共勉”的红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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