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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穿梭于城市间

第 九 章 穿梭于城市间

城市的街道居然会这样失去了主张。“城市属于我吗?”建明回想起从前驱车上下班的日子。“那时,城市就是我的,我就是城市的。从未犹豫过城市的方向。”可今天,路上高高低低、胖胖瘦瘦的人们如流星般划过自己的视线而留不下丝毫的痕迹,自己在这个城市里存在的根基随着四散的人流而消失得无影无踪,抑或,这里也会像自己从前的城市一样成为自己无法解脱的困惑。今天早上,神圣的光芒给了建明最美好的体验,这种完美虽然不是建明期待的全部,但也足以成为理想的一部分。可当光芒散尽,当游荡在城市的左右为难之中时,建明在切切实实的生活和对生活意义的寻求之间再一次失去了主张,就像脚下的城市一样,凌乱,纠缠,没有方向,没有目标。

建明就这样在恍惚的神情中穿梭在城市的众生之间,“没有人在意我的存在,没有人对我的出现投以热情的微笑。”建明觉得自己就像是透明的灵魂,游荡在钢筋水泥的挣扎与贪婪中,穿过一个又一个包围在人们身边的或美丽的,或哀怨的气泡。建明突然醒悟,自己早已经从以前的五彩气泡中挣脱出来,现在却发现,离开了气泡的日子居然失去了参照,意义和价值随之消失。建明失望地迷失在人群中,体验着顿悟带来的落差。“我像什么呢?”建明隐约觉得这样的感觉似曾有过,“这会是自己在无尽的虚空中孤伶地飘荡吗?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感觉不到。是走着,还是跑着?是在飞翔,还是在原地徘徊?是在升腾,还是在堕入深黑?”虽然脚踏着实地,虽然呼吸着空气,虽然在人群中接踵擦肩,可所期待的自由状态似乎永远不会在视界里出现。理想中的完美生活和姑娘的神圣就是深黑中无处而来的光芒,照亮了自己却找不到方向。

建明那飘荡在行走着的身体周围的灵魂在正午的太阳散落在城市的斑斑点点中终于回归了。建明从恍惚的神情中挣脱出来,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实实在在却又无法超越的存在。游荡了一上午,建明觉得腹中空空,身上的钱只够自己生活半月,况且现在已无住处。

“难道真的没办法逃离这切实的需求吗?”这种关乎本能的危机让建明感到十分不安,这是从小到大都不曾经历和体验过的,虽然在丛林里曾度过一段自给自足的生活,但在这个纠缠不清的城市里,建明找不到开始新生活的起点。

建明又找到了鲁丘的朋友,希望他能再帮自己一次。

“这个没问题,鲁丘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再为你找一份工作。”

“能帮我找份工作,我已经很感激了。”建明对自己的能力感到失望,以前自己可从未想过会失业,也不知道如何去找一份工作。这让建明想起了那个工人,当建明给了他机会的时候,他居然会向建明行那么大的礼。现在建明隐约理解了些工人当时的感受,而这样的感受此时也在建明的心里慢慢地增长、蔓延。“这算什么?是万般无奈下出现的希望?是长期辛劳后的解脱?是心情压抑后的发泄?还是别的什么?”

一个星期后,建明当上了城市的巴士司机。

“你好运啊,老兄,我给你找这份工不容易,­干­不­干­得好你自己把握了。”

“非常感谢!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建明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倒是把鲁丘的朋友吓了一跳,“啊,不要这样啊,你这算怎么回事?”

“我不单单是要感谢你,”建明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很普通的人,“我更多的是敬佩你。”

“这是从何说起?!哪里敢当!”

“你和鲁丘都很伟大。”

“我们都是小人物,小到被社会忽略。”

“你们对素不相识的人的信任和帮助才是最伟大的,充分地信任别人,说明你们心存善意。”

“呵呵……”鲁丘的朋友开心地笑了笑,“好了,明天就开始新的工作了,加把油啊,我可不想再替你找工作了。”

“哈哈……”

“哈哈……”

建明再一次回到城市的结构中去,每天穿梭于或繁华、或冷清的时间片段中。“巴士司机……”建明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做巴士司机,这个职业离建明的生活太远了。

“我以前是开车上下班,从来都不知道坐巴士是什么滋味。”

巴士给建明的印象只有匆匆的擦肩而过和车窗里拥挤的面孔,虽然同在一条路上走了几年,建明却几乎记不得巴士的线路,同路上其它车辆一样,巴士对建明来讲如同空气“存在但被忽略”。

“以前,我是多么狭隘,生活在那么小的空间里。”巴士司机的生活,给了建明全然不同的感受。建明粗略地数了数以前自己每天能接触到的人“不过才百十个吧”,而现在呢,建明每天可以目睹数以千计的面孔,开心的、悲伤的、苍老的、年轻的、漂亮的、朴素的、圆润的、无力的、狰狞的、友善的……。建明会仔细打量每个上车的旅客,体会他们的心情,观察他们的表情。

城市的巴士是为大多数的人民服务,那些大富大贵者从来不会乘坐巴士,“就像从前的我一样。”建明非常珍惜这个能接触到社会底层人民的机会。

建明对自己半年来的生活颇有感慨,从军人到丛林,从清洁工到巴士司机,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这么多的角­色­。奇怪的是,建明居然都能很快的适应,但又很快的厌倦。适应是因为对生活的期待,厌倦是因为适应之后的失落。至于这个巴士司机的角­色­,建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坚持多久。虽然如此,建明依然是充满希望地投入到新的生活中,期望能体验出生活的本质,找到未来的方向。

短短的一个月,就全然地进入了巴士司机的角­色­,这让建明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适应能力。“这完全是因为对未来没有把握。”建明相信,自己对角­色­的无所谓全然是因为前途的渺茫。在当部长之前,现在的生活方式是建明无法想像的,“我能忍受得住军营的乏味吗?我肯做一个清洁工吗?我会为城市开巴士吗?以前,自己的生活圈子被人为地完美化,自己所追求的所谓有价值、有意义的目标也仅仅是在一个狭小的参照系中看到的未来。”而现在的建明已经能看得更远,看得更多。“就像在无边的大海里遨游,我可以是海龟,也可以是鲨鱼。”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对建明而言更有意义的是可以在更广阔的空间里去寻求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去发觉支撑体系的完美的逻辑。“所以我不在乎做什么。”建明很开心地开着巴士,希望能有新的体验。

“早上好!”建明很快地就和一些乘客认识了,他们在固定的时间坐固定的线路去固定的地方,建明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在心里,每个人都有个代号。

“下一站,秃子、胖子和小眼睛会上车。”时间一长,建明对车站的理解发生了一些变化,每个站必然会联系一个群体,虽然彼此间并不了解,但如齿轮转动般,必然在某点咬合,大家都只是必然地经过而已。“下一站,大肚子会上车”每次快到这里,建明都会提前通过观后镜向车厢内看一下,看看是否还有空座位,如果没有的话,就在大肚子上车后启动自动语音,“请给有需要的乘客让座,谢谢您的合作!”

巴士司机的工作不算繁重,建明会经常偷闲打量经过的人们,老人、小孩、男人、女人……。在候车亭下、在行驶的车厢里、在城市或拥挤或开阔的道路上,建明透过人们有所掩饰的神情捕捉人们内心真实的感受。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心情,都代表着不同的生活。

最初的日子里,建明透过宽大的挡风玻璃,记录着城市虚伪的辉煌和实在的挣扎。经常有豪华的轿车炫耀地飞驰而去,“这多像以前的我啊。看来别人对城市的体验和我的并不一样。”看到城市的反差荒唐地存在并扩大着,建明相信至少在目前看来大家依然维护着城市的疯狂,坚持着并非真理的竞争法则。

巴士的线路经过了城市里最拥挤的区域,那里的居民离不开巴士。建明不知道这样的线路安排是源于人道的考虑,还是源于巴士公司经营上的考虑。两种不同的动机表达着两种不同的社会价值观,从而代表截然不同的未来。但从眼前的情况来看,出于经营上的考虑占了绝大部分。居住在偏远贫民区里的人民对巴士有强烈的需求,但巴士公司却因为可能增加的乘客人数过于少而不愿意延长线路,这让建明感到一丝不悦。

在自己的这条线路上,建明经常会在清晨遇到一位开简易电车送菜的汉子,有时建明会特意慢下来,给自己更多的时间打量这个人的背影和他偶尔回头观望的刚毅的脸庞。这是建明想像中鲁丘曾经承受的艰苦生活。无论刮风下雨,这个汉子总和建明的早班车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相遇。建明发现,自己已经可以体验到越来越多的人的生活,虽然自己并非全然地进入他人的生活圈,但这种越来越丰富的体验足以让建明更加深入地了解眼前的视界。建明有时会想,“这么多的人,为什么不是相互熟悉并了解呢?相互之间为什么会有或多或少的隔阂呢?”在建明看来,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是普遍存在的,“我与总经理有隔阂,我与班长有隔阂,我与总管有隔阂,但与鲁丘和他的朋友,虽然认识时间不长,知道彼此的事情也不是很多,却可以相互信任,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自由沟通。”建明不知道这种自由沟通的基础是什么,只是觉得人们之间的关系应该这样。而那些自诩为高贵的人们,刻意地保持着自己与他人的距离,有时这种刻意甚至是张狂的,建明看着一辆又一辆相互超越的轿车,不屑一顾地呲笑了一声。建明突然想做一个试验,来验证自己对他人主观的印象是否正确,就像当初在那个工人身上做的试验一样,只是想验证自己的想法,而并非是想借此改变什么。于是建明计划了一次抛锚。

一天清晨,建明开早班车上了大道,并且有意识地加快了车速,提前了几分钟到了遇见那个汉子的路段,然后假装车出了故障,停在了路边。建明拿了工具,下了车,来到车后佯装修车。过不多久,那个汉子果然如期而至。

“这真是比钟表还准。”建明用余光看着迎着阳光而来的积极且坚强的脸庞,当汉子的车走近的时候,建明主动地打了个招呼:“嘿,早上好!”

“啊,早上好,车坏了吗,要不要帮忙?”汉子的车慢了下来。

“我自己可以解决的,你先走吧,不要误了时间。”

“好吧,祝你好运,再见。”汉子挥了挥手,骑着车走开了。

建明看着那个汉子的背影,“沟通,其实就是这么容易。”

车上的人催促着建明快点修好车,建明赶快收起了工具,继续清晨的旅程。建明一边开着巴士,一边回味着那些简单的对话,“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人与人之间才能毫无保留的自由沟通呢?”虽然与那个汉子的对话仅仅有几句,虽然还并不了解关于他的更多的情况,但建明仍然觉得这种交流比起当初在酒会上的推杯换盏更为真实,更为坦率。

建明打量着观后镜里的车厢,这是一个建明需要重新去认识的视界,小小的车厢里居然装载了那么多人的生活片段。车厢里的内容每天都不同,每站与每站也不同。以前每天面对的是文件,是电脑,可现在每天看到的是生活,是实实在在的生活,这让建明感到踏实。

然而,车厢里的生活是不太富裕的,或者说是贫穷的。建明并非因为贫穷才喜欢。建明也会怀念那种衣食无忧的富裕生活,但是,当发现有这么多贫穷的人在为每日的三餐而忧,发现有这么多人对豪华轿车里的人投以或羡慕、或憎恨、或佯装不屑一顾的眼神时,这种优越便转换成了深深的不安,一种对自己占有过多财富的不安,对众多贫穷的人们正在不断积累的不平感的不安,对衣食百姓艰辛劳作的不安。建明宁愿做一个踏踏实实的劳动者,每天都创造着看得见的价值,坦然地和城市里绝大多数的人民站到一起。

那些飞驰而去的轿车,高傲地标榜着自己的身份,“这有何意义呢?”尤其是在看到轿车向过马路的人们鸣喇叭时,建明的不屑便愈发强烈。

“这只能将人民的麻木转变成为愤怒。而这种愤怒的积累迟早会有一天演变成推翻的力量,将现在的城市彻底变革。”

建明对穷苦的人民十分同情,经常会有流浪者请求搭便车,建明从来不拒绝他们。现代化似乎并不能改变贫困人民的生活。这也是建明比较迷惑的事情。电视上、报纸上、杂志上每天都充斥着现代化的喜悦,可建明在车厢里却找不到为现代化高呼的激|情,这些人民像吃残羹冷炙般享受着现代化的余热,真正的现代化是为城市里不坐巴士的少数人服务的,是血管体系下城市里贫穷的人眼里的幻影。建明开始鄙弃自己曾经拥有的且为之得意的现代化,“见鬼去吧,所谓的现代文明,虚伪的符号占据着生命”。看着这些在狭小的车厢里挤成一团的人民,看着在浑浊的空气中一张张原本美丽但被扭曲的脸,再看看车窗外宽敞的马路,“这是怎样的一种讽刺啊!”

现在的建明比以前更喜欢开车的感觉,以前的喜欢是因为清高的生活不被打扰,现在的喜欢是因为融入了大多数人的生活,是因为可以为这城市里贫穷的人民服务,而不是维护所谓的高贵。

现实的经历虽然让建明越来越清楚地选择自己的行为方式,可建明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己能够看得到的并且能够领悟的理想方式。现实的问题依然存在,它们并不因为建明离开了部长的位置而变得轻薄,并不因为建明逃离了军营而趋于平和,也并不因为建明开上城市的巴士而有所改善。现实的问题和现实的矛盾就在那里,就在城市交错的关系中,时而远,时而近;时而模糊,时而清楚;时而紧迫,时而麻木;时而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而出现在身边的人掩饰不住的表情上。城市给建明的印象就像是在转着圈欣赏着一个阳光下的水晶球,无论建明转到那个方向,水晶球依然客观存在,水晶球里美丽的光彩掩饰了内在的缺陷,而这种美丽却是受赐于太阳的光芒。“这应该是大多数人的印象,城市的美丽对大多数人民而言仅仅是从遥远的地方投­射­而来的点滴恩惠。”

建明知道这些表面快乐的人民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忧虑。那些富裕的人们亦不安地度日,“不是吗?”建明回想着在大厦居住的日子,密布的防盗系统和骁勇的保安不正是在试图消除富人们的不安吗,那些富裕的人们不得不和贫穷的人民分享着城市,也不得不竭尽全力在这种混杂交错的空间中营造着虚伪的独立空间和有限的安全感。

建明希望目前的简单生活可以永久地持续下去,但却不大可能。这种除了吃饭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其它需求的日子似乎并不会长久。每月一次的薪水,对现在的建明来讲并不特别重要,基本的消费并不太多。同班的伙计却有不同的态度。

“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同班的伙计总是抱怨薪水少。

“小孩子要上学,父母要养老,我还准备买大房子,换一辆新车,这么点薪水什么时候才够啊。”

“老板够黑的,我们没日没夜地跑车,到头来就只给这么一点,他倒好,豪车豪宅,要什么有什么”

“有什么办法啊,车行是他的啊,只能受着了,要不然,不跑车能­干­什么呢?”

“我看,要再去工会商量一下,看有没有必要再来次*。”

“*?!这年头,没人敢出头了,10年前的那次大*,够厉害,你还记得吧!结果怎么样,组织*的几个人随后都被老板找借口解雇了。”

“也是啊,现在失业率又这么高,谁敢冒这个风险呢?建明,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哦,我还好啊。”

“什么叫还好啊?你知足了?”

“也许吧!目前还没觉得什么。”

“你不会吧,这么点薪水就知足了。”

“嘿嘿,……”建明笑了笑,不作回答,虽然金钱在这个城市里依然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对建明而言,现实的问题已经不是金钱可以解决的了,所有的人都感到不安和压力,这就是现实的问题。

正当建明和伙计在聊天的时候,公司的秘书走了过来公布了一个通知。原来,再过两天,就是这个国家城市公交系统的节日,届时,市长会到公司来慰问所有的巴士司机。对这种慰问建明只在电视里看过,以前建明对此并不在意,这次是自己要亲身经历了,建明还是满怀好奇地想感受一下电视里描述的喜悦和感激。

节日如期而至,公司的大门两旁摆满了鲜花,记者也早早地候在大门边上,等待着市长的大驾光临。公司的员工都在礼堂里满怀喜悦地等待着。出于好奇建明走出礼堂在大门旁边观望。市长的座驾终于在万事俱备的时候招摇地出现了,一个略微肥胖的身影从豪华的长车里走了出来,门都不关,自然有人去服务。市长在鲜花中给了记者几分钟的时间,说要尊重城市的劳动者,要改善人民的生活等等。建明仔细打量了市长的表情,那种刻意修饰的慷慨陈辞和逢场作戏的温和没能骗得了建明的眼睛。市长在礼堂里依然慷慨激昂,把城市的劳动者吹捧到了神圣的地步,可在建明看来,这所谓的慰问更像是安抚,好让台下的人民更愚蠢地为这个体系服务。市长亲手向优秀员工颁发了奖章和奖金,似乎在表明城市的体系的确是给了这些人民出人头地的机会。“可这种机会的概率到底有多大?就凭借这仅有的机会能改变全部人民的命运吗?”建明想,“市长大概有意识把它控制在一个相当低的水平,即麻痹了人民,又不动摇现有的体系。”市长终于完成了他那激昂的鼓舞。一个在记者眼里的普济众生的活动完美地结束了,市长亲切地和人民握手告别。建明打量着这些人民,脸上或多或少地透露着喜悦和一丝满足。市长的目的达到了。

“每年如此吗?”建明问身边的一个伙计。

“是啊,以前是劳工部来人,这次是市长亲自来,级别不低啊。”

“可是,有什么改变吗?”

“什么改变,你指哪些?”

“比如薪水、社会地位……”

“公司的楼漂亮了,老板的车也漂亮了,而我们这些开车的还不是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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