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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穿梭于城市间

“那你们为什么还那么高兴。”

“看见市长了呗!”

“就为这个?!”

“啊!”

建明无话可说了,伙计们对未来的期待似乎已经降到可以忍受的底线。“这算麻木还是无奈,抑或是无奈之后的索然麻木?”建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理解这种情绪。

市长走了,节日带来的短暂的喜悦也随之消散无踪,伙计们又回到日复一日的担心和忧虑之中。在伙计们眼里,唯一的希望就只有工会的抗议和老板的慷慨。城市结构没有丝毫改善的迹象。伙计们依旧像以前一样在不变的线路上体验着自己的生活,依然承担着偶然而又必然的角­色­。

虽然巴士司机的生活的确有些不同,但建明没有对现在的日子寄予太多希望,“这不过是换个角度体会不安,只是比以前理解得更为深刻。”建明目前的日子并未有太多生活的压力,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前进的动力了,“自己目前的这个状态是不是也可以算作麻木。”建明想。无论怎样,这样的生活还算纯粹,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生存在城市的缝隙中,穿梭在繁忙的人生百态之间,一边体验着他人的生活,一边游离于他人的生活之外。建明找不到归属。

建明的工作是驾驶巴士,表面上看和从前驱车的生活方式似乎相同,但建明知道,“生活的内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以前的生活依赖汽车,就像依赖美食和咖啡一样,而现在,建明对城市的依赖已经降低到简朴的吃和穿,巴士和以前工作用的电脑一样不过是工具而已。上下班,建明会步行来往于公司车场和宿舍之间。闲暇时,建明也会搭巴士到城市里四处逛逛。“已经不一样了。”建明时常会在驾驶巴士时带着矛盾的心情自言自语地说着这句话。几年间,自己似乎正在经历着全然的蜕变,从一个人人羡慕的富家子弟到一个战场上的逃兵,从一个高贵斯文的商业才子到一个衣着邋遢的清洁工,其间的复杂心情非旁人可以理解,可所有的努力和挣扎过后,视界的混乱却丝毫未变。“这能算是真正的改变吗?一直向往着一个模糊的理想状态,一直为这个理想妥协着身边的一切,但我的改变难道真的是徒劳吗?”建明越来越感觉到非常有必要对理想状态做一个清晰的描述。“可,实在是抱歉,”每当建明向自己要求这样的答案时,建明都会感到隐约的紧迫和自责,“真的没有办法想像到一个理想的状态,让我可以享受自由的快乐。”以建明现在的是非观念,自己所追求的自由似乎是一个极大的矛盾。比如,当自己生气的时候很想摔一些东西解气,可是摔东西对社会而言是不好的行为,那个人的在这方面追求自由的意愿就必须被压制。“所以,什么是真正的自由。”建明不知道。“那,更何谈清晰的理想状态呢?”

“什么是必然,什么是注定。”虽然建明已经从最初的生活圈子里跳了出来,虽然在德叔的点拨下似乎已经悟得些更本质的道理,但是,每当一个个神情不安的表情匆忙地在视界里划过,每当看到贫穷的人民在不安中透露出包容和坚强,建明便感觉像置身于更深的黑暗中,即看不到希望,也无力改变现实。自己为什么能走到现在的生活,未来的方向又在何处,建明单纯的理想主义似乎变得趋于微弱,“现实的一切真的就改变不了吗?”

现在就算真的有机会改变,建明也不知如何去应对,显然所谓的理想仅仅还是一种情绪上的状态,无法投­射­到现实中。

“是的,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改变了,可视界的混乱没有变;我的认识的确已经超过以往,但在面对更本质的问题时,却依然茫然。”建明游移在是与不是的挣扎中,想为自己这几年的漂泊赋予意义。居然先前感到新鲜的司机工作也无法装载那么多的生活,建明感到有些疲倦,看着每天熟悉的和新鲜的脸孔,建明已经失去了最初想要融入的热情,相反,建明感到自己的认识力渐渐被消耗而趋于殆尽,对车厢里的故事慢慢地变得麻木。即便如此,建明还是坚持着日趋微弱的体验意识,虽然感到些许力不从心的疲倦,却不肯给自己几天彻底放松的日子,生怕自己的雨季不期而至。越来越强烈的压抑正在建*里积累着。巴士司机的生活居然也成了挣扎,一种想要冲破黑暗,看到更广阔、更本质、更有意义的未来的挣扎。

城市短暂的冬天终于来临了,建明忍受着冬雨的潮湿带来的刺骨的冰凉,人民都穿上了厚厚的衣服,车厢里拥挤了许多,也安静了许多,建明偶尔会打量一下沉睡的车厢,生活凝固成了沉重的画面,麻木、沉寂、灰暗、呆滞……。冬天压抑了生长难道也压抑了人民的希望吗?

一个寒凉的夜晚,冰冷的细雨漫天飞舞,建明独自走在回去宿舍的路上,路灯哀宛的柔美掩饰不住角落里瑟瑟的绝望。城市的高楼大厦和宽敞顺畅的大道只是城市的一种生活方式,此时,建明却领悟了辉煌的另一层含义,至少在这个城市,在所有自己曾经融入的城市,大道之上和大道之外是截然不同的表情。大道之上,明亮、宽敞、高傲,大道之下,­阴­暗、拥挤、卑微。这让建明想起了鲁丘的那位朋友。他即不羡慕霸道的大道之上的生活,也不甘心囿于自我绝望的大道之下,可他却游离于城市的结构之外,游离于城市冠冕堂皇的规则体系之外,城市的光辉与他无关,城市的历史里也不会为他留下空间。

建明静静地坐在立交桥下的涵道里,看着来来往往的另一种生活,体会着与大道无关的空间尺度。灰暗和凌乱包装了匆匆的疲惫,墙上恣意的涂鸦是压抑的心情无可奈何的宣泄。对面,一个蓬头垢面的流浪者僵硬地靠在角落里,褴褛的衣衫被夜晚的寒风吹散,黑暗之中的长发下,投­射­出冰冷得近乎凝滞的眼神。

“嗨,”建明向那个流浪者挥了挥手。

没有反应。

建明不在乎他是否理会自己,“流浪好久了吗?”

流浪汉的头微微地颤了一下,没有回答。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长久的沉默。

一个个匆忙的身影从两个人中间闪过,建明注视着那张脏兮兮的脸庞,“找到希望了吗?”

流浪汉慢慢地抬起头,看了建明一眼,很勉强地挤出了一个十分微弱的笑脸,然后猛然站起身,走开了,没有行囊,没有牵挂。建明看着这个赤脚的背影佯装快乐地、摇摇摆摆地消失在夜晚的黑­色­中。

“探询意义是否是无休止的困惑,我是应该继续寻找,还是复归麻木中。”建明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沉思着走回了宿舍。

宿舍里气氛有些异常,同屋的老伙计在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发生什么了吗?”

“我的合同到期了,公司不再继续聘用我了。”老伙计略带气愤地说。

“为什么。”

“因为去年底的工会谈判,当时是我领导的,并代表伙计们去和老板谈判。那时你还没来这里。”

“哦,就为这个!”建明很清楚作为一个老板解雇员工的种种借口。“那今后怎么办?”

“不知道,今天的事让我有些措手不及,现在外边失业率又很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建明看到老伙计眼中隐隐的泪光。

“很委屈,是吗?”

“……”老伙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都这把年纪了,也不在乎什么了。”

“……”建明坐到自己的床头,看着老伙计略带悲伤的侧影,“需要帮忙吗?”

“没有什么东西,我自己可以了。”

“你很难过吧!”建明不知道是否应该这么说,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算是吧。”

“今后的日子怎么办?还做巴士司机吗,没准我们会在路上相遇呢!”建明试图融解这冰冷的气氛,脸上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

“做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到哪里都是一样。”

“是啊,哪里都一样。”建明回想起自己经历的种种角­色­,一种古怪的气氛始终笼罩在周围,说不清、道不明。这也让建明似乎想明白了一些,大厦里为什么不会缺少清洁工。社会在必然地制造着这样的位置,谁都说不准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对了,我一直有问题想问你。”老伙计转头看了看建明。

“什么?”

“你不太像做司机这一行当的。”

“何以见得?”建明很有兴趣地想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印象。

“没什么,只是感觉!”

“呵呵,做什么对我来讲已经无所谓了。”

“无所谓,是啊,无所谓了。”老伙计若有所思地说着,“好了,我该走了。”

“马上走吗,不过了今晚了吗?”建明看着老伙计已经拎起了行礼走到了门前,“那么,我送送你吧。”

“也好!”

夜­色­中的路灯下,建明看着老伙计上了空荡荡的末班车,挥手间,送别的凄凉消融在了城市的灯红酒绿之中。“这会是永别吗?”建明想起当初老部长的离去,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大家都只是在上班的时候走到一起,相互交往的关系是如此得脆弱,以至于一旦分别,便不会再有任何主动的怀念。“我也不正是如此吗?离开了部长的位置,以前的同事们谁还会在意我?!”

深夜的大道上依然是车水马龙,一个个坚硬的金属外壳下难道包容的都是幸福的生活吗?“这是怎样一个杂乱的城市啊!”,建明嘲笑自己曾经感叹城市的辉煌,曾经得意城市中虚假的自由,曾经为速度与流畅而兴奋,曾经麻醉在不踏实的后现代的夸张中。

次日清晨,久违的阳光普照大地,老伙计的离去带来的淡淡哀伤,也已被早晨的清爽吹散。建明在一成不变的线路上接送着预期的和不预期的乘客,车在城市之中穿行,未来的希望究竟会在何处,建明隐约地感到想要改变的冲动,可下一个角­色­应该是什么呢。巴士司机的职业在这个城市里虽然算不上高尚,但也足够体面,有很好的薪水和相对稳定的位置,比起清洁工而言,要好很多。可是建明的日出日落不仅仅是为了工作本身以及工作带来的迟缓的改善和委曲求全的安稳,建明更想发掘城市存在的本质基础,更想寻觅一个公平、公正且自由的理想社会。巴士司机、清洁工和以前的所有角­色­一样都没有让建明看到希望,反而是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是否是我的理解力太低了,看不透这城市的混乱。”建明一边想,一边继续开着车。

在一个路口的红灯下,建明把车停了下来,等候通过。建明的车旁并排停了另一辆巴士,建明友好地向旁边的司机招了招手。不经意间,建明看到司机后边的位置上坐着那位姑娘,那个从清晨的阳光中走来,让建明感到眩晕的天使,那个建明深深为之负疚的哀伤。时间似乎停滞了,建明用不自然的微笑回应姑娘的目光。那位姑娘似乎也认出了建明。绿灯亮了,巴士带着姑娘平淡和宽容的微笑走开了,建明也在后车的催促下启动了自己的车。“至崇港”,建明看着那辆巴士的背影消失在另一条道路上。想要沟通的念头和负疚带来的难以启齿让建明深陷矛盾中,建明不知道从何处化解这相互间几乎无法逾越的恩怨。一边是对完美的追求,一边是无意间造成的刻骨铭心的伤害。解除孤独的渴望和圆罪的虔诚让建明久久不能忘记姑娘如明月般清爽的笑容,“这算是理想生活的一部分吗?”,这也是建明所能寻觅到的仅有的能让自己激动的感悟,抑或是本能的天­性­使然,“这就是本能且本质吗?”当姑娘的笑容消失在大道的尽头,当建明的巴士又复归城市的杂乱中,这仅有的点滴的美好却显得十分微不足道。即便如此,建明亦把它放到自己怀中的小木盒中,连同对生命的珍惜一起关心着,爱护着。

两天来的事情发生的突然且凝重,建明原本无所目的的寻觅却像是早有安排,“是努力,还是命运?”建明开始对自己问这个问题。当晚,建明彻夜难眠,看着老伙计空荡荡的床铺,看着窗外大厦的流光,听着晚归的车声和偶尔的救护车的尖叫,想着流浪汉无奈的舞蹈,想着姑娘虽然微笑但却矛盾的眼神,建明感到孤单至极。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也什么都没有了,这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生活到底会走向何方。建明觉得自己有些累了,有些老了,对未来的生活已经失去了激|情。问题依然在那里,建明需要的已经不仅仅是斑斑点点的领悟了,而是需要一种全然的解脱,理想的状态,理想的生活,理想的社会。可这些到底有没有可能找到呢?

第二天,建明病了,疲倦和松懈终于让长期的辛劳爆发,建明发了高烧。同班的伙计象征­性­地过来问候一下后就都去跑车了,只有一个做清洁的阿姨一有空就过来看望自己,帮着叫了医生、买了药。医生说建明的病要一个月调养才会完全康复。车行老板在建明躺到第五天头上,找了借口开除了建明,建明没有向工会申告,自己毕竟持有的是非法证件。建明必须走了,拖着虚弱的身体和轻薄的行囊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建明数着自己的积蓄,少到几乎租不起一间房子,前些日子的惬意感觉荡然无存。自己不过是个司机,普通的巴士司机,会真正融入别人的生活吗,会成为别人生活中不可分离的一部分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离开巴士,谁还会记得那个开车的背影?几个月来,原以为自己的生活天地更广阔,可事实上,也仅仅是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场合接触到人们特定的生活片断而已,自己从未融入任何一个人的生活,而自己的生活也并未因此而有什么本质的改变。

建明现在有了需求,有了很明确的需求,这让建明感到贫穷的压力。社会被组织在一张奇怪的网格下。在一个超市的门口,建明看到两个人正在将已经过期的食品搬到旁边的垃圾箱。“东西宁愿卖不出去,也不会白白送给我们这些有需要的人。是我的就不是你的,是你的就不会是我的。社会财富被大家无情地瓜分。”

“所以,伙计们恨老板。”建明有些明白了伙计们的抱怨。

“从我手中瓜分财富的都是我的敌人”建明对社会产生了憎恨,也让建明开始用起了“敌人”这个词。需求未被满足,让建明深感不安。

“这与我的丛林生活有何不同吗?那时即使有钱也毫无用处,但仍感觉快乐且踏实。而现在呢,有了能使用的钱,却无依无靠。”

“我有些钱,可远远不够支撑我的生活。”建明在城市里走了一个下午,才在一处废弃的工地里找到一个暂时可以庇护的角落。工地里杂草丛生,一栋盖了一半的楼荒在工地上,建明沿着没有扶手的楼梯上到顶层,这里似乎曾经有人住过,地上有一张积了很多灰尘的垫子。建明已经极度虚脱,勉强地四处看了看,隔壁房间里还有个水龙头,建明试了试居然还能流出水来。这里就算是不错的庇护所了。建明看着自己所有的财产,一个背包和里边的几件衣服、简单的用品、一套假证件,加上这个四处漏风的破屋,人的需求不过如此。寒凉的深夜,建明靠报纸和麻布保暖。世间万物此时成了建明的海市蜃楼。建明不想再去麻烦鲁丘的朋友。不想再重复这些无法解脱的角­色­。几天前的疲惫和失望渐渐淡去,对生命渴望的本能支撑着建明,“这也仅仅是本能而已,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建明体会到了游离于社会结构之外的孤独,可这种孤独与建明在结构之内不被理解的孤独如出一辙,不同的是一个是物质和角­色­的游离,一个是­精­神的游离。生命处于恍恍惚惚的挣扎中,建明靠自己的意识而不是现代医疗在与身体的不适抗争。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个月。建明计划着自己仅有的积蓄,把自己模糊的意识艰难地塑造得趋于清晰。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建明的身体慢慢地康复,得的什么病建明一点都不关心,建明知道,是自己的松懈和几乎放弃造成了两个月来的挣扎。“人不总是能自如地控制自己”,建明想起最初的挣扎,仍有些后怕,怕有一天这种不由自主会愈陷愈深,直至完全没有了主张。

阳光又一次照在建明的脸上,恍如隔世的温暖让建明重燃起信心。“未来应该有好的结果,我不能放弃寻找。”这暂时落脚的工地和丛林里的吊脚楼多么相似啊,当一切都恢复正常时,却要被迫着离开了。这里的生活虽然极端的简陋和艰辛,却给了建明深深的印象,流浪者的自暴自弃不应成为自己的一部分,自己应当重回到城市的结构中去,继续发觉和探寻。建明再一次鼓足了勇气。

这应该是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了,建明计划着走出这里之后的生活。没了工作的建明最先想到的就是寻得一份报酬。对生活必需品的需求,此时变得十分迫切。建明坐在没有玻璃的窗前,看着外边的夜­色­。

灯红酒绿的生活已不再是自己的了。黑暗中流离的灯光,像自己的理想一样忽明忽暗,忽远忽近,城市的印象,在建明这两个月的挣扎中蜕变成苟延残喘的寄生。城市的关系让建明深感不安。生与死对它的存在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是夜的清风把建明带入了灿烂的新世界。自由,快乐,平和,美丽,丰饶,人们的微笑,动物的欢跳,没有城市,没有冰冷。建明感觉到了最踏实的生活。一切需要都随手可得,一切美好都随心所欲,世界充满了灿烂,超过了对阳光的依赖,内在的成长与动力,让建明的心意永生。行走间,美丽的天使向着自己走来,微笑间,又消失在灿烂中。建明向着灿烂飞去,却一下子堕入深渊……。建明呆呆地坐着,回味梦里的一切。窗外依旧是一片黑暗,大道上游荡着疲倦的车灯。

次日清晨,建明决定在这个城市里吃最后一顿早餐,然后用剩下的积蓄买了一张到崇港的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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