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风卷着零落枝叶袭进书房,赵祯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蓦然从书案上抬起头来。
“几更了?”
“回陛下,丑时三刻。”
赵祯毫无表情,略显空洞的眼神望着案牍上渐黯的火光,在细风中微弱跳动着。李公公赶忙上前,拿细芯轻轻一挑,那细篾上打过桐油,一见火,“噗”的窜起一股殷红的火苗,丝篾在火中痛苦地扭曲了几下,化为苍白的灰烬...
皇帝沉默地审视这忽明忽灭的烛火,目光越向窗外---
这时才蓦地一个激灵,象想起了什么,叫道,“御医呢?!---御医回来了没有?!”
伏跪在地的齐昆昏昏沉沉之中一眼瞧见皇帝的神色,如被电击一样浑身一抖。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将头低俯下去。
“皇上,已经回来了。”
李公公慌忙回道,赵祯立刻盯着他,“怎么说?!”
“御医没有见到展护卫,只带回包大人一句话。”李公公声音低了下去,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续道,“感君恩厚宠之重,为人臣者当以命报国,死无怨尤!---臣包拯谢主隆恩。”
“混帐!“话还未完,赵祯暴吼一声打断他,他的五指青筋暴露,将椅背攥地咯吱作响,呵呵冷笑,“包拯啊包拯,你在怨朕!---连你也在逼朕!你们都在逼朕!母后…包拯…还有…你!”
他从御案上扑下来,一脚将匍匐在地的齐昆踹翻了个个儿,眉目凸现狰狞,“你们都在逼朕,明目张胆串通一气,以为朕不知道是不是?!朕何错之有?!何错之有!你们都来逼朕!”
“吃里扒外的奴才!”赵祯胸中郁气一发而不可收,褪去了一国之君的虚怀若谷,一贯的温和消失怠尽, 喷发的怒火无可抑制如倾盆暴雨,宛若困兽一般骇人。
汹汹杀机罩齐昆身上,他早知自己逃不过这一遭,只爬起来连连叩头,任由赵祯踢打,“臣罪该万死!
“你是该死!你早该死---”赵祯声音沙哑,双目红赤,他面前再次浮现出白玉堂扶了那人夺路而奔的影象。
就在片刻之前,那副他深深眷刻的容颜---
…面白气弱,鲜血支离,委顿不堪…
这难道就是耀武楼技羡群臣艺惊四座的御猫吗?这难道就是助朕誓师伐逆、骑射压阵红衣护卫吗?这---难道就是倒马城一役率众将浴血死拼终破辽师的青年儒侠吗?
到头来,竟是朕害了他…是朕…害了他?!
我竟眼睁睁地看他渐渐消逝在面前!---坐拥天下,却保护不了他。
一念及此,便是心如刀绞。痛苦的闭紧双眸,愤恨,无奈,混着弃绝的灵魂战栗。
万人之上,时时俯视, 到底也只能依稀辨识那人的影光…
赵祯起伏不已的胸脯渐渐平复下来,齐昆才斗胆开口,“皇上,容罪臣把话说完,臣自当请死!”冷冷的目光终于扫到他脸上,齐昆跪起身擦擦口鼻鲜血,面上惶恐,心中却着实松了一口气。
只要皇上肯听他说,就能缓过这一时。
命保不保得住,就要看…
一边恭敬地叩头,平日里充满算计的眼神,游移不定地透过大开的房门望去---
黑夜沉沉,还是毫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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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圆之夜的喧嚣起伏都已沉入风中的泥土气息,幽深的黑暗轮回了整个人间,秋意缄默,黄花远逝,何来何去,无嗔无妄。
开封府门上的几个的大字,清夜里苦守着琅琅乾坤,折射出清冷的银光。
“猫儿,到家了。”
白玉堂喃喃自语,说给臂弯里毫无知觉的人听。
“展大哥---!”
“展大哥怎么样了?!”
还没进门,已有人惊呼奔来。黑色的,红色的衙服在眼前晃动,急切地想从白玉堂手中接过那人,无奈白玉堂手上下着死劲,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
包拯从廊前急急走下,他未着罩衣,一身长衫使高大的身形矍立了许多。紧跟于后的是公孙先生,疾走间带起几缕湿冷的雾气,似是已等了很久。
“展护卫---”包拯的声音瞬间苍老,仿佛求证什么一般,伸出手,一步步迎向白玉堂臂弯里无声无息的人。
白玉堂向前的脚步却突然慢了下来,最后嘎然而止。
他想到了什么。
唇角微微扯动,他甚至佩服自己脑筋竟然还很清楚,这时还能想到那么多。
他怪异的神色看上去毛骨悚然,可众人的目光都聚在展昭身上。包拯上前两步,伸出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快带展护卫到内堂诊治---!”
白玉堂却呆立着,看着眼前的一干人。
紧紧抱住展昭,他甚至后退了两步。
他的目光落在公孙手上,公孙意识到了什么,提着药箱的手不觉一动。
众人只道他心伤过度,忽听得冰冷的薄唇中干巴巴吐出几句,“你们等很久了吧?!”
“难道早知道今日会有人受伤?”
“…”
“包大人,昨夜宴后,太后留你商议了什么要事?”
“…”
一点一点的疑问串起,他尽量压抑的声音很奇怪。但在王朝等人讶然四顾的眼神中始终沉默的包拯,须髯微扎,神情更是有些奇怪。他的表情中竟清楚的流露出内疚之色。
“你明知他今日一去,必是这个结局?!”
“你竟让他去送死!!!”白玉堂但觉顶门“轰轰”作晌,悲愤难以名状。声嘶力竭间,眼前金花飞舞,血液上涌,一张本来没有一点血色的俊脸突然间涨得通红,凤目中射出寒光!
这个发现让已如死去的他再次痛彻心扉,不是自己痛,是为自己怀中的人---
“你可知他,可知他…”
他踉跄不稳,贴上怀中冰凉的脸颊,展昭唇边的血迹干涸,似已经无血可流。但那惨白容颜上露出的安然,白玉堂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承诺。
自己答应,会带他回家。
此时,那淡淡的笑容更如一把铁锤在心脏上重重砸下,鲜血淋漓!
我为你痛啊,展昭---
你的包大人,你这个包大人---
抱着展昭步步后退,白玉堂仿如负伤的野兽,被逼入绝境地狂乱疲惫,不论谁靠近,都会不由分说地将他撕碎!
众人一阵寒意,包拯挺上一步,焦急道,“白少侠!不要冲动,快快放下展护卫!”
一退一进,包拯仍伸着手,闪亮的剑尖却已拦在他面前---
“包大人!”
几声呼喝同时响起,王朝四人急吼拥上,却四顾相觑一时踌躇,头一回不知该先做什么。
包拯没有看近在咫尺的剑,只盯着白玉堂心急如焚地厉喝道,“别的事容后再说,展护卫的伤势可是片刻也耽误不得!”
白玉堂眼神不复清明,只有听到展昭二字时,手上的剑一抖,充血的眸光黯淡下去。公孙策挡在他二人之间,“你可知包大人为展护卫最为敬重之人?白少侠,请你信展护卫一回!”这一介书生居然从容走向就横在自己颈侧的凛冽冷芒,用手轻轻推开那微微震颤的剑,一字字道,“学生无能,此次展护卫若有差池,我二人的脑袋双手奉上。”
…
… …
猫儿的不测难道还少么?几十回几百回,我要你们的脑袋又有何用?
呵,纵然再对不住猫儿,你包拯还是那为民请命,断案如神的铁面青天。是猫儿至死,也要用整个生命去守护的神坻,我白玉堂再狠,又怎能一手毁去他的心血与希望…
白玉堂的指甲几是抠进了肉里,掌中一片粘腻。站在窗边,只觉床上昏睡的人就像头顶上的星星,离自己像是很近又像很远,心湖浪涌,这时才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抱了一丝生机盯在这里,可竟不敢靠的太近,惟恐听到公孙的无奈叹息,惟恐那人的气息就此折断…
包拯看了眼一脸淡漠的白衣青年,走近了才体察到对方冷硬表面下轻微的颤抖。他的白衫上到处是暗褐的血色,令人心惊。包拯当然知道那是谁人的血,心头一恸,不觉神色黯然,“太后的意思,昨夜谈话中本府确实知晓一二。但万事以国体为重,太后也已答应本府,绝不会伤及展护卫的性命。”
白玉堂恨声冷笑,“包大人当日就与我说宫廷之事复杂难料,不能以江湖习性度之。可惜我当时没能领会,才会疏忽大意,害了展昭!可大人你久居官场,精明过人,扪心自问,太后所说之话你可能信?!”
包拯似知他会有此一问,坦然答道,“自然不能尽信。”
白玉堂牙关一咬,几乎喷血。却见包拯自怀中掏出一封信函,“今日展护卫临行前,曾有人暗访开封府,并留下此信,白少侠可过目一看。”
“来人本府曾见过几面,是宫中侍卫严盛,他言道是受御林统领齐昆之托,前来秘告本府展护卫今夜有难。”
白玉堂定睛一览,信函上连展昭所中之毒也写得清楚,落款果然是齐昆。他冷笑连连,“这般惺惺作态的小人岂能相信?!竟还想利用猫儿博个忠义之名!”
“非常之时信非常之人!”
“---何况我信的本不是齐昆,而是皇上!白少侠试想,展护卫一旦被害,齐昆安有命在?!”
白玉堂闻言一动,他本是极为聪明之人,被人一点,混沌的思绪逐渐开朗起来,转念便明白了包拯为何如此笃定,放任展昭涉险。
“齐昆此人,展护卫亦向本府提过,他与展护卫并无交好,但皇上之命他却不得不从,何况身为影卫,他的家人都会被皇上秘密安置。若因此事触怒龙颜,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后年事已高,会保他到几时?!何况太后与皇上呣子连心,难保不会为了安抚皇上舍弃他这枚卒子,保与不保还未可知!齐昆此人极为精明,不会想不通这个道理。”
白玉堂脸色虽渐和缓,却仍冷哼一声。话虽如此,但此时那人就躺在眼前,生死悬于一线,任凭你有千条理由万般心思,却又如何?!难道便能换回我的猫儿---猫儿---
“展护卫醒了!”
乍喜的声音有如春雷,房间里的人皆为一震!
白玉堂屏住呼吸,疑心是梦,怕梦醒来时,却是物是人非。
“展护卫…”是公孙再次轻唤。
“大人…包大人…!”声音摇曳,若远若近,但却很有“真实感”。白玉堂被这声音从梦中唤醒,猛地睁大眼睛,倏然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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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想不到竟又是齐昆救了展某一命。”展昭喟然一叹,若有所思。
“怎么,难道你还想买些东西去谢他?!唔,咳咳,咳---”白玉堂撇撇嘴,火大的回了一句,却忽然呛咳不止,忙伸手摸到摺扇,呼啦打开掩住口面。
展昭坐在窗前,好笑地看着手忙脚乱的人,正蹲在炉灶旁一手持苏州月雕檀香扇猛扇呛人的烟灰,一手揭开锅盖瞅了两眼,不防烫的呲牙咧嘴忙不迭地又扣上。偏生百忙之中他口内还没好气地嘟囔,“投之以毒药,报之以琼瑶---这样的蠢事,我看只有你这呆猫干得出来!白爷爷我没炖了他就算对得起他了!”
展昭看着锅子被他敲的“砰砰”直响,摇首望向屋外,“公孙先生若看到你下厨的把式,会后悔罚你的。”
竟然逼的公孙先生说出拿脑袋担保自己一命的狠话,可见白玉堂当时是动了真格的。事后他自己心中有悔,先生笑言,若白少侠能“洗手做羹汤”让大人和学生一饱口福,你要我们脑袋的事一笔勾销。白玉堂闻言竟毫不含糊,磨刀上阵,末了补上一句“你们可不要后悔,吃了白爷爷做的东西会绕梁三日,不知食味!”结果这人又寻思要防自己带伤乱跑,找了个借口连人带椅搬了这里来陪他---
“干娘老说我小气,猫儿,你家主簿大人才不枉担了这个虚名。”白玉堂走到他身边,扇走缠绕在周围的细烟,又把搭在展昭身上的软裘往上拉了拉,劈手夺过展昭手里的书,挑眉低低笑道,“你以为这是做给他们吃的?”
展昭抬起眼,面前是明显带了疲色却依然流光溢彩的俊俏脸庞,从醒时到现在心里就一直翻绞的热浪,此时才化作一股暖流扑到唇边,喉中却有什么哽住了,一时间竟只微微而笑。
白玉堂摺扇唰地一拢,指着他森然道,“哎---你对白爷爷的手艺有疑义,也别放在脸上好不好?”
“---?!”他突然怔住,看向被展昭握住的手。扇子坠地,下意识想去捡,展昭却执拗的包容住他的手,放在温暖的软裘上,“玉堂…我----”
… …
我知道你所受的煎熬。
对不起,玉堂。
只是迎着那双璀璨的黑眸,到底只是温和一笑,“手艺如何,展某甘之如贻。”
白玉堂盯着他看了半晌,方才怪异的笑笑,“猫儿,你在调戏我?”随即反握住他的手,不怀好意地道,“无妨,在下任你轻薄。”
说的人面不改色,听的人脸上却一阵抽搐,尤其是自后背圈上来的手臂和紧贴耳边的温热,他立刻明白,某人是蓄意。他自然知道,每回那灼热的吐息碰到耳垂,自己就会无可抑制地一个惊跳。
好在是青天白日,人来人往,笃定他不会太离谱,也就以不变应万变,“展某无福消受。”
哪知他这次却是错了,白玉堂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拥的更紧,“猫儿,你该罚。”
“呃---”展昭留神着外面的动静,暗中试着调息内力,身边的人显然觉察到了,骤然松开怀抱,抱臂站在一旁睇视着他。展昭被他看的发毛,不明所以,才听他问道,“忘了?你醒来第一眼叫的是谁?”
展昭愕然,还在冥想,白玉堂的脸已放大在面前,“竟然不是白爷…还不该罚么?”
白玉堂三分戏谑七分认真的发问,展昭倒真正手足无措起来,他本是个厚道人,别人对他一分好,他也会赤诚相报,何况是对他全心全意心无旁笃的白玉堂?虽然状似玩笑,但听得出对方语气中的些微涩滞,看得出他还是在意的。他对自己的情意一向热烈浓郁毫无保留,而自己却…
握在白玉堂手上突然加深的力度直接暴露了椅中人此时的心境,白玉堂自然揣到这颗猫头里在转悠什么,他却没有立即安抚,在对方的沉默中作沉思状,“该怎么罚你呢…猫儿…?”
呢喃间高大的身影罩落下来,鼻息愈逼愈近。即使有过几回肌肤相触亲密无间,展昭仍无可避免的一阵心悸,适才的些许不安刹时被这暖热气息击跑,他保持微仰着头的姿势,缓缓闭上双眼----
预想的没有来到,腕上的激痛却让他倏然双目圆睁!
“看着我,猫儿!”俯身下来的白玉堂一手撑在藤椅上,一手紧紧捉住他的手腕,力道大的足以迫他抬头迎上近在咫尺的面庞---
临于上方的人表情温柔,但眯起的凤目与他此时的举止却忠实地揭示出深存于骨子里的霸道与…危险,若是寻常人看到,必会纳罕怎么会有人将温柔与霸道如此完美的结合?展昭恍惚看见,一个华美潇洒的少年,他纵身一跃,画影凌空出鞘,随之不羁地自报家门:要寻三宝,来我陷空岛!
现在,这个人正以不容拒绝的语调轻声说道,“我已死过一回,你也死过一回---这可是又一世了,你要记得。”
回应他的是十指相扣,抬首清眸中恍若亘古星子的温柔,“你若嫌今生短暂,我会永世相随。”
话音是如此柔韧地执着坚持,一如眼前人。拥住他无声而叹,白玉堂啊白玉堂,任你如何张扬,如何潇洒,如何由着心Xing爱你所爱为你所为,平生想拥有的不过是此时的真实而已:拥着这个叫展昭的人坐在窗旁的藤椅上看书,秋日的暖阳斜进木格窗棂,以至都能清晰地看见他耳廓上的绒毛…洋溢着松木烟尘味的屋子里,生着旺旺的一炉灶火,炉灶上焖着一锅鲜美肉汤,锅里咝咝响着,热汽把盖子顶得咔哒作响…
咔哒咔哒……?!
糟了!
白玉堂一个箭步冲过去,抢救那锅肉汤!
院子里有人经过,正看到这一幕,不觉停下了脚步,“先生,你可有胆量进去一尝?“
“大人,不用进去找了,展护卫不在房间静养,必在此地。”摇首失笑,公孙收回目光,“大人尽可放心,那齐昆还是非常有度的,他所下之毒迅猛,看来凶险无比,解方其实不难。若寻对了拮抗之药,可手到病去不留顽症,只是损些气血而已。”
“本府信得过先生。”包拯点头,公孙却沉吟道,“学生担心的不是现在…太后若有意加害,展护卫---”
“当日我与太后言道,如以后有国威沦丧,有辱皇家颜面之事,皆因本府约束不严,包拯无颜在朝,必当辞官归隐。”
“大人----!“公孙震惊不已,这分明已是要挟当朝太后---
包拯抚髯而叹,面现负疚之色,“说她有意倒也未必,若真有意,以太后的为人怎会用齐昆?!只是本府万不料太后出此下策,用计如此凶险。也罢,若不狠些,怎收得住人心?”
“太后是为当今皇上。大人你---”公孙突然笑道,“大人是有私心罢?”
“展护卫本可以就此远离官场,一身逍遥。大人却舍不得。”
“知我者先生。”
包拯默然,望向那间屋子,黝黑的面容威严而又慈祥。
屋里正传出白玉堂恼火地叫声,“喂--白爷爷要追加惩罚章程!你还笑!---展昭以后若敢受伤,罚他一次喝十碗白玉堂做的汤!”
尾声。
忭京。
阳春白日风在香。午后天方晴好,云淡风轻。一眼望去,城内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茶肆酒楼内也是高朋满座,热闹之极,隐隐有清脆的竹板声传出----
“打起竹板精神爽,各位客官听端详!”
“哎---展护卫,武艺强,江湖道上美名扬!可有人偏偏不买帐,啧,这个人的气焰太张狂啊!你们知道这个人他是谁吗?啊?”
“谁啊?”
“说!说啊!
一阵起哄高叫----
“他就是人称锦毛鼠的白玉堂!”
此话一出,立时又是一阵男客的起哄,“奥,他呀!…白玉堂啊。”嗡嗡议论中夹杂了几声细微的脆笑,是左右的几名女客没有围上,只坐在桌边喝茶,听到这串起哄声都不禁红了脸掩袖低语。
“白玉堂!他自命风流武艺好,一心要找这个御猫来较量!虽然说以他的武功来讲啊,也是那拔尖的好手---!!!”他的声音抑扬顿挫越来越急,表情更是惟妙惟肖丰富百变,听众正听的入神,不想那竹板声嘎然而止!这说书的小伙计盯着茶楼拥挤的人群外显露出的白衣,那人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扇子,背对热闹而坐。眼珠转了几转,转身想走!
众人正听到关键处,心痒难忍,之中也有人知道下文结果,但总归要听说书人亲自讲出来才舒服,于是拦住他纷纷叫嚷,“接着讲啊!后面又如何?”
说书的额上都急出了冷汗,只能硬着头皮转了个弯,继续瞎白活,“只可惜啊,那展昭武功再好哇可惜碰上了白玉堂,御赐的猫儿他也难搪!多亏这白玉堂他,他肚量好,不然哪,展昭过不了三招就-得-投-降!!!”
看客们有听出不对的,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听到哈哈大笑之声,众人面前出现了一名气度潇洒的白衣男子,饶有兴趣的打量这说书的---
说书的几声干笑,他可没忘记上次被这个白爷爷打赏的事情,要让他知道自己还在讲那套书,那可就…亏得自己口舌伶俐,硬是把故事掉了个个儿。刚要提着胆子打招呼,就听白玉堂笑问道,“说书的,你可见过那展昭?”
说书的一个激灵,心说怎么跟上次问的一样啊,你不是让我见过了嘛,当下眼珠乱转,左顾右盼,“小的,小的---”
白玉堂忍住笑,回身自人群外拉进一名红衣乌发的青年,那青年冷不防被他拽住,满面无可奈何,此时只得任白玉堂手里的扇子指向自己---
哪知那说书的从桌子底下爬出,一脸谄媚的对白玉堂笑道,“小的,这不见过了吗?!”红衣青年正在惊讶,只见他从身后提出一只肥大溜圆的黑猫,捏着它的脖子叫道,“展护卫?”
“喵---”那猫对着众人撩了撩爪子,凶恶的叫了一声。
“噗----哈哈哈哈!”白玉堂抱着肚子喷笑,要不是周围人多他几乎要滚到桌子上去了。
红衣人在周围的哄堂大笑声中尴尬不已,脸色一变再变,最后面容平静地对着疑惑傻笑,仍在看着自己和白玉堂的说书人袖手一礼,“在下展昭。”说完从容离去。
一片寂静后,嗡----
身后的茶楼里象炸了锅,那说书的僵硬立在原地,那黑猫一得自由“吱溜”窜了个没影,他可怜巴巴把求证的目光投向白玉堂,那位白爷正在擦笑出来的眼泪,起手扔给他一锭银子,“说的好!赏你的!”
言罢施展轻功,人已不见。
说书的掂量着手里的银子,自嘲一笑,随众人挤到栏杆上远眺,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处处景色如画。有人探出身子指指点点,“哎,那儿呢。他们在那儿呢。”
风中远远传来一声大笑,“猫儿,等我!”
蹄声起,骏马飞驰,一红一白,双人双骑,已于万丈红尘中追逐远去!
正是:
红尘笑,问天道,江湖路上共今朝。
---完
[鼠猫]浣溪沙番外1千红(完)
千红
by:yuxiuyi
木落雁南渡,北风江上寒。
农历八月初,正是江南的秋分时节。
风簇微澜,烟笼寒雾,浩浩荡荡的江水波折千里,凉凉的水气濡湿了衣裳,一舶快船在微暝晨色里顺水回旋而下。
一名汉子站在船头,手上拿两支小令旗,左右挥动,指挥船只的进退。延二三十里,芦苇遮天蔽日,船只方向难辩,逐渐减慢速度。
彼时水气弥漫,薄雾将散不散,船上的人听到水流哗啦蹿动,眺视时,见前方芦苇丛中斜闪出一叶轻舟,却白花花一团看不清人---
船上顿时就紧张起来,个个横刀立马,为首的大喊一声,“呔!前方何人?!”
对方不答,待快舟驶近,才发觉是一个白衣青年,只因一身衣衫白如云翌,与满江缭绕的白雾融为一体,当然不容易看清。
瞧清了只有一人,众人立时一怔,眨眼间人却已立在自家船头,衣袂翻风,含笑而视---只是他似乎没看到船上的人,只看了看船上摆的数十袋东西,摆弄着手中雪鞘长剑,淡淡道,“想从这里过可以,把东西留下罢。”
为首的汉子方才醒悟,“小子活腻味了?!放招子看清船号,咱们盐帮在地面江面上,有哪条路不能走?!”
说话间他眼前一花,颈子上蓦然一片冰寒,刹时变了泥塑菩萨,那人笑吟吟将剑尖在他颌下拍了拍,“眼前这条路就走不通。”
船上几条精壮汉子发声喊提着朴刀砍上来,那白衣人纵身一闪,竟似背后生出眼睛一般,剑仍指在为首汉子颈上,扑上的几人却被他踢翻,‘扑通'之声不绝于耳,竟是接连落水,在白浪里翻腾嘶喊,乱作一团。
剑如骄日映秋水一般冷亮刺人,宛如鬼魅的身法让为首汉子面如死灰,知是遇到了强手---
翻腕,撤剑,白衣人在一众惊骇眼神中步向船舱,横剑一挑,结实麻袋上透了一丝缝隙,白花花细软如沙流泻而出,他两指一捻,随口吹散,拍拍手道,“留下两人给五爷撑船,其他的都滚罢。”
五爷?!“你,你是白--白玉堂---”张皇抬头瞧他形容时兀然脱口,伴着话音人却已被一脚踢落水中!
八月初四。
忭京。贾府。
“那白玉堂也欺人太甚,四五趟买卖全让他给搅了---”
年约五旬的锦衣老者拍的桌子震天响,勃然大怒,“你还有脸说!没用的东西!净给我惹事!“转了几圈,回头恨道,“你招惹谁不行?偏去惹那个阎王?!那小子一向只赚便宜不吃亏,出了名的毒----”
“是是,属下办事不利。”擦擦汗,诚惶诚恐觑上前去,“不过贾老爷子,您是盐道上的老祖宗,这事您可不能不管----”
“我怎么管?!”老者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你做的要是正经盐道,无论是京里还是地方的官面上我都打点的到,可你不是!不是也就罢了,只要你办的漂亮,黑白两道心知肚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怎么就去捅了陷空岛那个马蜂窝!”
“误会,误会啊---前儿打陷空岛过,手底下的弟兄不识路,伤了他们庄丁,不过咱们已经投过帖子服了短,料想已经完事,谁知道这白玉堂是这么个挟眦必报的主儿!”
锦衣老者顿足道,“罢了罢了,倒在黄毛小子手里翻了船!”碧玉扳指在大拇指上轻轻转动,闭了眼睛思忖一会,“果真如你所说,此事说不准另有蹊跷---”江湖风浪中打滚,谁都明白冤家宜解不宜结,白玉堂再是骄横,也犯不着如此。
吐出口气,睁开双目,抬手吩咐道,“去备份礼,随我到天字号镖局走一趟。”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江南湖广有如斯绮丽景色者,除去钟灵毓秀之苏杭,艳名远播之秦淮,便只有八百里云梦泽。
天外天客栈内。
“你这趟镖走川道近便些,怎么跑开了这江陵水路?”青衣男子一边招呼递茶,笑意盎然间眼中精光闪逝,“京师第一镖声望之高,已是所向披靡,所过之地简直是通行无阻,那川陕道上恐怕也没几个蟊贼敢撒野---此次李兄亲自押镖,突然平白无故拐到这里来,断不会只为几杯水酒吧?!
“借初云山庄这块宝地歇歇脚罢了。”
这面容稳重,掀衣落座的男子正是京师第一镖局的当家李沉舟。
“承蒙李兄看得起。”柳含庭笑笑,抬手接茶时忽地哼了一声,“有的人就十分不给我面子,在这里闹了事还敢赖着不走---“
“哦?”李沉舟眸光一长,面上纹丝不动,心中却直道果然是狡猾的老狐狸,竟一眼窥破自己来意,只好顺水推舟一派愿闻其详之态。
见他兴趣盎然,端酒进来的姑娘脆生生接上了话---
“是啊是啊,前几天盐帮运货的几十号人打这太湖边上过,被一位白衣的公子打了个落花流水---那些人来这里的时候真真恶霸,喝三吆四的,现下可连哼都不敢哼一声了!”
唧唧喳喳的说完,脸上显见的一副红润神采,倒象是她亲见似的。
”小妮子听热闹就勾了魂去---只道那盐帮个个凶神恶煞,岂不知你们嘴里的俊公
子到了这些人堆里,才正是强盗中的祖宗!”
姑娘脸色一红,掩唇吃吃笑道,“我们哪儿敢---”
端起托盘倚到他身后,眼神儿瞟过去,却听他伸了个懒腰往椅背上一靠,“就怕你们不敢,他人倒是在这里---”
“淮南盐道这次吃亏不小,白兄似乎也是大动肝火---这事却从何说起?”李沉舟追问道。
柳含庭冷冷道,“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做错了事就该受些教训---何况他白玉堂的性子?!你可知道他为了什么跟盐帮过不去?”
李沉舟拧了拧眉,嘴上虽未反驳,心中暗道你们什么时候是按规矩做事的人了?!面上只依旧含笑,“江湖传言,淮南盐帮走江宁时趟错了路,跟陷空岛的家丁动了手,还伤了人。”
他话音一顿,目光投了过来,“盐帮先动了他的人是不差---不过,大半个月里他在江宁,秦淮等地接连截了他们几批买卖,还没出够这口气不成?!若真要赶尽杀绝让人吃不上饭,盐帮的后台岂会罢休?人在你这里,这后面热闹的可是你初云山庄!既然来了,关心一下也是理所应当。”
柳含庭挑挑眉,轻哂一声---
李沉舟所说确有其事,不过那白老鼠再怎么缁珠必较也不会窝火至此大动干戈---你可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白玉堂这是揪个由头借题发挥罢了。
“李兄该不会是来做说客的吧?”
“他们京里主事儿的,托我带个口讯:若白五爷赏脸,七日后他们在京师醉仙楼设宴赔罪,一笑泯恩仇。”李沉舟苦笑,“他们倒是冲着李某与泽琰的交情,可不知做他的朋友却不是什么好买卖。担了个‘说客'之名,权当绕路看看老朋友罢了!”
柳含庭知道他下面尚有话说,也不开口相询,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泽琰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是他铁了心要做的事,李某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只是在京日久,多少也会有些人脉消息。江湖纷争牵扯大了毕竟有害无利,能兵不刃血的解决,那是最好。”
话说到这里,柳含庭已然明白,这李沉舟此番不直接去寻白玉堂,却是先到自己这里探口风来了---倘若这事做得,他算帮了朋友的忙,若做不得,也省得惹翻了那白玉堂。
当下也不隐瞒,直道,“那李兄你怎没问问那主事的,他们淮南分号走的是什么盐?”
李沉舟心里‘咯噔'一下,面色也为之一变,“你是说---”
“不错,就是私盐。”青色衣袖微拂,放下杯盏,“这些人也太过霸道招摇,前些天就已经被江陵府的捕快盯上,三来两去动了手,后来听说连开封府的人都Сhā手此事,他们却全不放在眼里,死了伤了的倒不清楚,动静闹的可是不小---不然怎么在这太湖水面上称之为‘枭'呢?”
李沉舟沉吟片刻,“这走贩私盐与官府都挂了勾---”话未说完,但他素知白玉堂一向无意涉足官场,对那些个勾心斗角腌脏龌龊厌恶之极,怎会为人做嫁衣呢?
柳含庭摇首,却答非所问,“白老鼠有分寸的紧,我看他盯了不是一天半天了---不然这江面滔滔,盐涨船高的,谁有工夫去做些恁费气力的事?!盐帮这次翻了船,只能怪自己门户不清,明里暗里也没话说!”
“他做他的事,我们只管袖手旁观就是。”
“他有数没数我清楚的很!”李沉舟眼珠转了几转,心中已有计较,当下笑道“柳兄你都没Сhā手,我自然不会再去趟这趟混水!”呷了口酒,话题一转:“要说我的酒也不比你这儿的差,泽琰他怎的就偏好你这口?”
柳含庭哈哈一笑,“所谓醇酒美人。京师虽然富丽,你那里却只有醇酒,而无美人!叫我都觉得无趣,无趣的很!”
“柳兄当然是夜夜笙歌,芙蓉帐暖。泽琰虽流连花丛,却从来衣袂不沾---你见有哪处留的住他?你是浪子,他可不是。”
“是吗?”
青衣人耸耸肩,往座间一靠眼神却飘了出去---
窗外不远处,一个女孩子正吃力地提着笨重的木桶浇花。
她只梳了一条大辫子,头发有些枯黄,布衣木钗,还是未长开的身形,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放下木桶,抬手擦了擦汗,正看到窗内两人投来的目光,脸蛋刷一下红透,急急提着木桶走了。
“她?”看到女孩的姿容,李沉舟几分的好奇刹时化作漫不经心,“她是谁?”
“小红。李兄不觉得在这种地方,还会脸红的姑娘很少了么?”柳含庭手枕在脑后,笑道,“大镖头,你又不是不知,白玉堂的心性怎能以常人而喻?”
瞥一眼远去的背影,李沉舟摇摇头不予苟同,“只是个丫头而已。”
小红确实是这里的使唤丫头,贫寒人家的女子总是能干一些,她每天要做很多活计。从清晨天不亮就起身,从家中挑了沉甸甸的胭脂花粉担子,来这里挨个送到姑娘们房内,然后在客人没到之前在每个雅间收拾一遍,摆上新鲜花朵。楼上楼下送茶递巾,姑娘们也乐意使唤这个勤快寡语的丫头,所以她总是一刻不停闲。
象现在,刚刚放下水桶,她又拿了把大剪刀修剪花枝,顺便整理花圃。汗水糊在脸颊上,衣裳也遍布尘土,但她心情却很愉快,甚至嘴里还哼出姑娘们平时弹唱的小调。
方才走过的雅间,她十分熟悉。以前也是两位客人,一位是柳爷,另一位可不是现在的大镖头,而是---嘴角抿了抿,听姑娘们说,今晚如此热闹,那位爷也该来了。想到这里,心儿越跳越快,几乎要从胸前蹦了出来---
“小红---”娇声滴滴打断了她的遐想,掀起腰摆擦擦手,忙跑过去。
“小红,洗净了手帮我拿木梳,胭脂过来,对了,还有那支碧玉簪子!”
“哎--”
阁楼里燕语莺声,正是热闹时刻,端坐镜前梳着长发顾影自盼的红衣女子猛地被推搡一把,“姐姐的花容月貌哪个男子不动心,就不要照来照去了。”她身后的女子们咯咯笑着打趣,就有人接口道,“今晚呐,不同寻常,来的不止是柳爷和什么李爷---当然要好好妆扮一下了!”
红衣女子拢了云鬓,对着镜子自得地启唇一笑,趴在旁边的女子托腮喃喃语道,“妈妈也恁偏心,每次只分派绿珠姐姐去那一间服侍。”
身边另一女子扳着她脸笑道,“瞧瞧,这也是一张可人疼的脸。若让你去,柳爷先不说,你可有本事要那姓白的在这里过一晚?”
女子拧着身子起来追打,手中的丝帕也甩在对方脸上,“白五爷的话也是乱说的?!看我不拧烂你的嘴!”
“呦,真动气呢?一个个假模假样的小蹄子!要我说,他能在我那里留一晚,我呀,分文不取---”坐下来飞着眼,悄声说道,“听外头的姐妹说,这白爷出了名的风流温存---那不是受罪,是享受!”
几人‘噗嗤'笑出声来,只掩了口指着她花枝乱颤,小红双颊飞红,不敢抬眼,咬咬唇悄没声退了出去,出了门摸摸发烫的脸,忍不住又瞄了眼,绿珠正挽起乌木般垂腰长发,袖中伸出半截葱白水嫩的手腕---
她眼里不禁闪过一丝艳羡,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心里道,她们要是知道那位白爷和我说过话,还帮我打理过花草,还不知会怎样羡慕呢!对着午后的太阳,她就这样怔怔发起痴来---
他总是笑的那般可爱,让人心里暖暖地,哪有旁人说的一分凶霸?那么干净的衣衫,却坐在这花池子上,和我说着话清理乱叶横枝,竟然还知道这都是些什么花,说出那么多名堂。他还说---
还说要送我一块新玉,与我换了这块旧的。她摸出胸前的玉,这块旧的没什么好,但却不是自己的---
半月前的夜里,在江边收渔网时,救了一个浑身泥污的人,拖回家中照料了大半夜,次日买药回来那人已经走了,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桌上放了这块玉。她记着爷爷的话,救人不能图报,那是在给自己积福啊。虽然连那人的样子也没看清,但她还是挂在身上,希望有一天可以遇到了,还给他。
即使面对笑的那么好看的男子心里有了动摇,她还是攥紧手摇了摇头,说是要还给人家的。白玉堂明显一怔,却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当时他竟然没有生气,她在心里吁了口气,仰起脸儿感受阳光暖暖地流动,扬起嘴角。
提起菜篮,她的脚步轻盈如蝶,要快些把事做完,今夜才有空闲四处转转。
夜幕,在少女的殷切盼望中很快如约而至。
明月照幽湖,轻乐绕盈袖。太湖岸灯火如昼,宾客如织,俨然是江南一大盛事的景派。
最热闹之地不是酒楼茶肆,青楼赌坊,而是江边十里,天外天客栈的秀场。每年中秋前一个月,此地新搭亭台鳞次栉比,来往客商更是视为买卖良机。不仅是中土商贾携眷而来,竟时常夹杂了大胡子深眼窝的胡人,所带货物竞价而标,相当于拍卖出售,因此吸引许多围观目光。
前厅十分宽敞,地上铺了暗红的天鹅绒毯,左首搭了一个两尺高的台面,台前放十来张铺了红锦绣花布的大圆桌,已经各摆了八碟苏州小点;还有二楼雅座,中间两个用金凤刺绣屏风围了起来,像是要招待贵宾的。几十盏的烛灯、吊灯将大厅映得雪亮,差不多已经坐满了,都是些富家官人。
小红抱着盛满鲜嫩花朵的篮子在人群中穿梭,有人为讨身边妾室或情人欢心招呼一声,她便走上前去卖出一两枝,心里却不舍,暗暗为这些花儿叫屈。心不在焉地伸长脖颈四下打量,就在右手边上没人处挑了个位子坐下。
没见着那人,心里有些失望,忽听得四座哗然抽气声,不自觉地抬头,目光立刻被此刻摆在展台上的东西吸了去。
那是一件亮银色狐麾肩披,精致独特的款式即使是她见过最阔的太太,也不曾穿过的,薄薄柔柔,却透出一股暖意,远远望去雾色闪闪,就象拥了渺渺月光。
咬咬唇,收回目光,这种美伦美焕对她来说,就如同天边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及。座上已经开始骚动,许多官豪太太正在窃窃私语,那些个官商认得这件狐麾非中土所产,必定物价不菲---
果然,卖家示意卖手喊出的第一声是,“二百两---”
厅内顿时炸了锅一般,喊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女子们唧唧喳喳,眼睛片刻不能离开台上。直到有人出价到七百两,竞价之声方渐落下去。
“一千两,凑个整数---这件,我要了!”
清朗声音蓦然响起,众人望去,一身苏绣白袍的俊美男子踱上台去,笑容满面扬了扬手中摺扇,语气却不容置疑。他这一走上去,厅内大半目光竟从那件珍宝上移了开去,又是一阵骚动。
卖手认得他是柳含庭座上贵客,俯首与卖家耳语几句,回身点头笑道,“白爷,这件宝贝归您了。”
乍见白玉堂出现,小红的眼睛便没离开半分。此际见他挑了狐麾,在议论纷纷中转过秘道,直向自己走来,心头一阵狂跳,待他来到身边,伸手将那月光披在自己身上,她仍以为自己置身梦里---
他笑吟吟拥住她肩,“这是谢礼。”恍恍惚惚听着,谢礼--什么谢礼?口中嘬嗫着,心内却想幸得今天自己早做了活,才能回去梳滑了头发,上了最好的胭脂,穿了最新的衣裳。如此,才不枉站在他身边这一遭。
启齿一笑,挺直了胸脯瞧着身边执了她腕径自前行的人,听得两旁都是艳羡之声,偶尔抬首,便是女子们眼红红的视线,还有那些老爷们讶异的眼神,她不知道那是惊艳---
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香。
二楼厅上有人啧啧称道,“琵琶起舞换新声---这小丫头,也有教人惊艳之时!”说话的正是柳含庭,对座的李沉舟瞥过一眼,笑了笑,“白兄果然好眼光!”把玩着手中已空的酒杯,话间却闪过一丝寥落。
正倒酒时,传来妇人急促的声音,“官爷,客人正在吃酒,您不能就这么硬闯啊!”两人抬头看去,一名着藏青滚边衙服的男子匆匆大步走进,那妇人朝柳含庭努努嘴,柳含庭点点头,她便不言语了。
“原来是江总捕头,请问有何贵干?”柳含庭认得此人是江陵府的捕头,淡淡问道。
“在下有事相询,请柳兄暂且移步!”江雁歌拱拱手。
柳含庭尚未发话,李沉舟已然不悦,“这位官爷没看到柳兄正在招待客人?即便没有客人,咱们也不是你要拿的宵小之辈,岂能说走就走?”
江雁歌脾性甚直,当下瞪眼道,“喝酒叙旧难道大得过官差办案?!”
李沉舟脸色一沉,“总捕头严重了,洞艇花舫,是公开供人赏玩之处,只要我花得起钱,只怕你无权干涉.在下尚有酒兴,总捕头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可以请便了。”
”你---!”江雁歌踏上一步,气氛登时僵住---
那妇人急打眼色,柳含庭却端坐如初不急不燥,听得脚步声起,才望向门外。
随他目光看去,才知世上也会有这种人。
远远走来的青年,在四下的喧闹中仍是恬淡从容,气质沉润一如那色蓝衫,令人第一眼就看到他。看了第一眼后,会足想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后,更想看第三眼。看着看着,竟会给他的风华所吸引住了。
此时,他正向李沉舟礼道,“搅了李兄雅兴,实在失礼。不过咱们也是办案心切,还请勿要怪罪!”
李沉舟这才仿若看到有人进来,听他自称‘咱们',就是将江雁歌贸然之事揽了去。哈哈一笑,“原来是展兄,你我虽长居京都,却极少同座。既然来了,先饮三杯,如何?”
柳含庭见展昭脸色微微一变,心内直道这李沉舟当真过分了些,对方已然道歉,他却执意要罚,于礼数上说不过去。此人脾性看似温和,其实乖戾,除了他看中的,其他人他却不赏面子---即是白玉堂的朋友,可教展昭这敦厚之人难做。
方要开口,忽瞥到展昭不意察觉地抿了抿唇,下意识望去,正看到白玉堂挽了小红上楼,眼睛却直勾勾瞅了这边,当下眼珠一转,缄口不语。
江雁歌一急,竟拉住展昭手腕,“这酒不喝也罢!展大人,咱们走!”
他知展昭身上有伤,还未痊愈,此时不宜饮酒,他本就极为敬重展昭,更别说展昭是为救他被盐帮的人暗器所伤!当时以商量案子为由,留展昭在江陵怡情养伤,没曾想第二日就收到开封急件,随他赶到洞庭,问时展昭只说有批私盐放在这里,要拿需得先找到一个人。
他哪知展昭心中所想,只因展昭提过柳含庭,他便找上门来,他做事梗直,只道事事都是理法一套,按部就班,此时已然见怒,心道回头拿了拘捕令来,不跟着走也得走!
李沉舟端了酒微笑抬手,展昭却出乎意料地干脆,伸手接过,“如此,李兄请了---”一仰脖子,第一杯已下了肚。
倚栏而站的小红觉着腰上一紧,下意识抬头,白玉堂脸上已收了笑意。
她不知那蓝衣人喝的酒,是将十坛最极品的绍兴女儿红四蒸四酿,密封于木桶之中,将十坛酒酿成了一坛,在土里埋了十七年。酒谱中所谓的‘去尽酒魂存酒魄'指的正是这种最极致的酿酒之法,用这种法子酿出来的酒,酒性再猛烈不过了,任凭你有如海酒量,喝下几杯女儿红,也非醉不可!
一杯空,第二杯已斟上,展昭抬手止住上前的江雁歌,一抬手,又是一杯!他含笑将空酒杯亮向李沉舟,看他将第三杯斟满。
白玉堂挑挑眉,抄了手立在原处,竟是脸色铁青。小红偷眼瞧见,心里顿时吃了一吓。那蓝衣人执了第三杯,送到唇边---这厢白影一闪,那杯酒已到了白玉堂手中,他一手牢牢箍了展昭手腕,一手举杯一饮而尽,转头向李沉舟道,“这杯,可还喝的干净?!”
李沉舟素知他脾性,见他脸色不善,心中纳闷,瞥见白玉堂饮完还不松手,手竟还握在展昭手腕,不理会旁人,只皱眉向展昭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展昭不答,见李沉舟眼神扫过,运劲拂开他手,那人却籍着擦肩之际低道,“出去说话,不然就在这里闹起来!”
展昭脸色发黑,心中实是有怒,偏柳含庭却在此时笑嘻嘻接道,“在白兄千金博一笑之时,展大人就已经到了。”白玉堂狠狠剜他一眼,他却劣性不改,意有所指地啧啧叹道,“白兄在此等了有些时日,怎么今日见了却发脾气?难道这猫鼠相争是天性?”
李沉舟渐渐砸出味来,自己早该想明白始末,一切皆因展昭协江陵府办案受伤时起,怪道这两人,这两人---他这是冲冠一怒为蓝颜么?!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心内忍不住苦笑。
那江雁歌见来人对展昭言语不恭,举止轻浮,心下大怒,欲上前去,柳含庭却挡过来,“江总捕头不是找我有事?你要的东西我已派人运往江陵的衙门,你总该放心了吧?”他话是对江雁歌说,眼神却飘向旁边。
展昭放了心,见白玉堂仍堵在前头,不由心头火起---他怎不知眼前此人傲慢自大的性子,只是头一遭牙根直痒。本说好与他一起绕江宁回陷空岛过中秋,不想江雁歌谆谆而邀,他本欲在江陵逗留几日便归,却受伤未回。谁想这人小气至此,做这许多事,一半原因是赚自己前来找他!
举手一格,沉声道,“让开!”白玉堂只不挪身,贴着他道,“猫儿,你的玉还在那位姑娘身上,该做的,我可都替你做了。”展昭闻言心里一动,看了小红一眼,却见她只是盯着白玉堂,脸色一时放不下来,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抗在过道上---
李沉舟起身说道,“白兄,咱们酒已喝过,我可要收拾收拾上路了---如期不至,这天字一号的招牌就该砸了!”白玉堂脸色一缓,转身道,“请---”送他下了楼,李沉舟紧紧披风,翻身上马,“泽琰保重!改日归京,再请你喝上好的女儿红!”白玉堂抱拳相送,他回头看了一眼,一抖缰绳,那马嘶鸣一声,四蹄追风,破着夜色而去!
回到楼上,才发觉少了两人,白玉堂一把揪住柳含庭,“他人呢?”
柳含庭摊摊手,“走了。”
“走了?!你!你怎么不拦?!”咬牙切齿,青筋直暴。
“他有手有脚,再说是去江大捕头那里做客,我怎么好拦?”柳含庭见他神色狰狞,忙道,“别吓坏了小姑娘!”
白玉堂看了一眼小红,“小红姑娘若在你这里受了委屈,我惟你是问!”扔下一句话,人一个起落,已坐在楼外拐角处的白马上,扯开缰绳,掉头直往江陵方向追去!
柳含庭摇摇头坐下,持了酒壶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笑吟着驴头不对马嘴的诗句,看了看犹自迷迷茫茫的女孩,“小红!来,来!别学这些人!有酒不倾杯,老来徒伤悲!”
小红忍不住发笑,望了望云边将出弯月,听他还在嘟囔感慨...白白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个个都是---
...为谁辛苦为谁忙...
一日后。
正是白玉堂仍在心急火燎赶路时,开封府后衙内却少见的安逸清净。
包拯踏进院内,见公孙策正在参用飞白法练习所谓‘散草',凑近了细看,也瞧不清所写何字,不由皱了皱眉。公孙恭手,“大人--”遂放了笔问道,“那盐道衙门可曾来涵问候展护卫?”
“公孙先生何以如此断定?”包拯虽知自己人心疼展昭受伤,却不以为那些人会为此歉疚。
“也没什么,只不过月初白少侠来了一趟。”公孙擦擦手,轻描淡写道。
“那便怎样?”包拯疑惑道。
“学生说展护卫不在府内,去了江陵府江捕头那里做客。”
“?”包拯摇摇头,想起白玉堂因展昭失约而暴跳如雷的样子。
“他又问展护卫几时能回?学生说展护卫因公受伤,一时半会怕回不来了。”
包拯默然,“...那白少侠可又说了什么?”公孙指指地上,“他什么也没说,照这里踢了一脚就走了。”顺他手指看去,他恍然大悟假山旁石座何以突然塌陷一块,乱石碎裂了一地!
公孙看看他的表情,“大人务须心疼,一块石头能换棘手之事了解,也是值得!所谓江湖人做江湖事,白少侠做这种事要比官面上顺手的多。”
包拯再次默然,“...白少侠若理会过来,必是气得跳脚。”
“大人不用担心,白少侠无非是要见展护卫而已,若见到人,气也就消了。我已传信给展护卫,说白少侠在洞庭劫了私盐,想必现下两人已在一处了。”
包拯沉默一会儿,目光移到案牍白纸上,“这字看似信手而书,却圆美流丽,自成一体。公孙先生的书法当真精进不少!”公孙微笑点头,那厢有衙役跑进跪倒,“包大人,有展护卫的拜帖。”
“来了。”公孙接过,抽出信函,递给包拯,两人定睛细瞧,上书:日前淮南盐帮下属私自出盐,伤及展护卫,实乃老夫治下不严之过。展护卫宅心仁厚,未予追究,老夫却深感歉疚,择日请过府一叙,令其当面赔罪。京畿盐道贾尚法上。
包拯抚髯一叹,两人相视而笑。
---正是
迢迢新秋夕,亭亭月将圆
[鼠猫]浣溪沙番外2展猫儿的郁闷(完)
展猫儿的郁闷
by:yuxiuyi
午后暖煦阳光自窗棂透入,将书房内照耀得温馨明亮。
展昭俯在书案上镌写标列要案卷宗——这几宗案子要移交大理寺,公孙先生外行出诊,他代为处理愈加细心,一字字都要查过,人命之事,失之毫厘即差之千里,不可不慎。
自门外轻巧步入的白衣,正袖了手专注地看过来,见他提笔细思的模样,忍不住又挪近了一些距离,近得可以触到他身上的淡淡清新。
——是发香?还是前几日自己放在房内的熏香?还是又换了洗浴的药草?可是绝不是脂粉、香花那种腻死人的味道……心猿意马的白玉堂胡思乱想道。
蓦地伸手拢起他的一络鬓角仔细放在唇边嗅闻着。
“?!”吓了一跳的展昭差点掉落手中的毛笔,笔锋一偏滴落了几滴墨渍在书案之上。
“你?!”展昭又惊又怒,还懊恼着沾上墨渍有瑕疵的纸张。
白玉堂面不改色地解释:“猫儿,我看你的头发都要沾到砚台上的墨汁了,怎么,想吃些墨水啊?”
展昭瞥他一眼,心才稍定,拿着棉纸吸取墨渍,并以铅白修饰。
他继续埋首工作,却发现吃了这一惊后很难再专心,因为身后白玉堂的前胸几乎和他的后背要贴在一块了,中间的距离可以用纸张的厚度计算。
温热的鼻息吹拂在他后颈项,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啧啧,这一笔可不怎么妙,要这么写才显得结字奇伟,潇洒劲逸---”说着,他将手臂自展昭肩前下滑,覆在他手背上,握住他手,挥洒下笔。
收笔露锋,一气呵成。
他眼睛只管盯着字欣赏,脸却已经要埋在展昭颈侧鬓发上,另一只手已到了身前人腰际岌岌可危的界线。
将毛笔搁置在砚台旁,展昭转身退开了几步,微微一笑,“怎么?白兄外出品酒回来又有了挥笔的雅兴?展某正有些倦,就当仁不让了。”
白玉堂斜眼瞅着他瞧,“只喝了几盅也被你嗅到!猫儿,馋酒了罢?来,来---”说着欺身凑近,作势以唇相就,“尝尝是什么酒---”
展昭一片身,衣袖甩处不经意般信手抻纸,提笔,白玉堂面上一凉,点点墨汁飞在颊上,脸顿时花了一侧---
忙不迭倒退几步,白玉堂下意识想伸袖去擦,又突地停住,见展昭没事人一般俯首落笔,他只好磨着牙愤愤外走,嘴里咕哝着,“若不是为了这京郊灭门重案找回线人结案,五爷我何至于跑去跟那几个八杆子打不找的喝酒说话?”摇首出门,“五爷给你偷得浮生半日闲,倒换了一脸泼墨!你这猫儿是越来越不厚道---”
展昭忍俊不禁,却没再理会---他怎不明白这耗子充满暗示的动作,大白日地在书房内就要胡来,怎么说也太过狎昵!
并非不愿,但心底深处却对枕席之欢有些微下意识地抵触。
他与白玉堂一样,少年成名,皆是出类拔萃的剑客,侠士。两人相识,相惜,相知,到现在有了另一层更为亲密的关系,两人之间历来都是你追我赶,不相伯仲,是爱人,亦可称作对手。
武艺,胆色,侠义,无论哪一方面,他都不输给白玉堂。那人也只能在平日斗嘴时舌灿莲花,颠倒黑白,讨几分口头上的便宜。他生性温厚,顶多一笑置之。
可到了床帷之间,实在难说。
展昭本是恪守礼法的赤诚君子,年青却持重,加上长年浸淫在开封府森严规矩的氛围中,无形间多出几分沉静隐忍的气息,对他而言,理智甚于情yu。能与白玉堂亲密无间到这种地步,已经是超乎寻常。
白玉堂的性子与他恰恰相反,世间事只有他没去想,没有他不能做。霸道,傲气,潇洒不羁,偏生又是侠义一肩挑,柔情指间绕的主儿,那三分正七分邪的作风举止配以华美出众的外表,没有不被桃花缠身的道理。‘风流天下'的名号不是空|茓来风,确是风月场上的惯手。
两人气血方刚,情yu之事,在所难免。与心系之人朝夕相对,声息相闻,怎会没有动情之时?可南辕北辙的性子,在床第上难免也是大相径庭。能尽鱼水之欢,一大半要归功于白玉堂逗引调弄的手段,展昭初始不惯,却每每能在情事中享受到诱人沦落的快感,沉陷不能自己。
可过后,心中不免会滋生几丝异样情绪---
日里公务缠身,他一门心思除了包大人就是案件,这些连自己都说不明白的私密之事,自然不会拿到台面上想,脸皮更没有厚到可以去跟白玉堂探讨。
猫儿,这种时候你也太中规中距了些--说是只木头猫,还真不为过。白玉堂似真似假的戏言,情热之时不觉得,再想起却有些薄怒。
---习武之人长于忍受,习惯了痛楚,展昭又是善于隐藏的个性,缠绵之时反应生涩,连Gao潮之际也极少哼叫出声,更别奢望能在房内用上其他花样。于白玉堂而言,虽颇有另一番情韵,但真个销魂之时,着实心有不甘。他当然知道不能太过造次,只能还是在磨人的手段上做功夫。
有些事他不说,展昭自然不知。
但是展昭却知道,那人在某些事上的恶劣脾性。比方日常里有了摩擦争执,白玉堂竟能把火气压到若无其事,少见当场翻脸。可一旦到了房内,他便百般的刁钻出格。那事儿完了便罢,展昭记着的也只是一两个令他发窘的片断,可连着几次之后,他就模糊想起这人怕是故意在那时候磨折自己。
想到这层便火性上撞,每回却是自己咽下去。若为了这种事去质问白玉堂,或者打上一架----他自己都会耻笑自己。并且,说自己在激烈的情事中毫无感受,那是掩耳盗铃。
他清晰记得有一回,因为太过难熬,不自禁地在白玉堂身上留下一道抓痕,那道红印自他肩胛一直延伸到后颈,衣衫也难以遮挡。以至于接下来的几天内他的目光都刻意避开白玉堂的脖颈,却不知别人发觉了没有。
那人以后却鲜见的没拿这道印子来调侃他,想来也是摸透了自己的脾性,不令自己脸上难堪。可他越是这般不同以往,没了口头上的打趣招惹,越觉得他是故意不提---瞥见那带笑的眉眼,还不知道他心里是如何暗爽。
相处日久,相知弥深。须知这白耗子,也并不是外表所见那般完美。
飞扬霸气,谈笑风流;白衣怒马,仗剑江湖。只是世人眼中的白玉堂。呆在一起时日久了,那些个不为人知的顽劣,就尽数彰显于自己眼前。
譬如,白玉堂爱酒,喜欢品尝天下美酒。
那李白斗酒诗百篇,国事家事,杯酒能盛。知已相逢,千杯嫌少.品咂一杯,余味绕舌,傲然意气从头生,百年壮志亦可酬。男子之间若无酒,岂不太尴尬?展昭也饮酒,却因为身份关系时时压抑,不能痛快畅饮,与白玉堂一般酣畅淋漓。
展昭自然不在乎这小小杯盏,他在意的是白玉堂的酒品。
外人面前,那人是千杯不倒的海量,全无酒后失态之说。可真正醉的时候,往往教人哭笑不得。展昭最不愿见的,还是他半醉半醒的那会儿。
思绪飘回到为包大人贺寿那一晚,展昭不由停下了笔。
平日生龙活虎一般的白玉堂,醉后一如常人,足下斜七竖八蹒跚而行,半挽半抱扶了他送到房内,才一转身想倒茶给他解乏,那人就踉跄着一连踢倒了两张椅子,一把拥住他翻倒在床上,口中喃喃嚷着‘不用麻烦走,睡一处就好。'脸竟凑过来在他唇边,耳际,颈项,前胸疯狂吻嗅。
一刹那有些窒息,突如其来的冲动行为带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他想制止白玉堂粗犷野蛮的入侵,转念中又对酒醉之人下不了重手,徒让那紧紧压住他的沉重的身子野兽一样热火中烧,最终烧得他也失却了理智,在对方超乎寻常的蛮力下全身软麻,索性抵身相就。
那一晚并不好过,近大半夜的辗转不休几乎让他耗尽了气力。
以往白玉堂在床上都是笑语温存,真正动作时也有所准备,每每进入痴缠并不难捱。可这次,却是真真切切地让他吃了一痛,而那人不时地胡话‘猫,猫儿,这里如何?'更让他耳根发软,浑身吃紧。‘不好么...那这边呢?力道-可还舒服?'满嘴的浑说,埋在他体内如捉弄般时轻时重的碾磨顶弄,折磨到展昭几近崩溃,根本来不及想清楚这人是否真的烂醉?
如此一宿折腾,到白玉堂沉沉睡去后,展昭才得以起身清理。若是往常,这耗子必得百般狡赖着与他一起清洗,虽然每回都被他驳回,但等他将身子洗了干净,床上衣褥早就撤下换了新的。这次待他将白玉堂身上污浊擦洗一番,再搬动他将床单换下,身上又出了一层薄汗,禁不住粗喘频频。
连得几日,气力大不如前,今晨乍一起身,仍觉后腰空空落落一阵激惹难受,忙将被褥塞在腰下垫着躺了一会儿,方才下床。那人许是发觉了,早早便带了王朝他们出门办事,临行也不知与公孙先生说了什么,今日便被留在了衙内代为整理卷宗。
这‘酒后乱性'之事,以后是断断做不得了!
展昭吁了一口,总算定住心神,提笔蘸墨时却暗暗咬牙---总不能每回都纵容了他,该让他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日影偏移,窗前一片晕黄。展昭终是结束手上的工作,稍事整理放置,伸个腰推开虚掩的房门。
白衣正斜歪在石桌旁的木制躺椅上,手半搭在椅背,酒意上涌睡的正香。公孙先生的几本封线珍藏本一半乱糟糟盖在他脸上,还有早掉在地下。
若被先生看见,还不知如何心疼。摇了摇头,展昭俯身拾起,拍了拍上面的土。从他脸上移开时,发觉他孩子气的睡容竟有一丝丝疲倦。
心中一动,忍不住轻轻调整他不雅的睡姿,顺势将他枕在脑后的手拿出,见有几印红痕,便将他肩臂略略推揉几把,白玉堂呻吟一声,舒服地挪挪身子,将右边肩膀靠上来,含糊嘟囔着,“捏一下这边...颍儿...”
展昭的手在半空嘎然而止,脸色时青时白,呆立半晌,抬腿狠狠一脚转身便走。
‘哐啷'一声躺椅顿时散了架,白玉堂扑在地上‘咝咝'呼痛,好半天才清醒过来,揉着胳膊莫名其妙---这开封府也该换换家当了,没有一样结实东西!可惜了五爷我正做的美梦!
更让他摸不着头脑的事,那猫接下来的几日别说不能近其身,就是连衣角也没摸到。而公孙先生看着摔得皱巴巴的藏书和成了一堆烂木的躺椅,自此再不轻易让这一猫一鼠进他的书房。
完————
[鼠猫]浣溪沙番外3白玉堂的不满(完)
白玉堂的不满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古云人生之乐事,莫过于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足见官宦显贵文人雅士历来眷顾烟柳扬花之地,何况仗剑江湖,不拘小节的侠客?!
出入青楼为醉客,相与女子何止一二,环肥燕瘦,也不过年少轻狂而已,何尝动过真情?白玉堂一向不是只知逐鹿江湖而不懂享受的人,久在忭京,往日常为座上客的温柔乡如今他却少去,但,不是不去。
去是去得,可要看与谁同去。要与那只猫同往,那就罢了。其一,那猫只要痛快地应下,一准是有案子要查,翻来覆去地都是板着脸查探询问取证那一套,哪里会有什么自在心情。其二,若遇上以往熟识的女子,当着面少不了叙旧说话儿,又是好一通尴尬,岂不自找麻烦?
所以说,自己若没心情,也得挑对人来,象眼前的柳含庭。伸伸腿,舒适已极地靠躺在铺了红毯的长几上,身旁有轻罗小扇燕语莺声,和对面这个人话也说得,酒也喝得,做了什么也不算出格。
白玉堂眯了眼,望着窗外暖暖的阳光,双手叠在脑后,寻思道,自从摊了那么一只劳碌猫后,有多久没这么舒坦过了,久的上次都记不清了。
可恨那只猫丝毫不能体谅,五爷忙里偷个香都要做贼一般偷偷摸摸觑个冷空。别提那房内之事,唉,心里大叹一口,此猫嘴硬心也硬,若没到天时地利人和,光凭自己软磨硬泡费思量也是决计不管用的!
想到这里,白玉堂忍不住牙根也吱吱作响,白爷爷可不是圣人,常日的同进同出,耳鬓厮磨对早尝到个种滋味的人来说简直犹如饮罂,哪有只看不吃的道理?偏生这猫如此不解风情,顽固透顶也就罢了,大不了白爷绕着法子磨他,总有得手的时候,可自从有了那层关系之后,这猫变得越发勾人惹火,时不时地就在自己眼前显露出别样风情,让人心痒难耐。拿话去逗时,却只得几只白眼,被斥作‘整日胡思乱想'。
他又想起那晚的事,两人探案回来去到包大人书房回禀都已三更,说话时他看到身边那猫为了包大人方便查看案宗,附身剔了剔烛火。
他一手以袖遮挡,另一只手轻巧地拨了几下,冒出的几缕烟火全不会熏到旁人,足见其细心体贴。
可那烛光下的侧面不知怎地就让自己心里一阵悸动,情yu来的措手不及,那猫刚站直身子,他就伸手过去,在那柔韧的腰眼处拧了一把,借着有利的位置和夜色掩饰下的调戏,让那人受惊似的僵直了身体,不能置信地瞪大了眼,当着开封众人的面,展昭自然不能说什么,暗中狠扣过去,白玉堂已狡猾地收回在他腰侧上下其手的不轨动作,无事一般搭岔与几人讨论案情。
---情到浓时,再普通不过的寻常动作都让人想入非非,那猫有时一抬手一扭身,也令人暇思联翩。
只是,这般举动可不能时时都做,那猫当时受制于人,过后必定返还,自己当然没有好果子吃。不过,那怒瞪过的一眼,身侧泛红的如暖玉一般的面颊,都会在暗夜里隐隐光亮灼人,从眼中一气烧到心里,恨不能抱了立时温存一番---
冥了眼,白玉堂不由得翘起嘴角,手上的触感似乎还在,那猫轻颤的身子,不能发作的神情---下意识砸砸嘴,身上有些燥热,唰一下打开摺扇。
可惜,当时是过足手瘾了,代价就是连续几天连猫毛也碰不到,想来郁闷之极。
“红销一幅强,轻阑白玉光。”柳含庭看了看魂游天外的白玉堂,笑嘻嘻道,给他捏肩的女子飞红了脸,用力捶了他几下。
“什么?”白玉堂还是懒懒地,眼也不睁。
“我说,这可是你白五爷十几岁上就说的溜的‘十香词',来这里还跟我装?”柳含庭不耐烦了,“哎哎,我可是几天就走,出来玩你摆什么柳下惠的架子?!”
柳下惠?!白玉堂似笑非笑,要是知道此刻自己心中所想,他不得悔得从这楼上跳下去?!轻嗤一声,绮念全消,干脆抬起身望向窗外。
“唉!”柳含庭也叹气,“我发觉自你是越来越不痛快了---需知这世上美人何止千万,不能动心也有能让你动情的不是?就算你在一棵树上吊死,也别白白浪费了大好春光,一饱眼福总不至于回家跪搓板吧?”
白玉堂给他一个‘你找死'的眼神,心里暗暗后悔还是挑错了人,若是李沉舟他们,就不会有他这么大舌头,口无遮拦地乱说。
“来,来,没看见五爷心里不痛快么?!颍儿,快给五爷捏捏肩!”柳含庭见他脸色不好,笑着招呼。
几个女子巴不得能凑上去,柳含庭一开口,那叫颍儿的扭着曼妙的身段贴上去,却不敢太过放肆,只轻柔适度地按揉他肩颈,见他笑意未去,才喜笑颜开说着话儿服侍。她一片吴侬软语,又十分周到体贴,白玉堂放松了倚在窗边,一边看景一边听柳含庭天南海北的浑说。
“长发迤然,秋波斜睨,啧啧,当真我见尤怜啊。”柳含庭趴在窗子上盯着人群中的美貌女子指指点点,就差流口水了。白玉堂挑了挑眉,“也不怨你家老爷子迟迟不肯把庄主之位给你,白爷实在看不出这副色狼嘴脸与大街上的登徒子有何区别?”
柳含庭丝毫不以为杵,“怎么?我不偷不抢不骗不滥杀无辜,花自己的银子有什么过?与人方便也与己乐趣嘛。”他促狭道,“你可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瞧瞧,这看得过眼的尤物满大街都是---这边,唉,还有桥头那个---”
白玉堂听他鼓噪不休,连面馆外的白面书生都指在内,当下话也懒地说。柳含庭兀自摇头,忽然眼前一亮,“哎,哎,左边街角上长腿蜂腰那个,啧,不光腿长的好,妙就妙在纤浓适度柔中带韧,这身段只看着就销魂哪...”
话没说完,就瞥见白玉堂脸色铁青,冷冰冰看过来,他楞了一下,再瞄瞄街下红色便装的男子,擦擦眼讪笑道,“呵,远了些没看清,原来是展大人---”
白玉堂哼了一声,心道居然能把‘尤物'二字跟那猫扯在一 块儿,若被他知晓,不被锤扁了才怪!这厮的无聊话却重新勾起他心头事,信手拿酒有一杯没一杯地灌下去。
“怎么?看不见不痛快,看见了也不痛快?!”柳含庭倒真奇怪了,挥散了几个女子,只上上下下打量着白玉堂,摸着下巴作猜测状。
“难道是展大人又到某某捕头府上做客,把你给甩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凭什么你可以左拥右抱,乐不思蜀,人家就不能会个朋友见个客?!什么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柳含庭见白玉堂只是冷笑,却没说话,就知他说得虽然刻薄,还是有点破的地方。多年朋友,怎么不知道白玉堂大男子个性,上次只因展昭爽了他约去江陵府江大捕头那里做客,他便别扭起来不上门去寻,反而使手段赚得展昭主动投来。亏得那展昭好脾气,虽心知肚明却未大动干戈,可当时他瞧的清楚,展昭脸上确实有些不太好看。
“不对?那就是展大人不够体贴周到,没在你上床时为你脱靴口渴时给你倒茶疲累时给你捶肩喽?!”柳含庭喝一杯润了润喉,继续以激怒白玉堂为己任,看他能忍到何时?
白玉堂鲜见地没暴跳如雷---这无赖看似嬉笑,说的可都是实话,自己过分有时候自己未必觉得,经他一说倒真有几分心虚了!记起以前经常故意赚那猫给自己更衣而沾沾自喜。就在适才,还臆想身上这双柔软掐捏的手要是猫爪该多好,一滴冷汗悄悄自额前渗出。
“还不是?”柳含庭疑惑万分,忽然以一种诡异的眼光看过来,在白玉堂阴晴不定的脸上注视良久,方才战战兢兢询道,“你,你别跟我说---办事儿的时候,你在下边?!”
话一出口冷汗刷刷直冒,因为对面这张脸不是用青筋乱迸可以形容的了,明明已经凶神恶煞一般,还是很优雅地将扇子滋拉一收,他来不及看扇子是否成了几半,就见眼前一张放大数倍的脸居高临下逼视过来,从牙缝里一字字挤着笑道,“-白-爷-哪-里-不-象-男-人?!!!”
声音几乎是憋出来的,震的柳含庭连着几个哆嗦,但接下来他的眼就瞪更大了,白玉堂的背后,不知何时走进来的红衣人,正脸色铁青站在那里,“展,展,展大人?!”
白玉堂揪住他衣领的手顿时停止,暴怒的脸色瞬间几重变换,柳含庭小心翼翼移开他手,挪挪脚开溜,身后传来‘喂!猫儿,等等我'的抓狂吼叫声---
在青楼逍遥快活一趟的后果就是,柳含庭有几个月过开封而不入,不敢踏进老鼠窝。而白玉堂,对着那只在他眼里越来越诱惑的猫,不能近其身的日子无限期延长。
完————
[鼠猫]浣溪沙番外风流子
【鼠猫】浣溪沙 番外二 风流子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净少惰。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偶然相遇人间世,会在层台阿姥家。有此倾城好颜色,天教晚花赛诸花。
胡姬献曲,曼舞轻歌。舞影翩跹,俨似穿花蝴蝶。歌声美妙,胜于出谷黄莺。杯篁酒影,满席皆乐。
“舞得好,唱得妙。可惜有一句唱词说的不对。” 客人说道。
那歌姬吃了一惊,“是哪一句不对,请柳爷指点。”
“唯有牡丹真国色”,客人笑道:“牡丹怎么比得上你。” 说罢哈哈大笑。歌姬吃吃轻笑道:“柳爷就知道拿我取笑……”娇躯顺势倚在他伸手欲揽的臂弯中,秋波流转,却瞟向临窗而坐悠然自斟的白衣人:“哪里象人家五爷……”
能将一身白衣穿出如此出尘气度,眉眼间三分含笑七分冷诮,单是坐在那里却已是傲袭满堂,明耀却不刺目,只教人生生移不开眼——正是那风流天下我一人的锦毛鼠白玉堂。
“是么?……嘿。”男子一边搂住女子调笑边瞥了白玉堂一眼:“……水袖,想来白五爷风流天下的手段你尚无福得见啊。”
白玉堂置若罔闻,只是把玩手中酒杯,并不答言。身形未动,右臂微扫,手到处随一缕劲风射至的酒壶已稳抄于手上,懒懒扫了对面的友人一眼,倒酒,一饮而尽:“天下名酒,北为汾酒,南为绍酒。却不知这名满京师的‘太白醉’柳兄又是自何处顺手牵来?”
此际邀饮的友人,正是江湖青年英杰中的佼佼者,亦是出名的浪子——名震一方的初云山庄少庄主——柳含庭。此人虽生性放荡不羁,却不失为嫉恶如仇,光明磊落的性情中人。白玉堂少时亦是随心而为的性子,两人也算是相交多年的江湖朋友,对他自是知根知底。此时见他笑而不答,想来这酒的来路无甚光彩之处,只冷冷一笑,当下也不再追问,只顾好饮。
柳含庭嘿然一笑,却转开话题:“数日不见,白兄倒是转了心性——如此醇酒佳人,也入不了五爷的眼?还是——”忽推开怀中软玉温香,跳至白玉堂眼前,压低声音道:“还是传言非虚,风流潇洒的白五爷不爱美人爱猫儿……”
锁住白玉堂面容,竟未见到意料中的愠怒,却见他呷了口酒,目光平平直视过来:“我也不知柳兄原来也好这嚼舌根子的妇人之道。” 面上虽平静,俊目微微眯起,柳含庭岂会不知他警告之意。只是依他心性,竟未辩驳发飙,实在是……
坐回位上,叹了口气,不怕死地又道:“想不到啊,我们五爷竟会舍弃这玉肌柔肤……” 挥退身旁歌姬,暧昧的眨了眨眼:“即如此,那就换人服侍吧,省得扫了五爷的兴!”
白玉堂不知他弄甚玄虚,见随他几声击掌缓缓步入一人,竟是名容色妍丽的少年!这才明白他话中之意,只觉额旁青筋突突直跳!
那少年看了柳含庭一眼,转身向白玉堂一礼,欲为二人斟酒,却闻“啪”得一声,一柄通体雪白的剑横在桌上,一惊之下退后几步,听得白玉堂森森道:“柳兄,玩笑至此也应够了,难不成几日未见,我白玉堂的脾性竟磨平了不成?!”
柳含庭见他眼底隐有戾芒闪动,轻咳几声掩去笑意,示意身边惊惶躇步的少年退下,叹道:“啧啧,人家好歹也是那些个达官贵人们相争欲求的主儿……怎么也比整日里舞刀弄枪的粗汉强吧?!” 轻诘一声:“——话说回来,我还真想见见这只名动江湖的御猫,竟让咱们五爷胃口大变?”
白玉堂的心思却被他这一句引了去,心道:你见个屁!五爷我都见不到……这臭猫说好十日便归,现在已月半了也不见片影!闷头灌下一大口酒,满心的烦闷却是挥之不去……
忽然之间,楼上却是人声喧哗,似夹有喝骂之声。不由侧目,却是方才的少年被几个锦衣汉子推推搡搡围在楼梯处。正争执间,瞥见那白衣男子冷冷视来的眼神,面上通红,手下不知哪里窜上的气力,竟死命挣开几人转身欲走。奈何自己不通武学,只几步就被拽回,面上立时挨了一个巴掌!
柳含庭瞟了白玉堂一眼:“白兄倒是坐得住啊……”
“我白玉堂是爱管闲事。不过,堂堂男子自甘如此尚不以为耻,我岂非枉做好人?” 拈了几粒花生米,白玉堂丝毫不为所动。
“哦?”柳含庭笑笑:“若白兄知道他的身份,说不定会改变主意呢?”
…………
“你这小子别不识好歹,咱们公子发了话了你就得过去!”
“有客人?什么客人?!谁见了咱们公子都得乖乖滚!”
咆哮声引来众人围观,大都是些宿花眠柳,戏梦买醉之人,只抱着看戏的心态。也有知道这几人的来历,不去惹火上身。楼里几个管事的不敢多言,一味陪笑。那少年更是羞愤,激动中却是发力挣扎。
“敬酒不喝喝罚酒!活得不耐烦了!”随着几声叫骂,混乱中少年被推出雕栏,身上伤痛竟站立不住,在厅中女子们的尖叫中直直坠落!
少年一脚踩空,惊骇中双目紧闭,突觉腰上一紧,身旁生风,惊魂甫定之际已稳落地面。定睛瞧时才知又回到楼上,身边之人白衣胜雪,笑嘻嘻向对面廊中几个面面相觑的大汉说道:“我就是他的客人。”
几人见他刚才身法疾若流星,潇洒之极,起落间脚未沾地便旋回楼上,自己甚至未看清他的动作,此时心生忌惮。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锦毛鼠白玉堂!想不到阁下也有此‘雅兴’啊。”
白玉堂见雅间中步出一人,眼神猥琐,强笑中却昭显出嫉恨之色--此人他却认得,正是臭名昭彰的庞奇--当朝太师之侄。当下笑道:“庞公子,多日未见,倒是神采依旧啊。请移步说话。”
庞奇一怔,这白玉堂可是太师府笼络不到的人才,随即面露得色:“好说,好说。” 行至楼梯拐角处,突觉腿弯一麻,登时从楼上翻了下去!
灰头土脸爬起,甩开家丁们搀扶,见白玉堂不屑冷笑,旁边一青衣男子哈哈大笑,知是受了算计,大叫一声:“白玉堂!你……!”浑身乱站,只觉满口冷嗖,用手一摸,才知撞掉了两颗牙。
家丁们早提刀带棒,此时更一拥而上!其他客人见势不妙,竟相蜂拥而出,一时厅内混乱不堪!有几个女子更被推搡在地,尖声哭叫。
柳含庭笑道:“看来得活动一下筋骨了,白兄。”
楼下厅内却忽掠入一人,来势飘忽却迅疾如风,轻身工夫竟是世所罕见。一招之内已连制几人|茓道,立与厅中,双臂微分,止住众人去势,朗声道:“何人在此闹事?”
声音不大却入耳清晰,一身暗红便装,挺立如松。眸光所至,便似月之沉淀,水之深色,皆覆其中。明明英气逼人,却仍感觉如沐春风,如触温玉,一时不能回神,便似菏莲默默,一水皆香,只醉其中。
众人竟安静了下来。
柳含庭恍然,摸摸下巴道:“风华绝代……白兄,这才叫风华绝代……”
**************************猫猫出场的小分**************************************
未见身边白玉堂答言,却见目露微询之意的红衣人抬首望来,似是一怔,随即却是浅浅一笑。心中一动,不由亦回之一笑。正自回味,却听庞奇已然叫嚣道:“来得正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处置这些个刁民!”
“庞公子少安毋躁” 明澈如水的眸光一转,掠过此时翘着腿泰然而坐的白玉堂:“若他们触犯律法,我自当秉公办理--只是不知庞公子纵容手下在此大打出手,所为何来?”
“哼!本公子在此捉拿疑犯,不料被这几个江湖草寇横加阻拦,还打伤于我!”庞奇手一指白玉堂,凶光毕露:“罗嗦什么,还不快拿下!”
眼睑微敛,尚未说话,一直站于白玉堂身边的美貌少年站了出来,挺挺胸道:“此事由我而起,是庞公子仗势欺人,这位爷看不惯才出手相救……”话音未落,庞奇恼羞成怒的吼道:“你说什么?!”
被他阴毒的目光盯视,少年激泠泠打个寒战,身后几个欲讨好主子的家丁乘机向他肩头抓去!手在半空却倏然而止--通体雪白的剑抵在胸前,持剑之人却是眼皮也不抬,只是掸去衣角灰尘。冷汗津津而下,再不敢轻举妄动。
红衣人似笑非笑,看了白玉堂一眼,淡然说道:“庞公子口称捉拿嫌犯,不知受命何人?可有搜捕令?”
“笑话!我捉人何须什么搜捕令?!…….”
“——那便是没有了?既如此,此事就应交由开封府处理。随意滋扰闹事,众人皆见。念在庞公子有伤在身不予追究,请速速离去!”声音淡定温润却是不容质疑。
柳含庭见庞奇一口噎住,心下忍俊不禁。眼见庞奇一干人虽气焰嚣张却分明有忌惮之意,不由微感奇怪。听四下里女子悄声细语,似乎是什么……展大人……
“怪不得这几个鼠辈如此放肆,原来有开封府的展大人撑腰啊。”庞奇哪甘就此罢休,扫了一眼面色微变的展昭,不怀好意道:“不过,似展大人这般甘愿看人到处风流快活还如此死心塌地,也真是难得——!!!”
银光一闪,他哑然失声地瞪着自己身上被削落的绶环。
“接下来,就是头!”白玉堂简洁的说,冷眼望着庞奇茫然的神色。被他目光笼罩,脊背阵阵发寒,一时竟连步子也迈不开。几个家丁见势不妙,丢枪弃棒上前扶他。
庞奇这才回过神:“白玉堂,展昭,咱们走着瞧——!”口中兀自咬牙切齿,已被众家丁连拖带扶抢出门去。
望向那红衣清瘦的人儿,白玉堂目光闪动,启唇欲语--柳含庭却早窜过来,含笑礼道:“阁下竟是名动天下的南侠展昭?今日一见,果然风采无双。”一手握了展昭衣袖腕处,引路上楼:“枉我与这没毛鼠相识多年,竟未早得引见。”
展昭本待推拒,却见白玉堂冷哼一声,收了画影,飞身而上飘然入座。只得与柳含庭叙礼寒暄,一同入座。瞥见柳含庭向楼下微微颔首,那少年收回痴痴望向白衣的视线,默默而去。
“与柳兄初次相见,便有如此大礼,展某应好好答谢才是。”展昭微微一笑。
“哦?”柳含庭眸中精光一闪,兴趣盎然道:“愿闻其祥?”
展昭瞟了一眼已渐行远的少年身影,正色道:“柳兄应闻京都吴御史遭人陷害惨被灭门一案——展某一路追查,四下奔走,最近才得到线索。”略作停顿,明眸愈见清冽:“我也是今日才得确实,想不到这吴家逃出生天,手握重证之人竟在眼皮底下。玉——白兄可不是随便出手襄助的性子。”
“哈哈哈……展兄果然妙人……”柳含庭抚掌大笑:“我也是一念之仁,凑巧救了他。见他弱冠之年无力自保,不得以匿于此处。白兄即与开封府相交甚笃,本想与他这顺水人情,现下倒大可不必了。”
“只是——”柳含庭凑至近前,笑道:“大礼既已送出,展兄如何答谢呢?”饶有兴趣的见展昭似不惯如此亲昵般微怔皱眉,心下大乐。鼻端忽游入几缕清馨,若有若无,却丝丝在耳,在目,在衣。微醺,浑不觉身旁摄人目光。
“噗”一物弹射而至,饶是柳含庭身手敏捷,勉强接下来势迅疾的酒杯,身前襟上还是落下点点酒渍。
“既如此,柳兄送佛送到西,事毕我们一并答谢如何?——以你的名头送个人到开封府还不至于送丢了。”按捺不住的白玉堂终开口,眼中早已一片不耐。
“也罢,此时不走人家还真道柳某是个不通情趣之人。”柳含庭别有深意笑笑。玩笑点到即止,若真惹翻了这没毛鼠,可不只是被酒淋这么简单了,再不识趣岂非自讨苦吃?
展昭方欲起身相阻,听到这话面上一热,欲言又止。见柳含庭一飞而起,跃至栏边却又回身一弹,大笑声中雅座四周的卷帘“啪啪”垂落,将两人隔于其中。一时更觉尴尬,不由向白玉堂望去。
“猫儿”一向口齿伶俐的白玉堂只吐出这二字,便没了下文。
四目相视,胶着难分,万般心思,尽在无言中……
“五爷——”昵语莺声惊醒了如醉凝眸。
“若无佳人相伴,岂非辜负了白五爷风流天下的名头。”展昭眼波微敛,笑意浮动,转身欲走,却被白玉堂一把拉住手腕:“跟我走。”
“五爷可在?” 水袖笑盈盈掀帘而入,却已空无一人。轻叹一声,几不可闻,幽幽消黯于笙歌朱户中……
“你若回去,哪里还得脱身出来——休要糊弄白爷!”
迤俪洲畔,画船自横。翠苇暖絮,斜照弄晴,映带几点飞红,端得景色无边——只是画中白衣人的咆哮声却是大煞风景。
“就是怕你这猫儿不能安心,才让那呱噪的家伙跑趟腿——怎地还要回去?!”好容易将这猫哄到自家水域,怎能就这样放走?
“还是——猫儿,你吃味啊?”白玉堂挑眉,果然见那猫儿瞪圆了双目,面色不善。心下暗笑,口中却仍步步紧逼:“当真要走,可别怪五爷用强——!”
展昭一惊,见他手中画影已堪堪逼来!
心下微愠,当下掣剑反削,横里一挑,剑柄横击他腕!白玉堂剑法向来奇诡善变,此是却不闪不避--眼见剑端已挑至下腭,展昭急撤肘斜冲,哪料对方身形晃处,信手发招,剑锋自下而上轻扫而至!
只听“哧”一声,腰间玉带已缓缓滑落。
“白玉堂!——你——你!”彻底张口结舌。
“好只小气的猫儿!你那破腰带早该换了——现在人不多,这么走回去倒还可以。”白玉堂一付闲闲的口气。
展昭正自恼怒,却被那罪魁祸首自身后一把圈住,温热的气息伴着戏谑的低笑喷至耳边:“不过,到咱们船上换一条呢,我也不反对。”话音甫落,怀中人已纵身飘落船头。
进得舱内,景物依旧:琴剑瓶炉,软帘纱帏,玲珑剔透,四下里纤尘不染,一如其主人。信手开了纱橱,只有两人日常衣物,并未找到欲寻之物。微侧目,左边紫檀架上的大白玉盘映入眼帘。细瞧时,是几样精致点心--藕粉桂糖酥,莲蓉糯米卷……俱是平日里自己喜欢却无闲情去买的小吃。案上鼎旁放的却是些药草,展昭大抵认得,在府内便是以此药浴。看样子放了有些时日……
转过身,呐呐道:“玉堂,是我失言,说好十日……”
“哼!白爷我看中的都是珍品——”白玉堂语带双关,盘膝坐在地板上,笑言:“即便多放些时日,也吃不坏你!若养不出只肥猫,只叫人说我白玉堂小气。”
微眯了眼,靠在正低头擦拭画影的白衣人背上,慢慢咀嚼着手中点心--暖阳下沼水溶溶,碎影送过帘栊……几欲催人睡去……
“玉堂,你可知近日京内发生一起奇案?”
“哦?”
“几日前太师府大宴宾客,说有珍藏的酒中绝品‘太白醉’上席。谁知竟被人盗走两坛——这也罢了,这位仁兄竟将世间仅余的其他几坛砸个粉碎。窖中酒香四溢,听说整个太师府三日未绝呢……”展昭不由失笑。
白玉堂亦放声大笑,心道你却不知这美酒已入我腹。这柳含庭也算识相,若让自己与太师府之人同饮,早晚不与他罢休。
笑声里白衣飞扬,狂傲如斯,霸道如斯,真纯如斯……不经意间一物自怀中滑落襟上——与他白衣上款质如出一辙的银白腰带。展昭唇角微扬,原来早藏在这里了么?
………
“玉堂,可曾后悔?” 藏不住的话终是脱口而出。
放下画影,展昭听到他一字一句道:“我白玉堂说一是一,从不做后悔之事,做过的事也绝不后悔!明日怎样不得而知,我心里却是始终如一。”转过身,盯着展昭双眸:“你若后悔,我不会让你有这种时间!”闪动的光焰忽尔增深:“猫儿,你似乎不太累啊……”
心中情思激荡,久不能复,顺他话说道:“已在府内休息半日了——!唔……”
转瞬间,人已横卧地上,眼前人的黑发白衣垂落自己身侧,看不清,感觉却更深。一如既往的强势霸道,渗透四肢百骸的炽烈情热,每每教自己抵受不住……
忽明忽暗的光影落在业已凌乱的衣衫中,发丝贴在颊侧肩前,益发显出身下人苍白如玉,琉璃澄澈的温润双眸,因他而墨洗般晕染了一室月色……不能自已,动作再不可控。
“恩……玉……又到哪里……学来这些手段?”
“这些个手段也要学?!——岂非辜负了白五爷风流天下的名头?”将某只猫的话学了个十足,白玉堂几乎要笑出声,手下却丝毫不肯放松,只逼得身下人再无法吐出完整的话语……
层绿峨峨,纤琼皎皎,倒压波痕清浅。入眼年华,动人幽意,相逢几番春换。应忘却明月,遇当歌对酒竞留连……
几番纠缠,无语亦销魂,几不可抑的惊喘中纤长的手指再无力屈伸……玉带自指间滑落……朦胧水眸中一脉月白光泽……
玉堂……玉堂…………我心亦然。
完————
[鼠猫]浣溪沙番外凤箫呤
陷空岛。
寒露早过,初冬之雪醉惹纷飞,竟无一点风色。
九曲峰顶,雪光琉璃,草木深处依稀可见几楹松木小筑。
窗外,落梅几点,一庭玉碎。
室内,笑语盈袖,暖意融人。
“猫儿,如何?此番可是比结案期限早了十日有余?”席地而卧,支颐观赏窗外雪景的白玉堂懒懒言道。
“五义一向交友广阔,行事利落。有白五爷出马,自是事办功倍。”拨弄着火盆里木炭,丝丝火光跳跃闪动,初冬的微寒亦被熏染成氤馨雾气,笼在红衣人含笑的温润容颜上。
“臭猫,绕着弯子损你五爷!”白玉堂从鼻孔里哼一声:“嘴上如此,肚里定是说我结交匪类,行事狠辣,是也不是?”反手一挥,画影直指过去。
剑鞘点到眼前,却是轻轻抬起他下颌---展昭微窘,抬手弹开,睁圆双目瞪过去时,却见窗前白衣人一贯的戏谑之色,笑意飞上眉梢,七分俊美三分邪肆,雪光映
衬下益发傲然脱俗......。
心旌微微弛荡,当下轻咳一声,眼神瞟向别处:“玉堂,这方毛毡如何得来,想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地面上除普通毡毯外,自二人相对而坐的木几下延伸出十米见方的雪白色银狐皮毡,丝滑入骨,柔和如月--狐皮向来难得,想来手笔非凡。
“猫儿,休要顾左右而言他。”白玉堂似笑非笑:“我记得有人说,待此案一结,必寻一僻静之处,与我痛饮三天三夜,不醉不归。”执起几上酒壶,挑眉:“怕了?”
清亮的眸中焰光闪烁,抿唇微笑:“奉陪。”
“好!”朗笑一声,手中画影一抖,伸指弹剑,龙吟不绝,剑锋后灼亮的明眸更增邪魅:“天地无凋换,容颜有迁改。对酒不肯饮,含情yu谁待?”唇角一勾,又道:“既应了我,若是先我而醉,今日便遂我意---尽兴而为,如何?”
言语如此露骨,清濯如展昭,早已晕生双颊。却是心中一动,抬首间眸中黠光闪过:“即如此,玉堂应公平一些,酒量你我心知肚明。不如--先得酒者为主!”语气
不容质疑。
白玉堂一怔,随即明了他的意思,不由失笑。
“总不能每次都依了你-—!”
言语晏晏间前臂微扫,已然发招---
“好只狡猾的猫儿——!”白玉堂笑言抢上,仍是晚了一步!
两股劲风甫一触到,展昭突变内力为外功,右掌斗然探出,反手勾腕,酒壶已抄于手中。白玉堂变招奇快,衣袖轻抖,倏地身形右偏,左掌变抓,信手钩出,捉他手腕。展昭见他势在必得,微微一笑,俯身前探,轻灵敏捷,自他袖底滑出,稳坐于高塌下首的连环半璧几上。
“好!”白影轻笑回转,右手衣袖已势夹劲风,迎面扑到。这一下教展昭身前有袖,头顶有袖,双袖夹击,再难避过。
好个展昭,左足轻点,倏然后仰,腰身竟平平折出,那酒壶也似生了眼睛一般,滴溜溜滑转挂于足尖,微一使力,酒壶已轻飘飘落于桂楫雕梁之上,竟一滴酒也未洒出!
与此同时,拧腰起身,直迎上前。本道白玉堂必会返身进招,哪知他却不去理那酒壶,径直擒他手腕。展昭吃了一惊,急错身抬臂,白玉堂却顺势轻送,嘿然一笑右臂抄去,已将他揽腰抱住!
不容喘息,修长手指倏然袭上腰间,轻轻一抽,玉带咝然飘落,顿时衣襟半敞,动作之快让展昭不及阻挡。
“白玉堂---!”胸前传来酥麻却刺痛的触感让他倏然噤口。
暴露于外的肌肤微微冷颤,胸前凸起被一口含住,恶意啃咬碾压,从未想过人的口内会如此灼烫,展昭以为自己就要融化,欲待推拒,反而更深入那抵受不住的炽热。
“停手...玉堂...。”无法抑制的呻吟正竭力穿破紧抿双唇,原本的刺痛竟变为一股窜流四肢的麻痒酥软。
“好难伺候的猫儿!”白衣人邪美面上唇角上扬,溢出低沉笑声。
失去遮蔽作用的红色外衣松散半挂,与内衫缠绕于身,却正为身后人所用,束缚住挣动的双臂,手堂而皇之探入衣襟下摆,用力一掐!
猛地仰头,身子不由自主弓起,硬生生咬了下唇,闭了眼睛,微微苦闷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