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斜斜的射入窗棂,在青灰的地面上图上一块又一块的金黄。
雨鹃踱到门口的位置,拿手略挡了挡不算炽热的光线,眯着眼睛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刚过了饭点,楼里的人不多,雨鹃将伙计们都放去休息,自己在前面看着。
秋日的午后,最是温暖宁谧!深吸一口气,仿佛闻到了阳光的味道和收获的喜气,雨鹃弯起眉眼,靠在门边懒懒的晒起了太阳。
距离乔迁道喜那天已经有一段日子了,雨鹃的耳边依然回荡着,离开时品慧趴在耳边说的那句私语。想起品慧说完后一脸无辜,却又仿佛什么都看透的样子,雨鹃心惊。原以为骗过了自己,就能瞒过所有人,原来,还是不够么?
“我儿子,在你心里吧!”
短短的一句话,所有的防线全面崩塌。雨鹃来不及收起愕然与窘迫,在品慧面前,她的感情被剥光了衣服,赤条条的曝露在阳光下。想否认,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雨鹃愣愣的看着品慧脸上暧昧的笑容,不知所措。浑浑噩噩的回到苏家,雨鹃就在众人关心又疑惑的眼神中,一声不吭的躲进了房间。
从未正视过自己的感情,雨鹃回忆起来有些力不从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从最初的最初,带着钦慕的记忆而来,对他的感情就是不一样的吧!争锋相对也不过是一种失常的表现,毕竟,不是在意的人,便不会有想要一争长短的心思。
仰起头,雨鹃迎着从指缝中渗出的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抚摸,雨鹃只觉得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之前压抑的一切,都不甘寂寞的想要蹦出来。果然,裂了口的堤坝,是拦不住汹涌的波涛的!
良久,蓦地睁开眼,雨鹃仿佛想通了许多事,扬起嘴角自信的笑笑。既然拦不住,那就不要拦了!
“雨鹃姑娘!”
茫然的目光转了个方向,不远的地方,阿超正在挥着手臂。或许是刚刚才做了个颇为顺心的决定,雨鹃明显心情很好,不但亲切的招呼着阿超进门,还亲手泡了一壶茶。
“找你们二少爷?”雨鹃将茶壶搁在桌上,顺势坐在桌子的另一侧,“我已经让人去叫了!喏,先喝杯茶歇歇吧。”
“诶!”阿超憨憨一笑,拿起茶杯就往嘴边送。
雨鹃的“慢”字还停在嘴边,这边阿超已经洒了一身,嘴里还在不停地哈着气。
“噗!”雨鹃抿嘴一乐,看着他那笨拙慌乱的样子,便转身回柜台拿了一块干布递了过去,笑道:“这刚沏好的茶,你好歹也吹吹!就这么往里灌,真是个呆子!”
阿超起身拍了拍,又拿起干布在洒湿的地方用力的擦擦,觉得差不多了,才不好意思的伸出手来,那布已是皱巴巴的揉成一团。
雨鹃笑了笑,不以为意的接过布来放在一边,又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才道:“这次可别那么急了!别……”
“阿超。”
被打断的雨鹃回过头,却见云翔已经走到了跟前。想着之前思考的问题,雨鹃脸上无端的烧起来。
“今天这么闲?”这话却不是对阿超说的,云翔眉头微皱的看着雨鹃,“不查帐么?”
心情不好?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啊!
收起乱飞的心思,雨鹃奇怪的看了云翔一眼,低头偷偷做了个鬼脸,心里感叹:男人啊!你的名字叫莫名其妙。
乖乖的收拾好,雨鹃老老实实的坐在柜台前翻起了账本,那故意做大的动作,足以让斜前方的云翔听到‘哗哗’的翻页声。
一边翻着账本,一边偷瞄着那边的谈话,偶尔清晰的只字片语根本不足以让雨鹃了解到谈话的内容。雨鹃一手撑头,眼神顺着那侧影的轮廓勾画起来。女孩子家的心事总是如此,淡淡的粉色,不似大红的火热直接,而是淡淡的甜蜜勾兑着淡淡的羞涩,温暖而又梦幻。
于是,等云翔走到跟前时,看到的就是雨鹃满面含春的样子,好吧,其实就是花痴的样子。
这妮子,难不成看上了那呆子!
曲起二指,重重的敲了敲台面,云翔双手抱胸的站在一侧,等着某人从幻想中醒来。
“想什么呢!”
“哦,呃,没啥。”雨鹃故作镇定的坐直身子,又装模作样的翻起账本
“后天我不过来了,先跟你说一声。”
“好。”翻页的手顿了顿。
“有什么事不明白或者解决不了,就去问老掌柜。”
“好。”雨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相信我,简直可恶!
“我娘要你晚上去我家吃饭。”
“好。恩?”抬起了垂下已久的眼皮,雨鹃有些慌张,“你娘?”
“恩。我娘说跟你很投缘啊!”
雨鹃默默地垂首,再一次面对品慧,心情很复杂啊!之前不过是朋友的母亲,可现在,这……心态的转变让雨鹃有些不适应。
傍晚时分,跟着云翔的脚步,雨鹃又再次进到了这座宅子。品慧又一次毫不留情的把云翔一个人撂在厅堂,自己拖着雨鹃进了房间。把雨鹃按在锦凳上坐好,品慧也不说话,只是眼含笑意的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
尴尬的理理头发,摸摸脸,又低头看看衣襟,并没发现什么不对,雨鹃才讷讷的问道:“伯母,你,在看什么啊?”
“看我未来媳妇啊!”
“呃……”自认脸皮不薄的雨鹃,在这句话面前也自愧不如的红透了脸。
轻轻捏了捏那张热度不低的脸,品慧笑了笑,“害羞什么!你虽然瞒得过他们,却瞒不过我这个过来人。你这样子,真是跟我当年一摸一样!好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了,我今天让云翔把你叫来,只是想问你一句话。”收起了玩笑的神情,品慧正色道:“你愿不愿意当我媳妇儿?”
“我……”
“你先别急着回答。我知道,我们云翔是二婚,但前头那个媳妇儿,呃,也过了。但我看得出来,你不是那种计较这些的人,所以我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你。好了,我只想听听你心里的想法。”
品慧是真的很中意面前这个姑娘,但是天虹的事已经让她畏惧了,她真的不敢再把一个不情不愿的人放在自己儿子身边,她怕到头来,还是两头伤心的结果。儿子已经受了伤,现在还是放不开,必须有一个深爱他包容他关怀他的姑娘,才能够彻底治愈他。品慧心里明白,纪天虹做不到的,雨鹃,可以。
品慧的直接让雨鹃有些惊讶,当然也让雨鹃感动,这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深深的爱啊!拨开了之前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情绪,雨鹃迎上了品慧期待的目光。她懂得姑娘家的矜持,却也无法不说出心底的感受。或许,老天让她来这世上走一遭,就是为了用她的爱,去拯救那个令人心疼的男人。
“我喜欢他的,一直。”雨鹃顿了顿,“但是,我不喜欢有妇之夫,更不喜欢心里有别人的男人,所以,如果您不戳破它,我是不会说出口的。而现在,虽然他的妻子已经不在了,但是他心里并没有我。所以,抱歉了,伯母,现在还不可以!”
赞赏的看着雨鹃,品慧觉得这个准媳妇儿越来越对自己胃口了,“那,什么时候可以?”
“等他爱上我的那天!”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眼神的交汇中,达成了某种默契。
云翔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诡异,拿起筷子去夹菜,却看到自家娘亲笑得一脸高深莫测,于是果断地缩回来,扒了两口干饭。冲左手边的雨鹃是了个疑惑的眼色,却换回来一记挑衅的笑容,云翔拧紧了眉头,苦着脸,继续扒干饭。
这是怎么了!云翔在心里嚎,这一个个的,都不正常了么?背心发凉,一定有什么阴谋,云翔觉得自己就是那砧板上的猪肉,任人宰杀,毫无还击之力。
“哦,对了,娘,云飞又要成亲了!”想起了阿超今天的目的,云翔试探性的看向品慧,“爹让我去观礼,我答应了。你……”
“我自然不去。不过云飞这孩子,终归还是娶个正经媳妇儿的好!哎,你带我问你大娘好。”
品慧一脸了然,深以为意的点点头,可一旁的雨鹃不平静了。以为断了雨凤这一道儿,云飞的桃花会就此打住了呢,哪晓得,这丫的运气这么旺!
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捡了这朵烂桃花哟!
话说云飞再婚,新娘是谁?大家跟着我回想一下,往前,往前,再往前……
想到了么?没错,就是之前梦娴跟展祖望提过的映华的表妹——明月!
自从出了天虹那事儿,梦娴就意识到,自家儿子再婚的事儿迫在眉睫。跟展祖望一商量,发现想法出奇的一致,展祖望也不再嫌弃明月死了爹了,上紧着催促梦娴去探口风。
再说这明月,自从跟着她娘回了桐城,就一直寄住在舅舅家。眼瞅着20都过了,却因着孝期一直没有许人家,只把她娘急得不行。听得梦娴来问,却是个续弦,明月妈犯了愁。盯着明月瞅了半晌,明月妈一咬牙一跺脚,允了!虽说是个续弦,但这展家毕竟算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再者,有了映华在前,那家人也不会太为难明月。明月这个年龄,毕竟是大了些,要找好人家当正房太太是不容易了,嫁给展大少,算是个不错选择。
事情一敲定,两家人就开始急吼吼的准备起来。取续弦当然不能像头婚似的大肆操办,但因着姑娘家是头道婚,女方家自是不愿委屈了自家姑娘。于是,婚礼的宾客虽不多,架势却是摆足了。
蒙着盖头坐在喜床上,明月垂眉顺目的静坐着,脑子里却回想着好多年前的画面。斯文的大少爷,骄纵的二少爷,文弱的小影子,沉稳的小跟班,这就是明月记忆里展家的全部了。扯起嘴角,明月将手恭顺的交叠在一起,不慌不燥。
听得门外的响动,明月知道她的丈夫马上就要露面了,变成什么样子了呢?明月心里有些好奇。沉重的脚步慢慢进了,又感觉轻碎杂乱的步子渐渐远离,明月还没反应过来,盖头就被掀开。突如其来的明亮让明月有些睁不开眼,不过她依旧保持着垂眉顺目的姿态,不见惊慌。
将盖头随手搁在一旁,云飞有些泄气,并没有搭理新娘子,闷闷的回身坐到桌边。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不仅没娶到心爱的人,反而害了不相干的人。云飞撑着额头,脸上露出狰狞的痛苦之色。
许久的静默,明月并不想这样度过新婚之夜。她袅袅的起身,慢慢的走到云飞身前福了福身子,轻轻的喊了声“相公”,声音不算婉转,却胜在平稳,让人听着舒心。
云飞让她喊得身子一僵,他万分的内疚,凄楚的看向身侧的女子,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知道,相公并不想娶我。”明月苦涩的笑了笑,“我也知道,映华表姐在你的心中无人能替。我从来未曾想过要取代她,我只是,我只是……”
“你别说了。”云飞痛苦的闭上眼,他不敢看她,“是我对不起你。我给不了你爱情,我只能给你一场无爱的婚姻!”
“我知道!我懂的!我不要求,不勉强,也不会干涉。”说着,滚烫的眼泪就滴在云飞的手背上,明月低垂着头,声音听得出是在强忍着抽搐。
云飞站起身来,双手有些激动的抓着明月的胳臂,迫的明月不得不抬头面对他。精致的妆容已经被眼泪晕开了少许,红红的眼眸中还含着雾气,梨花带雨,楚楚动人,云飞觉得自己的罪孽又深了一成。他叹了口气,痛心的说:“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若不愿,我这就放你走!”
“不,不,我愿意,愿意的!”明月闻言一惊,双手死死地揪住云飞腰腹上的衣料,怯怯的看着云飞,仿佛害怕被主人遗弃的宠物。
两人对视了许久,最终以云飞的失败而宣告结束。(事实证明,展大少对于走柔弱路线的女人,全然没有抵抗力~)
从喉间溢出一声叹息,云飞低头吻上了妻子的唇。这样美好的妻子,我是多么幸运啊!罢了罢了,给不了爱情,总要给她幸福,以后好好待她吧!
红绡帐落,缱绻交融,乾坤颠倒,鸾凤和鸣!
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明月皱了皱眉,不适的感觉久久不能消退。轻手轻脚的翻身下床,只着中衣的明月推开窗子,接收着月光的洗礼。揪起一缕头发在手里把玩,明月放松身子倚在窗边。
展云飞,也不过如此!还以为有多大能耐,能让映华死心塌地,原来不过是个不现实的男人。“你若不愿,我这就放你走”,明月轻笑着摇摇头,又慌忙拿手掩住,回头看了一眼床帐,平静依旧,这才安心的缩回手。这男人,当真儿戏!拜完堂了,是能说放就放的么?之前不反对,进了洞房才良心发现,追悔莫及么?他怎么不想想,自己被他放回去,还怎么活!当自己是菩萨心肠,干的都是逼人去死的混账事,真没见过这么自以为是的男人。
抬头看看皎洁的月光,明月鼻子有些酸涩,其实嫁给谁都无所谓,左右不过一辈子。只是没想到,到最后,居然是他。映华,我虽不爱他,但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的,你放心吧!双手在胸前合拢,明月默默地在心里倾诉着。直到风起转凉,她才瑟缩着搓了搓手臂,轻轻地掩上了窗子。缩进云飞怀里,明月却没有睡意,只能闭着眼睛假寐,直到天际灰白。
从箱笼里取出一套水红的衣裙,走到屏风后面穿戴整齐,明月满意的看着镜中人的身姿,展颜一笑。将头发结成髻,Сhā上与衣裙同色系的钗,又将留海二八分开,这才显出妇人的样子。明月的模样同她的声音一样,生的并不艳丽,却胜在柔和,五官圆润没有棱角,若将留海梳齐,还真有点长不大的味道。拍拍脸颊,又挂上石榴石的耳坠,明月确认无误了,这才起身坐回床边,叫醒还在熟睡的云飞。
新媳妇敬过茶,众人散去,梦娴便携着明月回了正房。有些事情,还是早早说清楚比较好!
“明月啊,云飞对你还好吧?”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临到嘴边,梦娴还是觉得难以启齿,连带着看向明月的眼光,都夹着怜惜与愧色。
“恩。”面带羞意,明月垂眼抿唇,遮住眼底的清澈。
“那就好,那就好!”梦娴听得欢喜,眼睛却一直注意着明月的脸色。没看出异常,梦娴清了清嗓子,才缓声说道:“好孩子,有件事我必须要对你说。你听了,可不许着急上火!”
看到明月轻轻颔首,梦娴才接着道:“是我们云飞糊涂!前些时候跟朋友小聚,喝多了,就……就坏事了!”看着明月惊讶的眼神,梦娴也是得硬着头皮说下去,“那姑娘有了身子,我们也不能做那造孽的事啊!你放心,那孩子就当是你亲生的,绝不委屈了你!”
明月这回是真的被雷到了!看婚事办得那么急,自己就料到这其中有猫腻,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混事儿。呵,映华还真是好眼光啊!横竖占着大老婆的位子,明月并不那么在意,但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只有让他们愧疚,自己才好提条件,日子才能过得更舒坦。
暗暗在大腿上一掐,明月眼里就泛起了朦胧,她调整好情绪,才惊慌又委屈的看着梦娴说道:“娘,你们……我……呜呜呜呜……”
明月哭得隐忍而悲痛,直把梦娴的鼻子也哭酸了,梦娴拿出帕子擦着明月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净,干脆丢开帕子,一把搂过明月的身子,轻轻拍哄起来。
哭得累了,明月渐渐收住泪,闷闷的抽噎道:“娘,娘我该怎么办!”
“好孩子,好孩子别伤心了!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你想,平白多出个孩子来孝顺你,不是很好么!你就放宽心,娘一定给你做主的。别哭,别哭,娘看着心疼!”
又是一番劝慰安抚,明月瞧着差不多了,再做就该过了,便擦干了眼泪平静下来。
“娘,我没事了!”明月勉强一笑,梦娴看在眼里,心里又多了一丝怜惜,“那,那个姑娘现在在哪?毕竟是相公的骨血,应该好好照料才是。”
“哎,他们要是都像你这么懂事就好了!”
“虽然我心里难过,但是,既然已经嫁给了相公,就应该为他着想才是。明月虽不才,这点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看着梦娴笑着点头,明月继续说道:“如今,想必爹娘和相公都很焦心,一来怕我受委屈,二来又怕孩子受委屈。我没什么要紧的,孩子才比较重要。不如把那姑娘接回来,好生调养才对。”
听明月这话,梦娴一脸欣慰,她拍拍明月的手,叹道:“娶你,是云飞的幸事啊!哎,其实那丫头也是个可怜的,接回来也好,你们也有个伴儿。”
明月附和着点头,心里却像吃了个苍蝇,恶心至极。做伴儿,哼,怕是直接做了姐妹吧!
好吧,不管是什么,祸害,总是放在眼前,才安心!
“等到他爱上我的那天!”
说得简单,问题是怎样才能实现啊!雨鹃咬着笔杆子,整个眉头都皱到了一块儿。
“总不能直接告白吧?他估计会被吓跑的。但是不说的话,怎么能让他正视我的存在呢!咳咳,我,我喜欢你!噗!感觉好怪啊!”雨鹃低声呢喃着,粗鲁的抓抓头,烂泥似的趴在桌上。“哎!我要怎么办才好啊!死云翔……”
“咳咳!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噌”的一下直起了身子,雨鹃舔了舔唇角,强咽了咽唾沫,他不会听到了吧!僵硬的转过身,偷偷的观察云翔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常,雨鹃这才放下心来。“哪有说你坏话!你这几天不是说有事么?怎么今天又过来了?”
“云飞媳妇儿都娶进门了,我还能有什么事。闲着呢,这不就过来瞧瞧。”这两天没来玉琼楼,云翔总觉得心里别别扭扭的难受。以前都没觉得什么,不过,离了展家,玉琼楼就算是自己目前为止唯一的产业,自己看重一点也是合情合理的吧!云翔如是想。
“好了,你忙吧。我先上楼去了。”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个样子,云翔又补了一句,“不许给我偷懒,不然,扣工钱!”最后三个字咬得额外重,炸的雨鹃满头起黑线。
刚准备坐下干活,另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又响起了,雨鹃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佛祖啊,你咋就听不到我的祷告呢!
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雨鹃做了几次深呼吸,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招呼道:“阿超,你又来了啊!”
“是啊是啊,雨鹃姑娘!你在这里做掌柜,我当然要多照顾照顾你的生意啊!”阿超随意挑了一张桌子坐下,伙计便机灵的奉上一壶香片。
雨鹃感激的点点头,心里却白眼直翻。照顾生意倒是欢迎,只是你心里那点小心思太过明显,白白惹人讨厌。还有,想泡妞也要大方点才对吧,每天一壶香片,其实不过就是最便宜的茉莉花茶!
“那可真是多谢你啦!对了,听说你们家少爷有喜事,怎么,你天天来这儿喝茶,不用帮忙么?”
阿超嘿嘿一笑,明显没听出弦外之音,“我一个粗人,帮不上忙,反而添乱。”
“呵呵。有心就好有心就好!”
……
在楼梯的拐角处,云翔冷冷的看着,一言不发。传入耳的谈笑声,刺得云翔耳膜生疼。随手拦下一个伙计,状似随意的问道:“那人,常来?”
那伙计冷不丁起一哆嗦,心里想着自家少爷平时凶是凶点儿,但从没冷成这样过啊!哈着身子,惶恐地答道:“以前没什么印象,最近倒是每天都来。雨鹃姑娘好像跟他很熟!”
“恩,没事了,你去忙吧!”
又看了一眼,女人的笑容在他心里无限放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甩手转身,云翔踩着沉重的步子,带着些许失落,步子的频率带着点儿落荒而逃的味道。
好不容易打发了那缠人精,雨鹃双手叉腰,长长地舒了口气。招呼着伙计过来,收拾残局。
“雨鹃姑娘,那人是你朋友?”
转头看了那小伙计一眼,这问题问得很微妙啊!雨鹃一耸肩,“算不上!我说,小春啊,你改姓包,叫包打听了么!”
“没,没!”那叫小春的伙计讪讪的笑笑,可不就是刚才被云翔拉住的那一个么!“我是想提醒您呢!这人估计是得罪过咱们少爷吧,您没见刚刚少爷的脸色,阴沉的哟,我都吓死了!您可得小心点,少爷生着气呢!”
“哦?”音调拖得意味深长,雨鹃一挑眉,刚刚不还好好的?余光瞟到小春得意的表情,雨鹃故意把脸一板,喝道:“愣着干啥呢!去去去,干活去!”
“你这……诶,好嘞!”
云翔讨厌阿超,倒是说得过去,可不至于看见就生气吧!莫名其妙的生气,雨鹃摸摸下巴,脑子里灵光一闪,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吃醋了!想到这里,雨鹃有点激动,眼睛里闪闪的放着光,难不成,他对我,也并不是丝毫无动于衷!分析来分析去,雨鹃觉得这种可能性相当的大。按耐住自己的喜悦,雨鹃清清嗓子,不露痕迹的走回柜台,却在半道儿上转了方向,直冲着楼梯口走去。
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咳咳,好吧,这个比喻不太恰当!)想知道就明白问,扭扭捏捏的不是咱的风格!打定了注意的雨鹃感觉眼前豁然开朗,其实事情原本就是那么简单,之前那些个小女儿姿态,真是被感情搅混了头了,太不上道!
风风火火的爬上四楼,在‘月出’门前刹住了脚步,雨鹃理理头发,又整整衣角,鼓足了气,才伸出手敲门。门里半天没反应,雨鹃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种事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就竭了!把心一横,推门而入。
看着桌边的人,那严肃的表情跟往常很不一样,雨鹃心下惴惴,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开口,却被抢了先。
“不请自入!还是这么没礼貌。”
雨鹃心里一咯噔,这腔调,怎么又回到最初对立时的样子?不,比那时候,还要冷得多!那时候,总还带着愤怒或者不屑,可现在这个样子,雨鹃感觉不到他任何的感情,完全是上级对下级的态度。
“呃……我……”
“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事情找你。”
状况完全不在雨鹃预料之内,她有些懵了,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吃醋的表现。她尝试着去看他的眼睛,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是,终归徒劳。
“恩?什么事?”把急于出口的事先放在一边,雨鹃顺着云翔的话题往下走,却不知怎的,心里隐隐发慌。
“这事原本不该我说,但,你是我铺子的掌柜,我就不得不说了。掌柜的,确实要与客人周旋,协调矛盾,但却不是与顾客肆意调笑!你要知道,我们这是酒楼,并不什么秦楼楚馆。”
字字句句连成串,在脑子里进进出出几个来回,雨鹃仿佛还是没有听明白,她傻傻的笑了笑,问道:“展大哥,你什么意思,我怎么都不懂呢?”轻快的语调,却掩饰不住尾音的颤抖。
“好吧,我直接点说。我们卖酒,不卖笑!”
经不住打击,雨鹃身子晃了晃,挂不住的笑容还有些许的残留,那破碎的表情却比哭来得更为难看。咬紧下唇,雨鹃控制着自己飙升的火气,她不想这个时候还跟他吵。一边抚着胸口,一边闭眼默念着“冷静冷静,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的”,过了好一会儿,雨鹃才艰难的睁开眼。
她看着云翔的眼睛,道:“我知道你在生气,我不跟你计较。你这话,我也当你从没说过,我从没听过。”
云翔仰起头,却在看到那张惨白的小脸时,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自己不过是提醒她注意影响而已,毕竟是个女孩子,为了她的名声着想,自己并没有做错,不是么?
“我希望你还是听进去,最好记在心里。”心里有一角开始软化,云翔叹了口气,“对了,你应该是有事找我,说吧,什么事。”
“算了,现在这种情况,不适合。”
“如果是公事,你最好还是现在说。”稳住动摇的心思,云翔强逼着自己硬起心肠。
“如果没别的事,我先下去了!”再待下去,绝对会爆!雨鹃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快控制不住了。
“恩。哦,还有,冒然进男人的房间,不是什么好习惯。”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够了!”收回迈出去的脚,雨鹃回身死死的盯着云翔,“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受了刺激还是心情不好!你发发脾气,我也忍了,可你也太过分了!我到底是有多轻浮,多不得体,逼得你要这样说我!又或许,在你心里,我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你想多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那好,你告诉我,秦楼楚馆是什么意思!卖笑是什么意思!冒然进男人房间又是什么意思!”
“这……”
“呵,原来,你心里是这样想我的!果然是我太天真,居然会以为你是在吃醋。”看着云翔默不作声的样子,雨鹃紧咬着牙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真是疯了,才会喜欢你!”
摔门而去,只留下摇晃的门板和呆愣的云翔。
最后那句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云翔心上,他有些茫然的眨眨眼睛,不确定刚才是否真的发生过什么。
是,我错了么?她喜欢的,竟是我么!云翔忽略心头那一丝窃喜,突然有些无所适从了。想起刚才的事,云翔觉得自己就像做梦一般,但那样的真实感却提醒着他,他的确是个混蛋!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揉搓着额头,云翔低声叹道。
如此失控的口不择言,她一定被伤的很深吧!
一天,两天,……
她果然不再来了!云翔站在‘月出’的窗前,怔怔的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那是她来玉琼楼的必经之道,如今,却绝了她的踪迹。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样子,柜台后依旧坐着老掌柜,整个玉琼楼也如同寻常一般迎来送往,只是觉得空洞,云翔摸摸心口的位置,感觉丢失了什么,却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嘭”的一声响动,打断了云翔的思绪,他茫然的回头,只见毓涵面如寒霜的站在门边,退却了一身的温润,眼里隐含着怒气。
“你怎么也变得这么粗鲁!”对于毓涵的来意,云翔有几分明白。他并不惧怕责难,反而有些期待,至少这样能得到他想知道的消息。
把手里紧捏的东西往桌上一按,又瞪了云翔一眼,毓涵一撩衣袍,坐下说道:“给你的。”
瞟了一眼那状似信封的东西,云翔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自己说了那样过分的话,毓涵一定直接出拳头了,没想到却是一封信。她的原谅么?又或者是,回击。总之,不管怎么说,这薄薄的几张纸,的确是将他这几天散乱的心思集中了起来。迟疑了片刻,云翔也转身坐到了桌边。
‘展云翔亲启’
看着那娟秀的手书,云翔手心有些出汗,抽出信纸,不过是一页,统共四五行字。
“展先生:
由于种种的私人原因,我无法继续为玉琼楼工作,给您带来的若干麻烦,我表示非常抱歉。另,由于我单方面毁约,本月的工钱您不必支付。
萧雨鹃”
展先生?云翔的手无力的滑落,这样的称呼,生疏的有些恐怖。
“我说,你们是怎么回事啊?”毓涵奇怪的盯着云翔的脸,原本的怒气也发不出来,“我还道是你欺负她,准备替她出气来的。怎么,看你这样子,好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她还好吧?”
“好像比你还好上那么一点!前几天回来,就眼睛红红的,问她什么也不说,蒙头就睡。一睡就是一天一夜,雨凤还以为她病了,急得不行,结果倒好,第二天醒来她又正常了。”换了口气,毓涵接着道:“今天要我把这个给你,自己跑去毓锦轩帮忙了。”
“哦。”
“你们吵架啦?”拿起信纸瞅了瞅,毓涵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到底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她这,这朋友都没得做,竟是要绝交!”
看着云翔恍惚的神色,毓涵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他起身伏到了桌面上,将脸凑近,暧昧的低声问道:“她向你表明心意,然后被你拒绝了?”
惊异的看了毓涵一眼,云翔沮丧的垂下头,“对了一半。她的确是,唔,说喜欢我。我没拒绝,但是说了比拒绝更伤人的话!”说完,又把那天发生的事简略的说了说,听的毓涵眉头直皱。最后,云翔捅了捅毓涵,哀声道:“喂!帮我想想办法啦。”
一把挥开云翔的手,毓涵侧了侧身子,恨声道:“你听听,你说的那是什么鬼话!要搁我,绝交都是轻的!”毓涵有些气不顺,站起身子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几道,最后又停在云翔身边,俯身问道:“你,先老实回答我,对雨鹃,你是什么心思?”
这个问题,云翔想过无数遍,却没勇气正正经经的问一问自己。他看着毓涵焦虑的表情,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哼,你展家二少不是自诩风流,阅人无数么?怎么到头来,连自己的心思都不知道!”恨铁不成钢啊!毓涵真是恨不得两榔头敲醒这个呆子。“我也老实告诉你,这个问题不想清楚,你也就不用再上我家门了。不过也没关系啦,没有雨鹃,你又不是过不下去,是吧!”
没有雨鹃!云翔一愣,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犹犹豫豫的支吾了两声,那别扭的小样子,看得毓涵脑袋直摇。终于,顶着毓涵放出的强大气压,云翔眼睛一闭,把自己的想法全体倒了出来。“过不过得下去,我不知道,但是我听到你说这个,我很难受。我实话跟你说吧,这几天,进进出出我会下意识的去看柜台后面,有时候下楼下到一半,会想起来要找的人没有来,经常冲着老掌柜的方向叫出她的名字。这些现象代表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想见她,非常想!你告诉我,这,算不算喜欢?”
“噗!”一个没憋住,毓涵笑出声来,随即便收到一记眼刀,勉强收敛了些,但说话的时候还是带着笑意,“就这,你还能不知道!你就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你就是这样,别扭的要死,面子那玩意儿,能值几个钱!你一直自我催眠,认定自己喜欢天虹,可是,你真的喜欢她么?你对她,有过这样的感觉么?我的大少爷,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莫名其妙的话,还不是醋坛子打翻了,酸死一屋人!”无视云翔的窘样,毓涵继续道:“你们两个明明互生情意,却偏偏一个赛一个的脾气大。你是死鸭子嘴硬,她呢,犟驴一头!我看啊,你有的磨喽!”
“别跟那儿说风凉话了,成不!说得自己跟个情圣似的,前一阵子要死要活那是谁啊!好啊,你那么有本事,那你给我支支招啊!”
“说你嘴硬还不信!好啦好啦,呃……要不然,你这样,……”
“……”
第二天一大早,云翔照计划来到苏家门前蹲守,手里握着不知道从哪里拔来的野花野草,根部还带着土。据说,这是雨鹃教毓涵去讨好雨凤的法子,虽然心里觉得有那么点奇怪,但是云翔还是老老实实的照办了。初冬的早晨已经很冷了,云翔冲着手心哈了口气,又原地跑了两步,才觉得找回点零星的热气。
直到感觉自己快要僵掉了,云翔才听到门闩抽离的声音,他赶忙拍了拍土星子,开始酝酿情绪。
于是,等到少女迈出了门槛,云翔便急急上前去,挡住了她的去路。
“呃,那个,雨鹃,呃……”毓涵教的那些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云翔着急得,几乎所有的语气词都说了个遍,还是没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位先生,麻烦让让。你挡着我的道儿了!”平静的语气,听得云翔整颗心拔凉拔凉的。
这一大早的,真是,无聊!雨鹃无奈的撇撇嘴,转了个方向,从旁边绕了过去。
“对……对不起,雨鹃。那些话,我胡说的,我真的没有轻视你的意思!”拉住雨鹃的手臂,云翔一着急,这才算是把道歉说出了口。
皱了皱眉头,雨鹃挣开了胳臂上的力道,终于给了云翔一个正眼,她疏离的笑笑,道:“展先生,你这是干什么!恩,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那么,这下,我可以走了吧。”
“等……等一下!你今天有没有时间,我想……”
“不好意思,我有约了,现在正要去赴约呢。”
“赴约?男的女的?”
“男的。”
手上一松,花花草草掉落在脚边,云翔注视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好绝望。刚刚的雨鹃,竟好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客气又有礼貌。
云翔心里突然意识到习惯的可怕,此时此刻,居然连争吵,都能让自己怀念不已。
终究是自己觉悟得太慢,现在,大概是来不及了吧!
“哼!想道歉,也要看看我愿不愿意原谅你!说错了话,伤了人,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啊,想的倒是挺美!”离了那纠缠的视线,雨鹃愤愤的低语。如同撒气一般,用力地踢开脚边的石头,在她眼里,那都是一个一个的‘展云翔’。想起云翔那副不知所措黯然神伤的样子,雨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有啊,那手里拿的是什么啊!一堆蔫了吧唧的杂草,花没几朵,土倒是不少,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阴霾了好几天的心情,变得好了很多,雨鹃拉了拉辫子,脚步轻快的朝着毓锦轩走。今天确实有个很重要的约会啊!至于,对方的性别问题,雨鹃撇撇嘴,无辜的耸了耸肩,说话嘛,总是有真有假的。
走进毓锦轩的后院,雨鹃一愣,刚想撤退,腿还没来得及缩回来,就被转身的人逮了个正着。
“雨鹃姑娘,好久不见了!”
雨鹃额起黑线,嘴角有些抽搐。好久不见?算头算尾,撑死了不过四五天吧。大哥!虽然夸张是种修辞手法,但也不至于用成这样。抿了抿嘴,典型的皮笑肉不笑,雨鹃转身远远地冲何掌柜使了个眼色,‘这怎么回事儿啊?’。何掌柜面无表情,事不关己的把眼睛一闭,‘找你的,我不知道。’。
没奈何,恶狠狠的朝何掌柜一呲牙,雨鹃干笑着回身,弱弱的问道:“阿超啊,你找我,有事么?”心里埋怨着自己一语成谶,这下可好,真的来了个男的!
“哦,是大少奶奶要我来告诉你一声,今天她临时有要紧事,来不得了。还让我问问你什么时间方便,好再约一个时间。”
“我的时间灵活得很。你回去告诉她,这几天我基本都在毓锦轩,让她找个方便的时候来就行了。”
“恩恩!雨鹃姑娘可别怪大少奶奶不守约哦,她肯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才没办法来的!”
理解的点点头,雨鹃心下有些同情那位大少奶奶,看着挺不错的女孩子,搅进那么个状况百出的家庭,日子必定过得百般‘精彩’。是了,雨鹃今天约的,正是展家新进门的大少奶奶明月!
好吧,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
前天,雨鹃为了排遣自己抑郁的情绪,跑到毓锦轩帮忙,正巧碰到明月带着丫鬟在店里挑帕子。听得何掌柜的称呼,雨鹃这才知道此乃何许人也,于是便忍不住的暗地里频频打量。估计是好奇的眼神太过红果果,明月掩唇一笑,也不在意,只款款的走到雨鹃面前,拉了她的手,请她帮忙挑样子。
对于这位代替自己姐姐的姑娘,雨鹃充满了一种集感激同情愧疚于一体的复杂感情。而明月,对于眼前这位素昧平生的姑娘,她喜欢并羡慕着,感情如同一口枯井的自己,永远不会有那么亮的眼睛。于是,一种微妙的和谐萦绕在二人之间,一时间相谈甚欢。
到最后,雨鹃答应帮明月绣一幅图,约好后天过来讨论细节问题,所以,便有了这约会之说。
拿出了连夜绘好的的图纸,雨鹃挑眉看向一脸兴奋的阿超,“你不是跟着展大少的么?怎么大少奶奶的事也归你管了!连翘呢?”明月怎么会支使他来传话?难不成她和展云飞相处的如此融洽!
阿超支吾了两声,眼神有些飘忽,“哦,是……是这样子的,那个,呃,连翘出门的时候正好夫人找她,她,她就要我帮忙跑一趟。恩,就是这样的。”干咳了两声,阿超稍稍转了脸,他还不习惯说谎,但是他总不能说,因为想见她,是自己非要帮这个忙的吧!
不疑有他,雨鹃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精心绘制的图纸上,敷衍的“哦”了一声,发觉自己态度太差,又在后面接了句“我知道了”。说罢,她便低着头,拿着图纸往仓库走,心里盘算着该用什么样的料子该配什么样的丝线。
这明显的送客态度让阿超着了急。几天前玉琼楼就没了她的影子,自己一直在担心。今天无意间听到大少奶奶跟连翘的对话,才终于得了她的消息。哄回了连翘,自己半点没歇就赶了过来。怎么,这才见了面,话还没说两句,就要走?这怎么舍得!
一时间忘了以往的敬畏,阿超伸手扯住了雨鹃的衣袖。雨鹃没有准备,被这股力道一扯,手一松,图纸便飘飘摇摇的落了地。
这人发什么疯!回身瞪了肇事者一眼,雨鹃没好气的俯下身子。而几乎是同时,阿超也伸出手,想弥补自己的过失。
两只手触碰的瞬间,雨鹃很明显的感到阿超全身一震,心里暗暗发笑,这民国时期,还是保守得很啊!抬头看去,男人那满脸的红霞让雨鹃头疼,她几乎要内牛满面,大哥,我没有非礼你吧,没有吧!垂下眼帘,轻叹了口气,雨鹃移开了手,小心翼翼的叠起图纸,她实在是不想再陪着那位情窦初开的小伙子继续摆造型,因为,弯着腰实在是很累好不好。
刚准备起身,耳旁便刮来一阵风,雨鹃茫然的回头时,这边阿超已经应身倒地。
“好你个阿超!光天化日的,轻薄起良家妇女来了,你好大的胆子啊!”
出于本能反应,早已跳离了危险圈的雨鹃无语的看着气呼呼的黑脸云翔,心里是余怒未消,又添新怒。怎么会以为他有所改变呢!明明还是之前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总是喜欢把事情脑补成自己想象的样子,心里下了定论就胡乱伤人,压根不问青红皂白,从不给别人一丝辩驳的机会。
走上前吃力的扶起了阿超,并未转头,雨鹃只是冷然道:“展先生的火气未免太大了些!只有粗人莽夫才会用拳头说话。您这么怒气冲天的来,只是不知道这‘轻薄’二字从何说起。还有,”雨鹃转过身来,带着些微的嘲弄,“展先生的‘良家妇女’,我可是担待不起。”
“你……”云翔话还未出口,雨鹃早已经背过身去,对着阿超嘘寒问暖起来。刚刚那一幕,看得云翔浑身冒火,手都握到一块儿去了,这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小爷都没摸过的手居然被这个臭小子给摸了,云翔想都没想,直接冲上去给了那登徒子一拳。可现在,满心的怒火早就被雨鹃的冷漠给扑灭,云翔只留得一腔委屈和妒意,恨恨的看着满脸幸福的阿超。他真的摸不透,那女人究竟在想什么!
阿超的嘴角只有些轻微的红肿,想着一旁虎视眈眈的某人,雨鹃给他稍微上了点药,便把他送出了门。看着阿超明显有些轻飘飘的步伐,雨鹃揉了揉额角,里面那只,才是最头疼的呢!
转身回到后院,雨鹃两步走到云翔跟前,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语气里也仍旧没带什么感情。
“你跟踪我?”笃定的说着问句,雨鹃漠然的看着云翔。很好!又是一宗罪。
“不是,我……我知道你来这里。”
鬼才相信!
不置可否,雨鹃收回了目光,拍了拍图纸上粘上的灰尘,转身往仓库走,继续无视云翔的存在。
“我都已经这样低声下气了,你还是不原谅!那你告诉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别人不理我。”云翔最受不了冷暴力,他提高了声音,用激动的语调诉说着内心的委屈。
那一声声的质问让雨鹃顿住了脚步,她背对着云翔,纵容着满溢的泪珠,却依然费力的稳住冷淡的腔调。
“你不用低声下气,也不用委曲求全,你什么都不用做。如果是为了所谓的原谅,我以为,我早晨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所以,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还有,我做事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所以,你可以离开了。”不着痕迹的擦了擦图纸上被泪水浸湿的斑斑点点,雨鹃头也不回的向仓库走去,再也没有半点停留。
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许久,云翔如同被浇了一盆冰冷的水,由里到外淋了个透湿。他咬了咬牙,蓦然攥紧了双手。再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云翔决然的转身,大步的离去。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这个地方却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噗!”听完云翔的遭遇,品慧非常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
“娘!早知道你是这种反应,我就不说了。”
“呃,咳咳。娘不笑了,恩,不笑了!”品慧玩味的看着自家儿子,无奈的摇摇头。这孩子啊,能被雨鹃磨磨性子也好!
早就看出不对劲了!品慧想起这几天云翔的失常,心下难怪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站在女人的角度呢,品慧是不带同情的,要是自己说,这种油盐不进的家伙,根本理都不要去理!可是站在母亲的角度,品慧心疼啊!谁的心不是长偏的呢?刚刚云翔回家时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品慧现在想起来心都一抽一抽的,心里认同雨鹃的同时,也不免抱怨,这丫头也忒狠点。
敲了敲云翔的脑门,品慧无奈的道:“你啊!人家是女孩子,你就不能温柔一点么!还有,你想着找毓涵想办法,怎么没想着回来问问我?”
呃!这种事情哪有回家问母亲的,都这么大了,也忒丢人了些!云翔撇了撇嘴,说当然是不能这么说。“毓涵,这不是刚成亲么!我想着他应该比较了解吧。”哪里晓得他那么不靠谱!
“那有什么结果呢?”品慧双手环抱,靠在桌沿,含笑看着云翔,“不是我说,你们两个大老爷们,怎么可能了解女孩子的心思!即便是毓涵了解,那他也是了解雨凤,雨凤和雨鹃的性格,能混在一起谈么?我很好奇,云翔啊,要是今天我没逼着你把事情说出来,你准备怎么办?”
闻言,云翔眼神一黯,嘟嘟囔囔的说道:“还能怎么办,我感觉她都不想看见我这张脸。我那么痛苦,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笑着摇了摇头,品慧终于承认,自家儿子是真的半点都不了解女人。皱眉?算什么。在男人面前,女人就是天生的演员,她可以示弱,可以好强,却很难将最真实的一面摆在你面前,因为,可能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最真实的样子。
犹豫了一会儿,品慧才缓声问道:“云翔,你先告诉我,你觉得自己错在哪里?”
“说错话。”
“不对。”
“恩……态度不好?”
摇了摇头,品慧叹了口气,神色颇为无奈。“你根本是连你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难怪雨鹃不给你好脸色。你说的那些也算是,却不是根本。她真正气的,并不是你说话的内容,而是那些内容所反应出来的,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