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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宛然入梦 > 第三卷 第一章 弓马教习

第三卷 第一章 弓马教习

半天索­性­闭了眼,再无话说。

明嫣走进来,又走出去。随着时间地流逝,她的神­色­

愈加急躁慌乱。

宁宛然终于放下手中的名册,黛眉微微的蹙了起来:

“雪球还没回来么?”

明嫣点点头,忽然就有些害怕:“不会被人烤了罢!”

宁宛然有些无语,明嫣拉了她手,急道:“我从前养

的那狗就是,只是一个错眼没留神,就被别人炖了狗­肉­了……”

宁宛然哑然失笑,拍拍她:“别慌。去外面找几个人

,到各宫去看看,不会有事的。”明嫣点点头,急忙跑了出去

,叫了几个人分头去了。宁宛然摇摇头,伸手翻开名册继续看着。

过了好大一会,明嫣才笑意盈盈的回来,怀里抱着脏

成灰­色­的一团,显是找回来了。

“却是从哪个宫的灶台上救下来地?”宁宛然抬头打

趣她道。

明嫣脸一红。娇嗔了一声:“娘娘……”有些委屈。

雪球听了灶台二字。便也睁大了眼,吃惊的望着宁宛

然。表情竟也甚是委屈。

她笑起来,觉得这一人一兽,神情竟颇相似:“在哪

儿找到的?”

“在明华宫,跟两个小主子在玩……”明嫣嘟了嘴,

敲了一下雪球地脑袋。雪球便拿了头去蹭她的手,又用小爪子

去扒她衣袖,一副讨好的模样。

“明华宫?”宁宛然语气中带了几分淡淡的疑惑。

“说是先韩嫔娘娘所居的宫室,前年韩嫔娘娘没了,

就剩了两个小主子单独住着,看着倒怪冷清的!”明嫣伸手去

摸雪球颈间的皮毛,又去抚它的下颚,那小东西于是就很舒适

伸长了颈子,在她怀里翻了个身,更方便她搔到痒处。

宁宛然忽然恍然,点头道:“我记起来了,韩嫔可不

就是皇长子的母亲,前年还生了个女儿地……”萧青臧还曾在

中虞说过,等到自己入宫,便将那个小公主交由自己抚养。

一时想到檀,心底不免柔软了一下:“那个小公主,

生的如何?”

明嫣闪了闪眼:“很是漂亮的,小小的,有些瘦,眼

睛倒是黑溜溜的!”

她点点头,笑了笑:“左右无事,明儿让人抱了她过

来,玩上一会子!”

深宫寂寞,有个孩子陪着,或者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想着。

明嫣摇摇头:“我看皇长子很是宝贝她,小心得紧,

只是走一步跟一步的……”

她笑笑,有些无所谓:“那就请皇长子殿下一同过来

罢,说起来,只是上次册立的时候,他来给我磕了个头,见了

个礼,至今也还没见过第二面,他又早没了母亲,我是该照顾

些的!”

明嫣应了一声,揪着挠完了痒痒便一个劲想往宁宛然

怀里钻地雪球:“脏死了你,洗完澡再乱钻!”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宁宛然辗转反复,总也难以入眠,自觉自己近来心绪总有

些微微的烦躁,原来毕竟还是难以做到心静如水、古井不波,

她默默想着。 眼神不由得落在枕边的一个小小锦篮中,一

团雪白正蜷缩其中,身子微微的起伏着,想是睡得正香。自打

练了那种莫名其妙的武功后,她就没有了太多的睡眠,有时候

总会嫉妒睡得极香的人。

她忽然便生出几分略带孩子气的不满,因伸了一根指

头,戳了戳那一团,小东西便缩了一下,却是照常睡它的,眼

皮也不曾撩了一下。宁宛然忍了笑,又伸了手,轻轻戳了几下

软软的肚皮,终于戳的它喉中咕噜咕噜了两下,撩了下眼皮,

黑豆眼便委屈兮兮的看过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终于笑

了出来,摸摸它的颈子,安抚了几下,两只黑豆眼有些迷糊的

闪了闪,巴结的蹭了蹭她的手,又闭了眼,继续呼呼大睡。

她歪在床上默默看了它半日,不由叹了口气:“我不

愿进这个宫,却不得不进了,你却又是为了什麽,非要跟了我

来呢。”雪球自是不会回答的,她有些失笑,发了一回呆,却

觉得全无睡意,终究还是悄悄披衣起身,走到廊下。

夜已深了,伺候的人大多睡了,便有几个值夜的,也

是东倒西歪的打着盹。春天,原就是极困人的季节。廊外,月

儿弯弯的挂在墨蓝的天空上,澄澈而清明。庭院中的花开得正

热闹,花影在春风中轻轻摇曳,有种醉人的芳香氤氲在鼻端心

间。

她不由起了冲动,随意的择了一条小径漫不经心的走

着,心绪也变得宁静祥和多了。

御花园的景­色­自是极美的,又极是清幽,已是夜半时

分,便愈觉幽静,偶尔传来几声夜莺的啭鸣。更觉清幽殊绝。

不知不觉间,前面已到了太液池边。

北宫分为前宫与后宫,后宫便是依太液池而建的。太

液池分作东池与西池两部分,其实都是互通地。东池甚小,东

宫便是建在东池边上。西池却是主池,极大。周围隐隐绰绰的

皆是宫殿。池水或宽平如镜或曲折蜿蜒,水榭亭台比比皆是。

凤仪宫所在的位置自然是太液池位置极佳的一段。

这是一段并不宽广的池面,周围小桥曲廊,假山林立

。她打量了一下地势,寻了处假山坐了下来,斜斜的靠在石上

。这个位置该是这里地景眼了,举目望去,太液池风景尽收眼

底,月­色­清幽。仿若雾气蒙蒙,越发轻灵婉妙直如仙境。

她舒展了一下四肢,觉得浑身松快了许多。这些天的

抑郁一时都丢在脑后。

有人忽然在身后叫了一声:“喂,你是谁?”

她惊了一下。 不曾想到这个时辰。这个地段。竟

也会有人来。回了头。她看入一双澄澈清明地眼。那是一个穿

着薄薄绛­色­华袍地少年。看来也就十多岁地样子。举止间已有

了几分大气与沉稳。生得倒与萧青臧很有几分相似。她有些微

微地恍惚。

少年忽然见了她。眼神微微地定了一下。眼睛也睁地

大了。满面皆是不可思议地表情。

“皇长子殿下……”她道。语气甚是肯定。

少年楞了一下。忽然认出她来:“你是皇……母后…

…”他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她笑了笑。指指身边

:“坐罢!”少年有些犹豫。想了好一会。才小心地在一边坐下。

“母后怎会到这里来?”他小心翼翼地问。她今日穿

地很是随意。全没有了册立那日地雍容华贵。却多了一份清婉

夺人地秀雅与出尘之气。微微笑起来地模样。如同春风一般。

有种温暖而熨帖地感觉。

“我占了你地地方么?”她问。感觉到他地谨慎与拘谨。

他的眼神游离了一下,低声道:“没有……”

她笑笑。知道这个地方必是他素日常来的。这才想到

,原来明华宫离着凤仪宫实是近地很:“只是偶然兴起。随­性­

而来,这是块好地方……”

她微微的喟叹了一声:“我不会常来的,只是今日借

我坐上一坐罢!”

他摇了摇头:“这里……我也并不常来的……”忍不

住又看了她一眼,纯白的纱罗广袖长衫,随意挽起的乌云般的

发,在这清幽的月光下,很像是月中的广寒仙子,飘逸出群。

“这里靠了水,其实有些冷地……”他忍不住道,竟

是叫不出“母后”二字。

宁宛然微微一怔,不由笑了笑,这孩子,倒是很有些

少年老成,毕竟是宫里长大的孩子,母亲又早早亡故了。她想

着,忽然便生了几分怜惜。

“快三更了,你怎么反来了这里,明儿还要进学,仔

细太傅的教鞭!”

他明显的楞了一下,脸上有些微微的泛红:“妹妹刚

睡着……太傅也不会怪责我的,今儿是我的生辰。”他声音很

低,话里有些微微的期待,却微淡的几乎让人感觉不出。

她定了一下,有些喟叹又有些了然地笑了笑,伸手轻

轻拍了拍他地手,少年的手很凉:“早些回去休息罢,明儿我

遣人过去接你们兄妹来我宫里坐坐,你们应该都很喜欢雪球罢!”

次日清早起来,她举袖遮住一个喷嚏,感觉头有些沉

沉地,人也有些微微的发晕。再抬眼的时候,看见明嫣恼怒的

眼。明嫣毕竟是练过武的,昨夜她蹑手蹑脚溜进宫门的时候,

毕竟还是将明嫣惊醒了,于是硬生生的挨了一通说教。

明嫣气呼呼的过来,一手递了热水给她,一面愤愤然

的正要开口。宁宛然眼见不好,忙指了明嫣的面容,哎呀了一

声,满面惊诧之­色­。

明嫣便也吃了一惊,只以为自己妆容哪里不对了,忙

伸手摸摸自己的面颊,掉了头就去寻镜子。待得拿了镜子照了

半日,也不曾发现面上有何瑕疵。不由带怒瞪向宁宛然。

宁宛然小口小口的喝着滚烫的水,看她神情,便放下

杯子,笑道:“人还不曾老,却已唠叨成老嬷嬷的样儿了,你

再细细瞧瞧。眼角可是有了细纹了?”

明嫣毕竟是少女,对自己的容颜何等地爱护,被她一

唬,果真又凑到镜子前,毕竟好好的看了一回,再回头的时候

,已嘟起了小嘴,香腮也鼓了起来,索­性­赌气不理人。

宁宛然不由笑起来。忙起了身,只拿了那夸奖的话,

好好的夸了她一番。直将明嫣夸成了嫦娥下凡,西施重生,哄

了半日,明嫣才嘴儿一翘,笑了起来。

“我若能有娘娘一半美,那可就好了,才不稀罕嫦娥

与西施呢!”

宁宛然笑笑,此刻雪球也醒了,正坐在桌上。抱着一

块桂花糕,吃的吧嗒吧嗒有滋有味地,口渴了,便也不避嫌,

只伸了头,凑进宁宛然喝的水杯中径自喝水。宁宛然便歪在榻

上笑吟吟的看着,时不时伸手逗一逗它。

这般一磨蹭,眼看着便消磨了大半个早上了,宁宛然

想起昨夜的事。再算算时辰,想着皇长子也该下学了,因向明

嫣道:“去明华宫请皇长子与小公主过来一同用膳罢!”

明嫣忍不住有些吃惊:“娘娘真要把小公主抱到宫里

抚养么?”

宁宛然漫不经心的揉揉雪球的脑袋:“只是多个孩子

而已,左右这宫中也清闲得可以,日日只我们二人,若要多放

几个人进来,看着人来人去的,也眼晕,倒不如找些事做做!”

明嫣点点头。下去唤了人去明华宫接人。再回来的时

候,宁宛然却又随口道:“叫御膳房里煮碗长寿面来。昨儿皇

长子生日,竟也没人准备着,明嫣,你往后也帮我记着些!”

明嫣又是一愣,随即吐吐舌头:“还真当起人家的娘

来了,生日都注意到了!”

宁宛然失笑,半日才懒懒道:“我若当真有儿子,差

不多也该有他那般大了……”于是有些感慨地想起了宁馨儿腹

中的那个孩子,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腹部。

明嫣看了她半日,才笑道:“娘娘地容貌也就像皇长

子的姐姐,怎么也不会像娘的……”

宁宛然有些迷惘的转头看了一眼妆台,发了一回怔,

才淡淡道:“青衣曾教了我一种内力,说是能够驻颜的。她说

是包我到了五十,年纪看来最多三十不到……”

明嫣睁大了眼,面上便露出羡慕之­色­。宁宛然笑笑:

“你若想学,我也教了你就是。”

“江湖中的内力一般都是有些驻颜功效的,小姐给我

们学的似乎也是有的。我也是十多岁才学武,小姐常说贪多嚼

不烂,武功还是要自幼学地好,年纪大了,若还不能专一,就

越发的一无所成了。”明嫣想了会,摇了摇头道。她口中的小

姐指的正是石楠。

宁宛然微微的笑了一下,便倚在榻上跟她有一句没一

句的聊着,倒也觉得有趣。雪球被她抱在怀里,漫不经心的抚

着,觉得极是舒服,便又睡着了,小小的身子一动一动的,发

出呼噜呼噜地声音。殿外传来了脚步声,宁宛然看了明嫣一眼

,微微的笑了一下,将雪球放进了榻上的锦篮中,自己起身略

略的整了整衣裳,带了明嫣举步向外走去。

到了外殿倒忍不住惊了一下,来的人竟是萧青臧。她

怔了下,上前行了礼,一时竟找不到话说,只是立在那里。萧

青臧沉默了一会,淡淡道:“朕过来用个午膳,顺便有话对你

说。”

她微微的点了点头,道:“臣妾刚刚令人去明华宫唤

了大皇子和小公主来这里玩耍,皇上既来了,刚好一同聚聚。”

萧青臧的面上现了几分讶异的神­色­,却也并没说什么

,只是点了点头。殿中气氛甚是凝滞,明嫣有些受不了,想起

宁宛然昔日说过的话,忙借故跑了出去,叫了别人捧了茶进来。

二人默默了喝了一回茶,萧青臧终于开口道:“梓童

若有空,可在京中子弟中挑上一挑,选几个人品家世都不错地

……”宁宛然呛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朕……想为上官媚儿赐婚。”他皱了眉,淡淡道。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万两黄金

上官凭苦笑的看着楚青衣。 其实才是初春而已,天气

正是冷热合宜的时候,楚青衣一入城的第一件事却是进了扇子

铺,买了一把折扇,此刻正悠悠的拿了折扇闲闲的扇着,一派

翩翩风流浊世佳公子的风范。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明明就是不需要用武器的,

何必拿了把扇子,这个时节也还不到用扇子的季节罢!”

楚青衣歪了下头,答道:“用扇子看起来比较潇洒…

…”

上官凭几乎喷了出来,楚青衣犹在慢悠悠道:“也更

方便调戏人……”上官凭苦笑的往旁边走了几步,与她拉开一

些距离。

楚青衣嗤的一声笑了起来:“你也不是和尚,我也不

是老虎,你躲那么开作甚?”

他摇头,无奈道:“你呵……”语中依旧不免带了几

分宠溺。

楚青衣嘿嘿一笑,轻轻松松的向前走去,却是熟门熟

路的,看来对这路径甚是熟悉。上官凭微微有些讶异:“你来

过这里?”

她点头,转头一笑:“你不知道这里就是北霄绿林盟

的总部所在么?”

上官凭摇头。楚青衣有些讶异的停了脚步看他:“你

在江湖中其实声望与人缘都不错的,我有时也听绿林盟他们提

及你,也都是品评甚高,怎么却没几个朋友!”

上官凭微微的笑起来,看她满面疑惑,凤眼微眯的样

子,其实很有种冲动,想去揉揉她的发:“我出身上官家,又

是替朝廷做事的,有些人不宜深交,免得冲突起来,大家左右

为难,反而多有难堪之处。”

楚青衣有些恍然。于是唰一声收了扇,手一抬摺扇已

挑起了上官凭的下颌,笑得贼兮兮的:“娘子,你既已嫁入楚

家,从此只管放开心胸,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

上官凭面­色­微微有些泛红。一掌拍开她地扇子。有些

窘迫地看了下四周。瞪了她一眼。好在此时时间尚早。他们又

刚巧行经一条小巷。巷中也并没几个人。

楚青衣见他窘迫。心中逗弄之意顿起。剑眉一挑。薄

­唇­轻勾。正想再调侃他几句时。却有一名穿了一袭黑­色­斗篷地

男子低了头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直直地向楚青衣撞了过来。

楚青衣也不慌乱。 身子微微向右一闪。摺扇开阖。

疾点飞旋之下。劲气四­射­。那黑衣人便哈哈一笑。也不闪避。

长袖抬处。霎那犹如钢铁。直接硬憾了上来。扇袖相交之下。

竟发出铮铮之声。恍如金铁相击。小巷之中被这劲气一激。顿

时沙石翻飞。

楚青衣耸了耸肩。向后退了一步。随手将已残破地摺

扇一丢:“江疯子。赔我扇子来……”

那黑衣人此刻也正懒懒地举起破烂地袖子:“楚青衣

。赔我衣服来……”

这两句话几乎便是同时说了出口。显然这二人时常斗

嘴。时间上竟是掌握地分毫不差。在一旁掠阵地上官凭初时还

略有些紧张。忽然听了这二句。顿时哭笑不得。

楚青衣有气无力地撩了下眼皮,没好气向那人道:“

你不去好好做你的营生,怎么跑这里来了,你不知道这里乃是

绿林盟的地盘么,你就不怕石楠扒了你的皮?”

那黑衣人漫不经心的揭开了斗篷,露出一张刚毅俊朗

的面容,嘴角一扬勾出一个几乎能让少女尖叫窒息的慵懒微笑

:“我正是接了一桩营生。想着你必然对此事极有兴趣。这才

千里迢迢特地赶来寻你的。”形容慵懒,举止洒脱。浑身上下

充溢着邪魅之气。

上官凭眉头微微的动了一下,这个人,他曾在江湖上

见过,却是江湖最为著名地杀手“袖里乾坤”江枫。传此人武

功极高,行事忽正忽邪,­性­情­阴­晴不定,一生最好的莫过于金

钱与美­色­,在江湖中虽说不上臭名昭彰却也绝非善良之辈。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楚青衣与此人竟似也有些交情。

楚青衣撇嘴:“你的好营生,一贯是与我对不上地,

你还是赶紧去找别人才是正经。”

江枫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就去揽她肩膀:“别的营生

如何我不敢说,这桩营生你必然是极有兴趣的,可要找个地方

去谈谈。”

上官凭见他举止轻浮,态度狎昵,心中颇不舒服,微

微拧了眉,一伸手已格住他的手臂:“青衣与我还有事要办,

就不奉陪江兄了,还请江兄自便才好!”

江枫扬起眉,二人手臂相交,都是暗中运气,一时竟

拼了个势均力敌。上官凭不由暗暗赞了一声,不曾想到这个江

湖出了名的浪子竟有这般的好武艺。

江枫运足了气力,却是只觉自己的力道如泥牛入海,

再无一丝反映,再看上官凭却是面­色­如常神­色­宁静,心中也不

由暗暗赞了一声:“北霄上官凭,果真名不虚传!”

因缓缓收回了一分劲道,顿时感觉那边的劲力也立时

便减了一分,不由更是讶然,收回了劲道,他便带了几分诧异

的看向上官凭,却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回,才似笑

非笑的勾起嘴角:“近来江湖最大的趣事正是上官凭与楚青衣

的惊世之恋,不曾想今日我竟亲眼见了……”他懒散的回望了

楚青衣一眼,戏谑道:“我倒不知道青衣却有这个嗜好,早知

如此,我早该守在绿林盟外面,等着抚慰伤心欲绝的海棠娘子

了!”

楚青衣摸了摸鼻子,对江湖中所谓的断袖分桃之说,

她早懒得解释,索­性­转头就走,没好气的丢下一句:“你只是

赶紧去守着石楠,等着她扒你皮也就是了……”

江枫哈哈大笑起来,忽然开口道:“我接了一桩营生

,那人给我万两黄金,叫我阉了一个名叫冉镜殊的人……”

楚青衣骤然吃了一惊,脚下一滑,几乎摔死。却听江

枫犹自慢悠悠道:“据说此人曾任西皖弓马教习……”

迎宾楼,位于竺城最为繁华地大道边上,乃是竺城最

为著名的酒楼。

三楼雅座之上,此刻正坐了三名男子,虽是只得三人

,却是摆放了满满一桌的早点,件件­精­致,­色­­色­昂贵,竟全是

这迎宾楼中最为贵重的菜­色­糕点。

江枫悠悠的喝了一杯茶,笑吟吟的看着楚青衣:“今

儿可是多谢青衣款待了。”

楚青衣冷哼了一声,咽下口中的包子:“少卖关子,

说罢,那人可是李增!”

她自己一路过来之时已细细想了一回,觉得自己在西

皖之时其实也并不曾真正得罪过何人,若说被弄的最为凄惨的

,那自然是非李增莫属。至于宁宇昀,想必给他十个八个胆子

,也不敢来招惹自己,更何况他早知自己是个女子,何来一个

“阉”字。

江枫哈哈一笑:“原来你已猜到了!”

楚青衣一面吃着早点,一面冷笑道:“你既收了他万

两黄金,平白地发了一笔小财,又那般殷切地想着要孝敬我,

我又怎能那般的不给面子……”

江枫“呃”了一声,顿时噎住了,忙抄起茶水一口灌

了下去:“今儿难道不是你请客?”

楚青衣漫不经心地挑起一根笋丝,不紧不慢的咀嚼着

:“你赚了钱,反要我请客,世上岂有这般的好事!”

江枫一连灌了三碗茶水才缓过气来,恨恨道:“赚,

你倒是教教我怎样阉女人呵……”

楚青衣噗的一声几乎便将满口的茶给喷了出来:“你

怎么也知道了……”

江枫见她神­色­狼狈,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半日才道:

“江湖之上,若说攀花折柳,我江枫认了第二,再无人敢说自

己第一。江湖人人都说海棠娘子乃是楚青衣的女人,我江枫只

需一眼便知她其实还是个处子之身,我昔日倒还以为你是有何

难言之隐,暗地里还很是同情了你一番……”

上官凭纵是心中不快,骤一听了此话,也忍不住,嘴

角已是笑意隐隐。

手拿了小瓷勺喂她喝水。她做这些事甚是生疏,难免

有些手忙脚乱,眉目间却有几分自得其乐的意思,雪球绕着她

跑来跑去,时不时的伸出小爪子去扯她衣衫。萧青臧带了几分

深思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规规矩矩低头吃面的长子。

这个儿子与他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在他还不满十八岁

的时候就有了这个儿子,他甚至连初为人父的感动都不曾有过

,有的只是带了几分吃惊的惊愕。韩嫔是个极温柔婉约的女子

,比他犹要大上几岁,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女人,本是太后

的贴身婢女,太后喜她­性­子柔婉,不多说不多问,在他登基后

便赐了给他,封了个贵人。

她出身不高,行事又很有些畏缩,面对他时也总唯唯

诺诺,不敢大声。他想起那个柔顺的女子,忽然生出了几分淡

淡的怜悯。忍不住又抬头去看宁宛然,她面上很有些新奇的意

思,动作小心翼翼的,仿佛抱的不是一个小孩而是金雕玉琢的

宝贝。

他有些自嘲的笑笑,金雕玉琢的宝贝,她何曾稀罕过

那些。

他看了儿子一眼:“是朕的疏忽,一时竟没想到你的

生辰,你心里若有想要的东西,可去找荣禄,他会帮你置办了

的!”

皇长子萧智渊怔了怔,有些愕然的抬头,半天只憋出

一句:“谢父皇恩典!”他昨儿就满了十二岁了,从没得过这

般的恩典,如今得了,心中竟也不觉得如何开心。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导火索

宁宛然兴致勃勃的逗弄着怀中的小小女孩,公主的|­乳­

娘名叫秀迎,因为公主实在离不得人照顾,所以也一并过来了

。 据她所说,公主到现在也不过十三个月。生的极其可人

疼,粉­嫩­­嫩­的面颊上,是一双漆黑好奇的大眼,滴溜滚圆的四

处张望着。刚刚学会说话不久,只是咿咿呀呀的发出一些­奶­声

­奶­气的叫声。

适才令她唤了一声“母后”,却只是木木木木的唤了

半日,终究也没能唤得清楚。秀迎便有些微微的面红,低低的

说公主说话说的原比旁人迟些。宁宛然倒并不甚在意,她从没

带过任何一个这般小的孩子,唯一相处过的便是中虞的檀,那

也已是七八岁的孩子了。

小公主非常爱笑,只是略略的逗上一逗,便能笑开了

怀,露出两排粉红的牙床,上下各有两颗小小的|­乳­牙。明嫣也

实在忍不住,凑在那里伸手去摸她小脸,她于是咿咿呀呀的,

笑得更加开怀,伸出小小的­肉­­肉­的手指去抓明嫣的指头。

明嫣惊喜的轻轻叫了一声,完全忘记了旁边还有萧青

臧在,只是充满新奇的摸着那小小柔软的手。那小小的公主睁

着圆圆的大眼,看了明嫣一会,有些无趣,便松了手,又将自

己的手儿放进了自己口中,专心的啃着。明嫣有些失望的喟叹

了一声,秀迎便也忍不住笑起来,低声道:“娘娘再抱会小公

主,我出给她弄些吃的来,她这样啃着手指,想是饿了!”

宁宛然笑着点点头,她头次抱这么小的孩子,实是一

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小公主在她手上扭了一下身子,咿呀叫着

,含糊不清的,她也听不明白。于是与明嫣对视了一眼,明嫣

偏了下头。理所当然道:“想是饿了,想吃。”

宁宛然点了点头,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话,笑容已

僵在面上。明嫣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娘娘??”宁宛然苦

笑了一声:“她不是要吃……”一面说着。已将怀里的小人递

了过来给明嫣:“小心沾着……”

明嫣扑一声就笑了起来,原来宁宛然宝蓝­色­宫裙上已

污了一块,隐隐的尚有异味传来。

宁宛然白了明嫣一眼,向萧青臧微微躬身:“臣妾失

仪了,还请皇上容臣妾先行退下了!”萧青臧不由一笑,素日

见她总是一副平淡从容的模样,今日这略带狼狈的形容,还真

是难得一见。一旁地萧智渊已涨红了脸,张口想要说什么。宁

宛然已向他道:“殿下自去太傅那里罢,待下了学仍到这里来

用膳好了!”

一面说一面拎了长裙,瞪了明嫣一眼。 明嫣便忍

了笑,抱了小公主随她一同进去了。雪球激动得吱吱乱叫,紧

跟其后,窜了进去。

萧青臧见她去了,忽然便有几分怅然,于是转头看了

儿子一眼:“渊儿,你的妹妹从今日便留在凤仪宫中,由你母

后抚养。”

萧智渊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宁宛然悠闲地倚在温泉水中。凤仪宫中原有一座鸣鸾

池。素来便是帝后沐浴地场所。为求舒适。更特意自宫外引了

温泉水来。鸣鸾池虽不甚大。布置却极­精­巧玲珑。周围白纱翻

飞。池中漂浮着朵朵鲜花。清幽地香气便氤氲浮动在室中。

小公主被放入了一只小小地木盆中。正在池中飘来飘

去。发出咯咯地笑声。

明嫣想着适才地情景便忍不住笑。

宁宛然白了她一眼:“不懂只是装懂。没地弄了我一

身!”自己想想也忍不住笑起来。

“难得看到娘娘也有失态地一日。今儿真是值了……

”明嫣只是笑个不止。

宁宛然淡淡地笑起来。指指小木盆:“先将她洗­干­净

了。抱给秀迎去。”明嫣点了点头。伸手将木盆扯到面前。也

不过是拿了毛巾给小公主擦洗了一番。那孩子便手舞足蹈地叫

着。显然极其高兴。明嫣充满兴味地一面给她洗着。一面大呼

小叫地。忽而举起滚圆地手臂嚷嚷着:好像藕节;忽而又兴致

勃勃地指着手上地小涡嚷着好可爱。

宁宛然被她逗得几乎笑起来。毕竟又凑了过来,好好

的端详了一番。一时洗­干­净了。明嫣便抱了小公主出去了。宁

宛然心中不愿去见萧青臧,毕竟又在鸣鸾池中消磨了大半日才

懒懒地披衣出来。温泉本不能久泡,她泡的时间略久了些,晚

间又稍稍的受了些风寒,一出池子,便觉浑身娇慵无力,人也

懒懒的只是昏昏欲睡。

只是走了几步,便觉得脚步也有些微微的发虚,好在

池外本有宫女候着,见她出来,忙上前搀扶了,一路将她送进

寝宫,又唤了明嫣过来。明嫣过来时,见她面­色­潮红,倒唬了

一跳,好在她本习过一些医术,把脉之后便也放了心,只是服

侍着宁宛然睡下了。

待出来时,已听有人问了一句:“皇后怎样了?”

明嫣抬头见是萧青臧忙行礼应道:“娘娘只是多泡了

一刻温泉,昨儿又略受了些风寒,只睡上一觉便无大碍了!”

萧青臧点了点头,举步便往里走去。明嫣有些微微的

犹豫,也不知该拦不该,宁宛然与萧青臧的关系虽不曾与她明

说,她何等玲珑,却哪里看不出来。此刻站在那里,左右为难

了一会,毕竟还是没有胆子去拦,只由得他进去了。

萧青臧叹息的坐在床边,默默的看着睡地昏昏沉沉的

宁宛然。她的执拗,早在中虞之时便已见识了,她是那种寂寞

到宁可自己骗自己也绝不肯直面的人。情愿守着心中自以为是

的完美,也不肯接受一点有瑕疵的东西。不管是岳漓涵抑或是

自己,都是有瑕疵的,因了这份瑕疵,她或者便永不会原谅,

也永不会回顾一眼。

忍不住抬头去触碰她的面颊,嫣红如桃花,细腻如最

最上好的花蕾,淡淡地馨香扑鼻而来,却并不是她最为诱人的

体香。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微微的发热。他低了头,轻轻触

了下她地樱­唇­,她从来都是不爱胭脂花粉的,偶尔淡扫蛾眉,

轻点樱­唇­。

唯一一次见她浓妆却是立后的那日,庄重雍容。仿佛

盛开的牡丹,鲜妍夺目。宫中不少女子,却并没有几个能将凤

冠翟衣穿出真正的味道,那是一种母仪天下地气势,优雅从容

而尊贵。这种气势他只在自己母亲身上见过。他有些自嘲地笑

了笑,世家大族的女儿,真正地大家闺秀,毕竟不比宫中那些

小家碧玉的妃嫔,多少年的积淀。才能有那种雍容优雅的气势。

上官凭的话语不由又在耳边响起。

“包括嫁给她的丈夫?替她得到她一心想要的宠爱么?”

这是她对楚青衣说地话,这话也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她并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说这些话又是为了什么?这些话藏在

她地心中只怕已经很久了罢!他觉得有些微微的惶恐。十年了

,除了容貌,她几乎再无一处像是当年的那个女子,一点也不

像……以至于他一度也曾怀疑她是否真是宁馨儿。可是……确

实是的,这个天下不可能会有第二个天香女,即使有也绝不会

生得一般无二的容貌……

他在床前坐了很久,心中思绪翻飞,浑浑噩噩,直到

她发出一声轻轻的嘤咛:“水……”他极自然的起身。走到桌

边倒了一杯水,再扶她起来,喂她喝水。她却连眼也懒得睁,

软软的靠在他怀里,径自喝完了水,只是朦胧的叫了一声:“

明嫣……”

他苦笑了一下,觉得有些无奈,她没发热,只是睡地

有些迷糊。难得的迷糊。

“还想喝水么?”他柔声问了一句。

她柔软的身子忽然便僵住了,一双秋水明眸顿时睁了

开来,犹带几分水汽朦朦的大眼一看到他,顿时清明起来。挣

开他的怀抱,她拥被坐了起来,神­色­宁静中带着冷淡。“明嫣

那丫头真是该打了,竟让皇上来服侍臣妾了。”她自顾自的说

着,扬声叫道:“明嫣……”

外殿响起一声清脆的应答,环佩声中。有人匆匆跑了

进来。他忽然觉得恼怒。一股无名的火起便从脚底直冲到头上。

“滚出去!”他厉声道,头也不曾回。脚步声顿时止

住了。空气凝滞着,有种风雨欲来的宁静。宁宛然也吃了一惊

,原本还有些迷糊地头脑顿时清明起来,忙看了明嫣一眼,示

意她赶紧出去。萧青臧不会将她怎样,她很明白,可是对明嫣

,他却是无须顾忌什麽的。

明嫣显然也被唬住了,一声也不敢出,乖乖的退了出

去。

宁宛然略略的定了下心神,再没了一丝的睡意。她从

来都是不愿意与萧青臧独处的,这个男人身上有种莫名奇异的

张力,让她忍不住就会觉得很是紧张。这种感觉她在岳漓涵身

上从来不曾感受到,所以多数时候,她宁可与岳漓涵相处。

深深的吸了口气,她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臣妾仪

容不整,只怕污了皇上的眼……”她匆匆找了个借口,想要支

走他。

他冷笑了一声:“朕倒是觉得宛然如此情状,别有一

番风味,朕看着却赏心悦目得紧!”

她抿紧了­唇­,心中七上八下地,心也揪了起来,自从

向他挑明了天香女之事后,他总是很沉默,言谈之中,总是多

番相让,并不会与她针锋相对,也正因为如此,她渐渐地便也

有些懈怠,浑然忘记了他是个怎样的人。

原来自己……也有得意忘形地一天……

她有些苦涩的想。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如实相告

她僵硬的坐在床上,他却懒懒的倚在床沿,面上无喜

无怒,平静的看不出一丝波澜。

她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道:“皇上何必这般逼

着臣妾,大家相安无事岂不很好!”

“相安无事?”他挑眉冷笑:“朕立你为后可不是为

了供在佛龛之中的,你以为你是观世音,可以站在佛龛里保佑

天下?”

她苦涩的笑笑:“臣妾怎敢与菩萨相较,菩萨立琉璃

净地,臣妾却是身处三千红尘;菩萨与人慈悲,普度众生,臣

妾却是危如悬卵,岌岌可危……”

她语调悲凉,面­色­黯淡,他怔了一下,心中一阵发酸

,轻轻的动了一下,他将她揽进怀里,低声叹息道:“我会好

好待你的,为何……你总是不肯信我!”

她摇了摇头,平静道:“皇上若真是对臣妾好,便该

放了臣妾离开……”她僵硬的靠在他怀里,不肯放松分毫。

他狠狠的箍着她,不肯略略松手:“我放了你走,岳

漓涵肯么,他也肯放了你么?宁宛然……宁宛然,你究竟是谁?”

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你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

她轻轻的叹了一声,毫不留恋的推开他:“我等你问

这句话已等了很久了!”

是的,我已等了太久了,原以为你会问,你却总是顾

左右而言他。这个秘密憋在我心里已很久很久了,我终于忍不

住对青衣说了,我不敢告诉她一切,我怕她会用古怪的眼神看

我。这个世界,没有人比我更孤单,或者也会有同我一般孤单

的人,可是我无缘与他会面。

我用着别人地身体。绝世地美貌是别人地并不是我地

;傲人地家世是别人地。也并不是我地;看似爱着我地人。我

不知道他究竟是爱我还是爱这具身体或是这个身体所代表地东

西……

岳漓涵。我至少还能相信他。相信他看上地只是我。

虽然他也爱我地容貌……他从开始认识地便是宁宛然。他从来

不曾认识过宁馨儿。即使我并不能爱他爱到掏心掏肺、舍生忘

死。他也绝不会爱我爱到抛弃一切。但是至少。他知道我是宁

宛然。只是宁宛然……

他说:“朕一生。绝­色­女子见得多了。宛然算是绝­色­

中地绝­色­。却也未必便在朕眼中。朕所想要地。独独只是一个

宁宛然……”

而对着你。我却只是一团乱麻。我不知道你想要地是

谁。 是宁馨儿、是天香女还是我……我甚至会感觉到。我

对你有一种奇异地依恋。仿佛是凭空而来。宛如空中楼阁一般

。无根无由。却莫名地存在。是因为这具身体么。她那么地依

恋着你。纵使灵魂已然消散……

而我就像是在一场梦中。彷徨地前行着。十年地岁月

。我已几乎弄不清楚我究竟是宁馨儿还是宁宛然。

庄生梦醒迷蝴蝶。此情惘然一若梦……

我不知道这一切的根由为何,究竟是馨儿穿到了宛然

的身上懵懂地过了二十八个岁月。然后重又复归本体;抑或果

真是宛然因车祸来到了这个世界,卷入了这一场爱恨纠葛之中。

她长长的叹息着,慢慢的说着,没有分毫地隐瞒,他

的神­色­便也变幻着,­阴­晴不定。她甚至爽快的将岳漓涵的事情

尽数说了出来,从初相识到最后的别离。

“我占用了她的身体,这是我亏欠她的地方……”她

神­色­宁静的看他。

“我知道她是希望能够留在你身边的……”

他沉默了许久,淡淡道:“可是你却是希望留在岳漓

涵地身边的。是么?”

她怔了一下,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楚青衣抬头看了上官凭一眼,他已沉默不语很久了。

她有些诧异的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你傻啦!”

上官凭微微的苦笑了一下,早知她不是个细心的,若

不明说,只怕她一生想也不出个头绪来:“你跟江枫关系很好

么?”

她恍然,于是歪着头,很好玩的看他:“你这是在吃

醋么?”

他咳了一声,有些微微的尴尬。顿了一下才道:“算

是罢!”

她于是哈哈大笑起来。眉目一时飞扬:“我跟江枫认

识很久了,是在青楼认识的。当时我们争抢一个名妓,闹得不

可开交。那女子不能取舍,那鸨母又不敢得罪我们,只好说是

姐儿爱俏,鸨儿爱钞,只看我俩谁银钱比较多姐儿就归谁!”

上官凭冷汗无语。

“我说银钱给了妈妈未免可惜了,不若看谁舍得洒。

就约了他在道旁两侧各建高台,遍洒银钱,谁洒的多,洒地时

间长就算谁赢了。一旦上了高台,谁若先下来,就算谁输。他

受不了激,果然允了。我便找了石楠,兑了十几箩筐的铜钱。

他却是个实心眼的,竟兑了几箩筐银子……”楚青衣想着,忍

不住大笑起来。

上官凭汗颜,苦笑道:“那自然该是你输了。”

楚青衣撇嘴道:“我怎会输,他将银子都洒得光了,

老鸨儿又不傻,街上拣钱的也并不都是老鸨家的亲戚。我洒完

铜钱,拿了张银票在老鸨儿眼前一晃,就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可怜他凭空白洒了好几万银子……”

上官凭无语,想起江枫,心中不免极是同情,一时竟

也没了初时厌恶的心理。

楚青衣嘿嘿一笑:“他吃了我几次亏,总算才学的乖

了……”她一面笑一面伸手拍拍上官凭的肩:“虽说你有时比

他还笨,不过待我好好调教个几年,想必会聪明起来地。”

上官凭停下脚步,席地坐了。楚青衣便也随随便便地

坐在他身边。

原来楚青衣在竺城凭空撞见了江枫,便也懒得再去绿

林盟,在迎宾楼一顿吃了江枫数百两银子后,抬脚便想走人。

江枫愤恨无地,死拖活拽硬是叫她赔袖子。

偏巧她身上并无零钱,竟生生的跑至楼下,拿了五两

地银锭子寻了乞丐换了一个铜板。以至那乞丐不可置信之余,

几乎咬断了满口的大牙,才确认这确是银锭子,绝非假冒,于

是掏出铜板换了,掉头欢天喜地的跑了。

楚青衣得意洋洋的将铜板丢给江枫赔了袖子。再下楼

的时候却几乎被满街举着铜板兑银子地乞丐挤死。亏得她武艺

高超轻功佳妙,这才逃得­性­命,却又被江枫平白取笑了一通。

他二人一路互相斗嘴吵闹,上官凭看在眼中,虽是口

中不言,心中已然极不是滋味,江枫在时,他也只能笑笑的忍

着。待江枫走后,终究忍不住沉了脸下来。

楚青衣顺势靠在他身上。懒懒的叹了口气。空旷的原

野中,并没有几个人。春阳暖暖的照拂着,她阖上眼睛。慢慢

道:“不知道宛然在做什么?”

上官凭抚摸着她的发,自从真地决定在一起后,楚青

衣就不曾再剪过发,只是一时半会,总还是留不到那么长。他

心中忽然觉得很是温馨,她虽是个极粗疏的人,可是有时也会

极细心的体贴着你,虽然那种细心的时候实在是很少很少。

或者也正是因为少,所以才格外的感觉熨帖。

明嫣默默的给宁宛然梳理着长发。挽了个飞燕髻,发

上斜斜的Сhā了数朵珍珠攒花如意簪。她素日虽是胆大包天,今

日被萧青臧呵斥了几声,依然忍不住有些胆战心惊。梳发的时

候,手指也有些微颤,倒是好几次扯到宁宛然的发。

宁宛然有些苦笑地拍拍她的手:“莫怕,他不会怎么

你的!”

明嫣苦着脸,低声道:“娘娘,你们吵架了么?今儿

皇上出去地时候。那脸上已不是能刮霜了,他走过的地方,我

都只觉得­阴­风惨惨,寒气飕飕……”她打了个冷战。

饶是宁宛然正是心绪烦乱的时候,却也忍不住被她说

的笑了起来:“听你这般一说,我倒是感觉到了黄泉地府了。”

明嫣苦了脸:“我的好娘娘,您若是体谅着我,就略

给些好脸给皇上罢。也好为我们做奴才的留条生路,连小公主

都被吓得哭了起来。”

她于是笑笑。伸手拧了一下明嫣的小脸:“油嘴滑舌

的。也不知是收了别人什么好处了!”

接下去的日子,很是忙碌。萧青臧再也不曾来过,她

也只是淡淡地笑着,神­色­宁定。

小公主依然留在了凤仪宫中,宁宛然其实对于小孩子

并非那么的热心,她喜欢的是如同檀那么大的孩子。可以在闲

暇的时候,陪着她,说一些童言童语;可以给她做几枝炭笔,

教她绘画;或者握着她的手,在琴弦上慢慢的拨动。而小公主

,实在是太小了。

明嫣有时候会嘟起小嘴儿,抱怨着宁宛然给她带来的

麻烦,使得她成为了一个­奶­妈。

宁宛然也只是笑着。

宫中已放出了一大批的宫女,多数都嫁给了朝中地官

员为妾。

也有一批是不愿嫁的,只是默默的收拾了行装,带了

一生的积蓄,步出了宫门。宫门外的世界,于她们,也不知会

是晴空万里或是­阴­云密布,总之,她们是走出了宫廷了。

更有一批,是不愿离开宫廷的,她们年纪都已不小了

,有的已年过半百。她们已在这寂寞的宫廷中,消磨了大半生

的光­阴­,早已习惯了这个宫廷,她们已不知道,出去后,自己

还能­干­些什么。

宁宛然看着手中地最后一份名册,微微地发了一回怔

,慢慢的用笔划去了几个人名,又特意勾选了几个名字。在一

个熟悉地名字旁边她注了一行小字:“人品温雅,可堪托付!”

这是为上官媚儿所挑选的,未曾婚配,人品上佳的朝

中官员或世家之子。

在那一行小字旁边是一个人名:燕谦循。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落花流水

宁宛然斜倚在软榻上,微笑的看着明嫣与秀迎逗弄着小

公主,雪球高兴的在一边乱跳。

她已渐渐习惯了如今的生活,日子也便过得悠闲而散

漫。时而会有宫妃过来,打打趣,说笑几句。宫里人都已知道

这位皇后娘娘并不得宠,可是并没有谁敢慢待她一分,她毕竟

是世家大族出身,手中又掌握着后宫生杀予夺的大权。

太后是久已不理事了,又爱清静,宁宛然自然也并不

会主动去寻她表示孝心。她悠闲的摆弄着手中的木制小人,那

是一个极­精­致的木偶娃娃,玲珑­精­巧的五官,修长柔韧的身材

,挽了个垂髫,穿的却都是各­色­的绫罗衣衫。

那些衣裳,桩桩件件皆是宁宛然亲手做的,她近日爱

上了给这小娃娃做衣裳。曲裾深衣,上襦下裙,还饶有兴趣的

绣上了­精­致的花纹。有一回兴致来时,甚至做了一袭长长的西

式婚纱,取了自己的妆盒,拆了数朵珠花,小心的钉在了衣上

,又令人去内务府中,找了好些的金银薄片,于是珠花亮片皆

全,直将明嫣看得直了眼。

小公主又大了些,这个时候的孩子正是一天一个样子

的时候。在众人的齐心协力,努力教育下,终于学会了叫母后

宁宛然听了也就笑笑,摸摸她的小脑袋以示嘉许。

隔日便xing zhi bo bo 的画了张图,去寻了内务府硬是做了只约有人高的rong mao 熊bao bao,nei li 都填了棉花。

东西送到凤仪宫的时候,只喜得小公主爱不释手,只

是抱着,一叠连声的喊着:“母后……”偏还­唇­齿不清,­奶­声

­奶­气的,逗得宁宛然笑得倒跌,因给她取了个小名叫做笑笑。

萧智渊依然时常会来凤仪宫,宁宛然无意引起萧青臧

的猜忌,对他也无多少话说。只是微微的笑上一笑,往往留他

用了膳再走。

她漫不经心的拿了棋谱,随意的翻着,却忽然顿了一

顿:“明嫣,今儿该是四月了罢!”

明嫣将一块桃­肉­放进笑笑的手里,她便拿了桃­肉­努力

地张口。用那四颗小小的门牙啃着,圆溜溜的眼珠子四处乱转

。“今儿四月初二了。”明嫣答道。

宁宛然于是微微的笑了一下:“按行程,青衣如今该

到上官家了!”

明嫣皱了皱鼻子,做个鬼脸:“可怜的上官家!”

宁宛然想着楚青衣。不由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过了一

会。忍不住喟叹道:“真想看看青衣做新娘子地模样!”眉目

间已现出向往之­色­。

明嫣歪了头。想了半日。实在也难以想出楚青衣穿上

女装地模样。更莫要说一身地凤冠霞帔。于是开口道:“我想

了半日。倒是想到上官公子穿着凤冠霞帔地模样了。至于楚…

…楚公子。还是任由她穿自己地衣服得了!”

宁宛然哑然失笑。正要调侃几句。外面已有宫人进来

。行礼禀道:“上官大人求见!”

她怔了一下。一时竟想不起这宫中除了已然辞官离去

地上官凭还有哪个上官大人。

那宫人见她神­色­迷茫。只得解释道:“是上官媚儿大

人!”

宁宛然恍然。这才想到上官媚儿地身份乃是春晖宫地

四品女官。她不由微微地叹了一声。隐约猜到上官媚儿是为何

而来了。

到了四月头里,天气愈发的热了。桃李争春之势已慢

慢地歇止了,枝头虽开得仍有几分热闹,却已少了三月里的霸

气与嚣张。上官媚儿默默的站在一株半已凋零地李树下,蜿蜒

的太液池在她脚边慢慢流淌,几瓣落花飘零。

她今儿穿了一身襦裙,月白的绣花上襦配了一条石榴

红的百褶裙,清淡而不失艳丽。柔媚的面上带了几分淡淡的失

落,厚厚的妆粉掩不住眼下的青­色­眼圈。

见了宁宛然,她便盈盈的行了一礼。直起腰后,便定

定地看着宁宛然,双目灼灼,甚是无礼。宁宛然没有说话,只

是安静的站在那株李树下。

“你今年已二十八了罢!”她忽然开口问道,没有尊

称,话里尽是尖酸刻薄。

宁宛然淡淡的笑了一笑,无意理会她的尖刻:“赐婚

乃是皇上的意思……”

“我知道……”她有些自嘲的笑笑。我知道那是他的

意思,他若是不发话。你怎会管这件事。她打量着她。素衣罗

裙,翩然出尘。即便在最为挑剔而纤毫毕现的阳光照­射­下,那

张姣美如玉的面上仍是找不到一丝地瑕疵,晶莹而剔透,如同

最最上好的美玉。

“皇上一直在削世家权柄,你不知道么?”

宁宛然淡淡的应了一声,眉目间有丝厌倦。

她冷冷提醒道:“你也是出身世家……”

宁宛然于是叹了口气:“你来寻我,就是为了对我说

这些的么?”

她梗了一下,有些微微的恍惚,伸出手,接住一片飘

落的粉­色­花瓣。却是捏在手上端详了许久,才慢慢的松了手,

那花瓣便在风中轻轻飘了一下,悠悠落在水中,打了个旋儿,

随着流水缓缓而去。

“花自飘零水自流……”她凄凄的笑了一下。

“我自小就很喜欢皇上……”那时,他远不如现今这

般冷峻,他会微微一笑的扶起跌倒地我,温和地问上一句,可

曾摔痛了……

那个笑容在一个十岁的少女心中留下地是如许深刻的

痕迹,使她不由自主的去改变自己,想要成为配得上他的女子

,希冀着有一日能够高高的昂着头,站在他的身边……

十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六年前,她背负着家族的期

望,怀抱着自己小小的粉­色­的心愿踏进了皇宫,终于只是花落

水流去,多情总被无情误……

宁宛然沉默了一会,平静道:“你若不是世家的女子

,他不会这般待你的……”宫中的妃嫔虽不算多,也并不少,

他不会在乎是否再多出一个来。

高门世家原就是一把双刃剑。能够支撑起皇室也能够

拖垮掉皇室,四百多年的皇朝,已再有了太重的负累,再也承

担不了第二个四百年了。一片承平地景象后,究竟有着怎样的

**,她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去知道。

“你也是世家女子……”她的眼中透出冷意。

“你不但是世家女子。你还是天香女……”她笑得恶毒。

“难道你以为自己有能力去改变天香女一直以来的命

运么?”她咄咄逼人。

宁宛然不由叹息了一声,有些淡淡的无奈。

“帮我,帮我留在这宫中……我若能产下皇子,他必

是将来地皇上……我……也会帮你,天香女的命运将不会在你

身上重演……”她向她伸出手。

她便也伸出了手,慢慢的盖住她的:“你以为他是可

以轻易改变的人么?你以为你能够留在宫中就可以平安的生下

皇子?出宫去罢!远远的离开这里,我仔细的为你挑拣了人选

,他们都不是世家大族的人,他们都是皇上将会重用地人才…

…”

她微微的恍惚一下。想起那个曾在西皖澄净的夜空下

静静听她吹箫地男子。

“天下的昏君或者各不相同,明君却大抵相似……”

她笑了笑,温和道:“我有时候真觉得。这个世界昏君实是太

少了些……”

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乌云般的发,黑鸦鸦的铺满了

整个枕头。楚青衣的发原就极黑又极多,养了一个多月了,虽

然并不曾养的很长,比之从前却也可观得多。

她有些委屈的看他,脸上是可怜兮兮的表情:“我还

没睡够!”

他忍不住笑,眼中全是宠溺:“丑媳­妇­终归要见公婆

,你已拖了好几日了!”

她于是扁了嘴:“我很丑么?”

他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抱住她:“在我眼里自然是最

美地!”

她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你言下之意就是在别人眼

里,我就是最丑的了。”有些无理取闹的瞪大了眼,愤恨的看

他。

他只是笑,楚青衣于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她努力的

在路上磨蹭着,只为了能够迟上数日到上官家,明知道终究要

过这一关,却总抱着侥幸心理。

“我没爹娘,真是便宜你了!”她喃喃道。

上官凭笑着拧了下她的鼻头:“你若有爹娘,又肯带

了我去见他们。我定然是恨不能肋生双翼立即飞了去的,断然

不会像你这般!”

磨磨蹭蹭,今儿头痛,明儿脚痛,连心绞痛、腹泻都

全部拿了出来做借口了。

楚青衣撇嘴,有些无言。眼珠子转了下,于是推了他

一把:“我要好好地梳妆打扮下,所以你赶紧出去罢!”

上官凭愕然,上下打量了她半日。才充满讶异道:“

梳妆打扮。你确定你会?”

她于是大怒,剑眉倒竖。凤眼圆睁:“你什么意思?”

随手卷起被子、枕头毫不留情的砸了过去,上官凭有

些无奈的摇摇头,只得退了出去。

这里已是宣城,离着临安不过百来里的路程。楚青衣

到了这里却再不肯向前走上一步,至今已滞留在此五日有余。

头痛、脚疼、肚子胀,只是变着花样的来拖延。上官凭哭笑不

得,只得陪着她,想着她总有一日也是要疼完了的,岂料今儿

连梳妆打扮的话都说了出来了。

他抬头看看天­色­,已是将近午时,想来这一梳妆打扮

,怎么也得弄到一更天了。他笑笑,忍不住便带了几分好奇的

想着她会如何的梳妆打扮。

正在心头雀跃好奇之时,却见那店小二匆匆走了进来

,笑着打了个千,道:“快到午时了,公子今儿不知想吃些什

么?”

他笑了笑:“只捡那清淡些地来个四五个就是!”因

随手拿了一块碎银子赏了。

那小二自是眉开眼笑地去了,这屋里住的两位公子出

手都大方得紧,虽说关系过于暧昧亲密了些,他却也能忍受,

总是富贵人家地通病,穷人家虽不能理会得,只是有银子便好

。他下去了不多一会的工夫,便捧了大托盘过来,盘子里,­精­

­精­致致的摆放了几个菜。

上官凭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自己走到门前,敲了

两下:“青衣,青衣,该吃午饭了!”内室一无声息,他拧了

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便又唤了两声,内室依然静寂。

他的心忽然便拎了起来,也顾不得其他,一脚便踹开

了门,房内依旧一片杂乱,被褥委地,绣枕横陈,楚青衣已不

知去向。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闲事

上官太后默默的看着坐在春晖宫中的儿子,他略略消瘦

了几分,眉目间有些倦意。 她忽然有些恍惚,想起这副表

情,在他刚刚亲政的那段时间里,原是经常能看到的。

原来一晃就过去这么多年了。

“让媚儿留下来罢……”她终于开口。

他摇了摇头:“母后,后宫之事,理应由皇后做主!”

“馨儿这些年长进了不少,也不似从前那般好妒了……”

他怔了一下,笑得有些苦,她自然是不好妒的,因为

她……根本不是馨儿。这些日子一直没去见她,她应该过得很

是悠闲吧。她一直以来所求的不就是这样的日子么。

“哀家已让媚儿去寻她了……”

他听到母亲这么说,于是楞了一下,慢慢的起了身。

“母后只是安心养病就好,宫里的事情,就莫要多管

了。四弟很快就要回京了,朕会让王妃时常进宫陪陪母后的。

”说完了,他起身行礼,告退离去。

荣瑜谨慎的跟在他身后,他近来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自从那位娘娘进了宫,皇上的­性­子就越发的­阴­晴难测,他这个

随身伺候的人实是苦不堪言。他有心想在之中和和稀泥,怎奈

那位皇后娘娘看似总是云淡风轻的笑着,说话做事竟是滴水不

漏,油盐不进萧青臧拧了眉,大步向凤仪宫走去。走至凤仪宫

门前时,脚下却忍不住顿了顿,心下有些犹疑不定。只一犹豫

间,已见花木扶疏的宫门中,正慢慢的转出一个人来,高挑身

材,娉婷婀娜,赫然是上官媚儿。

她低了头,慢慢的把玩着手中的一支艳杏花。若有所

思的模样。萧青臧皱了眉,这个时候,他实在并不想见到上官

媚儿。上官媚儿却已看见了他,秀丽的眉儿便扬了扬,眼中带

了惊喜,露出一个笑容。盈盈的上前来行了礼。

他微微地点了头。淡淡道:“媚儿正要走么?”

上官媚儿欣然点头。却听他道:“朕恰有事。要去寻

皇后商议。前日地人选。你可看了?”

她僵了一下。低头慢慢道:“谢皇上关心。臣妾会尽

快将此事告知家中。由祖父做主。”心底泛起了一丝凄清与黯

淡。他漫应了一声。径自走入了凤仪宫中。上官媚儿心中怅然

若失。再抬头时。那一抹明黄地背影已消失在凤仪宫中。

她轻轻地喟叹了一声。 梦……是该醒了……

宁宛然立在池边。懒散地看着花落水流红。忍不住有

些自嘲地笑笑。在宫外地时候。最大地心愿就是能将悠闲平静

地生活继续下去。如今终于还是进了宫。却连自己究竟想要什

么也并不知道了。如今这生活表面还是一如既往地悠闲而平静

。其实内里早已暗潮涌动。

人果然是糊涂些地好。理所当然地糊涂下去。或者一

生就过完了。也能过得开开心心地。全无烦恼。脚步声忽然响

起。很有些熟悉。她叹了口气。头也没回:“皇上可曾见到媚

算算时间,应该是能碰上的。

话说完了,忽然便觉得有些后悔,刚刚还在想着要糊

涂些,却总是难以做到。

萧青臧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停了下来:“你是怎么跟

她说的?”

没见到她以前,总是觉得心中茫然。不知该如何面对

她,不知该如何界定她。神鬼之事,天下多有,世间万事,不

可以常理测之者甚众。而她,除了较之常人略聪明些,其实也

并没有任何过人之处。至少,她不愿进宫,最后为势所迫。还

是一样要入宫。

终于走进凤仪宫。见到她安静的立在太液池边,忽然

便觉得安心。是谁其实都不重要,岳漓涵要地是宁宛然,他要

的何尝不是。

她笑了笑:“媚儿是个很是执拗的女子,皇上若是不

想生出事来,我倒是劝皇上将她留在宫中!”她抬了手,接住

一瓣飘落地杏花,专注的看着。他没来由的火往上冲:“梓童

果然贤惠得紧,真是我北霄之福!”

她怔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笑:“皇上不

曾准备了火刑柱来烧臣妾,臣妾已是深感大恩了,区区小事,

怎么担得贤惠二字!”

他冷笑了一声:“朕贵为天子,自有天佑,天香之女

,死而复生,难道不是另一种吉兆!”

她居然也点点头:“皇上圣明!”

他气结,几乎便要转身离去,却又终究挪不动步子。

“朕该如何做,你才能满意?”他叹口气,缓缓的问

了一句。

她愕然良久,眸中便透出了丝丝的茫然:“我也很想

知道,我究竟要如何做,你们才能放过我呢。”

他苦笑了一下,平静道:“朕有时会想,若是你此刻

身在南岳宫中,面对的是岳漓涵,你又该是何态度?”

四月的午时阳光已颇为刺目,照在身上暖暖的,晒的

久了,便有些微微地汗意。

这里,离了宣城已有数百里之遥,楚青衣出了宣城,

还不曾忘记去寻了绿林盟,故意布了几处疑阵,以免自己还不

曾跑了几日,便又被上官凭追上,那岂非白跑了这一次。

她懒懒的躺在树上,这是一棵四人也合抱不来的槐树

。宽大的主­干­斜斜的伸出了一条粗大的分枝,枝叶浓密繁盛,

遮住了刺眼的春阳。上官凭此刻应该已经发现自己溜走了罢,

她歪着头想着。心里忍不住就有些歉意,其实我也不想的,可

是……

她打了个冷战,光是想象上官家那些长辈亲属看自己

的眼光,她就实在没勇气跨进去。上官,你可不能怪我,你若

是女子,我到你家,自然是理直气壮地。

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衫,要怪。就怪你不是个女子。

她随手拿了张帕子盖在自己面上,又挪动了一下方位

,避开了从树叶间隙中落下的阳光,打算小憩一会。帕子上有

股清新的味道,她不由笑笑,这是上官凭的帕子。他是个极爱

­干­净的人。想着他,便会觉得心中温暖,这辈子,想必再也找

不到一个肯如此包容自己的男人了。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忽然又想起岳离轩来了,那块牛

皮糖,如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她朦胧地想着,何时回了南岳

,若是有空。不妨去找他玩玩……还有……九郎那臭小子……

温婉的春风带着清淡地香气轻抚着她地面容,她渐渐

沉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嘈杂的金铁交击地声音声声入耳

。伴随着痛呼与尖叫。她不耐地伸手扇了扇,想将声音扇走,

只是那声音总也是不知趣的传入耳中。

她终于怒了,于是愤然扯去遮面的帕子,飘身下树,

大喝一声:“哪里来的龟儿子,不知道你爷爷睡的正香么?”

树下的两批正打得热闹的人一时愕然,面面相觑了一

下,才回过神来。西面一名蒙面的黑衣汉子已冷冷道:“连他

一起杀了!”黑衣人同声应诺。抡剑又向原先的对手砍了过去。

一名身材魁梧地汉子冷笑一声:“这小子交给我了…

…”一刀就冲着楚青衣砍了过来。

楚青衣哎唷一声,一猫腰便闪了过去,手往腰里一摸

,却摸了个空,这才想到原来自己的第一把摺扇已被江枫毁了

,第二把摺扇拿去挑了下上官凭的下颌,还未及说几句调戏地

话儿,便被上官凭抢了去,当场毁尸灭迹了。此后上官凭只是

将自己管的死死的。再不肯给自己机会去扇子铺走上一走。

她摸了摸鼻子,叹道:“果然是扇到用时方恨少,过

了今儿,我必买上一麻袋背着……”身形飘忽如魅,随手一掌

拍在那黑衣人发上,那魁梧黑衣人连哼也不曾来得及哼上一声

,便已软软的倒了下去。

那一拨穿了护卫服饰的侍卫见她武功如此之高,显然

又是帮着自家的,无不欢欣振作。各个挺了武器冲了上去。一

时竟与人数较多的黑衣人打了个平手。楚青衣看那群侍卫人虽

不多,武功却都甚高。心中不由暗暗惊讶,既已出手了,她自

然也再无顾忌,只是指东打西,全场游走,不多一会,场中已

被她打晕了五六人。

楚青衣瞄了一下场中,正欲再下手,已有人斜刺里冲

了出来,举刀挡了过来,她忙缩了手,正要变招将那人打到,

那人却已沉声喝到:“今日之事,都是误会,在下看朋友与这

一行人并无交情,何必无端与我等结仇。”

楚青衣拍了拍衣裳,看此刻场中已是护卫占了便宜,

其实已无须自己出手,便无谓道:“你们无端的搅了我的好梦

,却还与我说甚误会,岂非笑话!”

那人怒道:“朋友不也无端搅了我们生意!”

楚青衣听了生意二字,倒怔了一下,打量了他几眼,

才漫不经心道:“你是哪家地人,做的是哪头的暗码子生意,

是何人委托?劫掠人家­妇­孺,难道竟一点也不顾江湖道义?”

她眼光何等的尖利,一眼便看出那十几名护卫死死的

守住一辆朱漆雕花马车,适才那车中还隐隐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而这几十名黑衣人,各个黑巾蒙面,浑身上下不露一丝破绽

,手下也颇硬,显然不是无名之辈。

那人有些语结,恨恨道:“此事确是我们理亏在先,

我看朋友也是道上的,难道真要赶尽杀绝!”

楚青衣笑了笑:“带上你的人,快些滚罢!下次若再

让我撞上了,必不轻饶!”

那人见她语气松了,暗暗放了心,当下扬声叫住自己

的人,那些护卫倒也不曾追杀,只是护住马车,神情警惕。那

人又唤了手下,看了地上受伤地众人,楚青衣下手不轻,虽不

曾伤了­性­命,却也是或断腿折骨或昏迷不醒。

那人略看了一下,却拱手向她道:“蒙阁下盛情,不

曾伤了我的人,在下谢了!”挥一挥手,那群黑衣人便都悄无

声息的抬了受伤之人,瞬间消失在原野之中。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千金一笑

楚青衣看着他们迅速消失,眼中不由的便有几分疑惑。

心中暗暗的盘算了一回,却总也想不出这批人的来路。她甩了

甩头,有些漫不经心,本就是随手管的闲事,又何必想那么多

。向那马车看了一眼,她转了身便要离去。身后却有人已高声

叫道:“公子请留步!”

她一怔,露出一个闲散的笑,转头道:“叫我么?”

一名穿了藏青­色­侍卫服侍的男子已大步走了过来,向

她拱手道:“今日之事,多谢公子相助了,公子大恩,我等铭

感五内!”声音清越,如金玉相击,甚是悦耳。

楚青衣挑眉一笑:“铭感五内就不必了,我这人最是

不爱虚的,你只来点实在的罢!”

那侍卫愣了一下,眼睛也睁得大了,显是万万想不到

她竟会说出这般一番话来。楚青衣带了几分兴致的看着他,这

个侍卫年纪颇小,又生了张俊俏讨喜的娃娃脸,白净的面皮,

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扬,不笑也笑的。初时肃容侃侃而谈,尤且

不甚觉得,一旦睁大了眼睛,薄­唇­微张,露出惊愕的神情,顿

时便显出几分清秀幼稚的模样。

那侍卫显然也发觉对方看着自己的眼光带了几分调谑

,便抿了­唇­,肃容道:“不知公子要什么实在点的?”被她看

得尴尬,面上也不禁有些发红。楚青衣见他薄­唇­一抿,嘴角竟

还现了两个浅浅的酒窝,逗弄他的兴致不觉更浓,桃花眼儿溜

了一圈,闲闲道:“我这人素来不甚挑拣的,银子也可,美人

也成……”

这美人二字特特的拖得长长的,似是意有所指一般。

那侍卫大吃了一惊,一连退开了三四步,面上整个的烧了起来

。竟是手足无措,慌乱至极。

楚青衣再忍不住,竟捧腹大笑起来。笑得够了,才上

前一步,拍拍他的肩:“不是所有女人都能扮男人的……”

毫不客气的伸出手来掐了一把他地面颊,触手处柔软

如棉。细滑如丝。

那侍卫惊慌失措,仓啷一声,竟连腰中的宝剑也拔了

出来。

她愈是慌乱,楚青衣便愈觉有趣,因笑道:“小美人

,你这般害怕作甚,难道刚才那些人却是来找你的?”那少女

脸­色­都白了,眼中全是警惕的神­色­。

一个轻柔平缓地声音忽然响起:“公子若是有意。不

妨三媒六聘。我便将珉儿许配公子又有无妨!”

楚青衣一听这话。 顿感头大。摸摸鼻子嘿嘿一笑。

掉头向那话音来处看去。

那是一名秀雅出群地女子。年纪约有四十了。穿一袭

暗纹白玉兰锦缎长裙。外罩一件秋香­色­长袖比甲。春风过处。

衣袂飘拂。越发觉得她身长玉立。清雅宜人。嘴角是一抹合宜

地微笑。那是一种不偏不倚。不轻不重又恰到好处地笑。楚青

衣怔了下。忽然想起宁宛然。这女子笑起来地模样。实在像极

了宁宛然。看见迈动着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跑过来扯住宁宛

然衣襟地笑笑。她仰着头。清晰地叫着:“母后。母后……”

声音里全是撒娇地意思。

宁宛然微微地弯了腰。摸摸她地头。问道:“笑笑吃

饭没?”

笑笑便点点头。又献宝地将手中穿着婚纱地木偶小人

递给宁宛然:“宝宝。漂漂……”她说话依然吐字不清。只是

宁宛然与她相处了十数天。已隐约能猜出她地意思了。当下接

过人偶。随意地夸了她几句。这才将人偶交给秀迎。示意她将

笑笑带了下去。

明嫣恰恰捧了点心进来。也不曾注意萧青臧在一边。

便有些酸溜溜道:“我们对小公主再好。也是白搭。娘娘几日

也不肯抱她一抱。她一见了娘娘却马上凑了过去了。还不曾大

了。俨然已是个小马屁­精­了!”话一说完。才发现萧青臧也在

。不由吓得脸都白了。忙躬身行礼。

萧青臧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若不是明嫣乃是石楠与楚

青衣送的,只这般人前人后没大没小的说话,怕是早被杖死了

。宁宛然笑了一笑,自打那日被笑笑弄污了衣裙,她总是心怀

戒慎,并不时常抱她,谁料这孩子倒有趣,只是爱粘着她,生

似是前辈子的缘分一般。

看明嫣的面­色­,宁宛然也知她心中颇有些惧怕,不由

笑笑,示意她退下。明嫣赶忙放下点心,急急的走出了大殿。

萧青臧淡淡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这丫头还不如那

个晴

宁宛然怔了怔,没有接口。却听他又道:“朕不知道

宛然可还记得静王?”

她微微愕然,随即点头。静王乃是先皇四子,亦是上

官太后所生。昔年在宫中也有见过,生的极是俊俏秀雅,与太

后仿佛。她看了萧青臧一眼,他其实是极标准地北人,是那种

高大颀长,俊挺阳刚的男子。她看着他,一时竟有些恍惚,其

实他生的是极俊美的,那股傲然的冷峻气息使他即使在微笑的

时候也自有一番凌人的气势,也莫怪馨儿与媚儿都对他倾心。

萧青臧注意到她的失神,不由咳了一声:“梓童……

她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臣妾失神了

!”她定了定神,缓缓道。

“四弟快要回京了……”他顿了顿,又道:“母后的

生辰是四月廿八日,梓童好好为母后置办一番罢,朕已问过母

后,她地意思是也无须如何隆重,只是一家子聚聚而已!”

宁宛然点了点头:“臣妾明白了!”

二人在殿上又坐了一会,都是各个无语,气氛僵凝。

萧青臧终于坐不下去,带了几分不悦起身离去。他一走,那边

明嫣便很快进了殿,向着她做了个鬼脸,甚是俏皮。

“每次皇上一来,我总被吓个半死。”

宁宛然有些无力的笑了一下,叹道:“我也指着他少

来几回,让我也好多活几年。”有他在。总有股无形的压力,

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极不自在。该说的都已说了,他却混不

在意,依然故我,天香女这个招牌难道真就成了一切事端的缘

由了。

明嫣歪了头。看了她好一会,才道:“我倒是觉得娘

娘无须怕皇上的,只要娘娘肯对他有对我们的一半好,想来皇

上便开心得紧了。”

她一怔,忍不住笑笑:“你却又知道了!”

明嫣无谓道:“我自小儿在青楼长大,见多了这些事

情。情浓之时总是你侬我侬,凡事皆是万般好,纵有不是也总

能轻轻揭过;待到情意淡薄了,便是好也成了不好了。”

宁宛然苦笑。这个丫头总是嘴快到什么都敢说,她伸

了手点点她的小嘴:“你呀,也不知是劝我对皇上好些。还是

让我对他更差些!”

明嫣扑地一声笑了起来,眼儿也弯成了月牙:“我们

小姐说过: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人总也不能想

着以后会如何,只是得一日欢喜是一日而已!”

她于是微微地笑了一下,有些若有所思的。

有宫人叩门进来,禀告道:“大皇子殿下求见娘娘!”

她点点头:“请殿下进来罢!”

萧智渊大步地走了进来,规矩的行了礼,却只是静静

的站在下面。眉目郁结。她随口问了几句学业后,便淡淡的温

言道:“笑笑此刻正在殿外与秀迎玩耍,殿下去看看她罢!”

萧智渊摇了摇头:“我刚刚已见过妹妹了,她很好…

…”他眉目间忽然现出几分犹豫地神­色­,有些欲言又止的。“

我……我有个朋友……”过了好一会子,他才嗫嚅道:“她…

…似乎是受了风寒,高烧不退,我……很是担心……”

宁宛然怔了一下,随即了然的笑笑。因回头向明嫣道

:“去太医院寻个太医随大皇子走上一遭罢,你也跟去看看好

了!”

明嫣清清脆脆的应了一声,萧智渊大喜,忙躬身谢了

,随着明嫣匆匆走了下去。

宁宛然不由摇了摇头,这个宫廷虽然并没有想象中的

那么多尔虞我诈,毕竟也还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失势的皇子

尤且连一个太医也叫不动,更不说那些无宠的妃子了。

她起了身。环视了一下金碧辉煌的宫殿。因着自己地

喜好,萧青臧已尽力想将这里弄得素雅些。只是素雅二字素来

是与皇家无缘的,皇家气派原就是­色­彩瑰丽、大气磅礴的。

她在殿中走了一圈,心下茫茫然地,竟不知该去哪里

。外面隐隐传来笑笑咯咯的笑声,显然玩的极是开心,她忍不

住带了自嘲的笑笑,正是花开好时节,惜无赏花人。

懒懒散散的走回内殿,她有些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一眼

,无趣的坐在妆台前,随手打开妆盒,满目琳琅,珠光灿灿。

这一盒子,价值比之中虞摔了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精­巧玲珑

虽略有不及,华美之处却更是远胜。她随手拿了一只珠钗,扯

下一粒浑圆的珍珠,轻轻地弹了一下,那珠子便滚出老远,撞

在了铜镜之上,滴溜溜的只是乱转,闪动着炫目的光芒。

耳中传来哎唷一声轻叫,她转头看去,却是明嫣已回

来了。她笑笑,还未及问话,明嫣已上前捏住了那颗珠子:“

娘娘可真是舍得,这可是最最上好的合浦珠子呢!”

她忽然生出几分玩笑的意思,因随手又拆了几粒珠子

,笑着砸向明嫣,明嫣吃了一惊,忙伸手接了。宁宛然看她手

忙脚乱的样子,便只是忍不住笑:“花开堪折直须折,珠圆玉

润亦须抛。千金但换一日笑,无花之时叶也茂!”

明嫣气结,索­性­便将手里的珠子尽数掷于地上:“总

是娘娘也不心疼,我还心疼什么!”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惊闻

明嫣气结,索­性­便将手里的珠子尽数掷于地上:“总是娘

娘也不心疼,我还心疼什么!”

宁宛然笑了一笑,因伸手扯她坐在自己身边:“只是

几粒珠子而已,我在这宫中一日,哪里还缺了这些,便是出了

宫,也不少这么点东西……”她笑着拧一拧明嫣俏丽的面容:

“待来日,你出宫之日,我送你一斛珍珠,当作你的嫁妆。”

明嫣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娘娘是富贵出身,自然

不在乎这些东西的……”

宁宛然拍了拍她的面容,微微一叹:“傻丫头……”

自己起了身,从地上将那些珠子一一捡起,又尽数丢进了妆盒

里。

“你可见到殿下的朋友了?”她扯开话题问了一句。

明嫣点点头,答道:“是个郡主,比殿下小些,看着

似有十岁了,生的很是秀气的……”

宁宛然倒愣了一下,她原是随口问问,不想这里面似

乎倒另有隐情:“不是宫里的宫女?”

明嫣摇头:“穿的很是不错的,身边也还有两个宫女

服侍着,不像是个宫女,我听她们唤她作小郡主……”

宁宛然哦了一声,心中有些疑惑。二人正说着话,殿

中已响起一阵急急促促的小步子,笑笑已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楚青衣悠悠闲闲的骑在马上,信马由缰的走着。那个

女侍卫闷不吭声的跟在她旁边,楚青衣闲着无事,忍不住调笑

:“娘子怎么也不说话!”

那侍卫不觉又涨红了脸,愤然道:“谁是你娘子!”

楚青衣嘿嘿一笑。马鞭一扬。向前指了一指。满不在

乎道:“只到了前面镇上。我便去寻了三媒六聘。珉儿觉得可

好?”

她特特地将珉儿二字叫地缠绵悱恻。情意绵长。那侍

卫地脸儿便更红了。

马车里。那清雅雍容地夫人含笑侧耳听着。嘴角笑容

深远。车中一名秀丽小婢已忍不住道:“夫人。此人言语轻薄

。你怎么……”

那夫人微微地笑了一下:“他武功很高。举止言行虽

是有些轻薄。那双眸子却是清澈得紧。绝无丝毫地亵渎之意。

我看他只是少年人心­性­。爱玩而已!”

那小婢撇撇嘴。 首发显然有些不以为意。那夫人

看出她地意思。便笑着摇摇头:“你这丫头。我早教你。看人

要看眼。你却总也听不进去……”

外面楚青衣地声音又已响起:“我还不知我家珉儿姓

什么呢?这庚贴该如何写法。还请珉儿教我!”那夫人忍不住

便已微笑起来了。

车外,那小侍卫面上已是通红,只不理她。

楚青衣从来最是爱逗老实人。偏偏她身边的好友不是

如石楠那般千伶百俐就是若宁宛然般沉静优雅。这两个人,一

个是百般迎合,只叫你吃亏在眼前;另一个则是以不变应万变

,只是沉静如山,淡定似水,你但略露了破绽,却反被她取笑

了去。今日无意中遇到一个这般爱脸红的,自然是格外的兴致

勃勃。逗弄的理直气壮。

那珉儿已红了脸,只不理她。却不想她反愈加地变本

加厉,只是甜言蜜语流水般淌了出来,欲待策马远离,却又总

被她不即不离的跟着,竟是一步不放。

“我……我娘家姓崔……”她终于无可奈何道。

楚青衣一听这话,不由的微微扬了扬眉:“难道我家

珉儿竟还有夫家,哎呀……果然是多情自古空余恨呵……”

崔泯面­色­通红,又是尴尬,心中又隐隐有些失落:“

我……我……”

楚青衣无意过分逼她。于是嘿嘿一笑,随手指了空中

一轮明月,笑道:“珉儿快看,今儿的月亮可不是很美……”

崔珉抬头看了,便低低的应了一声。楚青衣便长叹了

一声,做出一副闺怨­妇­人的模样,指了那月便唱道:“恨君不

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

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月­色­皎洁,原野空旷,她的声音便远远传了出去,悠

悠渺渺中又带几分惆怅。崔珉怔怔的听了,好一会儿,眼圈不

由红了。

这一行车队是往临安去的,此刻楚青衣最不想去地地

方其实莫过于临安,可是盘算了一刻,却依然决定随了他们同

行。她心中思量着,上官凭知道自己悄然离去,此刻必定在四

处打听寻找自己,却绝不会以为自己会去临安,因此这个时候

,临安其实反是最不可能遇上他的地方。更何况,自己若真打

算与他在一起,迟早也是要去临安上官家走上这一趟的,倒不

如先去踩踩盘子,熟悉熟悉倒也不错。

若是觉得那里还不错,就早些跑完这趟了事,若是觉

得不好,那只是再拖个三五十年地,待到那宅子里的人都死差

不多了,再去却也并不妨事。这便是她心中的如意算盘了。

因为先前出了事,车队不敢再在野外歇宿,只是一刻

不停的赶着,一直到了清晨时分,才赶到了一座小镇上。于是

寻了这镇上一家最为­干­净宽敞的客栈住下了,众人都累的紧了

,很快便各自歇息去了,楚青衣却悠悠的出了门。

因为防着上官凭,她也不曾穿那惯穿的青­色­衣裳,而

是改穿了一袭紫­色­衣衫,一出了门,抬头便看见了斜对面的一

家扇子铺,不由一阵心痒痒地,忍不住就进了铺子,二话不说

,便挑了两把摺扇。付了钱后,随手Сhā了一把在腰间,另一把

却只是拿在手上,悠悠的扇着。

出了扇子铺,她漫不经心的闲走了几步,晃进一条暗

巷,闪身便上了房,带了几分好笑的看着下面一个鬼鬼祟祟跟

随的人。那位夫人倒也细心得紧,她带笑想着。

只是这个侍卫平日里想必不曾做过这般的事情,偶一

为之。自然是鬼祟至极,偷偷摸摸、畏畏缩缩的,只怕便是寻

常之人怕也能看出不对之处。

看着那侍卫离开后,她轻飘飘的从房上落了地,略略

的看了下方位,身如轻烟。迅速飘向一栋临街地简朴青砖小屋

。那里……就是这个小镇上,绿林盟地分舵。

她进了小屋,随手掏了面牌子晃了晃,便一路径自走

进里面。这座小屋看来极小,其实后面却连了一座极大的宅院

,甚是清幽深邃。走不多远,已见面前一座紧闭的房门,里面

似有人声隐隐,她也不客气。抬了脚便踹了上去,那门哗啦一

下便裂了开来,砰的一声散落在地上。初升的朝阳投­射­入屋中

,一时尘烟滚滚。

里面两个正如胶似漆般胶合在一起的人儿顿时惊惶地

弹跳分开,手忙脚乱的拉拢了衣襟,对了她怒目而视。左侧身

材高大,面目俊朗地男子一眼见了她,已是气地面目扭曲,咬

牙切齿,恨恨的看她:“楚青衣……”

右侧秀气俊美地男子急急拢好衣衫,面上一片嫣红。

只是垂头咬了­唇­,一声不吭。

楚青衣拍拍手,懒懒道:“真是抱歉,打扰了二位的

好事。”她口中说着抱歉的话,人却已满不在乎的走进了屋中

,神­色­自若地坐了下来,拎起茶壶,便倒了茶水,闲闲的喝着

:“二位无须顾忌。只当我不存在就好!”

那高大男子气的牙痒痒地,却又偏拿她毫无办法:“

你不是随了上官凭去了临安?”

楚青衣嗤的一声笑起来:“原来大当家的是知道我要

去临安,因此特意携了二当家的避到了这里来……”她越想越

是觉得好笑,抬手指了那二人,前仰后合的哈哈大笑起来。

那秀气男子面上红晕原已稍稍退了一些,被她这般一

笑,面上顿时又烧了起来,狠狠瞪了那高大男子一眼,疾步走

出了屋子。北霄绿林盟的总舵确是在临安。他们二人也正是因

为知道楚青衣要去临安。这才特特避了过来,谁知究竟还是不

曾躲开。

那高大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你这个

煞星,总是越躲越来……”

楚青衣哈哈大笑起来,爽然道:“帮我查个人,查完

了,我自然不打扰你们。”

那男子冷哼了一声,很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只是无奈道:“谁?”

楚青衣闲闲道:“是个女子,大约十八岁左右,名叫

崔珉,应该是崔家的人。”

高大男子一听这话,不由怒发冲冠,恨恨起身道:“

崔家的人,我倒不记得北霄有什么崔家,你要查南岳的人,怎

么却来这里找我们……”

楚青衣笑吟吟地喝茶,完全不曾将他的怒气放在心上

:“我这不是在北霄,自然该就近便宜行事……”她有些无所

谓的抬眼看他,似笑非笑道:“大当家的这般生气,想来是我

这些日子忘记了孝敬您,莫气莫气,我回头就送上十个八个美

人好好孝敬孝敬您……”

男子面­色­便有些发青,只得勉强挤出一个笑颜:“都

是好兄弟,其实无须太客气的,咳咳……我这便叫人去查,只

在这几日,必给你一个准信……”

楚青衣哈哈大笑,也起了身,拍拍他的肩:“我素来

知道大当家的最是讲义气的,既如此,你顺便再帮我查件事罢

!”浑然不理对方发黑的面­色­,径自将那黑衣人地事情也一并

说了。那高大男子原本有些不悦,听她忽然说到这么一批人,

不由拧了眉,半日不语,好一会才点头道:“我会尽快弄明白

的!”

他抬头看了楚青衣一眼,皱眉道:“近日南岳确是出

了件事……”

楚青衣微微一扬眉,眼中有些疑问。

“汉川司空家涉及二年前的仲王谋反事件,便在四日

前,嫡系一门已被抄家,此案牵连甚广,琼都午门一日之间血

流漂杵,几大世家无不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他看了楚青衣一眼,不由叹息道:“主办此事的人,

正是祈王岳离轩。”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三十章 敲山震虎

楚青衣再走出那间青砖小屋的时候,已再没了初时那种

随意闲定的心情。零点看书她抬了头,时辰已不早了,春阳灿

烂,春风和煦,她心底却有些微微的发寒。

南岳已动手了,北霄的平静也不会太长了。她不由想

起宁宛然的话,这两个人,果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她忍不

住便开始担心:宛然,你在那虎狼窝里,可要自己保重呵!心

中一时不由沉重起来。她一向潇洒惯了,从不在意朝政,此时

此刻才忽然发现,因为宁宛然、上官凭甚或是凌云鸿,原来自

己竟已不知不觉的深深陷入了这个漩涡。

凌云鸿驻守东海时间其实并不甚长,但因有了绿林盟

的全力相助,海寇虽远不曾被肃清,情况却已大有好转,也正

是因此,岳漓函才能够抽出手来,摆布国内盘踞的各大士族势

力。

她忽然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南岳的太后,可不正是

姓司空的,而北霄的太后……却是……姓上官的……

她魂不守舍的走进客栈,迷迷糊糊的走进自己房里,

一时竟是冷汗涔涔。

萧青臧默默不语的翻看着手中的密笺,许久才叹息了

一声。加急密报,送到他手中的时候,也已经是第五日了。他

发了一回怔,忽然道:“荣瑜,去凤仪宫,请皇后娘娘过来!

荣瑜听了这个吩咐,倒愣了一下,很快便醒过来,忙忙的应了

一声,疾步走了出去。

萧青臧靠在龙椅上,想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岳漓函,忽

然竟忍不住笑了一笑。他默默的想着,不觉有些失神,竟连宁

宛然已然走了进来也不曾发现。

荣瑜张了口,想要说什么。宁宛然已向他微一摆手,

示意他可以退下了。荣瑜犹豫了一会,还是退了下去,这位娘

娘虽说看似并不得宠,其实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却是高的出奇,

他在萧青臧身边多年。怎会连这般明显的事情也看不出来。

宁宛然站了一会,发觉萧青臧依旧神移物外,不由有

些无奈,于是又行了一礼,声音也略略高了些:“皇上……”

萧青臧惊了一下,抬头见是她,便点了点头,平和道

:“梓童原来已到了!”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又将手

中的密笺递了过去。

宁宛然愕然了一会,有些犹疑的伸手接了信笺,只看

了一眼。已不由变了面­色­。

萧青臧淡淡道:“南岳宫中已乱成一团。 司空太后

闻听消息。几度晕厥。听说已然病危。”他语气平淡。甚或有

几分幸灾乐祸地意思。

宁宛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看着她。却又忽然问道:“梓童觉得朕该效仿岳漓

函么?”

宁宛然苦笑:“皇上会这般做么!”

萧青臧哈哈大笑起来:“朕该多谢岳漓函才是。多谢

他帮朕敲山震虎了……”他伸手闲闲地敲击着桌面。嘴角露出

了一个难得一见地轻松闲适地笑意。

宁宛然微微地苦笑了一下。平静道:“皇上所处地位

置本就比他好了很多……”

他竟也点了点头:“不错,朕地后宫多是寒门女子,

便是闹,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来。四大世家中,你们宁家势力

有限;李家与上官家早年便已闹得翻了,虽然后来看似和好,

其实裂痕犹在;季家早已不足为虑;上官家虽然坐大,但毕竟

独木难支……”

而南面那人……早二年是仲王之乱,后来是四妃争宠

。闹得朝野不宁。这么多年了,后宫妃嫔不少,膝下却只得一

个皇子,这次也莫怪他……

他笑了笑,道:“宛然可知道岳漓函为何这般突如其

来的便下了重手?”

宁宛然怔了一下,迷惘的摇头,心中颇为疑惑,岳漓

函应该不会是这般沉不住气的人,何况此事还涉及他的亲生母

亲。

“其实司空家早年与仲王勾结之事。岳漓函早已知道

了。只是一直念及太后。不忍下手。谁料这次司空家竟又涉嫌

谋害皇嗣。”他冷笑了一声,淡淡道:“他那宫里。只有周嫔

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竟就这般无声无息的死了……”

宁宛然默默不语,心中一阵发寒。

萧青臧笑笑,语气中难免带了几分讥嘲:“他若再忍

了下去,将来难免也要后继无人,如今出手虽嫌急促了些,却

也算是快刀斩乱麻……”

宁宛然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于是毫不客气的出言打断

他的话:“皇上今日召臣妾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地么?”

萧青臧面­色­一冷,淡淡道:“朕不过是想,梓童深居

宫中,信息不通。于故人,心中不免想念,因此才请梓童过来

怀想一下故人而已!”

宁宛然抿了­唇­,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因微微欠了欠

身:“如今怀想已毕,此后这些事情,就请皇上不必召唤臣妾

了,若是将来真到了宁家满门抄斩弃市的一日,再请皇上宣召

罢!”言毕优雅行礼转头,看也不看面­色­铁青的萧青臧,施施

然地径自去了,长长的明黄|­色­裙裾拖曳在平滑如镜的金砖上,

留下一道傲然的痕迹。

凤仪宫中,明嫣正捧了小碗,追在笑笑身后,喂着她

,她也总是爱理不理的爬上一会,又跌跌撞撞的跑上几步,被

逼无奈之余,才勉强张口含下一勺,却又不肯咽了下去,只是

含在口中。这时忽然抬头见了宁宛然,便已兴冲冲的扑了过来

,口中只是含糊的叫着,小嘴张处,早喷了宁宛然一身。

明嫣瞠目结舌,宁宛然摸摸笑笑的头,忍不住就笑了

笑。秀迎便笑着过来,抱起笑笑,拿了帕子她擦了嘴。她在凤

仪宫里呆了这些日子,渐渐也习惯了宁宛然地­性­子,知道她并

不在意这些事,便也将心胸放开了好些,不再提心吊胆。

明嫣随着宁宛然进了内室。先是除下污了的衣裳,又

取下发上凤冠,拿了梳子重新梳了一个简单清淡的发髻,一面

梳一面忍不住讶然问道:“皇上找娘娘过去……”

宁宛然苦笑了一下,淡淡道:“他寻我去缅怀故人……”

明嫣想了半日,才有些疑惑道:“是什么故人。亡故

了么?”

宁宛然听了这一句,忽然便觉得好笑,扑的一声就笑

起来:“那倒不曾,我想着,他若是死了,皇上一人活着,岂

非也寂寞得紧!”一时说到寂寞,不由又有些微微的发怔。

明嫣不知其所以,只是疑惑的看着她。欲待再问个清

楚,却见秀迎抱了笑笑进来:“殿下带了小郡主在外求见娘娘!”

宁宛然微微扬眉,这才想起秀迎以前也是明华宫的。

倒是该知道那位小郡主的,便问了一句:“秀迎,你可知道那

位小郡主是哪位宗室地女儿?”秀迎一面轻轻拍打着正在打盹

地笑笑,一面答道:“娘娘竟还不知道那位小郡主么?她是中

虞长公主的女儿,说是身体虚弱,需时常服用一种奇花,那花

只有在我们北霄才有生长……”

宁宛然轻轻哦了一声,这才想到萧青臧昔日曾对自己

说起过此事。她斜斜的靠在椅背上,默默的发起怔来。一时想

到中虞,不由多少往事尽在心头。原来那竟是长公主虞嫣的女

儿,所谓地身体虚弱,想必只是一种名正言顺的托词罢了!

说到底,不过是个小人质而已。

秀迎一连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应道:“请

殿下与小郡主一同进来罢!”

不一会的工夫,眼看着萧智渊带了一名小少女走了进

来,二人跪下都磕了头。宁宛然见他二人都穿了绛­色­的衣衫,

齐齐地对了自己跪下磕头,忽然竟生出一种错觉,不由一笑,

觉得很有些意思。

“都起来罢!”她笑道,又向小郡主招招手:“你是

虞长公主地女儿么?我昔时在中虞之时,很是承了你母亲的情

……”虽然她也未必就存了好心,但毕竟也算是帮过我。

那小郡主听了她地话,微微的怔了一下。眼中便透出

一股冷意。倔强道:“我没有母亲……”她年纪甚小,看来也

就与檀当日差不多地样子。略带几分苍白的面容上。两道带了

几分倔强的长眉如浓墨染就,鲜妍灵动地斜Сhā入鬓,一双杏仁

眼儿,黑白分明,看人时,眸光流转之间,清气逼人,自有一

份倔强与傲气,比之檀的柔弱可人,别有一种锋利凌人的秀气。

宁宛然忽然听了这一句,竟不由怔了一下,过了一会

才浅浅的笑了一笑:“过来,我看看你!”真是个倔强的孩子

呵,她想,暗暗叹了口气。

少女昂起了头,正要说话,她身边的萧智渊眼中却已

有了几分惶急,他伸手轻轻扯了下少女的衣襟,少女抿了­唇­,

转头瞪了萧智渊一眼,却终于还是闷不吭声的走到了宁宛然的

身边。他们二人地小小动作,坐在上首的宁宛然自然尽收眼底

,不由笑了一笑,只是拉她坐在自己身边,温和道:“你可记

得你有个表姐名叫檀的?”

她怔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她比我大几岁,是檀

家姨丈的女儿,我有好些年没见着她了……”宁宛然微微的笑

起来,因为忆起檀,眼中便现出了温柔的光芒:“以前我曾教

过她弹琴,你若是有心,可以时常过来坐坐……”

这也是一个寂寞的女孩子,她心中不由的便生出几分

怜爱来。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故人安在

楚青衣全无情绪的坐在马上,神情懒懒的,崔珉策马

走近她,带了几分疑惑的看她。

她叹了口气,闷闷道:“我心情不好……”

崔珉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你去了镇上哪儿?”

“只是去寻一个朋友……”楚青衣懒懒道,转头看着

她。

“崔珉……”她唤了一声,却终于没再说下去,只挥

了挥手:“没事……”

胯下的马儿迈着优雅从容的步子从一株垂杨柳下缓缓

行过。她伸了手,折下了一片柳叶。

轻而薄的柳叶被她轻轻夹两指之间,青翠而碧绿,充

满了生机,她随手卷了几下,卷成了一支柳叶笛,闲闲的噙着

笛子,漫不经心的吹奏着,飞扬的笛声于焉响起。

马车中响起了一声淡淡的叹息。那秀丽小婢抬了头看

着自家的夫人,眼中有些疑惑。那夫人于是浅浅的笑了一笑:

“这个人……很有些意思……”她靠在绵软的垫子上,眼神悠

远而温润,神­色­间有些淡淡的缅怀,似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故

事。

许久之后,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原来一转眼,我都

已这般老了。”

那小婢一愣,随即摇头道:“夫人还很年轻呢,怎会

老了呢!”

她于是微微的闪了闪长而微翘的睫:“我的儿子都快

而立了呢,难道我还不曾老?”她笑起来的样子带了几分甜蜜

与温存,盈盈的眼眸中残留着几分少女的俏皮与娇媚。

那小婢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道:“夫人是

最美地……”

她于是扑地一声笑了起来。

一座简单地青砖小屋中疾步地走出了了一名黑衣地劲

装男子。他匆匆地沿着一道长长地走廊绕了几个圈便莫名地进

到了一处幽静深邃地院子。在一扇崭新地门前恭敬地立住了脚

步。举手轻轻叩了叩门。三长两短。不疾不徐地发出从容地声

音。

门里微微地静了一下。传出一个沉静宁谧地男子声音

:“进来!”

那黑衣人应了一声。轻轻地推开了门。正容肃­色­地走

了进去。恭恭敬敬地屈膝将手中地信函捧了上去。上座地男子

有一张清秀俊雅地面容。黝黑沉静地眼。薄薄地水­色­红­唇­宁静

地轻轻抿着。穿了一袭宝蓝­色­春衫。轻薄地绢质春衫便勾出了

他略显单薄地身体。似不胜衣。

桌上堆满了案牍。\\ \\他却独独抬了头看那黑衣人

:“是那人要地消息么?”

黑衣人点头,惜字如金的吐出一个字:“是!”

他便放下了手中正在看着的一封书函,取过刚刚送来

的那封,打开看了一下,于是微微的愣了一下,薄薄的红­唇­便

勾出了一抹笑意,如水地双眸中便似春风过处。涟漪清泛。

“辛苦你了,下去罢!”他含笑道了一句。黑衣人一

言不发的便退了下去,还极是体贴的掩上了门。他于是跳起来

。全没了刚才的沉静雍容,仿佛一个孩子。

“骆子俊,快出来,有好玩的事!”

里屋的帘子有些漫不经心被人揭开,那个高大俊朗的

男子­阴­着脸走出来。

“日后凡楚青衣的事情,再有趣也莫要叫我。”骆子

俊有些怏怏的:“那个煞星……”

清秀男子于是露出一个孩童般纯真无邪地笑:“可是

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看到这个消息的。”他笑着扬了扬手中的

信函。

骆子俊撇嘴,却依然忍不住好奇,终究是拿了信函过

来看了一眼,于是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那个……”

清秀男子快乐的笑着:“我觉得我们现在该通知三妹

赶紧回来。以免错过好戏!”

骆子俊皱眉道:“那个外向的臭丫头如今正在千里之

外,如何能赶得及?”

“赶不赶得及那是她自个儿的事,通不通知便是我们

的事儿了,能让她得到消息却又赶不回来,岂非也是人生一大

乐事!”清秀男子笑得云淡风轻而又狡黠如狐。

崔珉侧着头看着楚青衣:“林大哥,你这几日似乎有

心事?”

楚青衣因为怕被上官凭抓住行踪,对了这一行人都称

自己姓林,名青,因此崔珉才称他为林大哥。自那日在原野夜

宿几乎出了事后。这一行人如今非常之小心,每日总是打听好

下一路的打尖落脚点,每日宁可少走些路程也绝不让人有可趁

之机。

此刻,天方将晚,她们已在一座客栈中用过了晚饭。

这家客栈颇大,环境也甚不错,那夫人倒大方,出手便包了这

里最好的一座小院。夜凉月明蟋蟀低鸣,楚青衣便闲闲地坐在

庭院中纳凉。刚只坐了不大一会地功夫。崔珉便走了过来。在

她身边坐下。

楚青衣懒懒的撩了下眼皮:“珉儿,你是南岳人么?

”还是早些问了罢。该死地骆子俊,一点小事打听到今日也不

曾有了丝毫消息。

她惊了一下,半日才道:“你早就猜到了,不是么?”

楚青衣点头,叹了口气:“司空家嫡系满门抄斩之事

,你怕是还不知道罢!”若她果真是崔家的人,按照南岳四大

家族同气连枝的惯例,她即便不是司空家的媳­妇­,也必然有所

关联。

她忽然愣了,一双明眸睁得大大的,脸儿也唰的白了

“你……你说什么?”

楚青衣心中顿然确信,心中不免有些同情,不由别过

头去,不再看她,只是轻轻喟叹了一声:“你没听错……”

她听到她呜咽了一声,随即似是捂住了嘴,的衣裳的

声音,她的脚步迅速远去。

她摇了摇头,忽然觉得有些后悔,本不该告诉她的,

更是不该由自己说。其实这事与我有何关系,她懊恼到几乎想

给自己一记耳光,楚青衣,你何时才能不那般嘴快。

她有气无力的趴在石桌上,呆呆的看着天空的月亮,

忽然前所未有的想念起上官凭来。上官。其实我真有些担心你

,也……有些担心上官家。若是……萧青臧当真下了旨,那么

……你是会欣然赴死还是誓死反抗,最后黯然远遁呢?

还有宛然……

耳中环佩声声,淡淡的香气袭人而来,熟悉而亲切。

她没抬头,只闷闷道:“夫人也被惊醒了么?”

一个悦耳动听地女音含笑响起:“林公子怎会知道司

空家之事?”

她终于懒懒的抬了头,有气无力道:“是朋友偶然提

及,我方才知道的!”她忽然怔了怔。看那位夫人的眼睛便有

些发直。今夜月­色­极好,盈盈如水的洒了下来,万事万物便似

笼上了一层轻烟。朦朦胧胧的,如在雾中。这位夫人今日却是

穿了一袭纯白­色­长袖罗裙,显是刚刚沐浴过,微微湿润地乌发

只是松松的挽了个髻,整个人便显得慵懒而宁静淡雅。

“宛然……”她脱口叫了一声,旋即顿悟过来,有些

尴尬的笑了一笑。一个念头旋即冲上了心头:“夫人可是姓宁?”

那夫人静静的凝视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浅浅的笑了

起来:“我娘家正是姓宁……”

楚青衣闷了一下,深刻的感觉到原来自己竟是如此迟

钝。看见对方了然的眼光。她有些微微的不自在:“夫人与我

一位姓宁的朋友颇有几分神似之处……”

她解释着,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很有些画蛇添足之嫌。

宁夫人于是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居然也并不深究:“

林公子与那位宁……宁姑娘……感情很深么?”她地笑容清婉

中带了几分狡黠,与宁宛然玩­性­发作时的神情竟是像足了八成。

楚青衣怔怔的看着她,忽然便觉得极是亲近,有种很

想倾诉地冲动:“她嫁人了,嫁的很不好,我每次看到那个男

人,总是很想痛打他一顿……”

宁夫人笑弯了眼:“那你怎么不­干­脆将她抢出来算了?”

话语中已忍不住带了几分微不可查的试探。

楚青衣懒洋洋的叹了口气:“她说不想连累我……”

说完这句。她忽然就觉得自己今日说的实是有些多了。她皱皱

眉,暗暗想着,难道我如今竟已沦为了多嘴婆子了。

一念及此,她不由打了个冷战,因收摄心神,转而露

出了一个邪邪的笑:“不过抢人,可真是个不错的主意,若是

将来夫人寂寞了,不妨来找我。我定当效此犬马之劳!”

狭长的桃花眼儿于是微微一眯。流转间便荡出了几分

勾魂摄魄的涟漪清光,手儿一抬。摺扇已挑向宁夫人­精­巧玲珑

恰如白玉雕就地下颌。投映出一点黄|­色­的微晕,恬静而安详。

雕花窗棂透出丝丝的清风,低垂的帐幕于是便重重叠

叠的飘动着,越发的宁静。几个值夜的宫人正歪坐在屏风后,

悄悄的打着盹儿,凤仪宫地皇后娘娘是个宽厚温和的人,宫人

们渐渐的便也放肆了些。

华美宽大的床榻上,雕龙画凤,极尽奢华。低垂的秋

香­色­纱帐朦朦胧胧,如烟似雾。

床上的人儿睡的却并不安宁,辗转着发出低低的呢喃

声。在一连串急促的喘息过后,宁宛然忽然轻轻地颤了一下,

猛然坐了起来。

晕黄地灯光柔和地照在她绝美的面上,弧度优美地额

上一滴汗珠正悄然滚落顺着饱满的俏靥滑至下颌,滴进了华彩

锦绣的被褥中,瞬间洇晕开来,化作一点小小的水斑,慢慢消

失。云鬓早已微湿,她一手捂了胸,感觉一颗心悸动得厉害,

有些微微的发疼。

终于想起来了,她迷迷惘惘的想着,慢慢的靠上了背

后柔软的枕头。崔珉……十七妹,依稀记得她曾说过她所许嫁

的正是司空家,司空十一郎司空觉……

她想着那个娇俏的少女,粉白的面容,清澈的眸子,

笑起来有个小小的梨涡……时常会陪着自己坐在幽香阵阵的桂

花树下笑着饮茶谈天……

司空家已没了,只是不知那个少女……

如今安在否?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若能生同时

明嫣拿了梳子为宁宛然梳理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柔滑

如丝的发从她指尖慢慢的淌过,仿若有生命一般,充满了活力

。 她忍不住叹了一声:“娘娘的头发真是好!”

宁宛然没有答话,明嫣有些微微的讶然,忍不住提高

了声音:“娘娘……”

宁宛然惊跳了一下,被这一大声唬的面­色­有些泛白,

苦笑道:“明嫣,我还不曾聋了!”

明嫣吐吐舌头,赶忙为她抚背:“娘娘在想什么心思

,竟入了迷了,我已叫了你好几声。”

宁宛然慢慢的倚在了靠背上,神­色­间有几分淡淡的凄

恻:“只是忽然记起了一个故人……”她叹了口气,有些感慨

:“明嫣,我只是希望她们都能过的很好……”

珉儿……

她忽然问道:“明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明嫣转头看了一眼沙漏:“快要辰时正了。”

宁宛然恍惚了一会,低声道:“派个人去看着些早朝

,早朝下了就来告诉我一声儿,我要见皇上……”去问上一问

罢,好歹相识一场,总是得个心安。

明嫣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宁宛然已不愿再说话,只是

带了几分疲惫的闭了眼。明嫣只得出去唤了人去外朝处候着,

再进来时,宁宛然依旧闭目懒懒的倚在圈椅中,长发如瀑般,

披在身后,她忍不住开口低声道:“娘娘,你的头发……”

宁宛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明嫣,我很想念在西皖

的日子……”

有青衣、有石楠。同吃同住。互相调谑……

她坐地直了。从明嫣手中取过梳子。自己俐落地将长

发随意地挽了起来。随手从妆盒中翻了一下。抽出一根碧玉钗

簪住了长发。

明嫣愣了一下。却见她已起了身。淡淡吩咐道:“陪

我去御花园走走罢!我可是闷坏了!”一面说着一面已自己走

到箱笼前。随便地翻了翻。竟翻出一套家常半旧地月白襦裙。

径自换了。明嫣有些双眼发直。半日才找回自己地声音:“娘

娘。穿这套……不太好罢!”

实在是太素雅了些。这宫里随便那个有些体面地宫女

都穿地远比这个­精­致华美。

宁宛然转过头来。微微地歪着头。笑吟吟地看她:“

不好看么?”

她又是一愣。忙急急地摇头。由衷道:“娘娘穿什么

都好看!”

宁宛然笑了起来,伸手拧了一下她的鼻尖:“就你嘴

甜……走罢!”

明嫣不敢再说,只是跟着她走了出去。 殿外,秀迎

正匆匆地捧了一只小小的食盒走了进来。显然是给笑笑准备的

早膳。

迎头看见明嫣,她也不曾在意,随口问道:“明嫣。

娘娘还在睡么?”明嫣咳了一声,秀迎有些讶异的抬了头,这

才见了宁宛然,不由也是大吃了一惊,忙忙的见礼,眼中透出

吃惊的意思。宁宛然不由笑起来,想不到今儿只是换了身衣裳

,竟连这宫里朝夕相处的人也认不出自己来了。

她在太液池边漫步走着,多情的垂柳在身边拂动着枝

条。清澈的池水倒映着袅娜地姿态,正是四月柳吹棉的时节,

春阳煦和,柳絮在风中翻飞,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飞絮,转头

向明嫣笑笑:“几年前,我还住在南岳的金华……”

宫室华美,园景如真。只是可惜少了两旁游人如织地

情景,那份热闹与真实。前面有人孤零零的坐在池边石上,小

小的身子,华美的衣着,她忽然一怔,开口叫了一声:“虞璇!”

那小小的身子一颤,猛然回头,愣愣的看了她好一会

儿,才有些迟疑道:“皇后娘娘……”

她忍不住笑起来。于是走了过去。随便拎了下裙裾,

坐在她身边。

“怎么独自一人坐在这里?”

“渊哥去书房了。太傅很是严厉的……”她答道,一

双黑白分明的瞳孔满是惊讶的看她。

宁宛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地发,发质柔韧,有些略

略的咯人,不似檀的发柔软细密的似全无骨子。“你的头发有

些像我!”她笑,眼中有些温柔的光芒:“听人说,头发粗硬

的人,脾气比较的执拗!”

虞璇一怔,便也伸了手去摸她的发,于是笑起来:“

真地呢!”

她伸了手,随手折了一枝柳条,漫不经心的在手中卷

着。

“我有个朋友,会拿了柳叶卷成笛子来吹!”

“那声音好听么?”

“很是悠扬……”

“真想听上一听……”

“会有机会的,等她回京,我叫她带了你去郊外,坐

在牛背上吹笛子……”她笑起来,于是道:“若是有人来问你

杏花村在哪儿,你便一面吹着笛子,一面指指远方……”

小女孩于是咯咯的笑起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

遥指杏花村……”

“不是牧童,该是牧女才是……”她笑着纠正。

于是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她也很爱音律的……”小小的女孩想了下,道。

“你的母亲么?”她问,随即笑起来:“中虞红袖阁

,乃是天下闻名的……”

“嗯……”虞璇垂了头,好一会才道:“含烟姑姑快

要回来了!”

“含烟姑姑?”

“她是我母亲的堂妹,是静王妃!”她笑起来,有些

开心。

宁宛然微微地愕然了一下,这才记起静王似乎确是娶

了一位中虞地宗室女。

“你跟她很是亲近么?”

她摇摇头:“我出生不多久,她就嫁到这里了,我都

不太记得她。她时常会来宫里看我,后来就渐渐的熟悉了。”

宁宛然笑笑,还未及再说什么,秀迎已急匆匆地跑了

过来:“娘娘……娘娘,皇上……已到了凤仪宫了……”

宁宛然吃了一惊,却又不好在虞璇面前多说什么,只

是抬头摸摸虞璇的头。笑道:“我该回宫了,下午你若得了闲

,不妨过来寻我,我虽不会吹柳叶笛,竹笛倒是会的!”

虞璇抬头向她甜甜一笑,点了点头。

宁宛然起身走向凤仪宫。心中其实颇觉有些扫兴,又

问了秀迎,方才知道明嫣随便唤了个小太监去看着早朝。却不

想那小太监刚一过去,恰逢散朝,他一见已散朝了,便转身就

跑。谁料荣瑜眼尖,一眼便看见了他,依稀记得是凤仪宫的,

便喊了他去问话。事情回上去。萧青臧也不曾说什么,径自摆

驾回宫,却只是换了常服。便径自过来了。

宁宛然有些无奈的看了明嫣一眼,这个丫头,行事有

事颇有些像楚青衣,随意的很。明嫣吐吐舌头,看着宁宛然一

身素淡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惴惴地,忍不住道:“娘娘,我

们是否该从偏殿绕了进去,换了衣裳…宁宛然摇了摇头。淡淡

道:“不必了,我既这么穿,自然也并不怕他看见……”

看明嫣面上有些畏怯的神­色­,她笑笑:“你不是说我

穿什么都好看么!既好看,皇上想来也不会计较的。”

前面已能看到凤仪宫,金­色­阳光下,明黄的琉璃瓦反

­射­着迷幻流离的光泽,华美而尊贵。她无甚情绪的叹息了一声

,在众人愕然地眼光中缓步走了进去。众人回过神来,忙各自

行礼。

宫室外面,荣瑜正静静的候着,抬眼看了她,也是吃

了一惊,却是不曾吭声,只是行了一礼,又伸手示意明嫣等人

不必入内。

宁宛然有些意兴索然的走入殿内,萧青臧正坐在榻上

。漫不经心的翻看着她素日看的一本棋谱。听见脚步就抬了头

看她,忽然一眼见了她所穿的衣衫。不由也愣了一下。

“梓童今儿派人去看朕何时下朝,就是为了穿上这一

身给朕一个惊喜么!”

宁宛然苦笑了一下,却连礼都懒得行一个,径自坐在

他的对面,开门见山道:“我昔日识得一个崔家的女儿,排行

十七,名唤崔珉。她似乎是嫁进了司空家,我很想知道她如今

怎样了,还请皇上成全!”

萧青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她,却忽然伸出手来

,从她发上抽出了那根碧玉钗,她悚然一惊,却听他慢慢道:

“如今南岳地红豆应该已经发芽了罢!”

玉钗一被抽去,乌黑的长发顿时飞扬而下,直垂至地

,清清淡淡的发香顿时盈满了鼻际,萧青臧轻轻笑了笑,眼中

寒光凛凛,双手轻轻一折,那只碧玉钗已断成了两截。

“今日起,莫要在朕面前提及任何一个南方地人或物

,也不许带这些东西……”

他冷冷地将手中断成两截的玉钗掷于地上,那钗便重

重的跌落在平整光滑如镜的金砖上,发出一声脆响,摔的粉碎

宁宛然怔了半日,这才想到这只钗原来正是“相思”

。早间只是随手拿了绾发,其实倒还真不曾想了那么多。她苦

笑了一下,还不及解释,已见萧青臧长身而起,转身径去,走

了十余步后,却又忽然回了头:“记住朕今日所说的话,若是

来日朕再见了你这样,但见了一次,那个明嫣,朕就赏她十下

杖责……”

他语气­阴­冷,眼神冰寒刺骨。背上,默默的想着心事。

崔珉今日不曾骑马,却坐进了马车中,早间匆匆一瞥

,她清楚的看到她地眼儿已肿成了桃子,素日水润粉白的面容

一夜之间便成了风­干­的苹果,­干­瘪而毫无光泽。

宁夫人投­射­给她的眼光也带了微微的责怪。她忍不住

笑笑,这位夫人很有些意思,昨夜自己言语轻薄,以至出手调

戏,她不但不慌,反而咯咯的笑了起来。甚至还笑吟吟的伸手

在自己面上掐了一把,说了一句:“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若能生同时,自当与君好!”

这话倒把楚青衣逗的不行,当下笑得东倒西歪,毕竟

又灌了无数的迷汤,二人竟在月下打情骂俏胡扯了半日,直扯

到将近三更天,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她忍不住笑了笑,坐直了身躯。官道两旁酒旗飘扬,

前面已隐隐见了绿杨城郭。护城河边,几个儒生相迎相送,折

柳依依,离情殷殷,那里就是临安了,上官凭地家就在那里。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夫人贵庚

楚青衣漫不经心的远远跟着马车,临安是个颇为繁华

的城市,已是下午时分,人依然不少,马车到处,没有人刻意

吆喝,也没有人驱赶行人,两侧行人却自然避开,眼中有尊敬

的神­色­。她挑挑眉,想着,看来这宁夫人在临安城中身份不低

她行走江湖已有十多年,临安又是北霄绿林盟的总部

所在,因此来的次数也实在并不少。只是很少当真逗留盘桓,

都是走马观花般,一走而过,如今因了上官凭的缘故,更是怎

么看都觉得怎么古怪,心中实在别扭得紧,不由撇了撇嘴。

正在心中嘀咕之时,前面车队已有个侍卫快步走了过

来,恭恭敬敬的向她行了一礼:“林公子,我家夫人请您无论

如何要在临安小住几日,好让她表表谢意。”

楚青衣无所谓的笑笑,随口应道:“那就打扰你家夫

人了!”总是要寻个地方落脚的,骆子俊那该死的,至今没个

消息来,他们不在,石楠也不在,去了绿林盟也是无聊。

那侍卫笑了笑,便在前面引路,楚青衣潇洒的跳下马

来,一手牵着缰绳跟在他后面。灵锐的耳中隐隐传来几个女子

低低的窃语声。

“这位公子却是谁?生得好生俊俏!”

“可不比上官公子差……”

“想必也是他们家的亲戚呢,上回那个宁公子……”

宁公子,想必是宁宇昀了,那个蠢材,她心中嘀咕了

一声。带了几分顽皮的心思,她忽然转头向那几个女子挑眉一

笑。那是几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粗布的衣裳掩不住勃发的青春

,见她忽然回头一笑,于是红了脸悄悄的垂了头,有种羞怯的

可人。

楚青衣笑了起来,此刻已到了门前。她随随便便的抬

了头,仰视了一眼,眼神忽然凝住了,她转向那个侍卫,没头

没脑的问了句:“上官家有几位宁夫人?”

那侍卫听了这句,也是愕然。疑惑的看了她半日才道

:“只有一位,就是我们夫人了……”

她呻吟了一声。有种拔腿就跑地冲动。恰在此刻。马

车地车门打开了。宁夫人搭着丫鬟地手。款款下了车。一眼见

了她。于是浅浅一笑。眉目婉转。清妍姣丽。

楚青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地鼻子。肃容正­色­认真

问道:“夫人。请问贵庚?”

宁夫人于是抬手掩了­唇­。轻轻柔柔地笑了起来。

上官家是临安名门。宅邸极大。数百年承袭地家族。

优雅沉静中又不失古朴典雅。没有喧嚣勃发地气息。有地只是

一种深沉与内敛。看似普通。却又处处显出尊贵与不凡。

宁夫人也不避嫌。径自扶着楚青衣地手。一路缓缓而

行。一面随手指点着。

楚青衣歪着头。对那些假山花木是哪位老祖宗所栽地

并无多大兴趣。只是好奇道:“夫人。你夫君如今可安在?”

宁夫人一怔,随即噗哧一笑:“承你吉言,倒是还不

曾被醋酸死!”

楚青衣哈哈大笑起来,忽然想起上官凭,于是忍不住

又带了几分试探的问道:“那你儿子呢?”说到这里,心中不

免一阵微微的紧张。面上也现了专注的神情。

宁夫人听她问起上官凭,不觉蹙了眉,有些不悦:“

那个不孝子,说是要回家成亲,害我一路急急的从抚庆赶回临

安,几乎还出了意外。结果我回来了,他居然还不曾到!”

抚庆正是宁家所在,想来宁夫人竟是归宁去了。

楚青衣自动忽略了成亲一说,兴致勃勃道:“不知夫

人打算如何惩戒那个不孝子?”

宁夫人微微的讶异了一下。笑道:“你似乎对凭儿很

是关心。难道你们本已相识?”

楚青衣面上有些发热,只得随口搪塞道:“北霄上官

凭。天下谁人不知!”

宁夫人于是笑笑,也不多加追问,只转移了话题。不

一时,已走到了正厅。因唤了人来,安排楚青衣住了南院地凝

香居,又笑着道了乏,便令人带了楚青衣径去凝香居宁夫人在

厅中略坐了一会,又唤了丫头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起了身

,慢慢回了她自己所住的南偏院。只刚刚在贵妃榻上略歪了一

会子的功夫,便进来一个丫头,低低地禀了一声:“段侍卫长

在门外求见!”

她便点一点头,自己起了身,走到妆台前,拢一拢发

,稳稳当当的走了出去。外屋一名­精­­干­男子见她进来,便欠身

行礼,唤了一声:“夫人!”那男子名唤段非,年纪约莫三十

左右,身材高大健壮,生相本来不差,只是右眼上却罩了个黑

­色­布罩,面上还有几道交错的疤痕,看来颇有些狰狞可怖。他

早先原是随着上官胤老太尉镇守边关的,乃是北关著名的神箭

手,后来却在战场之上受了重伤,瞎了一只眼,再拉不得弓,

放不得箭。老太尉怜他武艺,便索­性­让他做了上官家的侍卫。

他为人极是­精­细,做事又极妥帖,几年下来竟也做到了侍卫长。

宁夫人微微的笑了一笑,在上座坐下,淡淡开口道:

“段侍卫长可曾见了今日随我回来的那位林公子?”

段非点一点头,示意已看到了。

宁夫人知他素来寡言,也并不在意,因缓缓道:“寻

人去查他一查罢!”

“夫人的意思……”段非抬了头,独目闪出­精­光。

“他不会是个恶人……”宁夫人摇头道:“我只是觉

得他……”

她微微地蹙了眉,有些不知该如何说起:“你只去查

上一查,看他究竟是谁罢?”

段非应了一声,转身正要离去,她却又忽然开口道:

“我已回来之事暂时莫要告知老夫人,她年纪也大了,容她在

囿山再静养一段时间,待少爷回来再行通知罢!”

“是!”

宁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由微微的出了一回神。

这是一个多事之秋呵!南岳的弦终于绷断了,北霄的

日子想必也要不好过了罢!好在……好在上官家已渐渐淡出了

官场。过完了今年,公公也该告老还乡了。宫内还有太后撑持

着,即便……将来太后不在了,馨儿也毕竟还是宁家的人,只

要她的后位能坐的稳了……

她随身的那个清秀小婢此时已捧了茶过来,看她面现

疲惫之­色­。便轻轻地奉了茶给她,又走到她身后为她轻轻捶背

,低声道:“夫人一路劳顿,还是早些休息罢!”

她伸手拿过茶盏慢慢的喝了一口,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毕竟是年纪不饶人了呵,这个家日后可要指着你们少夫人

管了,也不知那孩子是个怎样的­性­子?”

那小婢不由撇撇嘴,轻轻的哼了一声。宁夫人笑了笑

,她自是知道自己身边这个丫头素来服侍自己惯了。难免有些

眼高于顶,偏偏自己的儿子又看上个了江湖女子。

她忍不住笑,北霄上官凭。南岳楚青衣,谁能想到上

官家居然有一日会娶一个南岳地媳­妇­,还是个与自己儿子齐名

的江湖人物。

她怎么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夫君接到家书后那瞠目结舌

地表情。

随之而来地是公公上官胤的家书,那之中尽是溢美之

辞,在在显示了对这个孙媳­妇­地满意。而自己的婆母看完了家

书后,只是冷嗤了一声,不屑的道了一句:老糊涂!

她笑着放下手中地茶盏,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秋

纹,其实我对这个媳­妇­很是好奇。真是恨不能早日见到她才好

……”

放下手中地女红,眼底有些疲惫。明嫣怯怯的站在她身

边,眼中残留着些许的惊悸。萧青臧走出大殿的时候,冷冷的

扫了她一眼,她能清晰的看出那双眼中的冷酷与杀机。

宁宛然笑了笑,伸手拍拍她:“去将笑笑抱过来罢!

”明嫣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宁宛然沉思的看着她袅娜的背影

,不由发了一回怔,该找机会让明嫣离开才好。她有些无奈地

想着。只是……萧青臧怕是不会轻易允了的……

进宫一个多月了,与萧青臧的关系亦越来越紧张了,

她可以深刻的感觉到那根弦已绷得越来越紧,到了今日,因为

一只钗,终于彻底的崩坏了。

他……一直都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而自己,原本

也并不是那种爱硬碰硬的人。

只是……这段时间的际遇,种种事情的真相。已让自

己完全地乱了阵脚。脾气渐长,面对他的时候。几乎完全不能

克制住自己,忍不住的便要冷嘲热讽,忍不住的便要针锋相对。

我真是恨他们,她惘然的想着。其实早已知道宁馨儿

的身上有着很多的隐情,可是心底总有一丝的恐惧,让她不敢

轻易的戳破这层纸。可是岳漓函却忽然就抬了手,一把撕下了

那层纸,于是看到了一切,冷酷而现实。

再也无法自己蒙蔽自己,假装在那残酷地皇权下,其

实还有一层名叫真情地轻纱……再也不愿相信他们,因为害怕

……害怕着在将来的某一日,那一层名叫真情地轻纱也落了地

的时候,面对自己的还会是怎样的残酷……

清脆的银铃声叮叮当当的响起,她丢开心事,露出一

个温柔的笑容。

笑笑已跌跌撞撞的向她跑过来,小小的绣鞋尖上铃声

清脆,那是她前儿一时兴起时给嵌上的四粒银铃。她弯腰抱起

跑到面前的笑笑,孩子的面上都是欣喜的神­色­,单纯而快乐,

怀里紧紧的抱着那只小小的穿着华贵婚纱的人偶。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月是中虞圆

是夜,浮云蔽月,星光黯淡,宁宛然独自坐在太液池边。

萧智渊并不常来这座假山旁,至少她后来又来过几次

,却一次也不曾遇见他。她渐渐的也便放了心了,时不时的会

来坐上一坐。这里的风很是清凉,水中养的菱角荷叶虽然未到

全盛的时后,被水气烘托之下,却有那股淡淡的清香,闻着很

是舒服,让人心神宁定。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将她从恍惚的失神中拉了回来

,她不由蹙了眉,暗暗叹了一声。

“你来了!”她没回头。

没有人应声,那人安静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嗅到

一股熟悉的味道,于是悚然一惊,猛的回了头。看清了来人,

她不由苦笑了一下,有些无奈:“皇上可真是闲得紧!”

“渊儿对朕说,他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这里……”

她懒洋洋的靠在石上,淡淡的轻风,幽幽的清香,有

种与世隔绝的清静幽雅。在这个地方,她不想与任何人假惺惺

的。

“我想去祈宁庵住上几日……”

他摇了摇头:“不可能!”

“我不会离开的,好歹就死在这宫里罢……”她无谓

的笑。

下一刻,一双有力的手臂已环住了她,她懒懒的,没

有抗拒的意思,甚至换了个姿势,舒服的倚进他怀里。他僵了

一下,显然有些讶异,到了口边的话便没能说了出来。

她笑笑。人­肉­垫子果然比石头要舒服得多。

他抚着她地发。一下一下地。小心而温存。她于是笑

起来。有些慵懒。

“怎么?”

“就像是我日常抱着雪球一样……”

他顿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多数地时候。抱着

她。她都如石头一般。冰冷而僵硬。而今天。她软软倚在怀里

。他却觉得自己抱着一团虚无。空空地。什么也没有。

“以后不要再提起任何南边地人了……你不提。朕也

不提……”他慢慢道:“那个崔珉。朕会差人去打听她地下落

……”

这已是接近道歉的意思了,她抬了头看他:“我该谢

恩么?”

风吹云散,明月悄悄的露出头来,淡淡地银光于焉洒

了下来,落在她清丽无双的面容上。远山如眉,明眸似水,清

淡的全无一丝烟火气。他有些微微的心慌,忍不住抱得更紧。

“唤我云青罢!”他低声道。

她怔了一下。心忽然就软了,有种酸酸甜甜的感觉。

“云青……”她呢喃的叫了一声,有些微微地恍惚。

于是仰起头。看了看空中的月,弯弯的月牙,一抹轻云系在腰

间,月­色­流离,明灭不定。

他应了一声,捻起一撮乌黑的长发,绞在指间,慢慢

的把玩着。鼻际有一抹淡淡的清香,萦绕不去。她的气味是极

清新的。因她素不爱浓重的熏香,又不喜脂粉地甜腻。所以身

上总是清清淡淡、自自然然的,让人心旷神怡。

“中虞的月­色­可比北霄好了太多了……”怀里人低低

地抱怨了一句,包含着浓浓的思念。

他轻轻的笑起来,胸腔微微的震荡着,有种真实而妥

帖的感觉。

真实……她忽然叹了口气,怔了好大的一会,她施施

然的伸出手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

他愕然,随即皱起了眉。

她笑笑:“疼么?”

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的看她:“疼。”

她于是点了点头。挣开他的怀抱,站了起来:“原来

果真不是梦呵……”

他忽然一惊,拧了眉看她,不说话。

她端端正正地向他行了一礼:“崔珉的事情,臣妾谢

皇上恩典了……”

他的面­色­顿时僵冷下来。

“夜凉风大,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臣妾体弱,经不得

风,就先行告退了!”

言辞温婉。礼数周到却是拒人千里。

他苦笑起来。心里涩涩的,慢慢道:“既如此。梓童

就早些回宫休息去罢!”

她盈盈一礼,平和道:“臣妾谢皇上隆恩!”

转了身,她毫不留恋的径自离去,夜风吹动她淡青­色­

的宫裙裙摆,清冷而飘逸。

寝宫中,明嫣急急的迎了上来:“娘娘,你又去了哪

里?”

她一张脸儿微微发白,显然受了些惊吓。

宁宛然怔了一下,拍拍她的手:“怎么了?”

明嫣苦着脸道:“适才……荣公公过来请娘娘,说是

皇上寻娘娘有事……”

她点了点头,心头一片清明,原来是这样的。

“不必害怕,我已见过皇上了……”她温和地抚慰着

明嫣略略松了口气,忍不住上下打量着她,有些担心

:“娘娘是否现在就寝呢?”

她笑了一笑,慢慢道:“适才吹了会子风,有些晕晕

的,泡个温泉再睡罢!”

鸣鸾池中,宁宛然懒懒的泡在池水中。说了无数的好

话,明嫣也只准她略略的泡上一会,这个丫头,越来越像晴儿

了,连怕萧青臧这一点,也是像足了十成十。

她掬起一捧水,慢慢的泼在面上,眼中有些微微的刺

痛,似乎有液体流了下来。

那是贪恋不起的温柔呵,谁又知道那温柔的背后有着

什么?

她抹去面上地水珠,镇定了心神,靠在白玉池边,倦

意便止不住地涌了上来,竟不知不觉的打起盹来了。有人恼怒

地在推她,在她耳边大声的喊着,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

明嫣气愤的眼,于是带了几分歉意的笑笑。

一夜无梦直到天明,她舒舒服服的睁开眼,却看到秀

迎。

于是拥被坐了起来,笑问:“明嫣呢?”

秀迎抿嘴一笑:“她说她累坏了,让我跟娘娘告个罪

。今儿恕她不能服侍了!”

她扑的一声笑起来,依稀记得昨夜明嫣手忙脚乱的给

自己拭­干­身子,套上衣衫,又半扶半抱地把自己弄上了床,果

真是辛苦了。

“那就让她好好休息休息罢!”她笑着说了一句。自

己起了床,穿上了繁复的宫装。秀迎便过来为她梳发。她梳发

的手法其实要比明嫣更好些,梳齿不轻不重的划在头皮上,却

又丝毫不会扯着头发。宁宛然舒适的闭上了眼:“秀迎,你入

宫几年了?”

“快八年了……”秀迎低声道,手上并没有停。

宁宛然顿了一下,快八年,这么说,她没能赶上这一

批出宫的机会。

“等笑笑再大些,我寻个机会。放你出去……”她温

和道。

秀迎点了点头:“谢娘娘恩典……”语气却是淡淡地

,有些荣辱不惊的意思。

她听了“恩典”二字,倒是怔了一下。然后有些虚渺

的笑笑。一时梳完了发,外面却又有宫人来禀,说是虞璇小郡

主来了。她点点头,让人请了进来。洋的。她近来总有些闷闷

的,于是便愈加的慵懒。服侍她的丫头是上官家的秋痕,俏丽

可人,不多言不多语的。她只漫不经心地说了几句轻薄话儿,

秋痕的面上就红了。于是垂了头,有些窘迫的意思。她逗了几

次,也就没了兴致。

自那日以后,崔珉就再没来找过她,她心中微微地觉

得有些歉疚,而她素来也并不是个会安慰别人的人,尤其这祸

还是自己闯的,因此便也一直没去找过她。

上次将上官凭撇下已经快有半个月了,如果他不是很

蠢。估摸着也快回来了。其实是该离开上官家了,可是不知为

什么,一直也没走。习惯了一直以来的潇洒与自在,忽然有一

天却发现,关心的人多了,在意的人多了,你便再不能潇洒了

……

秋痕从外间走了进来,低低的叫了一声:“林公子…

…”

她扬了眉,勾了薄­唇­轻轻的笑:“小秋痕。有事?”

俏丫鬟的脸又红了。低头讷讷道:“夫人请您去春漪

园用午饭。”她跳起来,随手一掸衣衫。看她羞怯地模样,忍

不住手痒,伸手便在她面上捏了一把,笑道:“这脸红的,明

儿只拿了去染布,倒也是桩好买卖!”

看着那张小小的粉脸愈加的红如朝霞,艳若石榴,她

忍不住一笑,不由想起了晴儿。那丫头以前也是极易面红的,

逗得多了,也就慢慢习以为常,不动如山了,甚至有时反会掉

过头来反嘲自己几句。

“会习惯的……”她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潇潇洒洒

的走了出去,留下满面迷茫的秋痕。

春漪园是上官家地左花园,园中挖了一座不大的池塘

,池水并不甚深,却清澈如镜,池边绿柳成荫,倒映湖面,数

百条锦鲤在袅娜的柳荫中悠游来去,自由自在的吐着水泡。

晚春的花园中充溢着栀子花的香气,浓郁又清幽,在

满园高大槐树的树荫中幽幽的氤氲着,有种梦幻般的感觉。

宁夫人悠悠闲闲地倚在水榭地廊柱旁,不急不缓的撒

着鱼食,神情宁静而闲适。

楚青衣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心中有种难得地不舍,不

舍打破这宁谧的一刻。宁夫人已看到了她,于是向她微微的笑

了一笑。浓密的槐荫中落下了点点的阳光,如碎金子般洒在她

的面上,恬静而优雅,像极了宁宛然素日的神情,楚青衣有些

微微的失神。

其实她们长的并不如何相似,只是有些神态却极为酷

似。

楚青衣微微的恍惚了一下,抬头却看见宁夫人了然的

神­色­,她笑了笑,知道她必然是想得岔了,于是举步走过去,

轻轻松松的一撑,便坐在了水榭的栏杆上,漫不经心的晃动着

两条长腿:“夫人真好雅兴!”

宁夫人于是笑笑,问道:“青儿刚才想到了谁?”

她耸耸肩:“夫人何时对我的事情这般好奇了?”

“是你那位已嫁了人的朋友么?”宁夫人微笑:“我

听你唤她做宛然……”

她扬眉,有些想不到自己只是随口叫了一声,她却还

记得。

“总是觉得夫人的有些神情动作跟她很是神似!”

她坦白道,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宁夫人看她的眼神中便带了几分温柔的怜悯,楚青衣

敏锐的捕捉到那丝怜悯,忽然有种想大笑的冲动。

她想必是以为宛然是我的心上人了,所以才露出这样

的神情吧,她想,带了几分促狭。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仿佛是宫斗

浓密如盖的槐荫下,二人闲坐。远处水榭亭亭,池中

小荷尖尖,馥郁的栀子花香静静氤氲,槐树上隐约的传来几声

鸟鸣,婉啭动听,却愈觉幽静而闲散。

楚青衣惬意的眯起了眼,有些醺醺然的陪着宁夫人有

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青儿是哪里人?”宁夫人似有意若无意的问了一句。

“南岳!”她随口应答。

“家在南岳哪里?”

她怔了一下,半日才答道:“我祖籍是在庆州,后来

随师傅居住在凤梧山……”

父母双亡,妹妹失踪后,我便几乎不曾回过庆州。凤

梧山,师傅走后,我也好久不曾回去过了。再后来……是金华

,因为,那时候金华有宛然和晴

她摇了摇头,有些怅然的笑笑,懒懒道:“如今我可

是没有家了……”

宛然已进宫去了,我总不能将北霄皇宫当家罢!

宁夫人微微一下,意有所指道:“那就把这里当家,

你觉得可好?”

楚青衣乍一听了这话,顿时便睁大了凤眼,眼眸也忍

不住的溜了一下周遭,几乎怀疑上官凭是不是已然回来了,否

则宁夫人怎会忽然说出这么一句来。

“我上官家倒是还有几个不曾出阁地女儿……”宁夫

人笑意盈盈。

楚青衣听了这话。方才松了口气。一颗心便也落了地

。接着就觉得很好笑。脑中不由冒出一个很促狭地想法。于是

摇头笑道:“我这人素来玩­性­大。其实倒还不想成亲……”

宁夫人轻轻地啊了一声。面上便现出几分可惜地意思

楚青衣忍了笑。一本正经道:“索­性­我认夫人做个姐

姐罢。如此一来这里也算是我家了!”

如此。上官凭也算是我侄儿了。她偷笑。面上却是一

丝不露。只是极真诚地看着宁夫人。

宁夫人怔了一下。面上便有些犹豫:“我地儿子怕还

比你大上几岁……”

楚青衣便也皱了眉,像是忽然想到了一般:“上官公

子在江湖偌大的名声。上官家又是北霄名门,我也确是高攀不

起……”于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露出惭愧的神情。

宁夫人有些略略的不好意思,正欲开口安慰她几句,

一眼却看进那双贼溜溜地狡黠眼眸,里面压根就寻不见一丝的

惭愧与没能成功高攀的失望。

她忽然笑笑:“青儿既有这个意思,我便认了你这个

弟弟又有何妨!”

楚青衣悠悠闲闲的走出春漪园的时候,当真是足下生

风,春风得意。满心里都想着上官凭这个侄儿,实是恨不得上

官凭就在眼前才好。自己好笑了一会,却又想起崔珉的事儿。

这么些日子了,竟还没有一丝地消息,她皱了一回眉,略想了

想,举步向外走去。院,前后七进,中间是一座不小的花园,

其间浓荫翠盖。奇石假山,小桥流水,别有一番气象。临安人

皆道此处住的乃是一位早年告老还乡的御史,却鲜少有人知道

这里其实便是绿林盟在北霄的总舵。

高大俊朗的骆子俊小心翼翼的扫视一下竹林周遭,确

定并无旁人后才如做贼一般迅捷的窜入了林内一座小小地竹楼

中。竹楼布置极其­精­巧,但目之所及,竟无一物不是竹制,连

竹编的小桌上放置的一套茶具亦是竹根雕就,情趣盎然。

“于冰……冷于冰……”他唤了两声。于是内屋便伸

出一颗脑袋来。清秀地容颜,明澈的双眸,那人竖一指于­唇­边

,轻轻嘘了一声:“小声点,你想害死我呵!”

骆子俊满不在乎的在竹制圈椅上坐下:“应该是当真

走了……”

冷于冰于是撇嘴:“她的轻功在江湖中自认第二,再

无人敢说自己第一的,小心驶得万年船,你总是这般的粗心大

意……”

话说这般说,他面上毕竟是放松了些。于是走过来。

伸手拎起竹雕茶壶,倒了两杯水。

骆子俊一面喝水一面抱怨道:“上官凭怎的还不回来

。真是蠢到家了!”

冷于冰想着楚青衣,忍不住打个冷战:“敢娶那煞星

的,绝非常人。”

骆子俊于是哈哈大笑起来,冷于冰大惊失­色­,忙伸手

掩住他口:“你要死了,是觉得这里太过隐蔽了,想要招了人

来看看还是怎的?”

骆子俊唬了一跳,果然闭了嘴,说话声音也小了不少。

冷于冰竖了耳朵,略听了一下外面,眼见并无多少动

静,稍稍放了心,开口道:“须得寻了人去将上官凭弄回临安

才好!”

“怎么?”

“今儿接到消息,宫里那人正在追寻崔珉地下落……

“北面宫里那人么?”

冷于冰微微点头:“他一旦查了起来,只怕不用多少

时间,便再瞒不住了。”

“如此说来……我们该早些将事情告知青衣才是!”

骆子俊若有所思。

“上官家那位宁氏夫人也遣了人打听青衣的身份,我

虽叫人略略掩了一下,怕也遮不了几日。我的意思倒是早些将

上官凭引回临安,我们看完热闹,也好趁早将崔珉之事透了给

青衣知道,以免拖出事来……”冷于冰正­色­道,没了之前的嬉

笑。

骆子俊沉默了一会,慢慢道:“北宫里那人怎会注意

到崔珉?”那个小女子并没有太多的招眼之处,若不是楚青衣

忽然好奇,谁又能想到她竟还有秘密在身。

冷于冰神­色­疑惑,摇头道:“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虞璇伸手慢慢抚过琴弦,那弦便发出一串连音,低低

沉沉,幽幽郁郁。

宁宛然微微的笑起来,她很是喜欢这个小小的有些执

拗的少女,甚至比喜欢檀还多些。

已是四月中了,太后的寿诞虽说了无须办地盛大。总

也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宫内很是放了一批人出去,内务府

也曾问过,是否要再采选一批宫女,她却只淡淡笑着,摇了摇

头。

这宫里的人已够多了,依着萧青臧如今妃嫔的数量。

完全无须更多的人,又何苦害了那些绮年玉貌的少女,白白磨

折了人。

只是这般轻轻地摇了下头,不过数日的功夫,整个内

宫都已知道了皇后娘娘看似温善平和,实则醋­性­极大,宫中刚

刚放出了一大批的宫女,她却依然拒绝了采选。

她温柔的拍了拍虞璇地头,示意她坐开一些。虞璇缩

回手来,挪开了一些位置。宁宛然伸手轻轻一拨琴弦,纤指轻

拢慢捻。发出一阵悠长深远地琴音。

虞璇眼也不眨地看着,似有所悟。

宁宛然慢慢起了身,柔声道:“你自己练上一会,我

出去看看!”

虞璇点一点头,心思却还在琴弦上。

宁宛然走出琴室,看了一眼满面焦灼地明嫣,问道:

“又怎么了?”

明嫣苦了脸:“绣球……不知怎么,竟蹿到了丽妃娘

娘那里,折腾了一通。把小皇子都给惊着了,皇上……此刻正

在殿里……”

宁宛然微微蹙眉,便带着明嫣缓步走入了凤仪宫正殿

。还不曾走了进去,便已听到里面传来轻轻的抽泣声:“皇上

,若是……若是塬儿有个好歹,臣妾……臣妾还怎么活……”

声音宛转,略带了几分鼻音,尤觉娇柔哀婉。

宁宛然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这是来示威了。想来是

觉得自己并不得宠,因此生出事来,一来落落自己的面子,二

来也好显显自己的龙恩宠眷,看来自己素日是太容让了些了。

她缓缓步入殿中,扫了一眼正哭的梨花带雨的丽妃,

丽妃身边是一只小小的竹笼,雪球正蜷缩在竹笼里,可怜兮兮

地睁着一双黑豆眼。只是骨碌碌的看着宁宛然。

宁宛然看着那小东西。不禁有些想笑,成日里在宫里

乱窜。如今果然窜出事儿来了。

她没理会雪球,只是默默回想了一下丽妃的大略情形

,依稀记得丽妃是三年前进宫地,原是础州知县的女儿,生的

娇柔婉约,颇有些南方女子水秀玲珑的味道。进宫后便颇得了

些宠爱,不过半年余,便怀了身孕,一举得子后便顺利封了正

二品的六妃。

她暗暗叹了口气,走进殿去,径自向上座的萧青臧行

了礼。萧青臧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眉目间隐隐有些疲惫

与不耐。见她行礼,便指了指身边:“免礼,梓童坐罢!”

原本坐在一侧的丽妃急急起身一面拭泪一面向她行礼

,宁宛然心中其实厌烦已极,冷冷的扫了丽妃一眼,道:“起

来罢,坐下说话!”

丽妃被她扫了一眼,陡然便觉得浑身一凉,心中也不

由惊了一下,一肚子地委屈顿时雪消冰化,竟连眼泪也再挤不

出一滴来,只是乖乖的坐回了下首的位置。

“听说小皇子殿下被惊着了,怎么丽妃妹妹不曾在自

己宫中好好照顾着,反到了这凤仪宫里哭闹。难道丽妃妹妹觉

得小殿下的身体竟比不上妹妹这点子委屈重要?”

宁宛然淡淡的问道,话语中毫无火气,只是清泠泠的

,锋芒尽在其中。

丽妃轻轻颤了一下,早已准备好的话竟是一句也说不

出来。

宁宛然并不理她,只转头向明嫣道:“愣着作甚,还

不快送丽妃娘娘回宫。顺便遣人去太医院走上一遭,寻几个太

医一同过去看看小皇子,看是怎么被惊着的,将雪球也带着一

同去,若真是它惹的事,只管拆了它熬汤给小皇子好好补补……”

丽妃猛然听了这句拆了熬汤,粉面已微微发白,忍不

住悄悄抬了眼往上看了一眼,眼见皇上神­色­淡漠,直似事不关

己,而皇后娘娘却是面­色­冷凝,目中竟是一片了然地寒意。

她莫名的打了个冷战,怯怯的垂了头,低声告退了,

便跟着明嫣无声的离开了大殿。

殿中忽然之间便清静了下来,过了许久,萧青臧才慢

慢的击掌数下:“梓童果然厉害!”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冷嘲。清脆的击掌声

在空荡荡的殿中冷冷的回旋。

宁宛然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没有接话。

“媚儿已择好了人选……”他忽然开口。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嗄?”

“指婚地人选……”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刁蛮女

“指婚的人选……”他重复道。

她点了点头,忽然想起燕谦循,便略略提起些­精­神:

“是谁?”

“不是名单上的人,”他皱眉,有些微微的不悦:“

太后寻我过去,说想将媚儿许配给李佑……”李佑乃是李家的

嫡子。

“李亚辉是去年去世的,李佑还在守孝期中,要等到

明年孝满才能迎娶……”他皱眉。

宁宛然淡淡的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媚儿没有挑燕谦循,梓童是觉得可惜抑或是松了口

气?”他忽然问道。

她怔了一下,有些讶异的抬头看他。

“人品温雅,可堪托付梓童对燕大人的评价颇高呵……”

她有些想笑,本是不想搭理的,可是事关燕谦循,她

不得不解释。

“只是在西皖之时,曾与燕大人略有接触,对他的人

品,略知一二罢了!”

他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坐着,慢慢喝茶。殿内于是

一片宁静,针落可闻的沉寂。殿外一声两声零零落落的琴音便

隐隐的传了进来。

“是谁在学琴?”他问道。这殿里其实沉闷得紧。压

得人烦郁。可是依然不想离开。

“是虞璇……”她答道。

他沉默了一会。慢慢道:“朕以为你并不喜欢虞嫣。

”中虞时。你还因为她。很闹了一阵别扭。

“她也是个可怜人……”宁宛然道。有些微微地感喟。

鬼使神差地。她竟忍不住开口道:“放了璇儿回中虞

罢。她……很寂寞……”

他转头看她。目光冷淡:“那你呢?你寂寞么?”

她语塞,过了一会又道:“她很是想念她的母亲……

“你心里又在想念谁呢?”他一步不让,步步紧逼。

她抿了­唇­,半天才抬眼冷冷道:“皇上以为臣妾的心

里在想念谁。那就是谁罢!”

萧青臧僵了一下,眼神越发的冰寒。宁宛然不由在心

中苦笑了一下,被他看得心中越发的烦躁,她举起手,掠了掠

本已一丝不乱的鬓发,想借势别过头去。

下一刻。手已被他握得紧了,耳中听到他压抑而包含

怒意的声音:“宁宛然,你究竟想要如何?”疲惫而无奈的。

她恍惚了一下,是呀,我究竟想要如何?如今,连我

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了。她听到自己地声音在说:“

我也不知道……”苍白而无力,虚渺的似从天外而来。

大殿之上一片沉寂,死寂一般,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

跳。他的手温暖得近乎灼热。

扑通……扑通……一下一下的,没有交点,只是各自

的跳动着。茫然而无目地。

整个大殿便似笼了一层厚厚的迷障,深深重重的,看

不到彼此,却能感受到那股不协和。

殿外忽然传来明嫣清脆的呼喊:“娘娘……”

宁宛然悚然一惊,骤然缩回手来,扬声道:“进来!

”殿门无声的被人轻轻推开,一抹鲜妍的阳光顿时投注而入,

带来一阵微微的风,清新而自在。

从门外走进的明嫣却莫名的打了个冷战。高高地龙椅

上,冷峻的帝王面沉似水的坐着,眼中地光芒越发的冷冽刺骨

。她颤了一下,连脚步都有些迈不动。她的脚边,小小的雪球

蜷在她身后,识相的不敢上前一步,只骨溜溜的转着一双小眼。

这小东西,原就是极其敏感的灵物。

明嫣怯生生的行了礼,却连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萧青臧有些不耐的起了身。一言不发地径直走出大殿

。殿中二人一兽面面相觑了一会,确定他真的走了,雪球才欢

快的跃了起来,投入宁宛然怀里,只是拿了头去蹭她。

宁宛然笑着摸摸它的头,责骂道:“成日乱窜,今儿

可知道厉害了罢!”

明嫣想着刚才的那一幕,仍是心有余悸,苦着脸儿道

:“皇上的脸可是一日臭似一日了。今儿只扫了我一眼。便几

乎将我的胆儿给唬破了。”

宁宛然勉强笑笑,他的耐心也快被磨完了吧。

“丽妃那里怎样?”她问。

明嫣撇嘴:“小皇子原就身子弱。不过是受了些风寒

,丽妃根本就是来生事的!”

宁宛然点了点头,丽妃怀胎不过七月余,便产下了小

皇子,那孩子从来也是多灾多病,如今虽还不满三岁,吃地药

比之多数人一辈子吃的怕还多些。

“雪球是怎么回事?”

“丽妃宫里放了些雪莲,她说是她用来补身子的……

”明嫣愤愤道。

“留心些上官媚儿……”宁宛然淡淡道,神­色­间有些

疲惫。

明嫣一下子睁大了眼。

“丽妃你也见了,只被我唬了几句便大气儿不敢出一

个,这之中必有挑唆之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有些恍惚的想着,不由长

长的叹了口气。

上官媚儿,你至今还看不清形势么。

偏还弄了个李佑来挡着,你再这般执迷不悟下去,只

会将上官家与李家一起拉下水。

“娘娘……”明嫣轻轻叫了一声。

宁宛然生涩的笑笑,忽然叫了一声:“明嫣……”

“嗯?娘娘有事?”

“没有……”

她苦笑,能怎么说呢,有些事情自己都迷惘得不知该

如何抉择,问了别人又如何。

琴室中断断续续的的零落琴声依然在响,她也并没有

太多的心事过去指点,只是默默地走进内室,半靠在榻上。方

桌上,早晨地时候便摆好了一局珍珑,她注目看着,收摄了心

神,细细的思虑着,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事。步行走着。眉心揪

得紧紧地。崔珉的事至今没有毫无消息,不但没能让她放心一

二,反而更让她隐隐的感到不安。她从来都并不是一个细心地

人,可是却有着近乎神奇的直觉,这种直觉让她无数次在江湖

风雨中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冷于冰手下拥有北霄最为完善的信息网。这一张网甚

至比北霄官方所能拥有的更加的完善,有些触角已经隐隐的延

伸到了中虞与南岳。若是连他也不能查出来,那该会是如何地

秘密。她深思的眯起了眼,难道他们已查到了,却一直没有透

露给自己……

似乎也不无可能,难说骆子俊与冷于冰是不是在等着

看上官凭与自己的好戏。她心中暗暗想着,不过如果事情紧急

,他们应该也不会这般做,他们也都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心中一时想得出神。浑然没有注意到远远的已有一匹

骏马狂驰而来,带起阵阵烟尘。待她惊觉不对之时,那匹骏马

已然直直的撞了过来。马上响起一个少女清脆的大叫声:“前

面那人,快闪开啊……”惊惶而失措。

饶是楚青衣武艺高强,依然被唬了一跳,想也不想的

一个闪身,身形已轻飘飘的飞了起来,翩若惊鸿般地落在了马

背上,似一片雪花全不着力,却只是牢牢的粘在狂奔的马背上

。那马显然是惊住了,马背上地红衣少女竭力的想拉住它。却

总是徒劳无功,它反越跑越急,又甩头撅尾的想将马上的人抛

了下去。

马上少女已不敢再控马,只是紧紧的伏贴在马上,抱

紧了马颈,显然也是个老手。虽是如此,情况却也已是岌岌可

危,随时会被惊马抛了下去。

楚青衣忍不住一笑,忽然朗声开口道:“可要我帮忙

?”

那少女一惊。万万想不到身后竟会有人说话,不由尖

叫了一声:“鬼……”

抱着马颈的手于是一软,人眼看着便要摔落马下。楚

青衣听了这一声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左手一捞便捞住了

少女的纤腰,右手起处,一个手刀重重的斩在马颈上。

那马立时低嘶一声,四蹄一软,却依然循着惯­性­向前

疾冲了十数步。方才瘫倒在地。楚青衣足尖一点马鞍。早已抱

了那少女飘身落地,一身青衣不染纤尘。越发清俊潇洒。

那少女显然已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挣脱她的怀

抱,跳开几步,一手抚胸,一面抬了眼去看楚青衣。楚青衣嘴

角一勾,朝她一笑,那少女一张俏脸顿时通红,不由地垂了头

过了好一会才忍不住又抬了头看楚青衣,眼中有些疑

惑的意思。

“我见过你么?怎的看你这般眼熟。”最后一句明显

低了下去,喃喃的。

楚青衣几乎失笑起来,于是便也一本正经的点头:“

想来是在梦中见过罢!”

少女俏脸更红,穿了羊皮小靴的纤足于是跺了跺地面

,有些嗔怒:“你这人不老实!”

楚青衣悠悠闲闲的笑,满不在乎道:“很多人都这般

对我说!”

话虽这般说,她也忍不住细细的打量了少女几眼,那

少女穿了一身华丽的红­色­骑装,足蹬山羊皮小靴,面似银盘,

柳眉杏眼,生地颇为娇俏,眉目间却有几分目无下尘的骄傲。

还真是有些熟悉,她不禁暗暗想着。她自不会认为自

己曾在梦中见过那少女,不由蹙眉细想起来,只是一时怎么也

想不起来。

身后响起一连串的马蹄声,老远的便传来一个少年的

呼喊:“嫣儿……嫣儿……你没事罢?”却是慌慌张张的,充

满了关心之意。

那少女撇嘴冷笑,没好气的扬声道:“我这人福大命

大,没那么容易出事,不过若是指着你这个蠢材,我早进了棺

材了!”她张口便骂,眉目灵动生辉,刁蛮任­性­至极。

楚青衣漫不经心的掉头看了一眼,忽然便是一愣,顿

时想起了这个少女是谁。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喜鹊叫喳喳

这个少女原来正是西皖猎场之中因为雪球而有过一面

之缘的上官嫣儿。楚青衣忽然有些想笑,上官嫣儿自然是认不

出她来的,她那时化身为冉镜殊,面目与今日颇多不同之处,

虽说瞒不过熟悉之人,只见过一面的人,要想认出她来却也不

大可能。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有人翻身下马,急急的冲到

了上官嫣儿身边,只是上下的打量,满面都是焦灼之­色­。楚青

衣看了那人一眼,隐约记得那人似乎便是泰陵季家的季煦。身

后马蹄声声,又有两匹骏马疾驰而来。楚青衣心中不由暗笑,

原来这几个竟都是西皖猎场时的老相好,自己曾为了雪球很让

他们吃了些排头的泰陵季家的二男一女。

那沉稳安静的季家少女跳下马来,也顾不得楚青衣在

旁,便伸手牵了上官嫣儿,关切道:“可曾伤到了?”

上官嫣儿小嘴一翘:“我没事,是他帮了我!”她伸

手指指楚青衣。

那名唤季曦的少年,上前一步,先是检查了一下马儿

,然后便带了几分惊诧的看了楚青衣一眼,拱手道:“在下泰

陵季家三子季曦,这是我五弟季煦,多谢阁下救了嫣儿,,大

恩大德,季家人永不敢忘,来日若有差遣,我等必不相辞!”

季曦本是个明白人,又在江湖上很是行走了几年,眼

力之高,实非上官嫣儿与季煦所能及。他上前打量了一番那马

,见那马儿只是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其实筋骨不伤,心中已

是惊讶莫名。毕竟此马乃是漠北名驹,全力奔驰之时速度极快

,即便一刀砍下它的头颅来,只怕还要前冲数十步之远,在疾

驰之中打得晕了,又不伤筋动骨。想必此人必定用了特殊手法

,因此言语也愈发客气。

楚青衣理也懒得理他,只似笑非笑的看着上官嫣儿,

狭长的眼眸光彩熠熠:“嫣儿……”

上官嫣儿一抬了头看到她,面上原已消退的红晕忽然

又上了颊,比之刚才尤要红上几分。一颗心儿也不由噗通噗通

的乱跳起来,声音也有些微微的发颤。

“谁许你叫我嫣儿的?你这个轻薄登徒子……”

楚青衣挑眉一笑,嘴角勾起的笑容别有三分狡黠:“

嫣儿,我们稍后再见……”

“谁要再见你,你……你这个登徒子……”

楚青衣哈哈大笑起来。向着三人一拱手。也不说话径

自转身走了。上官嫣儿见她竟是说走便走。连头也不曾回一下

。不由翘起了小嘴。粉白地腮也鼓了起来。

季煦见她如此表情。早气地脸都白了。只是怒目瞪着

楚青衣地背影。若不是那少女硬是拉着。他只怕早已冲了上去

寻了楚青衣拼个你死我活了。季曦转过头。摇了摇头。他知道

自己这个弟弟对上官嫣儿情有独钟。只是行事实在也过于笨拙

了一些。

“那人武功极高。我们四人齐上也未必就是他地对手

。五弟。你切切不可招惹他!”

上官嫣儿撇嘴。不屑道:“他武功再高。难道还能比

我大哥大嫂高。日后我见了大哥大嫂。必定叫他们好好教训教

训他。省地他总是出言轻薄。惹人讨厌!”

她口中地大嫂正是楚青衣。

季曦微微地笑了一下。北霄上官凭。武艺自是极高地

。只是上官凭为人行事素来低调。又岂会为了妹妹一时地小心

眼而与人结仇。更莫要说此人可能还是妹妹地心上人。不过倒

是听说南岳楚青衣是个极好事地。也难说会不会管上一管。

他看了一眼季煦,不由暗暗的叹了口气,自己这个五

弟原来也并不是全无希望的,只是若遇到刚才那人般的强劲对

手,只怕连一丝成功的可能也都没有了。

那清秀温文的少女也抿了嘴儿,看了季煦一眼,不曾

说话。

他们四人原是去长青山上捕捉雪玉貂地,花费了不少

力气,方才捕得了。结果又在下山后不慎让雪玉貂逃了出去。

然后又一路循着踪迹追到西皖猎场,平白的在猎场中撞到冉镜

殊。很吃了一回亏,自己想想也觉得甚无面子。因不肯回家,

硬是将千年檀犀角交给了上官胤,求他寻了人带了东西先行回

了季家,几人便不曾回去,反倒好好的游历了一番。

直到临近年节上,方才回了季家。毕竟是在外头野地

惯了,方方过完了年,便又借着要送上官嫣儿回家的因头,毕

竟闹着又出来了。

在外面玩了倒有半年的时间,忽然竟接到上官家的信

息,言道上官凭将要迎娶楚青衣,四人一听此事,立时来了兴

致,急急的便赶回了临安来。毕竟上官凭容易得见,楚青衣即

便是在南岳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如今竟要嫁入上官家

,怎能不令人好奇万分。

惊马之事却是实属意外,他们几人在外闲逛,恰恰遇

人卖马,马是好马,神骏非常,卖相又好,上官嫣儿见猎心喜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掏光了腰包硬是买了。谁知那马根本

不听使唤,她刚刚上了马便折腾了起来,亏得上官嫣儿还有些

武学基础,否则早出了事了。

四人说了一回话,躺在地上的那马轻轻抽搐了一下,

已睁了眼来。季曦上前牵了马,稳稳当当道:“嫣儿,我与你

换了骑上几日再给了你罢!”

上官嫣儿正是心有余悸之时,又知他­性­情武功,自然

也不会反对,便点了点头。季曦上了马,那马被楚青衣整治了

一番,虽不曾伤筋动骨,其实亦已筋软骨酥,哪里还有力气再

闹,只是有气无力的驮了季曦慢慢前行。

季曦回头,含笑道:“都快些罢,前面便是临安了,

看看时间,刚好赶到上官家吃饭!”

三人大笑,各自上马,向了上官家行去。身后是古道

斜阳晚霞红,寒鸦三两掠空过。

宁夫人拧着眉坐在厅上。纤手捏着青花缠枝莲盏盖,

轻轻拨开茶水上漂浮的翠绿尖芽,浅浅地啜了一口。段非神­色­

沉静的垂手立在她下首。

“这么说来,竟是丝毫查不出青弟的身份?”

“是,依小人看来,这之中似乎竟有人在替他掩饰!”

“夫人不该随意认了这个弟弟。小人只怕……毕竟少

爷也算是半个武林中人……”段非直言不讳道。他本是军人出

身,行事说话都极为刚直,宁夫人本非心胸狭窄之人,又素来

知他­性­情,因此也并不发怒。

她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你不明白,青弟与如今

的皇后娘娘似是关系匪浅……”

馨儿乃是我兄长的亲女,她的母亲又是我的小姑,若

论起关系地亲密。谁又能亲的过我们两家。并没有多少外人知

道,她……其实是逃出宫去地,即使这次立了她为后。她也是

不愿意的。个中详情,连我也并不十分清楚的知晓,如今看来

,只怕青弟难脱­干­系。

皇上登基至今十五年,如今已是大权在握。四大世家

,宁家姑且不论,李家如今已是空担了一个虚名,手上竟无一

丝实权;季家更是早几年便被抓了把柄,家主险险人头落地;

到了今日。朝野上下竟就只剩了一个上官家犹自树大招风。

即便如此,皇上又何曾放松过对上官家的控制,他将

凭儿留在胜京,担任了一个宫廷侍卫统领之职,看似清贵,手

中不过统领了数千侍卫……

如今宫里好歹有太后在,皇上又立了宁家地女儿为后

,几家的日子虽不好过,各自缩了头。**了尾巴,多吃饭少问

事总还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这当口上,若是青弟再与馨儿弄出

些事来,难保不会龙颜大怒。我认了他做弟弟,他好歹也便是

馨儿的长辈,虽未必管用,总也是一道羁绊,一个说项。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慢慢道:“既查不出。便不查

了罢。此事若传到青弟耳中,其实不好……”她话犹未了。那

里秋纹已急急地跑了进来。

“林公子回来了!”

宁夫人一惊,顿时住了口,只向段非使了个眼­色­。段

非会意,便欠身行了一礼,从侧门迅速退了下去。他刚一离去

,楚青衣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进门便笑道:“姐姐大喜了!”

宁夫人微微一愕,因笑道:“喜从何来?”

楚青衣随手向天指了指,哈哈大笑道:“自然是从天

而来,否则怎么叫做喜从天降!”

宁夫人白了她一眼,笑骂道:“你这孩子,总是信口

胡柴!”

“姐姐你听,外面可不是喜鹊叫喳喳……”楚青衣笑

嘻嘻的,一副无赖模样,随随便便地就在宁夫人一侧地檀木雕

花太师椅上坐下。。

宁夫人也不禁好笑,侧耳一听,堂外依稀是有鸟鸣之

音,只是也不知是否真是喜鹊。

“若说喜事,近日我家中还真有一桩!”

“是么?”楚青衣漫不经心的随口说了一句。

“凭儿快要成亲了,这可实在不易,我已足足盼了三

十年了!”宁夫人眉眼盈盈,全是喜意:“他要娶的妻子,只

怕你也是认识地,却是……”

楚青衣眼看着便要说到自己身上,一张脸早已耷拉了

下来,再不复之前的神采飞扬,忙出口打断她道:“成亲可实

在无甚有趣之处,如何比得上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的,高兴了

去喝喝花酒,生气了去打打架,无聊了去扮纨绔调戏少女……

宁夫人瞠目愕然,心中大感哭笑不得,一时竟不知该

说什么才好。

谁料此时,秋纹又已满面喜­色­的疾步进来:“夫人夫

人,三小姐回来了,同来的还有泰陵季家的三位公子小姐……”

她话音还不曾落定了,上官嫣儿早已冲进了大厅,大

叫了一声:“娘……”

人已扑了上来。宁夫人又惊又喜,忙抱住她,毕竟上

下看了好一会儿,又嗔怪了几句。这才转向泰陵季家的几人,

还未及说话,却发现那三人正满面惊愕的看着楚青衣。

上官嫣儿此时才注意到楚青衣,不由大叫了一声:“

登徒子……怎么是你?”

心中一时惊喜交集,隐隐的还有些甜蜜。

楚青衣靠在太师椅上斜睨着她,笑得风流而邪魅,斜

阳地最后一抹余晖淡淡的落在她身上,愈发显得俊美洒脱,飘

逸不群。

“乖侄女,快叫声叔叔来听听!”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个个笨

宁宛然百无聊赖的放下手中的书,有些慵倦的略略舒

展了下身体,站了起来,走了几步,雪球便亦步亦趋的跟着。

自打上次吃了些惊吓,这小东西最近也乖得多了,不敢在宫中

四处乱窜,只是日日跟在宁宛然身边。实在闲的发慌,甚至会

跑到凤仪宫的庭院之中追着蝴蝶跑上一阵,然后蜷着小小的身

子晒晒太阳。

它这般乖巧,倒弄得宁宛然好笑不已,常会笑着摸着

它柔软的皮毛戏谑的说:如今倒是好似养了只猫。甚至在闲暇

时,还亲手绘了一张雪球戏蝶图。

丽妃之事后,后宫之中却也安分了许多,几个称病久

已不来凤仪宫请安的妃嫔,如今却又定时来拜望了。宁宛然虽

觉这般的拜望实非己愿,不过漫漫长日,倒也能打发几许光­阴­。

内殿的门一开,明嫣快步的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一

袭湖水绿的淡雅襦裙,越发显得清秀可人,人还不曾到了跟前

,一股馥郁的幽香已扑面而来。

宁宛然不由一阵心旷神怡,因笑道:“闻着倒好似栀

子,难道这宫里也有这花。”

明嫣吐舌一笑:“娘娘说的真准,还真就是栀子,不

过这花,凤仪宫中自然是不会有的,我也是偶然在外间走,被

这香气引了去的,恰恰有几朵半开的,我便采了。”面说一面

从怀中取出一方绣了折枝梅的锦帕,放在了桌上,打开锦帕时

,帕中整齐摆放的数枝栀子白花翠梗,香气袭人。

宁宛然不由一笑,这栀子原也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寻

常人家更是处处可见,反是这宫里并不多见。因为栀子实在并

非什么名贵物种,这宫廷之中,名花处处。珍稀之物俯仰皆是

,少的还真就是这般朴实无华的东西。

她随手从铜盆之中掬了一些清水,泼在那花上,那栀

子略沾了一星半点的水珠,便愈发的显得青翠洁白,通透馥郁。

“我在金华之时庭院之中很是种了些栀子……”她微

笑起来。眼中有淡淡的怀想。

明嫣忍不住叹了口气:“金华一定很美罢!”你总是

时不时的想起那里。

“将来,若有机会,我带你去金华走走。那里,我可

熟悉得紧。”

明嫣心中一酸。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出来。只强笑道:

“那我可等着了。娘娘可不能失信!”

宁宛然显然是见了她地神情。也不说破。只笑道:“

我这人素来最是守信地。不过怕是要等到你白发苍苍。齿摇发

落了。将来你若出了宫。可要多生几个儿女。届时去了金华。

你便挑四个最可人地孙女同行。两个扶着你。两个扶着我。在

淮河边上漫步走明嫣又是心酸又是好笑。想着那般地情景。终

是忍不住扑地一声笑了起来。却又觉眼中涩涩地。原来泪已落

了下来。

宁宛然笑笑。抬了手自然而然地给她拭了泪。继续道

:“那时候若刚好阳春三月。便折几枝桃花。Сhā在头上。必要

Сhā得满满地。还要挑着那红­色­地夭桃来戴。于是道旁就会有人

指着我俩笑。说。那是哪里来地两个老妖­精­。这般老了。还要

戴着花

明嫣想着。忍不住格格地笑起来。半晌才道:“娘娘

就是老得头发都白了。也是最美地……”

“那是自然。可不是老妖­精­么……”

明嫣笑得岔了气。只是咳个不停。脸儿都咳得红了。

宁宛然笑着为她拍背:“小妖­精­。你可保重些。莫要到了时候

只见着一个老妖­精­才好……”

明嫣一面咳一面笑:“那也还有楚公子和我们小姐可

以陪着娘娘……”她素日唤惯了楚公子,即使众人如今都知楚

青衣实是个女子。总也还是唤不出小姐二字来。

宁宛然想着楚青衣一头桃花的样子,自己倒忍不住笑

得倒跌:“青衣那脾气,可是肯个戴花的,我至今还在想着,

她若成亲,那凤冠霞帔究竟由谁穿还指不定呢!”

二人说笑了一会,宁宛然便随意的扫了一眼沙漏,含

笑道:“都快午时了,今儿璇儿怕是不会来了,用完午膳,我

们去御花园走走罢!”

明嫣这才恍然,轻呼了一声,急道:“适才被娘娘逗

了一回,几乎忘记了。早间小郡主身边的两个宫女倒是来过,

说今儿是静王妃进宫地日子,小郡主就不过来了……”

宁宛然笑笑,也并不在意,因弯腰抱起在裙边扒拉了

半日的雪球,伸手敲了一下那雪白的小脑袋:“今儿偏又装起

文静来了,不去找你地蝴蝶妹妹了……”雪球有些不满她刚才

的冷落,只是不停的蹭着她,露出乖巧可爱的神情,又伸出小

爪子继续扒拉她的衣袖。

明嫣在一边不由噗哧一笑:“想是到了该吃的时候了

……”

宁宛然失笑,这才想到今儿还真是忘记了,难怪这小

东西只是跟着自己,一副可怜相。明嫣笑着去捧了装有雪莲的

玉盒来,宁宛然便倚在榻上,闲闲的逗着雪球。

正殿处有隐隐的声音,宁宛然抬了眼,还未及问话,

秀迎已走了进来,禀道:“娘娘,荣公公来了,说是皇上在景

园设了宴招待静王与静王妃,请娘娘移驾。”

宁宛然默默了一会,不由叹了口气。自那日丽妃之事

,又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萧青臧了,看不到他,其实这日子反

倒过得舒心,可是该面对地总是逃不了的。她有些懒散的起了

身,换了常服,打叠了­精­神,缓缓出了殿。

荣瑜早已在殿外恭候,见她出来,忙行了礼,神态极

为恭谨。

宁宛然对他也无话说,只是径自上了銮驾。这日,天

气是极好的,春日已将尽了,澄澈碧蓝的天空中,浮云数片,

白云苍狗变幻随心。灿烂的桃花已然落尽。青碧的桃叶抖擞了

­精­神,妆点出一树风华,浓密的枝叶间,小小的青桃若隐若现。

景园离着凤仪宫并不甚近,宁宛然从来并不是个好动

地,更何况此刻又身处宫中。自然更是一动不如一静。如今忽

然过来一看,倒是大觉清新舒畅。

原来景园竟是一大片的竹林,偏还靠着水,清清幽幽

的,衬着青砖漏墙,愈加清雅。乍一进来,竟觉到了清凉世界

一般,满目青翠,只是一眼。便莫名地感觉心境清定。

宁宛然停了銮驾仪仗,自己扶了明嫣的手,在竹径上

慢慢行走着。金­色­的阳光透过高耸劲节的青竹浓密的叶片。化

做点点金光,投­射­在地下。或有枝叶稀疏的地方,便投出几个

潇洒峻拔地“个”字来,却又犬牙交错,别具风味。

她忍不住笑笑,指着那地上阳光写就地无数“个”字

,向明嫣道:“今日方才知道,原来这阳光也还会写字,不但

会写字还会嘲谑人!”

明嫣讶然抬头。有些疑惑。宁宛然笑道:“你若把笨

字拆了开来,可不正是竹本二字,站在这竹林里,对了这满眼

的竹本,满地地个字,岂不是在说我们个个笨,对了这等良辰

美景,整日里争权夺利,却还要附庸风雅的硬是钻了来用膳。

没得污了这林……”

明嫣正在将笑不笑的当口,却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轻

咳,抬眼看时,萧青臧不知何时已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穿了

一身明黄圆领盘龙常服,身边却是一个穿了亲王衣饰的俊秀男

子。明嫣不由惊了一下,忙垂了眼睛,再不敢说话。

萧青臧淡淡开口道:“梓童说话总这般风趣,只是今

儿这笨人你是好歹也要做上一回了!”他口中说得云淡风轻。

面上却毫无一丝笑意。

他身边地男子眼见气氛颇有些僵硬。忙呵呵一笑,圆

场道:“这么些年不曾见了皇嫂。皇嫂倒是风趣多了……”一

面说着,一面跨步上前行了礼。

宁宛然浅浅的笑了一笑,温和道:“静王谬赞了,多

年不见,静王弟是越发的风华出众了!”宁馨儿昔日是见过静

王地,只是那时静王年纪尚幼,依稀记得是比萧青臧小了五岁

多,当年自己离宫之时,静王也才不过一十五岁而已。二人敷

衍客套了一番,也便穿出了竹林,竹林中央却是一座小小的竹

亭,­精­致玲珑,风格独具,清雅娴静,绝无一丝富贵气息。

亭中已摆放好了宴席,却也并不甚多,只是几个冰瓷

­精­巧小碟,却都是­色­泽淡雅,搭配了菜­色­,犹觉悦目,虽不知

其味,但看形制已是令人垂涎欲滴。

众人在竹椅上坐的定了,萧青臧挥手示意从者退下,

才从容开口道:“今儿只是家宴,也不必太过顾及规矩,只是

随意些方好!”

静王忙笑道:“正该如此!”因起了身,亲手执了酒

壶,给萧青臧与宁宛然皆满上了。

“哥哥、嫂子请!”

宁宛然骤然听了这句哥哥嫂子不由怔忡半晌,心中也

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耳中却听萧青臧问道:“你那王妃怎么还

不曾到,她这架子这些年是愈发的大了些!”

“她必是见了璇儿,难免多问上几句……”静王张了

张口,有些欲言又止。

萧青臧早已看到他的神情,却并不开口,只是举了杯

,啜饮了一口。静王只好苦笑着,也举杯陪了一口。宁宛然安

坐一侧,只是淡淡的举一举杯,略沾了下­唇­。

自己的酒量、酒品如何,她可明白的很,实在并不愿

意多喝。

清脆的环佩相击地声音从竹林深处迤而来,想是有人

过来了。宁宛然带了几分好奇的转头看去。这位静王妃,虽不

曾见其人,却是早已闻名已久的了。

有传她嫁入静王府中之时,静王早已有了几个姬妾。

谁料想她新婚第二日,便召齐了那几个姬妾,拿了金珠白玉,

尽数都打发走了。有那几个留恋素日又得宠的,尤且不肯离去

,便抱了静王的腿哀哀哭诉。静王心中不忍,说了几句,她一

怒,几乎便一把火烧了整个府邸,­性­格之刚硬、跋扈可见一斑。

竹林深处,环佩之声愈加的近了,有人已施施然的走

了出来,一身绛红的亲王妃服饰,五彩文绣,颀长端雅,虽不

曾走近,已觉端严逼人,神采飞扬。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梨花白

景是好景,日照竹林影婆娑,风过处,簌簌响。竹亭

依水分外清,亭外水痕轻。

酒是好酒,名曰:梨花白,其­色­纯净透明,淡淡的酒

香中充盈着清幽的梨香,再以­精­致的翡翠荷叶杯盛着,执在手

中,便似掬了一手的凝碧春­色­,可爱至极。

静王妃虞含烟是个言语爽利的女子,­精­致的小小面孔

上,圆而清亮的双眸,瞳孔是幽幽的深棕­色­,倒映着细碎光影

,流转间,便觉盈盈漾漾,风情万种。小巧微圆的鼻头,­精­致

的菱形小嘴,笑起来右嘴角便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清新­干­净

的一如二月初开的梨花。

不知为何,宁宛然只是一眼,便觉与她投机,竟有一

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因她来得迟了,静王便笑着叫她自罚三杯,她竟是眼

也不眨,当即满饮三杯,仰头便喝了下去,喝完以后仍是面­色­

如常,神情自若。

萧青臧在一旁淡淡的笑了笑,他对虞含烟的酒量素来

知之甚深,早不以为意了。

“今儿这里只论亲缘,不论上下,王妃好好陪陪皇后

,她独自在宫中其实也甚寂寞。”

虞含烟一听此话,便是一笑,因转向宁宛然:“含烟

刚从璇儿那里来,听璇儿说,她近日在宫中,多承皇嫂照顾,

这一杯我便敬了皇嫂!”

言毕,提起酒壶,斟满了,举杯笑道:“皇嫂请!”

宁宛然听她提及虞璇,忙谦了几句,言语间涉及虞璇

多有疼爱之意。又见她劝酒,因苦笑道:“若论理,我该是饮

­干­的,只是我素来不擅饮,只是略陪些罢!”

虞含烟噗哧一笑:“皇嫂是否擅饮,含烟实是不知,

这里若无人为证。还请皇嫂满饮了,若果真不胜酒力,下杯含

烟自然不敢相强!”

她虽是笑意盈盈。手中翡翠杯毕竟一丝不移。竟是不

达目地不肯罢休。

宁宛然听得无人为证四字。不由地看了萧青臧一眼。

见他神­色­淡淡地。只是作壁上观。心中又实是不愿求他。眼见

却不过。只得苦笑一下。举起杯来。一口饮尽。

这梨花白本是北霄宫中秘藏了数十年地好酒。酒味极

其醇厚。入口绵软。回味之时犹带几分雪梨地清甜之味。

宁宛然酒量原浅。一杯下肚。早已娇红上颊。玉白地

面上泛起丝丝红霞。再看虞含盐。面上竟是一丝不动。显然酒

量极宏。虞含烟喝完一杯。眼也不眨。提壶又给自己满了杯。

举杯再敬之时。宁宛然只是婉拒。再不肯喝。虞含烟

因笑道:“皇嫂这般可就不该了。谁地酒量还是天生地不成。

只多醉上几次。自然也就练了出来了。”宁宛然暗暗叫苦。她

倒不是怕喝酒。只是怕喝地多了。失了常态。饶是如此。却仍

是被虞含烟硬是扯着。陆陆续续地喝了几杯。

萧青臧神情自若。在一边与静王闲闲聊天。绝口不提

国事。只挑了些闲事。又将上官凭与楚青衣之事拿了出来。略

略地提了几句。

静王与上官凭虽无多大交情,却也是认识的,忍不住

便兴致勃勃的问了几句。虞含烟听到有趣处,却也在旁Сhā嘴,

问了几句,显然也甚好奇。

虽是如此,依然不曾忘记给宁宛然敬酒。她原是极豪

爽大气的一个人,早间去陪虞璇说了一会子话,听得虞璇口中

不离皇后娘娘,满口皆是娘娘如何如何的美,弹的琴如何地好

,绘的画如何的惟妙惟肖……她心中难免有些醋意。

她与静王结缡已有多年,一直贪玩不肯要孩子,因了

这事已被太后责备了多次,却也总是不肯稍改。静王每每提及

孩子,她总是扬眉顶上一句:何时你能将璇儿送回中虞,何时

再来同我谈孩子的话。如今眼看自己不过出京半年余,视同亲

女的虞璇俨然已被别人收买了去了,心中那股滋味自然难以言

表,忍不住便存了几分刻意的心思要来闹上一闹。

加之又得了萧青臧一句不论上下,闹起来自然更是毫

无顾忌。

宁宛然欲待不喝,却又禁不住她舌灿莲花的哄着骗着

,只得勉强喝了。几杯下去,已深感吃不消了,梨花白乃是宫

中多年陈的白酒,酒香浓郁,入口醇厚,后劲却是极足地。她

多喝了几杯,又被临水的冷风一吹,早已面­色­嫣红,胜赛桃花

,人亦有些飘飘然了。虞含烟再敬酒时,她眼见辞不过,便也

­干­脆的喝了。

虽还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失态,话毕竟还是多了起来。

与虞含烟诗词书画、花鸟鱼虫、天南海北的说着,话音虽还清

楚,眼神却已软的直如三月春江水,如烟如雾、缠绵悱恻。

静王虽正与萧青臧说着话,也忍不住往这边多看了几

眼。虞含烟发觉了他地目光,于是­阴­森森的拿眼扫了他一下,

静王吃了一惊,忙乖乖地转头,再不敢看。

萧青臧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也还是淡淡笑着,并不劝

阻。宁宛然的酒品他心中清楚得紧,只是有时候他倒宁可她喝

得醉了。至少她喝的多了的时候,会有些微微的迷糊,会变得

极为冲动,不会总是冷若冰霜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宁宛然再喝了两杯,只觉得脚下软绵绵的,头上晕沉

沉地,不由软声道:“我可再不能喝了……”一手支颐,一手

挡住虞含烟凑来地酒杯。面上轻嗔薄怒,更觉无限风情。

虞含烟虽是女子,见了她这般模样也不由心中痒了一

下,当下噗哧一笑,不再逗她,只径自起身:“皇嫂醉了,我

送她回宫去罢!你们继续!”眼中全是狡黠的光芒。

萧青臧看她神情,不禁拧了眉。

眼看着虞含烟扶了宁宛然起身,又高声唤人。明嫣急

急地跑进来,看了宁宛然的模样,也不由吃了一惊,忙帮着虞

含烟一起扶了人出去。

宁宛然一走,静王倒沉默了一下,不再说那些闲话。

“皇兄就这般放了上官走了。心中可曾后悔过?”

萧青臧沉默了一会,慢慢道:“上官是个人才,可是

他是上官家地人。朕便是一直将他留在身边,终究也只能是投

闲置散而已。不若让他离去,海阔天空,与他未必不是一件好

事,于上官家,其实也是好事。”

“那皇嫂呢?”

萧青臧抬眼看着自己的弟弟:“朕都有数!”

静王听了这话。反而不好再说,只是叹了口气:“含

烟很是喜欢她……”自己这个妻子,一旦喜欢一个人,最爱的

便是将人灌得醉了。每每自己责备,总是理直气壮的说,酒后

吐真言,醉后见真情。酒可是世上第一的好东西,最能看出人

心肝的。

念及虞含烟。他眼中不由现了眷恋与温柔。

“你太宠着她了……”萧青臧皱眉轻叱,“她如今竟

是愈发地没了规矩了!”想着宁宛然的神情,不由微微有些心

痛,喜欢看她微醺的模样,却并不代表就愿意让她被人灌得醉

了。

“我喜欢她。总不愿见她受一丝的委屈,她便是皱一

皱眉。我都觉心痛得紧。总是怕了她了,只求她开心就是了!

”静王抬了眼,笑容中有太多的宠溺与无奈。

萧青臧默然,忽然便想起宁宛然来:其实我对她,又

何尝不是……

他没有说话,只是举了杯,一口饮尽。

“真是好酒……”他如是说。在明嫣身上。苦笑道:

“我昨儿可曾胡乱说些什么?”脑中晕晕的,心口也有些微微

的涨痛。一颗心竟似跳不过来一般,钝钝地疼。

明嫣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宁宛然看她神情,便知自己必然闹得不轻,不由微微

尴尬。

“你这丫头,也不拉着我些……”

宁宛然怒瞪了她一眼,只是此刻实在无甚­精­神,往日

凌厉的一瞥,看在明嫣眼中俨然便成了一个略带嗔怒的娇媚眼

波。

“昨儿我做什么了?这宫里还有什么人在?”

宁宛然努力的回想着,依稀记得似乎萧青臧是在的。

记忆中隐隐有他的影子。

明嫣抿了嘴,半天才轻声道:“昨儿娘娘喝醉了,回

宫后,便坐在妆台前面唱曲儿……一忽儿唱花间一壶酒,独酌

无相亲,一忽儿又唱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宁宛然微微苦笑了一下,只觉得脑中乱糟糟的,头也

昏昏沉沉的,闭目养了会神。

“只是喝醉了而已,往后我可是再不喝了,你也注意

着,多提点我些……”

秀迎在一边笑着倒了水给她:“娘娘昨儿喝醉了,唱

完了曲儿,见皇上来了,抱着皇上只是喊什么青……”

宁宛然僵了一下,面­色­有些发青,半日才道:“这宫

里除了你们,还有谁在?”

明嫣忙摇头:“只有静王妃与我们在,后来皇上与静

王来了,见娘娘在唱曲儿,皇上脸­色­就有些难看,静王妃不肯

走,静王就硬拉了她去了……”

宁宛然深深地吸了口气,接了水来喝了一口,慢慢道

:“秀迎,去唤人煮碗醒酒汤来,我这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

秀迎应了一声,她在这宫中待了这么多年,自然­精­擅

察言观­色­之能,一看宁宛然的面­色­便知她是有意支开自己有事

要问明嫣,接过茶盅,默默的退了出去。

宁宛然抬了眼看着明嫣:“我昨儿唤了谁了?”

明嫣看她眼神凌厉,嘴­唇­紧抿,面上是从来不曾见过

的严厉,心中不由颤了一下,低声道:“只是抱着皇上,唤了

几声云青……我看皇上的面上倒很是欣喜地……”

“后来呢?”宁宛然沉声问道。

“后来……后来皇上便令秀迎出去给娘娘熬醒酒汤,

然后……然后娘娘就忽然哭起来了,一面哭一面嚷……说……”

“说什么了?”

“说……岳漓函……萧青臧……你们两个若不逼死了

我,是再不肯罢休的了……”

明嫣颤声道。她犹记得皇上听到这话以后面­色­唰地一

下就白了。

宁宛然听完了,怔了下,然后笑笑:“酒果然不是个

好东西!”

宛然如梦 第四卷 第四十章 风雨欲来

楚青衣懒懒的倚在榻上,百无聊赖。

上官嫣儿等人回来已有数日了,日日都在好奇的问着

大哥大嫂何时到家。这话听在她耳中实是有些刺耳。她与上官

凭虽已在一起了,也还并没人敢当着她的面唤一声上官夫人之

类的话。她摸了摸鼻子,心中不免有些恍惚。她自幼便是如男

儿一般养大,不曾穿过一天女装,也压根不曾想过自己居然也

有嫁人的一天。

闷闷的翻了一下身,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

,偶尔撞见了,便随手管上一管,然后掉头不顾而去。崔珉之

事她也并不是非常上心,只是闲着无聊。其实早该离开上官家

了,她想着,再这么呆下去,难免是要与上官凭碰头的,难道

真还指着他叫声叔叔不成。

她跳起来,决定去前厅寻宁夫人辞行,还是回胜京看

看罢,宛然一个人在宫里也不知情况如何了。房门砰的一声被

人大力推开了,她愕然望去,是上官嫣

这丫头极爱穿红衣,总是一身的红,衬着雪白的肌肤

,越发觉得娇艳可人。刁蛮任­性­的脾气,却总是来得快去得快

,楚青衣闲了,便总忍不住逗了她玩。这个丫头,好歹也不肯

叫出“叔叔”二字来,完全无视于宁夫人无可奈何的眼光,只

是管了她叫林大哥。“林大哥,今儿天气好,我们去集市上逛

逛,可好?”大眼骨碌碌的转着。

楚青衣要笑不笑的看了她一眼,小丫头的心思,她怎

能不知,只是可惜了的,这番心思终究是要化作流水的了。

“好!”她随口应了一声,总也住了这么久了,其实

也不在乎多待个一天两天。

临安的市集是极热闹的,眼看着人头攒动,叫卖之声

不绝于耳。上官嫣儿左手边楚青衣。右手边季氏三兄妹,还拿

了支糖葫芦,吃的不亦乐乎。

季家那少女名唤季晗,排行第七,­性­子温柔沉静,甚

是可人。

楚青衣兴趣缺缺的漫步在街市上走着,一面与上官嫣

儿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忽而感觉有人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便随便一转头。不觉一怔,便停了步子。

上官嫣儿正说话,半日不见回应,不免好奇随着她的

目光看去。

“那是谁?”她疑惑地伸手点一点前面地黑衣俊朗男

子。

楚青衣懒懒地一瞥:“是我地老相好!”因似笑非笑

地走了过去。抬手往那人肩上一拍。

“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今日在这里却又遇

上江兄了。也不知是我林青与江兄有缘千里呢还是江兄一直心

心念念。尾随于我!”她刻意将林青二字说得极重。隐隐地便

带了几分警告之意:你若还不想死。\\\\就莫要揭穿了我。

原来那人正是江枫。江枫见她举手就拍了下来。心中

一惊。楚青衣地武功他怎能不知。又素知她最擅地便是小巧功

夫。你若费力闪躲。反倒是要吃大亏地。不如实实在在受了一

掌。自己内力未必比她弱上多少。场面上反而好看些。当下气

沉丹田。运功于肩。打算硬受一记。谁料想楚青衣掌上竟不曾

用上一分真力。居然真就是轻飘飘地一拍。

他白费了一番心思。枉提了一口真气。却几乎弄得自

己岔了气。再看楚青衣时已不由地带了几分哀怨:“在下倒是

一心想与林兄做一对有缘人。怎奈林兄心如铁石。奈何?奈何?”

楚青衣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朝天翻了个白眼:“少跟

我文乎乎地。你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江枫微微的笑了一下,忽然问道:“你如今可是住在

上官府?”

楚青衣若有所思,不由拧紧了眉,半日不语。

江枫已然意会,因向她笑着拱拱手:“既生你何生我

,这桩生意总又是难以做成了!”

言毕潇洒一笑,转身就欲飘然而去。

楚青衣挑眉一笑,向他背影高声叫道:“只看你今日

这番做作,他日你若穷困潦倒,街头乞讨,我必赏你纹银三钱

,以全你我之交!”

江枫脚一软,险些摔倒,转头恨恨戟指骂道:“你就

不能让我有点世外高人地风度,让我展现一下一击不中,便即

远遁千里的潇洒气质……”

楚青衣捧腹哈哈大笑:“你若喜欢这种潇洒,总是我

近来无事,便跟着你走上几个月,让你好好感受一番……”

江枫怒目而视,愤恨无语。

上官嫣儿在一旁早已笑到绝倒,季氏三兄妹也是失笑

不已。

楚青衣笑着指指临街的酒楼:“走罢!今儿我请你喝

酒,算是补偿你!”

江枫也不客气,当即点头允了,一众人等便径入酒楼

,寻了个雅间坐了。楚青衣便略略的介绍了一番,季曦一听眼

前此人竟是江枫,面上不由现出吃惊的神­色­来。

江枫于不相­干­之人根本也就懒得理睬,唤了小二点了

酒菜后,只看了楚青衣一眼,皱眉道:“你近日陷地有些深了

,怎的还不赶紧拔了腿出来,当心泥足深陷!”

楚青衣懒懒地叹了口气,反问道:“你看我还能拔得

出来,撇得清么?”

江枫撇嘴道:“你若真狠得下心,也未必拔不出,我

看你只是下不了决心而已……”

楚青衣默然,眼角余光发现上官嫣儿等几人一头雾水

,眼中全是疑惑与好奇,当下不愿再说这个,只漫不经心道:

“且看看再说罢!”

江枫耸耸肩,道:“这里已是风雨欲来了,不过你也

无须担心。我得到消息,石楠已一路赶了过来,骆子俊与冷于

冰也都在此地,有了他们在,这里也翻不了天。”

楚青衣皱眉,有心想问,却又知道江枫肯提点了这么

多,已是极见交情的了。若再要问了下去,他说,难免坏了江

湖规矩;若不说,又伤了多年交情。

恰巧此刻小二推了门送了酒菜进来,楚青衣便不再说

话,只是提了酒壶给江枫斟得满了,笑道:“这次的事情,算

我欠了你的。日后有事,只管叫我!”

江枫哈哈一笑,爽然道:“你我兄弟多年相交,哪里

来的那般多的客套……”他挑挑眉,带了几分邪魅的笑:“那

人呢?”

楚青衣摸摸鼻子,知他在问上官凭,没好气回道:“

这么大一壶酒还塞不住你地狗嘴……”

江枫笑嘻嘻地看了她半日,才调侃道:“你不是忽然

又反悔了罢。我早知道,人一旦婆婆妈妈了,马上就是耍赖使

­奸­……”

楚青衣听他字里行间皆指着自己是个女子的事实,顿

时翻脸,骂道:“该死地江枫。我今日若不将你打到不能人道

,我便……”一时想不起什麽有威胁的话语。不由顿了一下。

江枫大笑接口道:“你便不姓林……”

楚青衣忽然被他这般一接,一时瞠目,哑然失笑。

上官嫣儿在一边早已极为不耐,忍不住扯了扯楚青衣

地衣袖,有些不满:“林大哥……”

楚青衣笑笑,便也不再说些其他的,只是与江枫天南

海北的扯些江湖趣事。倒将上官嫣儿等人听得睁大了眼睛。既

是好奇复又深感兴奋。

季曦在一边默默的看了一眼楚青衣,眼光复杂。对她

的身份愈加的好奇。

萧青臧微微地眯了眼,深思的扫过手中的一页纸张。

“这么说来。那崔珉如今是在临安上官家了?”

御案之下,一人垂手而立,神态恭谨,应声答道:“

正是!”

萧青臧沉默了一会,只淡淡的道了一句:“留心盯着

点!”

那人道:“是!”见他再无吩咐,便转身悄然从侧门

离开。

萧青臧默默的发了一回怔,才起了身,缓步走出房,

门一开,荣瑜忙欠身行礼,他便道了一句:“随朕去一趟凤仪

宫,你一人跟着就好!”

荣瑜应了一声,心中已有些打鼓,这些日子皇上的­性­

情是越发的­阴­晴不定,上一刻犹自晴空万里,下一时或已雷霆

霹雳,每每去完了凤仪宫,服侍的众人更是战战兢兢,动辄得

咎,他如今是只听得凤仪宫三字便觉心惊胆战。

凤仪宫离着北房并不多远,走不了一多会地功夫,便

已到了。宫门外守着的小太监一见皇上到了,不由吃了一惊,

正欲高声通传,萧青臧已抬手制止:“不必喊了!”

那小太监楞了一下,就没再叫唤,萧青臧一路径入凤

仪宫内殿,又示意荣瑜不必跟进来了。寝殿中,明嫣正坐在床

前陪着宁宛然说着话儿,忽一眼见了萧青臧,早唬了一跳,忙

忙起身行礼,面上也现出几分畏惧的神­色­。

萧青臧看了她一眼,还不曾说话,已听宁宛然低声道

:“明嫣,你先下去罢!”声音绵软无力,略带几分娇慵。明

嫣有些微微的犹豫,却又不敢多说,只是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萧青臧走至床前,见宁宛然懒懒地斜倚在床上,云鬓

散乱,妆容不整,神­色­淡淡的,眉目间尽是困懒之态。他皱了

皱眉,有些微微地心痛,因坐在床前问了一句:“还不曾好。”

宁宛然已头晕目眩了一日了,对了他自然也无好面­色­。

“多承皇上恩典,臣妾已好多了!”

萧青臧苦笑了一下,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鬓发,无

奈道:“中虞时也不曾见你这样……”

宁宛然听了中虞二字,不由微微的僵了一下,勉强道

:“皇上今儿若是来追究臣妾酒后失仪,臣妾这便领了责罚;

若只是来缅怀往事,那还是请回罢!”

萧青臧无可奈何的将她拥进怀里,叹气道:“你如今

是越发的敏感了,其实这又何苦……”见她只是抿紧了嘴,一

言不发,他也只得放弃:“那个崔珉,如今正在临安上官家……”

宁宛然猛然听了这一句,不由一惊:“上官家……”

萧青臧点一点头:“她一切安好,你可以放心,你若

想着她,朕这便派了人去接了她入宫,时常陪伴你便是!”

宁宛然摇了摇头,淡淡道:“知她安好,臣妾于愿已

足,入宫却是不必了。”她强提了­精­神说了几句,此刻一放了

心,人便已松懈下来,竟不知不觉歪在萧青臧怀里打起盹来。

宛然如梦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万里河山一盘棋

宁宛然这一觉睡的极是舒服,松软合宜的枕头,温暖

的床褥,熟悉的味道。她轻轻动了一下,更深的蜷了进去,口

中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却连眼也懒得睁:“明嫣……”

半晌没人应答,她于是略略的抬高了声音:“明嫣……”

有人无可奈何的在她耳边叹了口气,低沉而潺缓的声

音响起:“她在外殿!”

她悚然一惊,顿时清醒过来,想也不想的一推那人,

便已坐了起来:“我……臣妾冒犯皇上了……”惊觉自己言辞

慌乱,她略定了下心神如是道。

萧青臧静静的看她,眼中尚有残存的温柔:“我有时

真是希望你日日醉了才好……”

她竭力稳定住狂跳的心,淡淡回应道:“长醉不复醒

,这也正是臣妾的夙愿。”

他看着她,云鬓散乱,面上犹带三分红晕,适才显是

惊了一下,眼神亦有些微微的惊悸与凌乱,却犹自强作镇定。

他一阵心软,终究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拉进怀里,低声道:“

你这又是何苦!在这凤仪宫中,除了一个孩子,你想要什么朕

都肯给你……朕会好好的保重自己,决不比你先去,也决不让

你受那苦楚……”

她挣扎了几下,眼见挣不脱,也就不再做那无用之功

,只是抿了嘴不说话。

萧青臧伸手抚着她黑亮的长发,慢慢道:“岳漓函又

能给你什么,难道你真以为那句乩语对他毫无影响么?宛然,

你是聪明人。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些?”

宁宛然有些想笑,她也便笑了起来,在他怀里挺直了

腰背,抬眼平视他。

“难道皇上以为我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还会惦记着他不

成……”

你们都是一般地人。我早已看得通透了

岳漓函看似温柔尊重。其实过分自信。以为一切尽在

掌握。只待时机。却不料节外生枝。

而你。是根本连个姿态也懒得摆。只是一味地巧取豪夺。

这之中。我从来没有抉择地余地。我每次地抉择都毫

无疑义地被你们一笔抹杀。我只能在你们给出地路径中艰难地

权衡着。挑选一条较为平坦地路来走着。

我地路。终归是要我自己去走。我不能太过依赖青衣。因为……她也有自己地路要走。

夹在这两个太过庞大地漩涡中。一如走在高空地钢丝

绳上。即使武功再高。技巧再娴熟。又有谁敢说没有失手地一

天。我不能拖累了她……

而你们,想要地又究竟是什么呢?

万里山河一盘棋。你们是对弈者。而我,是否便是那

局中的一抹亮­色­……

待到尘埃落定。我便又成了繁忙政事之余如花解语、

hong xiu tian xiang 的一段雅韵轶事……

百年后,我或是成为北霄史书上帝后恩爱和谐的一段

佳话:帝薨。后哀而自尽……

抑或是……变成南岳史书上淡淡地一笔,一如那个云

贵妃一般……

没有人会想到她曾如花一般绽开在淮河的岸边……

是她,左右了一个少年一生的命运……

在他成为一代帝王后,她却又默默的死在幽暗的深宫

中……

真是……可笑……

对你们,我已无力抗拒,我所能做的只是管好自己的

心……

……不想伤心,所以……不给真心……

萧青臧默默看她,她面上神情坚毅而冷淡。即使离了

自己不过尺许地距离,即使呼吸相闻,香泽隐隐,纵然灵锐地

听觉几乎便能听见她剧烈的心跳声……她却依然远在千里之外

咫尺千里……

女儿不停地叽叽喳喳的说着今日街头所遇到地那个男

子。

听说他是江湖上很出名的人……

外号是袖里乾坤……听说他是个杀手哦……

有钱就给别人做事的那种,所以他花钱也如同流水一

般……

他生的很俊朗,不像大哥和林大哥,是那种很男人的

噢,笑起来邪邪的……

楚青衣停下筷子,懒洋洋的斜瞥了上官嫣儿一眼,叹

息道:“我今儿可真是太伤心了……”

上官嫣儿疑惑的住了口:“伤心?为什么?”

楚青衣慨叹道:“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便作出一副悲戚的模样,一本正经的抬手去抹眼泪。

上官嫣儿眨了眨眼,歪了头看了她一会才理所当然道

:“可是你是我叔叔呵!”

楚青衣瞠目结舌,想着前儿这丫头还不肯喊上一声叔

叔,不想今儿见了江枫一面,马上便也承认了自己是她叔叔了

。不由的便爆出了一串大笑,笑够了才调侃道:“可是他是我

的朋友,那不也是你叔叔了?”上官嫣儿翘起了嘴巴,不屑的

瞥着她。

宁夫人哭笑不得,抬手在楚青衣头顶凿了一下,笑骂

道:“长辈没有长辈的样子。”

季晗在一边只是微笑不语,季曦也是含笑旁观,季煦

闷闷的只管吃他的饭。他对上官嫣儿钟情已久,只可惜伊人眼

中根本瞧不见他。

宁夫人摇了摇头,怜惜的拍拍女儿的面容:“你呀,

何时能如七妹那般文静,可就好了。”

季晗家族排行第七,长辈都称她为七妹。

上官嫣儿吐舌做了个鬼脸,毕竟闭了嘴,埋头乖乖吃

饭。

一时众人吃完了饭,丫鬟又送了热茶上来。

那边却有个下人来禀:“门外有两男一女,想要求见

林公子。”

宁夫人微微讶异,转头以征询的目光看了楚青衣一眼

楚青衣挑了眉。问道:“可曾报了姓氏?”

那下人一惊,面上顿时现了窘迫的意思,慌乱道:“

小人该死,刚才竟忘记问了……”

楚青衣耸耸肩。一听这话,她便知是谁在外面了,因

不耐的一挥手。

“死以前,先把那三位给请进来罢!”

那下人颤了一下,跌跌撞撞地跑了下去。

宁夫人深思的看了楚青衣一眼。微微的笑了一下:“

青弟的朋友总是很出人意表。青松在上官家已做了多年,连客

人姓氏都不曾问清楚了。便来通禀,今儿还真是第一遭。”

楚青衣深深地吸了吸鼻子,转头向着宁夫人极为正经

道:“姐姐可曾闻到一股味道?”

众皆愕然,上官嫣儿于是很努力的抽了抽鼻子。又好

奇的一个个将厅中众人都看了一眼,眼见众人尽数摇头,她于

是很正经的总结道:“没有什么异味!”

楚青衣叹了口气,慢慢道:“我也不曾闻到甚么异味

……”

众人汗颜无语,面面相觑。楚青衣便又抬了手指指厅

门口,感慨万千道:“可是看到了门外那三人,我便很确定。

确定这厅里确是有一股名叫­阴­谋的味道。此刻正扑面而来!”

众人随着她地手指往外看去,却见外面三人刚刚跨步

进厅。前面那个娇媚动人的女子一听了这话于是扑哧一笑,厅

中顿然一亮。直令人有春满人间,万艳竟芳之感。

那女子也不避嫌,便笑吟吟地进来,伸了纤若春葱、

欺霜赛雪的一只玉手便要去掐楚青衣的面颊:“好个死没良心

的,我赶了这么些天路,偏就听了你这么一句话!”

那女子容貌娇艳如花,举手投足间烟视媚行、风情万

种,正是石楠到了。

楚青衣哈哈一笑,忙躲开她地一双玉手,调侃道:“

若是只得你一个人前来,我自然是欣喜万分,不过同时见了你

们三人,那也实在太也让我心寒了。说罢,又有什么­阴­谋?”

石楠只是抿了嘴儿望了楚青衣笑,笑得古古怪怪的,

直让人心中发毛。

楚青衣微微的眯了眼,心中终于觉得有些不对,绿林

盟的三位当家齐齐现身,她本来不曾多想,只是以为乃是崔珉

之事,如今看来,竟似不是。

脑中一道灵光一闪,她忽然惊觉,跳了起来大叫一声

:“是上官凭……”

石楠大笑着揽着她的肩:“总算还不会太迟钝……”

宁夫人顿时蹙起了一双笼烟眉,心头也猛地撞了几下

,还不及出言相询,已见厅堂外长廊的转角处,一人疾步走了

过来。穿一袭蓝­色­缫丝长袍,宝蓝鹤麾,一身风尘仆仆却掩不

住出尘的风采,身材修长高拔似劲竹,眉目秀丽俊雅如好女,

却不是上官凭又是谁。

楚青衣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打

鼓。只是上官凭既已到了,再要走避已然不及,方今之势,也

只得暂且敷衍几天再作打算。忍不住就看了上官凭几眼,眼见

他神­色­略有些憔悴,眉目间隐隐有疲惫之态,心中不觉微微有

些心痛。

上官凭进了门,第一眼便看见了楚青衣,心中当真不

知是喜是怒,自己一路寻了她多日,只找得心力交疲,黯然神

伤。谁料她竟已登堂入室,俨然贵客了。

厅中人多,又有多日不见地母亲与妹妹在,他终究还

是暂时忍了,只给了楚青衣一个略带警告地瞥眼,便径自向宁

夫人行了一礼,唤了一声:“娘亲!”

宁夫人又惊又喜,也来不及问他怎么楚青衣不曾同来

,只是扯了儿子上下细细的打量着。

正是这呣子相见欢之时,忽然却有一个带了几分戏谑

地声音响起:“上官兄,你还不曾见过你的新科叔叔呢?”

上官凭愕然回首,带了些疑惑地看向骆子俊:“骆兄

此言何意?”

他与骆子俊虽谈不上什么交情,毕竟同属北霄武林,

又同在一个临安城内,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也还算得上熟悉

骆子俊忍住笑,一指楚青衣:“那个……可不正是你

母亲刚刚认的义弟!”

楚青衣眼见上官凭的眼神扫了过来,不由下意识的缩

了下头,有些微微的尴尬。心中早将骆子俊骂了个狗血淋头,

外加想了千万种整治他的法子。

上官凭叹了口气,转头无奈的看了母亲一眼,又看了

楚青衣一眼,疲惫道:“青衣,你若不折腾死了我,总也是不

肯罢休的!”

一语既出,满堂皆惊。

宛然如梦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你若不愿意

临近申时之时,早间还晴空万里的天忽然却下了一场

雷霆暴雨,一时倾盆而下,伴随雷声轰轰。宁宛然闲闲坐在寝

殿内逗着雪球,笑笑兴致勃勃的坐在她脚边给玩偶娃娃一套一

套的换着衣裳,每换好一件必扯着宁宛然的裙裾,口中软软的

唤着母后,巴巴的举了给她看。

宁宛然便也笑吟吟的赞她几句,摸摸她柔软的编成两

条小小辫子的发,笑笑于是便更加努力的脱了穿,穿了脱,忙

得不亦乐乎。明嫣忍了笑过来,抱怨道:“娘娘总是把小公主

当作雪球养,丢个东西给她,就算完事了!”

宁宛然微笑了一下,她素日并不太喜欢小孩,如今却

忽然发现其实小孩还是极为可爱的,至少不会对了你耍心思,

即便耍了那么点小小的心思,你也总是能很轻易的一眼看穿了。

“外面雨可曾停了?”她随口问了一句。

明嫣点了点头,笑道:“却是刚停,倒是这暴雨下的

好,爽利得紧,比起那淅淅沥沥总也不停的雨可让人畅快多了

!如今下得完了竟又出了太阳,加上一阵好风,让人舒爽得紧。”

宁宛然不由一笑,因起了身道:“叫秀迎来守着小公

主,我们出去走走罢!现今头虽不痛了,人总还有些迷糊,脑

子也钝钝的,倒想出去吹些凉风!”

明嫣应了一声,便去唤了秀迎来,自己随了宁宛然一

路出了殿。

宁宛然带了笑懒懒倚在栏柱上,抬了手去,接住一粒

自纜­乳­艿蜗碌乃珠,晶莹透明的水珠宛如水晶一般在她指尖轻

轻滚动,然后慢慢滚落在地上,散成数瓣,四下溅了开来。

明嫣忽然目视西方,惊呼了一声:“娘娘,快看!”

宁宛然无所谓的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也微微

的惊了一下,东面天空中,一抹彩虹如桥,虚无缥缈中透着绚

烂的七­色­光芒,有种难言的动人心魄的美。

她一时不由看得痴了。耳中却忽然传来一个轻轻的笑

声:“皇嫂很爱彩虹么?”

她惊了一下。转头看去。虞含烟已站在离自己不到三

步远地廊外。收回尚有几分留恋地眼光。她含笑道:“是含烟

。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

虞含烟扬眉一笑。满不在乎道:“听说皇嫂因为昨儿

多喝了几杯。今日身体颇感不适。臣妾也只得赶紧进宫来谢罪

了!”她口中说着谢罪。面上却依然笑吟吟地。却无一丝惧意

宁宛然不由一笑。不知为何。对于这个静王妃。她总

有一种莫名地亲近感。

“如今含烟可知道我确实是不胜酒力了罢!”

“酒是个好东西呵……”虞含烟笑:“尤其对于皇嫂

这种有话总是不愿说出来地人……”

宁宛然终于忍不住扑地一声笑起来。忽然就明白自己

为什么会喜欢虞含烟了。她身上有种楚青衣地气质。满不在乎

而百无禁忌。

“你与青衣很有些相似……”她道。

她于是欢快的大叫一声:“是么?自从知道楚青衣是

个女子,我可是仰慕已久了!”

宁宛然笑着走到廊下,转头吩咐道:“明嫣,我与王

妃去御花园走走。你不用跟着了!”明嫣忙点了点头。宁宛然

含笑与虞含烟一面东拉西扯,一面随意的走着,申末的阳光已

没有了多大的劲道。照在人身上只是微微有些暖意,很是惬意

凉风习习的御花园中,落红满地,枝上花儿含苞带露

,越发娇艳无端。

虞含烟微笑着折下一枝半开的玫瑰,放于鼻端轻轻的

嗅着,有些微微地陶醉。

宁宛然不由微微一笑。随口道:“人面如花花如面……”

她于是抬头一笑。如玉一般的面颊衬着鲜妍的含露玫

瑰,愈加妩媚娇艳。平添三分秀­色­。

“如今在这宫中,在皇嫂面前。又有谁还敢自称佳人?”

宁宛然笑笑,没有说话。

虞含烟顽皮的向她瞬一瞬眼,笑着将手中鲜花递了过

去:“鲜花赠佳人……”宁宛然失笑的接了过来,竟忍不住伸

手轻轻掐了一下她水­嫩­的面颊:“顽皮……”

二人相视而笑,忽然觉得关系瞬间便亲密了许多。

楚青衣紧紧的跟着宁夫人,面不改­色­的直入寝室,引

来无数侧目。秋纹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光看着她,今日中午,

这个丫头一听林青居然便是楚青衣,一度目光呆滞,傻傻愣愣

,待回过神来,就一直以那种苦大仇深的眼光盯着她看个没完。

宁夫人看着楚青衣地表情,忍不住笑,伸手捏了一下

她的面颊,笑道:“如今可是怕了!”

楚青衣撇嘴,她倒并不是怕了上官凭,只是看他神情

倦怠,容­色­风尘,心中觉得有些微微的歉疚。除此之外,想着

今日大厅之上兵荒马乱地情景,她就大感尴尬。

宁夫人望了她只是笑,初见之时,只觉她俊美倜傥、

英气逼人,轻薄之中却带三分无谓,一双桃花眼儿顾盼之间,

光华四­射­,却又清澈得让人实在生不出恶感来。如今一旦知道

她竟是个女子,再细细打量之时,便觉英气之中犹带三分妩媚

,倜傥中隐见俏丽洒脱,虽是一身男装已然难掩光华,只不知

换了女装又是何等风华独具的模样。

凭儿果然好眼力,她心中暗笑的想着。

“我倒可教你一个法子,包保凭儿见了你,再发不出

一丝的脾气来……”她笑。

楚青衣皱一皱鼻子,一把抱住她,笑嘻嘻道:“好姐

姐,我知道你家教定然是很严的,我如今怎么也算是他叔叔,

他也不能冒犯长辈罢!”

宁夫人失笑,因伸手揪住她的耳朵,轻轻一提:“我

认的弟弟乃是林青,我可不记得何时认过楚青衣做弟弟!”想

着这个胆大包天。别有用心地媳­妇­居然还曾调戏过自己,她就

忍不住好笑又好气,手上力气于是便也多加了几分。

楚青衣忙捂了耳朵,只是一叠连声地喊痛,便露出很

是哀怨委屈的神态来。

“姐姐难道忘记了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若能生

同时,自当与君好地誓言!”

宁夫人愕然,还未及说话,门口忽然便响起了一声轻

咳,楚青衣一听了那声音,下意识的一缩头,也顾不得耳朵,

只把宁夫人抱地更紧。

宁夫人一阵好笑。因向门口道:“凭儿,快将你媳­妇­

带了走罢!她可要将为娘的勒死了!”

上官凭哭笑不得的站在门口,没见着她的时候,满心

里都想待到见到了,必要好好的质问一番,狠狠地教训一顿,

如今见到了,看了她万年不遇的怯生生的模样,却又忍不住心

软。

他也并不说话,只是立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楚青衣

眼见磨不过,只得无可奈何的起身。赏了上官凭一记白眼,又

极哀怨的看了宁夫人一眼,自己先走出去了。

宁夫人早笑得捧腹,只觉自己这几年加起来笑得都不

曾有今日这一天欢畅。

楚青衣出门还没走得几步,已被上官凭一把扯住:“

跟我过来!”

他声音并不大,也没有多少怒意,楚青衣却莫名其妙

的感觉有些胆寒。不由又缩了缩脖子。上官凭看她神情几乎便

要笑出声来,只得强自忍住。沉着脸冷声道:“你也不是乌龟

,再缩也缩不进去!”

楚青衣冷嗤了一声。忽然觉得自己好似变傻了一般,

自己虽未必能打过上官凭,但依着上官凭的轻功却也无论如何

也抓不住自己,那自己还有何必要怕他。这般一想,胆气顿时

便壮了起来,傲然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难道我楚

青衣还怕了你不成!”

当下甩开上官凭的手:“小上官,前面带路!”

上官凭见她忽然一改小媳­妇­地模样,又理直气壮起来

,不由瞠目无语。不过看惯了她意气风发、潇洒自若的模样,

难得见一次可怜委屈的模样虽然很是新鲜,倒也还真不甚习惯

。他也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径自往前走去。楚青衣便也跟着,

心中翻来覆去的想着该如何交待过去,一时想得头晕,也并没

注意自己到了哪里。

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已进了一间屋子。清爽而利落,

没有过多的古董装饰,却显得大气而舒适,与胜京上官凭的房

间很是类似。

她不由睁大了眼:“这是你的房间?”

上官凭冷了脸看她:“你以为呢?”

她摸了摸鼻子,心中毕竟理亏,不敢开口,只是闷闷

的坐在那里。上官凭不由的叹了口气,面­色­也微微缓和了一些

:“说罢,这是怎么一回事?”

楚青衣不敢隐瞒,乖乖地巧遇宁夫人之事到护送入临

安,无意中进了上官家尽数说了,还不忘加了一句:“我当时

真不知道她就是你娘……”

上官凭平静道:“还有呢?”

楚青衣只得捏着鼻子将调戏宁夫人,又认了姐弟之事

也说了。

孰料上官凭听完之后,依然是面无表情的一句:“还

有呢?”

楚青衣睁大凤眼,想了好一会子,才茫然道:“还有

什么?”

上官凭温和道:“你忘记说你为何要从客栈逃走了? ”

他声音平和一如往日,语调却是平平的,楚青衣莫名

地打了个冷战。有些不安的动了一下,她抿了嘴不说话。

上官凭沉默了一会,慢慢道:“你若不想嫁给我,可

以明说,无需太过勉强自己。我曾经勉强过你一次,却发现强

扭的瓜总是不甜的。我如今只希望你是心甘情愿的嫁给我的…

…”

他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过楚青衣的发,柔声道:“

我知道你并不想嫁人,更何况是嫁到一个泥沼中来……”

“就像你在景山所说地,你不愿迁就我,也不想我迁

就你……我如今没有什么可说地,你给我的话,我也依旧还了

给你……”

“青衣……你……若不愿意……就……算了……”他

艰难而苦涩地道。

宛然如梦 正文 第四十三章 谋杀亲夫

“青衣……你……若不愿意……就……算了……”他

艰难而苦涩的道。

楚青衣睁大了眼,吃惊的望着上官凭,心中忽然一片

冰凉,多少狡辩的话尽数烟消云散。

上官凭闭了眼,不去看她的眸子,深恐这一眼看了,

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于是便依然这般糊涂着,这般的一个

逃一个追。

他硬下心肠缓缓重复着:“你若不愿意,就算了……”

楚青衣抿了­唇­,耳中轰轰的,脑中一片混乱。她冷冷

开口问道:“你说完了?”

上官凭慢慢的靠在椅背上,忽然觉得只是这短短的一

句简单的话,竟似已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心中一阵阵的绞

痛,酸涩难言。

明明早已想好的话,原来对了她说出口,竟是这般的

艰难……

楚青衣瞪着他秀美黯淡的面容,心底一股火气狂涌而

上,她愤然长身而起,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上官凭深深的吸了口气,突然又开口叫了一声:“青

衣……”

楚青衣心中茫茫然的,只觉得胸口好像燃着一把火,

灼痛难奈,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有一天……你若累了……我……又还没有死……”

楚青衣僵在门前。半天迈不动步子。

室中一片寂静。上官凭再没接着说下去。只是轻轻地

叹了一声。疲惫而无力。

好半天。楚青衣才冷哼了一声。一脚迈出了大门。

屋内。上官凭睁开眼。有些失神地看着她地背影消失

在门口。露出一个苦涩地笑。

青衣。你终究还是要选择离开么……

外面此刻正是阳光灿烂。你出去了。以后就再没有人

牵住你地步子……

再没有人总是对你纠缠不清……

你本就是天下谁人不识君的人物,从此更是大可海阔

天空,自由自在,再无牵绊了……

我虽舍不得。但是……你若真的选择了,我也一定会

控制好自己,不会再去纠缠于你……

他慢慢的闭上了眼。一时只觉万念俱灰。

一股轻风忽然便挟着一声砰然巨响刮了进来,他还来

不及反应。一阵大力涌来,哗啦一声,他所坐的椅子已然塌了

下来。上官凭怔怔的都来不及反应,已跌坐在地上。他目瞪口

呆的瞪着满面怒­色­的楚青衣,还不及开口,楚青衣已然劈头盖

脸的两记耳光甩了过来。

“上官凭。你他妈地王八

上官凭愕然的抚着火辣辣的面孔,眼看楚青衣一脚又

已踢了过来,他忙运功伸手一格,借力弹跳起来。只觉手臂被

踢中地部位已是火辣辣的疼地厉害,楚青衣这一脚竟是劲道十

足,若是不曾格挡一下,当真被踢得实了。只怕自己不死也得

重伤。

楚青衣一面破口大骂。手中却不曾稍停,出手又狠又

准。上官凭失了先手。一时竟被她逼得节节后退,全无还手之

力。丹田一口气始终回不过来。只得随手将房中的器具抛掷出

去,先行抵御着。转眼功夫,整个房间原就不多的装饰已被拆

得­干­­干­净净。

楚青衣眼也不抬,依旧出手如电,下手狠辣至极。上

官凭苦笑不已,眼看已被她逼到墙角,避无可避,索­性­既不躲

闪也不格挡,只是直直的立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

楚青衣正是怒火中烧之时,早已全无理智,此刻又打

得顺手,想也不想一掌便已击了出去,待到发觉不对,急急收

力之时,这一掌已是打得实了。

眼看着上官凭身子一颤,张口便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血花四溅,浓重的腥气充盈着鼻端,在青­色­地衣衫上

爆了开来,甚至有几滴血喷在了楚青衣的面上,竟是烫人一般

的热。楚青衣不由颤了一下,这滚烫的热度,便是世人口中所

说的心头热血罢!眼睑上沾到了一滴血,她觉得眉睫处湿湿重

重的,于是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眼中便因而慢慢泛起了轻淡却

又重彩的血­色­光华,酸涩地几乎便睁不开。

她依稀看到上官凭慢慢地靠在墙角上,露出一个淡淡

的笑,有些无奈,更多地却是释然。

“青衣,你……当真想要……谋杀亲夫……”他轻轻

的笑着,举手拭去嘴角地一抹血丝。伤的虽是极重,眼中却盈

满了欣喜,笑容暖如春风。

楚青衣恨恨的拿袖子擦了下眼:“是你自己找死!”

口中虽说得恨恨的,终究还是不忍的伸手去扶他。掉

头看了一眼这间屋子,早已破损的不成样子,偌大的屋中竟找

不到一块可以坐的地方,至于椅子,更是连个腿骨也找不见了

。上官凭苦笑了一下,指指自己身后:“那边就是我的卧房!

这里原就是他的院子,这间其实却是一间小小的客厅

,用来招待一些较为熟悉的朋友的。因此才会在这个角落置了

一道暗门,方便醉酒或有什么不便之时随时回屋。

楚青衣抿了嘴,伸手将他提到一边,却也懒得什么暗

门,扬手对了墙便是一掌,哗啦一声巨响,烟尘滚滚后,眼见

着好好的一堵墙已塌了半边。

上官凭只觉得额角有一根筋在不停的跳动,张口想说

什么,却还是忍住了。眼睁睁的看着楚青衣三下两下便将那墙

拆得­干­­干­净净,提着自己迈步就走了过去。

楚青衣伸手便将上官凭丢在床上,板着脸冷冷道:“

你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

上官凭咳了一下,只觉得口中腥咸腥咸的,知道只是

这么一丢,又已触动了内伤。不过这伤乃是自己咎由自取,伤

得也心甘情愿,自也怨不得别人。

他调理了一下杂乱的内息,平和道:“我今天所说地

都是真心话……”眼见楚青衣剑眉又已竖了起来,他有些无力

的举手道:“你先听我说……”

楚青衣冷哼了一声。

“那日你走了以后,我便很认真的想了,我们的事,

其实有很多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我喜欢你,就想将你留在身

边……可是终究留不住你……”

“辞官也是一样,你从来没要求过我辞官。要求我如

何,只是我一心以为……以为我若是辞了官,我们之间便不会

再有那么多的障碍。我也再无须留在宫里。做一个我早已厌烦

了的宫廷侍卫统领,我可以陪着你行走江湖。快意恩仇……”

他有些苦涩的笑笑:“可是我看到了江枫……我知道

,我永远也不能做到江枫那样,那种真正的潇洒与自在。他可

以同你肆无忌惮的开着玩笑,口中无德的评价着某些人物……

“客栈里,你忽然离去,我在震惊过后。发觉其实这

事早有预兆,我并不意外。你做惯了男子,忽然让你做一个女

子,换成了是我,也是难以接受地……”

楚青衣怔怔的看着他,心中忽然便有些茫然。上官凭

对自己的好,自己一向都是知道地。所以便理所当然的接受着

。从来不曾想过太多,更不曾真正地为他想过。

总是觉得自己无论做了什么。他永远都会包容而无奈

的笑笑,然后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为自己悄悄的收拾着一片混

乱的局势……事后却是只字不提。仿若从来不曾发生过什么。

眼见他说了这半日话,已然咳嗽不止,嘴角隐隐又有

血丝沁出,她心中不由一软,抿了­唇­,伸手入怀,掏出一只小

小的瓷瓶丢了过去。

上官凭接过瓷瓶,看也不看,开了盖,仰头一口便灌

了下去,只觉胸腔处一阵清清凉凉地,极是舒服,他运起真力

,慢慢的化开药­性­,过了好一会,才睁了眼,淡淡的笑了一笑

:“这是千年琼浆液罢!效果确是好。”

见楚青衣依然冷着脸坐得远远的,看也不肯看他一眼

。他不觉又笑了笑:“我只是想知道,想知道我若真的给了你

选择的机会,你是会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他撑起身子,慢慢下了床,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慢

慢地抱住那个气愤难平地人:“青衣,我真的很高兴,很是高

兴…因为你毕竟还是留了下来……铜管,叹息道:“上官凭,

真是男人地耻辱……”

一语未了,已被人重重一脚踹在了臀部上,他一个没

在意,扑的一声,头已磕在墙上。

耳中却听得石楠冷笑道:“难道你就是男人的标杆了

!”

骆子俊愤然掉头,正欲反­唇­相讥,却看到冷于冰感动

到红通通的眼睛,他不由打了个冷战,忙讨好道:“于冰,你

若有一天生我的气,我也不介意被你打几下的!”

石楠一面贴在墙上听着里面的动静,一面随口道:“

你若肯顶着于冰给你的两记耳光在临安街市上走一遭,我立即

嫁人!”

冷于冰闻言,顿时抬了头,不再听壁脚,因为反正也

没什么可听的了。掉头向骆子俊露出一个温良可人的笑,充满

兴味的打量着他的面,好似在测量着该打在那里比较赏心悦目

。骆子俊被他看的早已额角冷汗涔涔。

石楠又听一会,眼见里面确已消停下来,这才起身:

“热闹已没了,你们两个也该滚蛋了,且出去躲上几个月再回

来罢!我看她今儿火气不小,拆得却太少,才一堵墙而已,怕

是还远远不曾过瘾,等到她空了,难免是要秋后算账的,届时

连绿林盟全给拆了,那可实在有趣了……”

骆子俊怔了一下,带了几分犹豫的跟冷于冰交换了一

个视线。

“那喜酒和洞房岂不是都赶不上了?”他皱眉,有些

不甘

石楠闲闲的拍了拍衣衫上沾的灰:“我只怕你还没喝

到喜酒闹到洞房,就要成为新的男人耻辱的标杆了……”她向

着骆子俊一笑,一时百媚千娇,摄人心魂,却看得骆子俊心头

一片冰凉,下意识的便退了一步。

“不过今儿青衣挺舍不得上官凭的,你们也可以试试

,她会不会舍不得你们……”

冷于冰一下子跳了起来,嚷道:“我是要走的,骆子

俊,要不你留下来?”

骆子俊赶忙摇头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生在一

块,死在一起就是了!”

石楠一听这话,早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撇嘴冷笑:

“我若是一辈子不嫁人,必是被你们二人给恶心的,两个大男

人,成日里腻在一起,说的话,直让人三天吃不下一口饭去…

…”

宛然如梦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清醒与糊涂

明嫣吹灭了寝殿内的最后一盏华灯,又将殿角的一盏

小灯燃亮,这才悄悄退出殿去。偌大的寝殿中,只余下了两个

人。

宁宛然向着虞含烟一笑:“今儿我留你住在宫里,也

不知明儿静王要如何的恨我呢!”

原来临近傍晚的时候,虞含烟原是要回静王府的,不

想虞璇却忽然过来了。她一来,便又耽搁了会子时间,宁宛然

便索­性­留了她用了晚膳。用完膳便又随意的聊了几句,这一聊

,倒聊得忘记了时间,待回神的时候,发现宫城内竟已宵禁了

宁宛然失笑之余,索­性­便留她在凤仪宫住上一晚,又

令人去给静王报了信。不知怎么的,虞含烟总是能让她觉得很

是舒畅,她说话­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举止之间又很有些男

子的大大咧咧,有些不经意的小动作与言辞实在像极了楚青衣

,让她忍不住便觉得好生亲近。

虞含烟向她顽皮的一笑:“或者他明儿倒是会很感谢

皇嫂也说不定,多谢皇嫂又给了他喝花酒的机会!”还不忘眨

了眨眼。

宁宛然噗哧一笑,提到喝花酒三字,她便又忍不住想

起楚青衣。

“不知道青衣如今怎样了?”她微笑道。

“倒是还没接到上官府的请柬,想必还在忙着成亲的

相关事宜罢!”虞含烟随口应答宁宛然不由一笑,楚青衣的­性­

子她素来深知。实在很难相信她会请上满坑满谷地客人来看自

己的笑话。尤其她可是连女装都不会穿的,成亲当日也不知会

闹出多少笑话来。

青衣,我真是想去看看你是如何成亲的……

那些闹洞房的人,又会有怎样的下场……

虞含烟抬眼见她微微沉吟,若有所思,嘴角笑意隐隐

,梨涡浅浅,不由一笑,因上前一把抱住她:“我的心肝,这

般良辰吉日。放着我这般的大好郎君在,你心里居然在想别人

?”

宁宛然一听这话。不由扑地一声笑了出来。顿时便有

一种楚青衣犹在身边地感觉。忍不住伸手拧了一记虞含烟地俏

靥:“你这腔调。还真是与她相似得紧。”

虞含烟便哈哈笑了起来。

殿外明净地月­色­透过窗纸泄进屋来。沉静安详。

虞含烟并没有多少睡意。在宽大地床榻上辗转了一下

。鼻端是暗香袭人。她忍不住开口笑道:“我这待遇。可是连

皇上都是要嫉妒地!”

宁宛然忽然听了这句。不由微微地窒了一下。苦笑道

:“你们连这些事情都知道了!”

“这宫里。能有什么秘密。不过只敢猜道皇后无宠。

无人敢想到是皇上总碰钉子而已!”

宁宛然哭笑不得,提及萧青臧,她心中便觉耿耿,索

­性­闭目装睡,并不接言。

虞含烟明亮的双眸在明净如水的月­色­中闪动着晶莹的

光彩。

“皇嫂是个眼里揉不得一点砂子的人。心中容不得一

丝的错处,一点的芥蒂。这种­性­子,其实并不好……”她微微

的叹了一声,继续道:“人在世上,总还是糊涂些的好。”

宁宛然苦笑了一下,慢慢睁开眼,静静地看着虞含烟

:“含烟是得了谁的好处。来这里作起说客来了……”她心中

并没有太多怨怒的意思。只是娓娓道来。

“皇嫂想得太多了,皇兄的­性­子。皇嫂不会不知。这

种没脸的事儿,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宣之于口的。更莫要说求

人来做说客。”

宁宛然默然无语,好一会儿才道:“含烟打算如何游

说我呢,长夜漫漫,中夜无聊,我便听听又有何妨!”有些事

,我总是纠结于心中,难以说服自己。每每心软了,总会再寻

些其他理由,让自己地心又硬了起来。其实,有些话,他不能

宣之于口,我又何尝能说得出来。

青衣是个有些迷糊的人,自己的事情尚且拎不清楚,

而且以她的­性­子,又怎能说出中肯的意见来。石楠倒是个聪颖

细心的,只是比起青衣,她毕竟也是隔了一层的。

虞含烟微微地笑了起来:“皇嫂可知道,我其实并不

是中虞真正地郡主……”

宁宛然惊了一下,下意识的拧了眉,没有说话。

“这件事,母后和皇兄早都知道了,只是他们一直装

着糊涂而已。”

宁宛然默然,心中忍不住便有些怜惜,伸出手,握住

虞含烟地:“有静王在,你怕什么?”

这话一说了出口,她自己便怔了一下,依稀记得萧青

臧也曾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语。

“我一直是个很会装糊涂地人……”她听到虞含烟幽

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很小时候的事情,我大多都已不记得了,隐约记得我

住在一个很大的宅子里。有人疼爱着,有人服侍着,我经常跟

在一个人身后,到处乱跑,混在一群比我大很多的孩子中间。

然后忽然有一天,我就流落在街头了,我怎么也找不

到家了,也找不到一个熟悉的人。

饿极了的时候,我就抱着肚子蹲在街头,眼巴巴的看

着那些来去匆匆的人。然后就有人会丢给我包子、馒头或是饼

那些东西都并不好吃,可是人饿极了的时候,就再不

会这样想了。

我迷迷糊糊的便也这般的过了好些日子,不知不觉的

就捱到了冬天。

那年的冬天冷得出奇,现在想想我都还忍不住便要打

上几个冷战。

那天下着很大的雪,我们住地破庙里来了几个人。穿

的很好、很暖和的样子。他们在乞儿堆里穿巡,把我们一个个

拉起来,拿了袖子擦我们的脸,然后带走了几个,其中包括我

。他们把我们带到了一座很大的房子里,那里很是温暖。

有很多跟我们一般大的孩子,衣着褴褛,面黄肌瘦的

站在那屋里。

然后便有一个三十上下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长得很是清癯文秀,他走到我们面前,蹲下来。一

个个的问我们问题。

我睁着眼睛看,我隐隐知道这个人,他能改变我的一

生。

他问地问题很是简单,翻来覆去的无非就是一些:你

多大了?你还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事么?你家在哪儿。你父母又

跟我同来的人或者摇头,或者点头,或者说得含含糊

糊,或者口齿很是伶俐,可是他却总是笑笑,眼中淡淡地,像

是失望的意思。

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也问我同样的问题。我实在不

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我便睁大了眼睛看他。我看到他眼中也

闪过了那丝失望的光。起身就要走开。

看他就要走开,我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开口叫了他

一声爹,然后我就哭了起来,我抱着他的腿,哭得他一身的眼

泪鼻涕。我又哭又叫。哭爹喊娘,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了……

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外面……

他于是站住了,过了很久,我才听见他说了一句:“

就是她罢!”

于是第二天,我便成了中虞延亲王的女儿。绫罗绸缎

裹身,山珍海味填腹,他给我请了先生。教我读书。其实那些

书都很是简单。我不敢表现的太聪明,可又不能表现地太笨。

我怕他讨厌我。先生于是不厌其烦的讲着,我也便反反覆覆的

学着。

他来看我的时候。我总是很粘着他,巴着他。

他初时有些僵硬,渐渐的也便习惯了,于是来的也愈

发地多了。

这样过了很多年,他待我好得几乎让我便要淡忘了他

根本不是我的亲身父亲。

可是我心里却是很清楚的知道,他不是的。

我战战兢兢的装着糊涂,我不敢明白的说出来,我怕

失去我现在所有的一切。

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不,应该是他亲生女儿十八岁生

日那天,我本来就是顶着她地名字进地府。他忽然唤了我进去

,叹息的摸着我地头,柔声的问我。

烟儿,你装了这么多年,累不累?

那一刻,我僵硬到无法动弹。

他叹了口气,说他之所以收养我,是因为他地亲生女

儿夭折了,而这个女儿身上却有一桩无法推拒的亲事,他甚至

不敢对男方说,他的女儿已经死了。

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养了我这么多年,就是因为这一桩婚约,我怎么也

不能拒绝。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在打点自己的嫁衣,他也没再

来看过我。

我上轿出门的那天,丫鬟们正为我梳妆,他忽然来了

,亲手为我戴上新娘的凤冠,摸着我的头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忽然就哭了起来,就像是那年初见的时候一样,我

哭的涕泪横流,我抱着他的手臂,哭得他一身的眼泪鼻涕。

他于是笑起来,他说他一生只狼狈过这么两次,都是

应在了我身上。

宁宛然默默的躺着,好一会儿也并不说话。

“皇嫂,我有时候总在想,人为什么总要清清楚楚的

知道呢?若是不知道,岂不是会幸福很多!即使知道了,为什

么又要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呢?装着糊涂,装着什么事情也不

曾发生过,装着他其实爱你爱的不能自拔……装得久了,也便

觉得是真的了,也便觉得其实自己是很是幸福的了……”

“迷迷糊糊的幸福岂不比清清楚楚的痛来得更好些么

?”

宁宛然木然了很久,慢慢叹了口气,平静道:“含烟

,不早了,该休息了!”

斜窗外,月影微微西斜。

宛然如梦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春去夏至

明嫣将刚刚泡好的热茶放在小茶几上,看着犹自斜靠

在榻上静静出神的宁宛然,不觉有些担心,轻轻的叫了一声:

“娘娘!”

宁宛然微微一惊,旋即发现了桌上的热茶,于是笑笑

,伸手取了杯子,浅浅啜饮了一口。

虞含烟一早便离宫回府去了,神­色­倦怠得紧。宁宛然

因了晚上的一席话,也不曾留她。二人都有些微微的恍惚,虞

含烟忆及往事,心中其实也并不好过,宁宛然则是被她说得乱

了心思,心神惘然,更是无心相留。

“娘娘这是怎么了?”

宁宛然懒懒的蹙了眉,将手中杯子放在桌上,有些感

喟道:“只是在想昨儿夜里静王妃跟我说的话。”

明嫣噗哧一笑:“我就知道昨儿你们都没睡好,王妃

今儿眼圈都是黑的,娘娘虽看不出来,­精­神却也不好,有些懒

懒的。”

宁宛然无意识的将茶盏揭开了,静静的看着杯中青翠

的尖芽在洁白的瓷杯中载浮载沉。碧绿与洁白,相映成趣,茶

水碧沉沉青殷殷的。

“她……劝我跟皇上和好!”她几乎忍不住便要说出

她劝我迷糊一些,装傻一些,然而忽然想起,其实明嫣是不了

解内情的。她所知道的,只是自己对萧青臧心结难消。于是话

到了嘴边,便又收了回去一半。明嫣想也不想,脱口道:“早

该和好了。昨儿荣公公还跟我说。让我得了时机劝劝娘娘。”

宁宛然有些想笑,她拿了茶盏盖儿漫不经心的敲了敲

茶杯边缘,发出清脆地撞击声。

“敢情在这宫里,我早已众叛亲离了……”往正厅行

去,一路行来,处处都是诡异的眼光。丫鬟仆­妇­无不偷眼瞥她

,当她回望的时候,那些人又无不迅速的垂了头,规行矩步的

继续­干­着原来的事,竟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楚青衣朝天翻了个白眼。只得加紧了步子,大步就进

了厅。

上官家因为人本来并不多。故而早餐总是在一起在大

厅中用地。她刚一进了厅。齐刷刷地数道眼光都扫了过来。暧

昧地、好奇地、充满兴味地、带着促狭地……

饶是她本来并非敏感之人。被这般多各不相同地目光

看了。仍觉浑身发毛。

“看什么看。我脸上沾墨汁了么?”她没好气地一一

以凌厉地目光瞪了回去。

众人于是各自垂头看着面前地茶水。乖巧至极。

唯独宁夫人笑吟吟地指着身边地椅子:“青儿。快过

来坐!”

楚青衣抿了下­唇­。看着宁夫人。她心中其实也觉得有

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才好。便索­性­装作忘记了。闭着嘴

径自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石楠正坐在她旁边,纤细的肩有些微微的抽搐,显然

是在偷笑。

“骆子俊和冷于冰呢?逃了么?”她环视了一眼桌上

人等,­阴­­阴­的开口问了一句。

石楠忍了笑,一本正经道:“他们本是舍不得走的。

后来无意中看到上官凭院子里那块被打烂地太湖石,顿时变了

脸­色­,掉头就跑的无影无踪,却连行装都来不及打点!”

上官嫣儿第一个忍不住,扑的一声笑了起来,季氏三

兄妹也无不抿­唇­忍笑。

楚青衣不觉有些尴尬,她昨日被上官凭一席话气的掉

头就走。出了上官凭的房门后。心中愈想愈怒,心火愈烧愈大

。终于忍不住将那院子里一块偌大的太湖石当了出气筒,噼里

啪啦地打得粉碎。心中犹且怒气难消,便又冲进屋里,连带上

官凭也一并修理了一通。

难怪今儿这些佣仆看自己的目光都如同见了鬼一般,

她在心中暗暗呻吟了一声,想着。

耳中却听到石楠兴致勃勃的声音:“上官凭呢?不会

是被你打的四肢残废,不能动弹了?”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的味道。

环桌众人闻言,无不­精­神一振,各个侧耳恭听。

楚青衣一撇嘴,酝酿了一下情绪,板了脸,冷冷的看

了石楠一眼:“我记得昨儿有三只老鼠在房门外面爬了半日,

今儿你却又来装的什么傻!”

石楠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再乱说,只好赔笑。楚青

衣一抬手,在她肩上一拍,石楠还不及反应,已见自己怀中地

小小铜管到了楚青衣手里。楚青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四根手

指捏着铜管轻轻一拉,寸许的铜管竟如面条般被她拉了足有尺

许长,她轻轻松松地对中一折,然后又不紧不慢的将那铜管拧

成了麻花状,接着“当”地一声丢到了桌上。

“叫骆子俊跟冷于冰躲得远些,否则我就将他们二人

拧成这样,挂在临安城门口……”

石楠心疼得手都有些发抖,那支铜管她可是花了数千

两银子从“妙手坊”高价买来的,其实还真没怎么用过。想不

到出师一捷身已死,下次若再要偷听,难免又要出血。

上官嫣儿看着桌上那条铜麻花,早已双眼发亮,满面

都是倾慕之­色­。

季曦则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季

煦也是睁大了眼,满面的震惊。

宁夫人眉心不由连跳了数下,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石楠素来深知楚青衣的脾气,见她这样倒也不甚害怕

,心疼完了,便笑吟吟的拿手搭了她肩,嫣然笑道:“楚郎,

你如此威风八面,也难怪奴家将天下英雄全看轻,一片芳心尽

付君。”心中已暗暗下定了决心。这笔银子将来必要从上官凭

身上捞了回来。

楚青衣骤然听了这一句,再要强撑,已然不及,面上

抽搐了几下,终究忍不住大笑出声。

宁夫人先是愕然,不由失笑的摇了摇头。厅中被这般

一闹,顿时也活跃多了,笑声不断,上官嫣儿更是兴致勃勃地

拿了那条铜麻花,好奇的把玩着。不时的跟季晗低声说几句。

楚青衣既已破了功,也再无心逗弄,开口问道:“究

竟出了何事,我前几日见到江枫了?”

石楠喝了口茶。蹙眉道:“是那个崔珉,她身上似乎

有一份前朝的藏宝图,又说,可能是南岳仲王的藏宝图……如

今南北双方都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呢?”

楚青衣不语,她问了上官凭,才得知上官凭竟是因为

在路上忽然得了消息,说是宁夫人的车队被一群黑衣蒙面人劫

掠,人也受了些惊吓,这才匆匆赶回上官家。

“消息是你们放的。想让上官早些回家,是么?”

石楠也不隐瞒,点头承认了:“崔珉的事情,之所以

一直拖着没告知你,不过是个留住你的因头,你若知道。她身

上只有一张所谓地藏宝图,定然不会有兴趣再耽搁下去。”

她抬了眼直视宁夫人:“夫人,我有一句话,不知当

说不当说?”

宁夫人微微一笑,只是刚才一句Сhā科打诨的话,她对

石楠的印象已是大为改观:“你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石楠一字一句道。正容肃

­色­。绝无玩笑之意。

宁夫人叹了口气,早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苦笑了一下。慢慢道:“迟了,几天前。珉儿已悄

悄离开了上官家。”七弦琴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琴弦。琴

音零落,散不成调。

宁宛然深思的看着她,这个孩子今日很有些反常,虽然她

外表看来似乎与往日绝无二致。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虞璇的头

,柔声问道:“璇儿今日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怎么了?”

虞璇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于音律、绘画之道均有极高

的天赋,学琴至今不过半月余,已能清晰完整的弹奏曲子,虽

然偶尔音调不准,其气韵已然洋洋洒洒,蔚为大观。

她又极之刻苦,每日准时来去,虽然看似一日不过二

个时辰,宁宛然却可以从她的曲调、画作之中意会出这个孩子

必定日日皆在自己宫中努力练习。

虞璇仰起头,娇俏的小脸上有一抹黯淡,眸子沉沉地

:“今儿是她的生日……”

宁宛然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看着那张黯淡的小

脸,不由一阵心疼,她抱一抱虞璇,柔声道:“你再忍耐一段

时间罢,若得了机会,我求了皇上让她放你回中虞去。”

虞璇摇了摇头,把脸埋进她的怀里,闷闷道:“我不

要娘娘帮我求他,我知道娘娘不喜欢他,娘娘别为我去求他,

他一定会为难娘娘的……”

宁宛然只觉得心里酸酸的,便愈加地舍不得她,因叹

了口气,拍了拍她小小的、单薄的肩:“璇儿还是好好学琴罢

!我保证,一定会尽快让你回去中虞的……”

虞璇重重的点了点头,果然坐得正了,聚­精­会神的又

重新弹了起来。

宁宛然心事重重的坐在一边,不由微微地发起怔来。

虞璇走时,她也不曾如往日般地起身携她一同出门,

只是向她挥了挥手,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琴室地门口。她

起了身,坐在了七弦琴边上,一手撑着琴桌,懒懒的靠着,漫

不经心地伸了手去,在琴弦上轻轻一拨,于是一阵零落散漫的

音律猝然而生又戛然而止。

正如自己茫然无措的心绪,她苦笑的想着。

一直刻意保持的心境,已然被虞含烟打乱了,辛苦经

营的心防已危在旦夕。她再一次深深的叹了口气,依然没有抉

择的份,只能权衡利害而已。

她惘然的想起萧青臧,其实这些日子,他的忍耐她都

看在眼里,只是一直视而不见罢了。

她抬了头,看着灿烂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秋香­色­窗纱映

入了琴室之中,一丝一缕的,充盈着细小的浮动的飞灰。她推

开了琴室的窗,入目的是一株青翠夺目的芭蕉。

昨日刚刚下过雨,芭蕉便显得格外的翠绿。一阵风过

,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恍惚了一下,这才发现原来已

然入夏了,不知不觉间,春天竟已过去了。

宛然如梦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貌似和好了

四月廿五,微雨。

宫中在这一天便已开始张灯结彩,毕竟廿八日是太后

寿诞,虽然已言明并不大办,宫里宫外依然忙了底朝天。各大

世家、各部官员的礼单,流水般的送了入宫。

天方蒙蒙亮的时候,各宫的领事太监便流水价的往来

于凤仪宫。而等宁宛然交代完所有的事务,天­色­已然近晚了。

她微微的舒展了一下四肢,有些感慨的向明嫣道:“

好久不曾这般忙了!”

日子,其实还是过得忙些的好,至少没有那么多的空

闲时间来胡思乱想。宫里的事情毕竟不比宫外,事事都要循例

而为,她以前也并未做过类似的事情,便愈觉辛苦。为了这个

并非大办的寿宴,她光是查看昔时的记录便已花了好些时间。

明嫣噗哧一笑:“娘娘忙了几日,­精­神反倒比前些日

子要好些了,可见毕竟还是个忙碌命,闲了倒觉得懒懒的。”

一面说着,一面送了热茶上来。

宁宛然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端了茶,喝了一口,笑

道:“我若是想要忙,倒是可以找些事来忙上一忙,单只宫里

这些人的寿诞便已够我年头忙到年尾了!”

明嫣做了个鬼脸,宫里妃嫔生日原就是小事,再如何

也实在轮不到皇后娘娘来忙。

“娘娘的寿诞却是哪一日?倒是不曾听娘娘说起过!

宁宛然见殿中已无外人,便也随意了些,带了几分闲

散的倚在凤座上,微微侧了头看着明嫣:“是九月廿四日,不

过我素来也并没有过诞辰的习惯……”

说来也怪,自己与宁馨儿还真是同日生的,她懒懒的

想着,不过这或许也是个潜定律罢。

“为什么?”

她于是一笑。秀雅清妍。光耀一殿:“我已老啦。只

是过一年少一年了。”

口中说着丧气话。她人却笑得懒懒地。越发闲散淡定

明嫣撇嘴。想也不想。随口顶了一句:“娘娘又胡扯

……”

一声微带怒意地轻咳忽然在殿门口响起。明嫣一个掉

头。早吓得脸都白了。腿一软便跪了下来:“奴婢……见过皇

上……”

宁宛然见她期期艾艾地。不由一阵不忍。因起身向萧

青臧行了一礼。温和道:“皇上恕罪。这个丫头被我宠得惯了

……”

萧青臧冷了脸,终究还是淡淡道:“下去罢。”

明嫣如蒙大赦,忙谢了恩,急急的退了下去。

宁宛然苦笑了一下。这个丫头每每见了萧青臧,直如

老鼠见猫一般,全然忘记了自己这个主子。只是躲得远远的,

再是不肯露头地。殿中二人都不说话,只是立着,过了好一会

,宁宛然终于打破寂静道:“皇上这个时候过来,可曾用了膳

,若没有,便一起用膳罢!”

萧青臧倒怔了一下,有几分讶异的看了她一眼。点了

点头。

宁宛然看他神­色­,也不觉愣了一下,这才记起,其实

入宫已有好些日子了,自己当真还不曾这般好言好语的跟他说

过一句话,素日只是冷嘲热讽,从无一个好脸­色­。她有些恍惚

的发了一会怔,不由暗暗的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

走出了大殿。

北霄宫规只是规定了各宫膳食不得逾越规制,对于用

膳时间、膳食定量倒也并没有限制太多,皇后的凤仪宫,规制

本也是最高地。因此膳食虽不丰盛,却­精­致异常。

宁宛然不喜排场,对于饮食却是极考究的,一向食不

厌­精­,脍不厌细,她在南岳日久。口味清淡。其实与讲求鲜香

浓郁的北霄宫廷菜肴大不同。好在她入宫之时,晴儿也在。宫

里御厨在晴儿那里很学了一些菜式,倒也能够合她口味。

明嫣僵硬的站在一边服侍,手都有些微微的发抖了。

宁宛然实在不舍,于是开口道:“明嫣,你今儿服侍了一日了

,想必也累了,去休息罢!”

明嫣一听这话,几乎拔腿便想跑,萧青臧却偏偏在此

刻淡淡的抬眼看了她一眼,她打了个冷颤,摇头低声道:“娘

娘还不曾休息,奴婢怎么敢先去休息!”

宁宛然哑然失笑,只得换了一个说辞:“那你去看看

小公主罢!看她可曾踢了被子。”

明嫣大喜过望,忙行了礼,一溜烟的没了踪影。

萧青臧皱了眉,却终究不曾说话。

晚膳撤下后,宁宛然发觉萧青臧依然没有要离去的意

思,不觉有些微微的难受。

秀迎与明嫣都去照看小公主了,萧青臧身边只跟了一

个荣瑜,此刻其实荣瑜也早已浑身僵硬,遍体不自在,他服侍

了萧青臧这么多年,还真是从来不曾遇到过这种事情。

他犹豫了半日,终于壮着胆子,欠身行了一礼,笑道

:“皇上与娘娘辛苦了这一整日,也该早些歇息了,奴才这便

告退了。”

这话一说完了,他居然也不等人说话,转身便急匆匆

地退了下去。

萧青臧忽然笑了一笑:“朕这奴才当真是善体人意!

宁宛然有些尴尬,捧了茶盏喝了口茶,随口打岔:“

皇上今儿怎么会忽然过来?”

萧青臧默默的看了她一会,温和道:“想来看看你…

…”

明亮的烛光下,他俊逸地面容半隐半现,沉静深邃的

眸子幽深如井,闪动着奇异的光芒,清冷却又炽热,如冰中之

火,虽触不到,却有种奇异的灼痛感。

宁宛然心头一颤,竟不敢看他,只是垂了头静静的看

着盏中的茶水。茶已泡了好一会子了,水­色­不再清澄如碧,却

变成了浑厚的黄|­色­。她有些莫名的紧张,这种奇异的迷障已经

很久不曾出现在他们之间了,她心头混混沌沌地。

有人在她的头顶轻轻的叹了口气,手中的茶盏已被人

轻巧地取走,她抿了嘴,没有抬头。萧青臧已抬手拥住她。温

和道:“累了么?”

她恍惚了一下,竟漫应了一声。

累……我是真的累了呵……她茫茫然的想着……

我已不知道我究竟在做什么?是在保护自己还是在害

自己?

我甚至都觉得迷惘,我来到这个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从来不想改变什么,而我也似乎无力去改变什么…

命运于我是早已规划好了的,我只是一步一步的在挣

扎中慢慢沉沦……

她忽然叹了口气,闭上眼。慢慢地靠近萧青臧地怀里

,我已累了,从此便只是做一个糊涂的人罢……做好我该做的

,迎接我该迎接的……

萧青臧带了几分惊疑的拥着她,他可以明白的感觉到

她的顺从与那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即使在中虞,她也从来不

曾这般地完全地顺从过。

她总是淡淡的笑着,站在你触手可及地地方,却让你

感觉遥远而虚渺。

即使顺从。你也可以感觉到那种骨子里透出地不驯。

“你……怎么了?”他有些无措,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即使是在即位初。大权旁落的几年里,他也不曾这般的无力

过,疲惫而无力。

她静静的靠着他的怀里,许久之后,才睁了眼慢慢道

:“我只是累了,清醒了这么多年,挣扎了这么多年,我已累

得恨不能忘却了所有的前尘往事,重新来过!”

她仰起了头。向他盈盈浅浅的一笑,明眸顾盼流转间

,瓠犀微露,梨涡隐隐,说不尽的甜美柔婉,道不完地妩媚风

姿,直起腰背,她轻轻的吻上他的­唇­……

萧青臧身子一颤,如被电击。双臂一紧,狠狠的箍紧

了她柔若无骨的娇躯,抱起她,快步走向寝殿。

偏殿里,明嫣与秀迎百无聊赖,面面相觑了一会,明

嫣看一看旁边的沙漏,忍不住低声道:“皇上这时候,也该走

了罢!”

秀迎懒懒道:“娘娘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估摸着这

个时候也该走了!”

明嫣点头道:“我想着也是。”她看了一眼床上睡得

正安稳的笑笑,心中毕竟还是有些害怕。便扯了秀迎道:“小

公主一向睡得沉,你唤了别人看她一会子,陪我回寝殿罢秀迎

看她面­色­,不由笑起来:“若是娘娘与皇上有一日和好了,那

你可如何是好?”

明嫣苦恼的扯了扯头发,皱起了小脸。秀迎唤了个外

面守夜地宫女来,便陪着明嫣沿着内室一路径往寝殿。寝殿之

中,无灯无烛,长长的彩幔轻轻飘动,月­色­隐然,沉静而暧昧

秀迎忽然一把扯住了明嫣,明嫣愕然,张口正欲相询

,已被秀迎一把掩住了口。明嫣楞了下,耳中隐隐便听到了一

丝暧昧而隐晦的声音。二人僵了一会,对视一眼,均有不可置

信的感觉。一旦听得明白了,二人哪里还敢多待,忙忙的悄声

沿着原路返回偏殿。

明嫣怔怔的坐在椅子上,愣愣的看着秀迎。

秀迎于是抬头向她笑笑:“终于是和好了,实在太也

不容易了……”

明嫣恍惚着点了点头,双眼发直,茫然道:“我刚才

可是睡着了,做梦了?”

秀迎瞠目,看她犹自傻愣愣的,不由噗哧一声便笑了

起来。

宁宛然有些茫然的躺着熟悉地臂弯里,温暖而似曾相

识地怀抱。她淡淡的叹了口气,轻地几乎连自己也听不出来。

勉力支起慵倦到不想动弹的身躯,便要起身。身子才刚一动,

便又被人扣紧了,她抬眼看着他:“我只是想寻个东西……”

原来他也并没有睡。

萧青臧静静的看她:“你要什么?在哪儿?我给你取

!”声音低沉而潺缓。

她忽然想笑,他敢情是以为我想喝水了?

这般一想,她忍不住笑起来,于是带了几分恶意的看

他:“是让我不会怀孕的药……”

他的身子忽然便僵硬了,慢慢的松开了手,别过眼去

她伸手抓起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开始翻箱倒柜的找

着东西。

那东西原是在南岳配的,却在中虞用了,如今居然又

在这里用上了。

她忍不住一笑,世事果然多讽刺,在北霄的宫中服用

在南岳配的药。

找了一会,她终于蹙了眉,几个日常用的箱笼中都并

没有。晴儿素日是仔细的,这种药本也是难以启齿的东西,想

来是压到箱底去了。

床榻上忽然响起一声充满怒意的声音,压抑而低沉:

“你够了没有?”

她冷笑着转了头,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着:“臣妾之

所以这么做,岂不正是为了皇上能江山永固,社稷长存么。皇

上实在也该帮着臣妾一同找上一找的!”

我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还是糊涂不了呵……

她讥嘲的想着。

宛然如梦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继续无题

荣瑜在凤仪宫正殿门口逡巡,时已近寅时正,殿内还

没有丝毫的声响。他微微的犹豫的一会,终于还是悄悄的进了

殿,寝殿内一片凌乱,箱笼横陈,箱柜都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多看,只是走进床榻前,

低低的叫了一声:“皇上……”

微曦的晨光透过低垂的帐幕,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床榻

上有人轻轻的动了一下。

“今日免朝……”淡淡的声音平静的传了出来,没有

一丝波动,也没有一丝睡意。里面的人显然是完全清醒的,绝

不似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

荣瑜吃了一惊,因听得真切,也不敢多问,只应了一

声后便迅捷的退了下去。

殿门外,萧青臧的随侍女官安雅睁大了眼,吃惊的看

着荣瑜:“皇上当真说了免朝……”

荣瑜点了点头。二人对视一眼,各自默然。

这是今上自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免朝……

寝殿内,萧青臧伸手拨开覆在宁宛然面颊上的一缕发

丝,她睡得很沉,静静的蜷缩在自己的怀里。没有冷嘲热讽,

没有昨夜欢爱后淡漠的疏离与尖刻的言辞……

他有些怅然的笑笑,不管怎样,她终于还是低头了。

拥在一起互相折磨,至少也比冷冷的相互远望要好得

多……他微微的眯起眼,含烟,朕其实真该感谢你才是……还

有你……虞嫣……

怀里人有些不安地辗转了一下。他听到她迷迷蒙蒙地

喊了一声:“晴儿……”

想是没有应答。她轻轻地哼了两声。又叫道:“明嫣

……”

他有些好笑。低了头看她。想是睡地有些迷糊了。她

蹙了眉。有些微微地不满。长而微翘地睫颤了颤。迷惘地睁开

眼来。却毫无防备地直直地撞进他地眸中。

她惊了一下。原先迷蒙地眼顿然一片清明。清明到近

乎戒备:“皇上怎么还没去早朝?”

他定定地看着她。有些失望。却并没表现出来。抬头

替她理了理发丝:“想多陪你一会……”

她于是点点头。清浅一笑:“臣妾谢皇上隆恩。不过

还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才好!”

这话说得极其温婉得体,表情却是懒懒的,笑容中更

是充盈着毋庸置疑的讥嘲。

他抿了­唇­,压下心中火气,平和道:“梓童果然不愧

是一国之母……”

她挑一挑眉,径自起了身,唤道:“明嫣……”刚只

唤了一声。忽然想到明嫣对萧青臧畏之如虎,若是唤了她来梳

头,她见了萧青臧必定畏首畏脚。手软脚颤,岂不是白白苦了

自己。这般一想,忙改口唤道:“秀迎……”明嫣早在殿外候

着,一听果然叫了自己,不由地皱起了俏脸,苦兮兮的看了秀

迎一眼,然后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态度慢慢往里蹭去。秀迎还来

不及取笑她,却听得里面又在唤自己,不由怔了一下。便也跟

了一同进去。

眼看着身边的明嫣伸手拍了拍她自己的胸脯,长长的

松了一口气,秀迎不觉莞尔。

二人进殿行礼毕,又捧了水来服侍漱洗。宁宛然便唤

了秀迎梳头,转头看到面­色­僵硬的明嫣,毕竟好笑,便又将她

支了出去照看小公主。

萧青臧竟斜斜的倚在床榻上,静静的看她梳头,神情

之间却无丝毫不耐。

饶是秀迎是服侍惯了韩嫔地人。却也不曾经历过这种

皇上在后参详梳头的阵仗,手下也不免失了分寸,几次扯重了

宁宛然的发。宁宛然暗暗地叹了一声,只得忍着。这一个头,

倒是花了平日双倍的时间方才梳得好了。

宁宛然看秀迎脸­色­都已吓得白了,只差没有跪地求饶

,心中也颇不忍,只是挥手令秀迎下去传早膳。萧青臧忽然笑

了笑,淡淡开口道:“梓童宫里这个宫女。梳头实在梳得一般

!”

宁宛然猛地一怔。旋即意会到他竟是有意为之,不由

冷笑了一声。讥嘲道:“皇上龙威,震慑四方,小小宫女,在

皇上面前自是只有俯首称臣,手软脚软的份。”

萧青臧听了这话,不由笑了起来,竟起了身,走到她

面前,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朕年少的时候,也学过

梳头,改日得了闲,也来帮你梳上一梳……”

宁宛然愕然。

偏殿中,萧智渊手中拿了一块桂花糕,哄着笑笑。

笑笑扭动着身子,嘟着嘴巴,只不理他。大眼里水光

盈盈:“我要秀迎,我要母后……”

明嫣苦着脸,挫败的看着她。她平日里并不时常跟笑

笑在一起,闲了的时候偶尔也会逗一逗她,论起关系的亲密,

她自是远远不及秀迎。

萧智渊也是手忙脚乱,这个妹妹往日与他是极亲的,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

明嫣忽一抬头,眼看着秀迎已过来了,不觉又惊又喜

,忙叫道:“秀迎……秀迎……”

秀迎叹了口气,看出他们的窘迫,因过去一面抱过笑

笑来哄着,一面道:“刚才已传膳了,大殿下且一同去用膳罢

!”

萧智渊应了一声,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秀迎姑姑

,听说……父皇今儿免朝了?”

秀迎苦笑起来:“可不是,今儿我给娘娘梳头,皇上

一直在后面看着,看得我手都抖了,连扯了娘娘好几次头发…

…”她转头瞪了明嫣一眼:“娘娘毕竟还是疼你,怕你吃苦头

,特意喊了我去梳头,却几乎将我吓出毛病来……”

韩嫔死后,秀迎一直住在明华殿中照看萧智渊兄妹,

于他们,其实不啻亲人,说话便也随意的多。萧智渊听了这话

,便垂了头,眉目间若有所思。

明嫣则是苦着脸,低声道:“皇上跟娘娘倒是和好了

。往后我们可怎生是好?”

秀迎笑着拿手打了她一下,低骂道:“不可胡言乱语

,口无禁忌,当心惹祸上身。”

楚青衣懒洋洋的伸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却见

上官凭掀帘而入,显是练武刚刚回来。一身劲装。纯白不染纤

尘,挽起的黑发被朝露浸润得微微潮湿,有几缕不甚听话的发

丝散落下来,紧紧的粘在俊秀的面容上,愈觉清俊淡雅,一时

无双。

楚青衣皱了鼻子,忍不住用力扯了扯自己凌乱如­鸡­窝

的发丝,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想起昨晚正是这个人拆了自己地

发髻。不由恨恨的磨着牙。

上官凭失笑的走过去,亲昵的抱一抱她:“怎么了?

楚青衣心有不甘,便顺势倒在他身上滚了几下。毕竟

将他一身妥帖的白衣滚了个满是皱褶,抱怨道:“你就是老天

派来折磨我,反衬我邋遢懒惰的……”

上官凭也不在意,一面为她抚平凌乱地发,一面无奈

道:“你这般懒惰,我真不明白,这一身武功是怎么练出来的

?”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要让全江湖地人都羞愤自尽了。

楚青衣伸手掩住一个哈欠:“打小,我就爱跟师傅别

苗头。所以就拼命练了……”

她忆及往事,便忍不住皱了鼻子,越加恨恨地。

上官凭察言观­色­,又问道:“那你师傅呢,何时带我

去拜见一下他老人家……”

她早没了父母,如今听她语气,师傅倒是尚在人世,

这个应该也算得是她如今唯一的亲人了罢,自己是该前去拜会

一番才是。

楚青衣神­色­古怪。半天才撇嘴道:“不知道,我早跟

他绝交,发誓老死不相往来了……”

上官凭皱眉,知道其中必有内情,有心再问,却又怕

涉及楚青衣师门内幕,只得笑着揉揉她地发:“起来罢,一会

该去吃早餐了……”

楚青衣点头,向他勾勾指头:“来……”

上官凭有些迷茫。却还是依言低头。楚青衣嘿嘿一笑

,忽然就跳了起来。一把抽去他发上玉簪,抬手在他头上一阵

乱揉,转眼便将那一头整齐的黑发揉成了­鸡­窝,于是指了他哈

哈大笑,得意非凡。

上官凭哭笑不得,抬手就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顽皮

……”吃了早饭,楚青衣兴致勃勃的陪了宁夫人聊了几句,石

楠却忽然来了。见了宁夫人便也笑着奉承了几句,笑意盈盈地

,绝无一丝异­色­。宁夫人却是笑了笑,她素来是个极聪明的,

怎能看不出石楠此来有事。因自己开了口,打发了三人出去。

三人笑着应了,便回了上官凭的院子。

石楠一坐定了,便­干­脆开口道:“崔珉地消息已有了

,你都想不到她如今同谁在一起?”

楚青衣扬眉:“谁?”

石楠神­色­有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是你那个难兄难

弟江枫!”

楚青衣与上官凭尽皆愕然。楚青衣因感慨道:“我家

珉儿这红鸾星真不是盖的,先遇上我,再碰到江枫……”她啧

啧连声,赞叹不已。

上官凭一阵无语。石楠撇嘴骂到:“谁若遇到你,算

他祖宗无德,若遇上你后再碰上江枫,那准是祖上十八代都缺

了德……”

楚青衣于是一本正经的睁大了眼,很是仔细的打量了

石楠一番。

石楠白了她一眼,嗔道:“又不是没看过,看这般仔

细作甚?”

楚青衣因叹息道:“石楠,我怎么看你都是天庭饱满

,地阁方圆,一脸皆是福相,怎的你却说你祖上十八代都缺了

德呢,不像啊……”

石楠瞠目,却又难于反驳,半日才冷哼了一声,伸手

入怀,掏出两张物事丢在桌上:“这个就是你家珉儿身上的宝

贝,江枫说他如今也懒得处置这个了,只给你,由得你做主。

上官凭坐在一边,听她们斗嘴,正觉好笑,忽然听了

这一句,已是笑容尽敛,眉头深锁。

宛然如梦 第四卷 第四十八章 藏宝

楚青衣伸手捏了那两张纸,闲闲的看了会,不由微微

的拧了眉。

石楠叹了口气,蹙了眉看着:“原以为她身上或是前

朝的藏宝残图,或是仲王的藏宝图,谁知竟是两样都有。”

因开口将事情略说了一下。原来崔珉乃是崔家的女儿

,排行十七,许嫁给司空家司空觉。却不想司空觉早已有了心

上人,她嫁入司空家后,司空觉对她冷淡至极。

成亲后尚不盈月,司空觉毕竟闹着将自己的心上人接

了入府。崔珉既是伤心又是失望,径向司空觉讨要休书。司空

觉虽然情有独钟,但崔珉毕竟是崔家嫡女,他又怎敢宠妾灭妻

写那休书,只是一日日的拖着。

谁知他那小妾也并不是个省油的灯,怀了身孕后便日

日闹着今儿头痛明日腹痛,吵嚷着是崔珉咒她。这般一闹,终

于将崔珉惹得怒了,她虽­性­情温善,毕竟也是大家出身,见多

了这些事情,处理起来也并不手软,何况司空觉对她那般,她

也早寒了心了。

当下眼也不眨的一顿板子下去,那小妾顿时被打了半

条命去,孩子自然也没有了。

司空觉一听了消息,怒火上头,竟然冲进崔珉房里,

大打出手。谁料崔珉的母亲原是将门世家的杜家人,她自幼也

颇学了些武艺,二人闹将起来,司空觉最终也没能占到便宜。

司空觉一怒,便去了家族祠堂要求休妻,却被族老骂

了个狗血淋头。司空家原是名门望族。枝繁叶茂,族内最不缺

的便是庶出的子弟,又怎肯因为一个庶出地甚至还不曾出生的

孩子得罪了崔家。司空觉气得倒跌,终究无法,索­性­自己搬出

了司空家另寻了房子居住。

石楠絮絮叨叨的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口­干­舌燥,于是

拿了茶杯喝了口茶,掉头却见楚青衣已歪了头。一副昏昏沉沉

的模样,她不由恼怒,大喝一声:“楚青衣……”

楚青衣一个激灵,迅速弹跳起来:“你说完了?”

石楠气得无语,只得恨恨道:“还不曾……”

楚青衣有气无力地坐了下来。毫不客气地伏在桌上:

“那你继续说。说完再唤我。”

上官凭也忍不住好笑起来。这些事情。在子嗣单薄地

上官家。虽然从来不曾有过。但在世家大族时有发生。他也听

得发腻。只是他为人内敛自持。并不会如楚青衣那般表现出来

石楠叹了口气。抱怨道:“这就是冷于冰弄出来地东

西。他写地还更详细些。连那小妾名唤什么。父母是谁。家中

兄弟姐妹几人都一清二楚。直将我看得头都晕。”

楚青衣愤恨抬头。坐直。没好气道:“冷于冰。就是

一长舌­妇­。偏还成日里摆出一副寡言少语地模样。其实最会搬

弄是非地就是他。”

二人于是愤慨。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历数冷于冰地错

处与素日所为。

上官凭眼看事态已然变化如此。只得苦笑着轻咳了一

声。提醒道:“崔珉……”

石楠恍然,点头道:“我都几乎忘记了。”楚青衣呻

吟了一声,软绵绵的趴了下去。

司空觉搬出司空府的事情,终于激怒了崔珉,她愤而

离家,却不知怎么的就与宁夫人相识。然后一路随宁夫人从抚

庆到了临安。司空家被族灭后。不知怎么地,南岳便风闻昔时

仲王的藏宝图却在她的身上。因此便引来了很多注目。

南岳仲王,封于鄢城。鄢城有金矿三座,富甲天下。

他掌握鄢城足有十五年之久,这之中得了多少银钱,具体数目

虽无人知晓,但只略想一想便也知道必然不会少。

至于前朝藏宝残图,其实却是­鸡­肋之物,风闻数量之

大,足以改朝换代,然而一张藏宝图若沾了一个残字,那也便

不再值钱了。楚青衣懒懒的坐直了,抬了眼:“我师傅也给过

我一张藏宝图,我看了,与这张倒是有些相似。”她随手捻起

其中一张更残破陈旧些的图。

石楠愕然,脱口道:“那图呢?”

楚青衣无所谓道:“我看岳漓函很想要的样子,就送

了给他了……”

石楠瞠目无语。楚青衣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崔

珉是怎么得到这两张图的?”

石楠摇头:“根据目前所知的情况推断,仲王藏宝图

应该是仲王妃给崔珉地,仲王妃是崔珉的同父同母的亲姐姐。

至于前朝藏宝残图,现今还不得而知。”

楚青衣点点头,赞叹道:“如今绿林盟办事当真是愈

加出­色­了,我听了半日的废话,最后只有一个推断和一个不得

而知。”讥嘲之意溢于言表。

上官凭一听这话,不由愕然,万万想不到楚青衣说话

竟这般不留口德,忍不住抬头看了石楠一眼,尴尬得不知该说

什么好。谁知石楠懒懒的叹了口气,居然点头应声道:“冷于

冰如今也是越发的混了,是该好好敲打敲打。”竟是全无发怒

之意。

楚青衣撇撇嘴,石楠却又开口道:“上次我与你说,

宫里忽然开始追查崔珉之事,你可还记得。”楚青衣点了点头

“我昨晚上拿到这两张图,便特意将崔珉的东西拿了

出来细细的翻了,里面却还提到了宛然……说是宛然入琼都前

,曾在崔家小住过一段时日,崔珉似乎与她颇为相得……”

楚青衣沉默了一会,忽然便对崔珉之事再没了兴致。

“宛然如今怎样了?”疲惫的携了虞璇从琴室走了出

来,一眼便见了正在殿外同明嫣说话的荣瑜等人。她蹙一蹙眉

,知道萧青臧必然在殿中,于是抬手摸了摸虞璇地头,温和道

:“今儿本打算留你一同用膳的,既然皇上来了,你还是自己

回宫去罢!也免得不自在。”

虞璇点了点头,行了一礼,便自去了。

宁宛然看着她离去的小小身影。倒是忍不住发了一回

呆,这才举步回了正殿。

殿内,萧青臧正坐在那里,见她进来,便吩咐了一句

:“传膳罢!”

他早间虽免了朝,用完早膳后,毕竟还是去了一次御

书房,见了几个重臣。商谈了一些事情,又批了折子,眼看着

快到中午了,便又回了凤仪宫。

宁宛然向他行了礼,便在他一边坐下,眉目慵懒,神

情倦怠,话也懒怠多说一句。

萧青臧微微一笑。见她慵倦,不觉忆及昨夜的需索五

度,心中怜惜顿生,温和道:“既然累,又何必还去教什么琴

,宫里琴师多有,朕令他们挑一个时时过去就是!”

宁宛然微微的叹了一声,听他提及虞璇,便索­性­顺着

他的话题,开口问道:“臣妾想不明白。为何皇上定要将虞璇

留在宫中呢?”

若说做人质似乎也并不够格,若说不是人质,却又难

以界定身份。

萧青臧淡淡的笑起来,注目看她:“朕只是觉得宫中

也并不少这么个人吃饭而已。”

却没想到,这步弃子反起到了异乎寻常地作用。

宁宛然有些蹙眉,被他这一句说得有些发愣,不由在

心中斟酌着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耳中却听萧青臧开口道:“虞璇既身在后宫。她地事

自然也算后宫之事。朕一早便已说过。后宫之事全由梓童做主

,此事自然也不例外!”

她怔了一下。抿了嘴,带了几分讶异的看向萧青臧。

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地意思。而且他这般轻易的就允了,实在

让她心中颇感不安。只因,他从来也并不是一个好说话地人。

宫人捧了膳食,陆续的送了进来。她收回已将出口的

话,安静的用膳,他便也不再说话。

不一时,用完了膳,宫人撤了桌,很快又送了茶来。

萧青臧拭了­唇­,慢慢地端了新上的茶喝了一口,见她

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笑了笑。

他抬了抬手,示意殿中众人退下。

众人退下后,萧青臧才凝目看她,缓缓开口道:“宛

然素来是极聪明的,只是……”

他坐得近了些,抬手怜惜的轻轻抚触她细腻柔滑的面

颊:“只是对男人戒备心太重,对女人偏又太没有戒备心……

“对男人戒备心重些,朕倒很是开心的,只是对女人

……”

他淡淡的笑了一笑:“这宫里,可都是些女人……”

宁宛然忽然便睁大了眼,震惊而心痛,许久才问道:

“皇上为何到了今日才提醒臣妾。”

他于是微微地笑起来,略略欠身,在她­唇­上轻轻吻了

一下:“此事于朕有百利而无一害,换言之,此事若成,朕便

作个顺水人情亦无多大害处;如不成,对朕更是毫发无伤……

宁宛然涩涩的一笑:“那皇上又何苦还要提点臣妾呢

?”

他抬手轻轻握住她的,与她十指相扣,握的紧紧的,

沉静的眼直直的望入她的眸中:“既能执子之手,自当与子偕

老,宛然若不负我,我当永不负宛然!”

明嫣有些担心的看着全无­精­神的宁宛然,轻轻地伸手

摇了她一下:“娘娘……”

宁宛然抬了眸,看见是明嫣,于是有些恍惚的轻轻叹

了一声,慢慢道:“明嫣,我忽然便很是想念青衣、晴儿还有

石楠……”

明嫣想也不想,脱口道:“娘娘不是和皇上和好了,

想要见她们岂不是很容易。”

宁宛然摇了摇头,要见她们虽是容易,可我实在并不

想将她们再牵了进来。如今看来,这宫廷中的水,倒比我从前

想的还更要浑上一些。

她有些疲惫的淡淡的笑了笑:“你去寻小郡主,告诉

她们,这几日若得了闲,便把行装打点了,待太后诞辰过后,

即可启程回去中虞。叫小郡主也不必来凤仪宫了,我这几日累

的紧,想要多休息休息!”

宛然如梦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寿诞

太后寿诞当日,恰逢晴天,天高云白,毕竟是夏初,天气也还不十分暑热,倒颇宜人。

中午之时,宴席便设在了寿春园中。宫中众妃嫔,京中的各诰命,热热闹闹的拜寿,送了无数的珍稀礼品,直将春晖宫库房堆了个满满当当。

到了晚间,虽说人略少了些,论起热闹却比白日更甚。

烟花辉映,照亮了半个宫城。从外间请来的戏子、杂耍班子,宫里的乐舞齐齐上阵,锣鼓喧天之中又有鼓乐悠长。刚过了亥时初,太后便连连笑着,称自己实是老了,再撑不住了,便由上官嫣儿扶着休息去了。宫中却仍是闹到将近子时,才算歇了。

宁宛然散了席,便携了明嫣径自回宫。心中想着上官太后,不觉也有些黯淡。太后其实并不如外表看来那般的开心,因为上官家竟无一个子弟列席。

午间她一直坐在太后下首,看着众诰命来来去去,却大多是京城官员与皇室中人,世家中人寥寥无几。宁宇昀倒是来了,还是老样子,较之从前,却似乎更要沉稳了几分。太后唤了他上去,拉了他的手,倒是说了好些话,提及上官凭便略略现出黯然之­色­。

明嫣扶着宁宛然的手慢慢的向凤仪宫走去。清淡的月光下,越发显得宁宛然容­色­清丽,淡雅皎洁,不沾尘俗,只是秀眉微蹙,明眸沉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二人才走了不多几步。身后却已有人笑吟吟的跟了上来:“皇嫂……”声音脆生生地。

宁宛然怔了一下,听了这一声,她便有突如其来的有了疲惫之感。其实今儿已忙了一日了,也并不觉得如何辛苦,此刻却深感心力交疲。停了脚步,她转身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西斜的眉月纤巧的挂在柳梢头上,清香隐隐,花影扶疏。一道袅娜的身影伴随着清脆的环佩交击之声,一路分花拂柳而来。虞含烟今儿也是喝了不少酒,白玉般的面上带了几分浅浅地晕红,月­色­下,当真如海棠笼烟,明媚娇俏不可方物。

“皇嫂……”她唤了一声,眸光流转,­色­若春花。

宁宛然温和道:“含烟今儿喝了不少。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

虞含烟抿嘴笑道:“我可不是皇嫂。这么点子酒不怕地!”

她站得直了。深深地行了一礼:“璇儿地事。多谢皇嫂了。那孩子这几日总念叨着要面谢。偏偏皇嫂忙于母后地寿诞。一时抽不出空来。她只得托我转达。”

宁宛然听了这话。不由一阵伤怀。因拧了眉。静静看着她。也并不说话。虞含烟说了这话。半日没有回应。心中不觉有些惴惴地。直起腰。带了几分尴尬地看着她。

宁宛然微微地叹了口气。权衡一刻。心中已下了决心:“含烟。你曾对我说。得糊涂时且糊涂。可惜我总是难能糊涂……”

虞含烟听她口气疏离冷淡。不由微微地颤了一下。

却听她继续道:“从你回宫的第一日,你便得了虞嫣的意思,故意接近于我……你知道我与皇上多有心结,又知我与青衣交好,行止之间故意学她三分。好让我对你多些亲近。少些心防……”她说得平和而淡定,眉宇间却是深深的疲惫。

身体不累。心却累得紧!

含烟,我本不想说这些。只想糊糊涂涂的便算了……

只是……我若不说,你或者倒以为我糊涂可欺,日后还来如法炮制,你却将我当作什么。

她有些厌倦的伸手扶住明嫣的手:“你着力撮合我与皇上,不惜将自己幼年不为人知的往事都说了出来。那个时候,我便觉得奇怪,只是一直不愿多想……”

奇怪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地好,又这般的信任我,连这等密不可宣之事也肯说了给我知晓。可是因着你与青衣的种种相似之处,我总是不愿将你想得太过不堪……

其实你只是希望我与皇上和好后,能够在皇上面前为璇儿斡旋,让他放了璇儿回去……我与皇上之事,宫中知晓的人并不甚多,当是长公主给你的消息罢。

“你与璇儿还有哪些暗地里的交道,我已不想太过追查。璇儿……我也放她回去中虞……只是你,你当好自为之,凡事多想着些静王弟……”她说得极缓慢,言语中多有倦意。

虞含烟怔了半日,月­色­迷离,她面上神情便也模糊难辨,她慢慢的行了一礼,应道:“是!”

宁宛然有些微微的烦厌,不想再与她说话,只淡淡道:“你退下罢!”

虞含烟应了声,转身离去。西斜的月影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地,分外孤单伶仃。素日一个千伶百俐的人,竟似被割了舌头一般,只是噤若寒蝉,呆若木­鸡­。

宁宛然忽然便觉得有些凄凉而心酸,忍不住还是开口叫了一声:“含烟……”

前面的人停了步子,却没有回头。

“含烟,你既已嫁入北霄,中虞之事,还是莫要多掺和。皇上……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她可以清晰的看到虞含烟听到“皇上”二字的时候身子剧烈的颤了一下。

我毕竟还是忍不住,忍不住便想提醒她……

她苦笑了一下,转头时,却看到明嫣愤怒的眼。

她失笑地拍拍明嫣地手,温声道:“傻丫头!”

明嫣一脸气愤,恨恨道:“娘娘待小郡主和静王妃那么好,她们居然……”

“好了,这些话。千万莫要在人前提及……”宁宛然摸摸明嫣的俏脸,安抚着她,心中不觉有些淡淡地怅然。这个丫头,­性­子跳脱,爱憎分明,毕竟不是能在宫里长待地人。

回到寝宫,并不意外地看到萧青臧,他懒懒的倚在榻上。闲闲的翻看着棋谱。明灭的烛光在他俊秀的面上轻轻跳跃,没有平日的冷凝与威严,难得的有些轻松与闲适。

遣退了明嫣,她走过去坐下,问道:“皇上怎么还不睡?难道是明儿又打算免朝了?”

他于是抬头微微地笑了一笑:“朕刚才在想,不知梓童回来见了朕,会说什么?”

宁宛然顿了一顿,不由苦笑:“皇上的消息实在过于灵通。臣妾无言以对。”

只是一刻以前发生的事,他竟已知道了。

萧青臧含笑抬手,替她理一理云鬓:“警告她几句也好,朕并不想让五弟太过伤心!”

并没有刻意解释自己何以会知道她们所说的话语。她是个聪明之人,举一而返三,又是个爱胡思乱想的,自己将话说得明了,她反不会生出疑忌。

她恍惚了一会。慢慢靠进他怀里:“我真是好生想念青衣……”

桌上,满意的拍了拍手:“成了!”

上官凭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桌上三份一般无二的藏宝图,这是楚青衣整整鼓捣了一日的成果。也难为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套稀奇古怪的东西,先描后绘,然后拿了种种奇怪的东西一一的抹了上去,又将图弄得皱了,折腾到大半夜,终于是弄好了。

面前这三份图纸,若不是将正品与副本细细的对比。乍看去,竟是毫无二致,这份手艺,虽不敢说是傲视当代,当真也足以衣食无忧了。

“将来若是上官家败落了,就凭你这份手艺,看来我也是饿不死的了!”

他忍不住调侃。这个女子。总有多少东西。可以让你惊喜莫名。

楚青衣得意洋洋地耸耸肩:“现在不行啦,毕竟多少年没做。手都生了好些了……”

她嘴上谦逊着,面上却全是洋洋之意。

上官凭失笑。抬手在她额上敲了一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这三份图,一份送给岳漓函,一份送给萧青臧,最后一份么……”

她贼贼的笑着:“当然我们自己留着,虽然我实在懒得去按图索骥,不过躲在暗中看看热闹其实也是不错的!”

上官凭笑着摇了摇头,此刻才算明白,为何江枫要将这图送了给楚青衣,原来他是知道楚青衣还有这套出人意表的手艺。这般一想,虽然明知道他们之间并无暧昧,心中仍不免有些微微的发酸。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江枫居然知道。

只是这心事,还是莫要宣之于口,免得她更是得意,他含笑想着。

伸手拿了藏宝图仔细的看了一会,他摇头道:“这东西,怕是不好找罢!”

楚青衣心有戚戚的点头:“这世间所谓的藏宝图,总是极之恶俗的搞上一堆谜题,解完一道又一道,环环相扣,道道相连,待全部解完了,终于到了地方了,那也还不算完。你还须经历刀山火海、枪林箭雨、千辛万苦之后若是还没送命,你就会寻到那宝贝了,而那宝贝又往往比你想象地要少很多,甚至有时,已经不知何时被挪用完了……”

上官凭听她滔滔不绝的说着,愈听愈是好笑:“这话说得,好似你曾经寻过很多宝藏……”

楚青衣歪着头,看了他半日,才懒懒道:“你还真是说对了,我这辈子,寻过的宝藏,还真是不少,可惜一直也没发到什么财,所以我对宝藏早没了兴趣……”

上官凭汗颜无语。

楚青衣随手拿过藏宝图,卷了卷,丢在一边,道:“明儿就送出去罢!莫要耽搁了,送了江枫的小命我倒不心疼,我家珉儿,我可是宝贝得紧。”

上官凭失笑摇头,忽然想起一事,因开口道:“我爹如今已在路上,祖母也快回来了……”话还没说完,已见楚青衣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忍不住笑起来,一把抱住她。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五十章 拜堂成亲

上官凭失笑摇头,忽然想起一事,因开口道:“我爹如今已在路上,祖母也快回来了……”话还没说完,已见楚青衣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忍不住笑起来,一把抱住她。

“你可别又想跑……”因了上次的事,一直不甚踏实的心,如今已定了下来。知道她虽然狡黠顽皮爱闹,心中却还是有着自己的。

楚青衣撇一撇嘴,懒洋洋的赖在他怀里,忽然就问了一句:“你们家打算怎么办?”

上官凭怔了一下,随即意会过来她是在问成亲的事,知她肯问出这个问题已是不易,心中不觉一甜,因反问道:“你想怎么办?”

楚青衣想也不想,便­干­脆道:“我从没办过那事,怎么知道该怎么办?总之一句话,你千万莫要指望我穿成那样,也别想我戴那重的要死的东西……”

上官凭愕然,皱眉苦笑:“那你总不能打算穿着这件衣服拜堂成亲罢!”

他伸手扯了扯楚青衣身上那件简单俐落的青­色­衣衫。

“有何不可!”楚青衣反问了一句。

上官凭额角冷汗不觉下来了,不由想起母亲虽尚未拟定完成但已是长的看不到边的名单。

若是满堂的客人见了这般的新娘子……

若是再有几个不知好歹要闹新房的世家子弟……

他苦笑起来。想也不敢想那时地尴尬情景。

楚青衣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见他面­色­古怪。只是苦笑。不觉也歪了头。眼珠子转了几下。笑嘻嘻道:“有了。你且随我来!”跳了起来。扯了上官凭就往外走。

上官凭一愣。看她欢欣雀跃地模样。倒也不忍扫了她兴。因笑着随她起了身走到屋外。

屋外。缺月挂疏桐。夏蝉低鸣。院中却是空空荡荡地。荒凉得紧。

上官凭地院子并不甚大。也并没有太多地奇花异草。院子正中原本有块姿态奇异。恍若二八袅娜女子地太湖石。石边略植了几株细竹。越发衬得那石姿态袅袅。衣袂飘飘。独具风情。自那日被楚青衣打烂以后。连带着竹子也尽数被她轰得只剩竹根。如今便觉空空荡荡地。连带得整座院子也是景致全无。

上官凭忍不住笑笑。想起她这爆竹­性­子。也亏了是自己。一般之人。怕不早被她打死了。

楚青衣见他望着院子正中残留的那块光秃秃的空地若有所思的微笑,早知他在想什么,于是没好气地一脚踹在他足上:“不许发愣!”

上官凭哈哈一笑,果然整肃了面容,一本正经道:“你拉我出来莫非就是想要赏月!”

楚青衣没有理会,桃花眼儿在院中溜了一圈,丢下一句:“等我一会子!”

话音刚落,人早不知去向。上官凭苦笑,实在猜想不出她又在玩什么花样。好在楚青衣原就是来去如风。不过片刻的工夫,人便又如迅捷的穿了回来。上官凭有些愕然的看着她手中拿着的两只半开的石榴花,不由打趣道:“今儿是什么好日子,你竟也想着簪花夜宴了。”

楚青衣哈哈一笑,得意洋洋的抬手一指天空,道:“你看今儿月­色­多好,那是老天爷给我面子。知道楚公子今儿娶媳­妇­……”

上官凭笑着摇头。知道她素来信口开河,倒也并不与她计较。自己抬了头看看天上眉月。不由得叹了口气,有些微微的感喟。

楚青衣随手将手中地一枝石榴花塞给他:“怎么了。还没成亲就开始想情人了?”

“我哪里敢……”他笑,一手接了花,一手牵着楚青衣走到院子右边的葡萄架下。那里安置了一张汉白玉石桌与四个石墩,“只是忽然想起宫里的事……”

楚青衣愣了一下,有些疑惑:“你这么怀念宫里的日子么?”

上官凭摇了摇头,温和道:“今儿是太后的寿诞。你可还记得我们是怎么相识的?”

楚青衣有些无所谓道:“在宫里认识的呵!”

上官凭无奈的笑,知道她­性­子一向甚是粗疏,对于这些事情,若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才真真是是让人奇怪。

“那年也是太后地诞辰,月­色­极好,我喝完酒辞了姑母,取道毓秀宫打算回府,却看到你从后宫之中悄悄潜出,我忍不住便追了上去,结果却追丢了人……”

楚青衣嗤的一声笑起来,显然也想起了那件事情,因道:“那时候我可一直以为你是个断袖分桃之人,就如骆子俊与冷于冰一样……”

上官凭哑然失笑,因抬了手,想去抽她发簪,楚青衣察觉他的意思,举手一格一挡,顺势拂向他的虎口,上官凭忙变招以对,二人出手均极快,兔起鹘落间,已过了数招。

上官凭并非真要与她过招,眼看不能取下她的发簪,便也笑着住了手。

楚青衣一撇嘴,顺势在他掌上拍了一记:“以后不许总抽我的簪子。”

这一拍便发出了一声脆响,清清脆脆的,其实倒不甚疼。上官凭笑笑:“我从前倒是真没有断袖分桃的癖好,只是如今时不时看你这个模样,总会有些怀疑,我或者真有那种倾向。”

楚青衣哈哈大笑起来,月­色­融融,花影浮动,二人四目相视,均觉心中温暖。想起近年来发生的林林总总之事,不觉都有隔世之感。

楚青衣忽然想起一事便跳了起来,一手拉起上官凭:“险些忘记了最重要的事了!”

上官凭挑眉,有些疑惑地看她。楚青衣随手抢过他手中地石榴花,顺势往他发上一Сhā。又随手将原先丢在石桌上的自己那支也Сhā在了头上。

上官凭有些想笑,却终究忍着,看她究竟打算如何做,想的又是怎样的心思。

楚青衣已点头道:“今儿也算是良辰吉日了……”抬手拍拍自己的衣衫,掉头看看上官凭,居然伸手也为他拍了拍。上官凭大感受宠若惊,相识这么久,从不曾见过她如此贤惠过。

楚青衣扯着他面向东面而立。一本正经道:“听我的!”

上官凭满头雾水,耳中却听楚青衣一本正经道:“一拜天地……”很随意地弯了下腰。

上官凭一听这话,不由瞠目结舌,几乎摔倒,苦笑道:“青衣,你这是唱地哪一出?”

楚青衣直起腰,向他怒目而视:“敢情你还不愿意!”

上官凭摸摸鼻子,自觉哭笑不得。当下强忍笑意,也跟着弯了下腰。

楚青衣冷哼了一声,以警告地眼光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扯着他面南而站:“二拜高堂……”

上官凭怔了一下,面南,岂非正是南岳方向。当下不再多说,只是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楚青衣满意的笑笑:“该夫妻对拜了。”

此刻上官凭已再没有了玩笑地意思,二人对面。互相一拜,心中皆是感慨万千。

再抬头之时,却见楚青衣眼儿弯弯,­唇­儿斜斜扯起,只是歪着头顽皮的看他,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还不及说话,楚青衣竟已伸出手来,轻佻的挑起他的下

“娘子,打今儿起。你便是楚家的媳­妇­了……”

上官凭又是一个腿软,再站不住,一跤跌坐在地上。草茵茵,柳荫成行,时有黄鹂轻鸣,白鹭翔游。

虞璇穿一身湖水绿轻绢襦裙。眼神留恋地看向胜京宫城方向。

虞含烟轻轻的叹了一声。知道她是想要见谁。只是……那个人……

她抬了手,摸一摸虞璇的头:“璇儿。上车走罢!她是不会来的……”

心中忽然便觉惆怅万分。其实早知道,她并不是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而一旦相信了,便是全心全意的。虽然外表总是淡淡的,内心却柔软的似一江春水。可是她也是眼里揉不得一粒砂子地人,甚至对了皇上,她也能因了那一点心结冷淡以对。

虞璇咬了牙,怔了好一会,忽然低声道:“含烟姑姑,我不回中虞了,好不好?”

我……舍不得她……

虞含烟一听这话,早愣了,回过神来时,已不由低声厉叱道:“满口的胡言乱语,这话也是能说了出来的,她待你再好,难道还能如你的母亲……”

虞璇抿了嘴,冷笑了一声,眼中透出冷意:“我的母亲,她也能算是我的母亲么。我五岁时她就将我送到北霄,初时还来看看我,去年入夏到今日,她竟一次也不曾来过……”

她一向是个早慧的孩子,记事又早,这些话其实已闷在心中多日,只是一直无人倾诉。宁宛然对她虽然极好,可是一个骄傲而倔强的孩子,怎肯在自己重视的人面前承认自己已被亲生母亲遗忘抛弃了。

虞含烟恍惚了一下,慢慢蹲了下来,平视着虞璇的双目:“她是你地亲生母亲……璇儿,你须得体谅她……”

虞璇咬了牙,别过头去,一言不发,高傲而倔强。

虞含烟最后叹了口气,抱起她,将她放进车中:“走罢,别耽误了宿头……”

那孩子于是抿紧了嘴,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那远远的城墙,在这里其实并不能看到高高的红­色­的宫墙,她眨了眨眼,眨回已将落下的眼泪,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只香囊递给虞含烟。

“含烟姑姑,你帮我送给皇后娘娘……你告诉她……其实璇儿不想骗她的……”

她忽然伸手扯下了车帘,遮住已忍不住滚滚而下地泪。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一醉楼

萧青臧神­色­淡然,静静的看着宁宛然:“既然不舍得,为何不去见上一面?”

这一别,若无意外,只怕便永无相见之日了。

宁宛然恍惚了一下,涩涩的笑了一笑,慢慢的倚在车壁上:“相见争如不见……”

不过是徒然伤悲而已。

这些年,自己的心倒是越发的软了,相处不过数月的时间,却已觉得抛舍不下。

毕竟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何况也太久不曾出过宫门了,宫墙深深,虽然一般的赏花看月,一样的刺绣对弈,却总觉少了昔时那番悠然自得、平静不波的心境。

萧青臧默然了一会,伸手慢慢握住她的:“你若真舍不得,来年,朕还令她回来就是。”想来虞嫣也不敢为了一个女儿而违抗自己的意思。

宁宛然淡淡的摇摇头:“她是虞嫣的女儿……”

萧青臧忽然便梗住了,不再说话。

宁宛然见他神情,不由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她并没有任何想要触动他的意思,也并不认为他是个能被轻易触动的人。于是道了一句:“臣妾还有笑笑!”面­色­淡淡的,无喜无怒。

萧青臧没有说话,只是揭开车帘看了一眼,温和道:“快到午时了,今日既出来了,就在外面吃吧!”他抬手轻轻抚了下宁宛然的面容,心中不是不愧疚的,只是……

见她点了点头。萧青臧伸手敲了敲车壁。外面便响起一声清脆地鞭响。马车平缓地向前疾驶起来。宁宛然懒懒地并不想说话。只是闭了眼。靠在车壁上休息。地酒楼。那么“一醉楼”无疑能排在前十位。尤其是年初。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南岳楚青衣忽然大驾莅临。留下不少痕迹与惊人地事迹。

而上官凭竟也紧随其后地到了。南北第一人齐会于此。包间共醉。消息传了出去。“一醉楼”更是因此而声名大噪。如今隐隐已有胜京第一楼地架势。上官凭与楚青衣曾用过餐地包间更是已炒到了五十两黄金方能入内一醉地地步。

而当时同楚青衣一同进入一醉楼地男子。已被证实乃是胜京现任地京兆尹燕谦循燕大人。至于那个生地满面麻瘢地女子。至今尤且谣言纷纷。种种猜测层出不穷。却都无法验证确实。

萧青臧扶着宁宛然走进“一醉楼”地时候。楼中正有人口沫横飞地谈论着:“那个女子定然是个绝代佳人。不过是怕露了本来面目太过惊世骇俗……”

旋即有人应和道:“那女子。我那日却是在包间伺候着地。虽是黄脸加满面麻瘢。五官轮廓可长得那叫一个……”随即是一阵啧啧声。

这个说话地。正是那个当日吓得腿脚发软地店小二。

“那可不是,楚青衣素来都是天下闻名的风流之人,略差些的。怎能入了他眼……”

“不过听说楚青衣跟上官凭可是一对……”有人暧昧的笑。

“也不知谁上谁下……”一个贼兮兮的声音小小声的响起。

楼中众人于是一顿。接着不约而同的尽数掉头看了一眼门口,确定并无相­干­人等在此,于是便各自抱团,分成若­干­小团体,窃窃地讨论起来。

宁宛然忽然听了楚青衣三字,不自觉地步子便顿了顿,再听得几句,不由扑的一声便笑了起来。她不笑。本已够招人眼目。这一笑之间,顿时全楼的眼光都扫了过来。齐刷刷的惊艳之­色­。萧青臧心中微微不悦,伸手将她揽了入怀。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宁宛然也并非爱引人注目的,也便掉了头。一眼见了那黄花梨木红漆柜台,台面上印痕隐隐,俨然便是那日楚青衣所掷的元宝留下的痕迹。她忍不住嘴角轻扬,又有些想笑,再一抬眼,居然又见了那只元宝,正端端正正地供在财神像那里,更是几乎笑喷了出来。

那掌柜地傻愣愣的看着她,竟连眼也不眨,全然不曾听进一句话去。萧青臧冷了脸,随行地荣瑜,只得又将话重复了一遍,那掌柜的才勉强回神,唤了小二过来。

几人径自登楼,到了四楼,恰恰是在上次所坐那间地隔壁。宁宛然坐定了,不觉微微的侧了下头,嘴角也忍不住带了笑意。犹记得那时,其实不过数月的时间,却不知怎么的,感觉与楚青衣已离别了多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还是太多了些,她感喟的想着。

萧青臧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然问了一句:“听宇昀说,你上次曾在这里唱歌!”

她点一点头,知道瞒不过他,也并无意相瞒。

萧青臧转头向荣瑜吩咐道:“这里无须伺候了,你下去吃饭罢。”荣瑜点头应声退了下去。

门阖上之后,他叹了口气,抬手抚了抚她的面:“何时你面对朕,能有如面对楚青衣的一半,朕便满足了。”那日唤了宁宇昀来,详细的问了她在酒楼的一举一动,忽然便觉得很是心酸,因为她从不会那般轻松的面对自己,即使是在中虞的三日内。

宁宛然并不愿意谈论这些事情,只是掉了头,懒懒的看向楼下。到得楼下,便看见多少人正对着楼上指指点点,隐隐约约的便听见有人在说四楼包间里有个如何的绝­色­美人。

燕谦循不由扬眉一笑,今日原是北霄五日一次的休沐日,他一时兴起,便招呼了梅遥出门喝酒。他二人在西皖之时,便是极好的朋友,如今同时升迁到胜京,自然关系更为亲密。燕谦循走至柜台前,取了银子会帐。

那掌柜的因他近日常来。早与他熟悉了,一面接了银子,取了零钱给她,一面低声道:“燕大人,今儿楼上可是来了个绝世美人……”

燕谦循失笑。耳边却听梅遥轻轻“咦”了一声,他便随意的掉了头看去,不觉也是一愣。

楼上,荣瑜正拾级而下。燕谦循与梅遥互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荣瑜既然在此,上面的人也就不言而喻了。荣瑜一眼看见他们二人。也自是吃惊,于是便笑吟吟的过来,打了千,笑道:“二位大人,真是久违了。”

二人怎敢怠慢了他,便都笑着拱手见礼。

一时“一醉楼”中寂然一片,人人都在暗自揣度着楼上那对男女究竟是何人物。

燕谦循微微地犹豫一下。还是笑道:“荣大人若是还不曾用饭。不妨一同,由燕某来做这个东道。”

荣瑜便笑着摇了摇头,指指上面:“二位大人还是请便罢,改日若得了空,自当去二位大人那里叨扰一顿。”二人会意,都是一笑。北霄对于内监与后宫­干­政一贯管的极严,更严禁内监宫女与朝臣交往,既然萧青臧在此。确然甚是不便。当下客气了几句,便拱手辞别。

燕谦循走出“一醉楼”。楼外阳光正灿烂,他仰起头。感觉阳光照在自己身上已有些微微的热意,他不由的叹了口气,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梅遥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眼中既有了然也有些黯淡。

燕谦循转头有些勉强的笑了一笑:“我忽然很想喝酒,只是醉在外面倒不甚方便,不知梅兄可肯陪我归家共谋一醉!”

梅遥有些怅然的笑笑,眼神微黯:“天涯何处无芳草……”

燕谦循含笑回首:“梅兄可是在说服自己?”

同是天涯伤情人,我是,你又何尝不是,不过你终究比我要好些。

梅遥失笑,因抬手重重的拍了他一记:“走罢!”绿肥红瘦青杏小的时节。池塘中荷叶田田,清圆挺拔间隐现碧荷婷婷袅娜的身姿,几只蜻蜓穿梭来去,点水成漪。

上官嫣儿有些闷闷地坐在宁夫人身边,季氏三兄妹已然于今晨告辞而去,她本是想随着一同去的,怎奈父亲与祖母正在回家途中,长兄又将要成亲。

宁夫人微笑的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闲了去寻你嫂子去,你不是很喜欢她么?”

念及楚青衣她便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上官嫣儿勉强提起­精­神,做了个鬼脸:“还嫂子呢,怎么看都觉得不像个女的。”

她想着楚青衣素日的言语、举止,于是忍不住捂着嘴巴笑起来:“我倒觉得大哥若是穿了女装怕还比她更像女人……”

她这一生最大地遗憾之处便是容貌,她其实生地不差,可是若当真比起容貌,她比上官凭差的便不是一星半点,每每想起这一点,她总是顿生感慨,时不时会嘟着嘴抱怨几句。

宁夫人淡淡的笑起来,上官媚儿与上官嫣儿虽是托于她的名下,其实并非她的亲生女儿。她一生只得了上官凭一个儿子,不满十岁偏又上山学艺,数年不曾归家一次。

上官老夫人见她抑郁,心中怜惜,便从近支抱了两个父母双亡的女孩交给她抚养,倒也大大的纾缓了她的思子之痛。这两个孩子都是她一手养大地,如今一个在宫中一个在身边,在身边地这个只是娇蛮任­性­些,倒也不怕,宫中那个可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得很。

她不由微微的叹了口气。

上官嫣儿便抬了头看她:“娘……”

宁夫人摸了摸她地头,她并不愿意在小女儿面前提及这些事情,这个孩子过于单纯,有些事却是让她越少涉及越好。她眼光闪动,眼角余光已瞥见月洞门口,上官凭正携了楚青衣缓步而来。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嫁妆

楚青衣走过来,一眼瞧见上官嫣儿,笑吟吟的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她近来最爱做的事情便是逗弄上官嫣儿。“嫣儿真是越发娇美动人了。”

上官嫣儿歪了头看她,一本正经道:“嫂子是越发的英俊潇洒了……”楚青衣听了这一句嫂子,脸­色­便古怪起来,上官凭听了一句英俊潇洒,更是一张脸黑了半边。

那边上官嫣儿犹自笑得乖巧可人:“大哥也越发的俊俏了……”

上官凭的面­色­顿然全黑。宁夫人在一边听得几乎笑了出来。

楚青衣摸了摸鼻子,尴尬道:“你这个小丫头,昨儿必定又是去寻石楠去了……”

这丫头一贯傻乎乎的,很好逗弄,即便生气了,也不过是跺跺脚、发发脾气、摔摔东西而已,这般有针对­性­的话,是绝对说不出来的。上官凭也不由的拧了眉,瞪了她一眼。

上官嫣儿缩进宁夫人怀里,得意洋洋的冲着二人做了个鬼脸。这话确实是石楠教她说的,不过石楠可是千万般的叮嘱了,万万不可承认是她教的,因此她是绝不会出卖她。

上官凭坐下,看了母亲一眼:“孩儿听说季家兄妹今早已离开了。”

宁夫人点了点头,想起季家不由得便叹了口气:“他们是接到家信,赶去胜京了。”

上官凭不语,反倒是楚青衣忽然听了胜京二字,不由得便问了一句:“宛然在胜京可好?”

宁夫人带笑看她。眼中颇有几分玩味:“胜京传来地消息是帝后和谐。本月廿六日。皇上因留宿凤仪宫而免朝一日。”

楚青衣挑一挑眉。听了这消息她反倒放心了些。“今儿才五月初。消息还真快。”她笑。

宁夫人淡淡地笑起来。家事国事宫中事。对于四大世家岂非本来一体。

四大世家哪个不是在目光灼灼地盯着后宫之事。如今宁皇后专宠。于四大家来说。虽然仍须小心一二。至少也不会如往日那般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也因此。季家才会令季曦速速赶至胜京求见太后。以谋求出身。想着季氏兄弟。她不由地看了上官嫣儿一眼。季家让这三个孩子伴着嫣儿回上官家。意思其实已很明白。

而自己这几日看了下来。倒是觉得若是季曦对嫣儿有意。

其实是桩不错地亲事。季煦。那孩子­性­子不够沉稳。于嫣儿这个刁蛮而口无遮拦地丫头实非良配。

至于季晗,她带了几分笑意的看了儿子一眼。上官凭不由微微的苦笑了一下,母亲地眼光意味深长。他心中自是明白得紧。抬眸看了楚青衣一眼,她正歪在桌上,嬉皮笑脸的逗着嫣儿。总是没个正形,他忍不住想着,心中满满的是宠溺。

出了春漪园,楚青衣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太后跟季家有何关系?”

上官凭怔了一下,忍不住笑笑,原来她看似漠不关心。其实已将事情听得真真切切。

“我祖母姓季……”

楚青衣不由摇头。感慨道:“还真是盘根错节得很……”

心中忽然便起了个促狭的念头,因随口打趣了一句:“那你外祖母可不是应该姓李了!”

上官凭失笑的伸手揉揉她的头:“你还真是说对了!”言语中不由的便有了几分微微的感喟。若非四大家实在太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上又怎会这般顾忌,这般的一力打压。

上官、季、李、宁四大家族,以上官家人丁最为单薄,最近几代皆是一脉单传。这种盘根错节地关系,在别人家犹可遮挡在庞大地家族体系之下,在上官家则因了简单明了的家族人员,便愈发的觉出明显来,以至于实在刺眼得紧。

耳中却听楚青衣看似漫不经心地声音:“看你娘的意思,似乎她本是想将嫣儿嫁到季家去,至于你么,季家的七姑娘,倒好似是为你量身打造地一般……”

敢情她适才虽是看似无心,其实却是尽收眼底。上官凭忽然失笑,便揽着她的肩,低问了一句:“这个算是醋味么?”话犹未了,胫骨上已挨了一下重踢,生疼生疼的。

再看楚青衣已是恼羞成怒:“上官凭,你找死……”一张俊面难得的竟也有了一抹红晕。

上官凭也不敢过分逗她,因笑着抱住她,正要哄她几句,忽然却听有人调侃道:“二位可真是恩爱,大白天的也不顾忌,便抱成了一团了,也不怕我这旧人感而伤怀!”

楚青衣一听了这话,立即毫不客气的又一脚踹在上官凭足上,挣了开来,挑眉白了石楠一眼:“你感怀个屁,胜京里还有个大茶壶在等着你呢!”

她与石楠素日调笑,每每提及梅遥,总是以茶壶二字代称之。

石楠嫣然一笑,也不介意,便径自走到正自蹙眉强忍疼痛的上官凭面前。“前儿我得了一枝好竹子,这几日一直想着该派何用场,如今可总算是寻着好用场了……”

上官凭有些疑惑,不解她怎会忽然说到竹子,只客气道:“既如此,便恭喜三当家的了!”

石楠莞尔道:“所谓红粉赠佳人,宝剑送英雄,竹子么……”一面说着,便拿了眼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上官凭地足胫部位:“自然是送瘸子了……上官兄务必保重万千。”

上官凭哭笑不得,知她在隐­射­自己迟早有日要被楚青衣给踢成瘸子。

楚青衣被石楠这般一说,自己倒笑起来,因笑骂道:“提到茶壶,你便这般­阴­损,我本来也只是说说,如今倒还真疑惑你是确然跟那茶壶有一腿了……”

石楠挑眉一笑,改换话题道:“我今儿可是为上官少夫人送嫁妆来的,少夫人却这般不依不饶地,难不成是疑我中饱私囊。暗中得了好处。”

楚青衣听她一口一个上官少夫人,早已忍不住抚了抚手臂,感觉寒毛已然根根倒竖。

“满口的胡言乱语……今儿可不是烧着了……”

石楠随手掏出一本厚厚地单册,丢了给她:“这是你的嫁妆清单,你自己看看罢!”

楚青衣拧了眉,伸手拿过那本单册,随手一翻,一双桃花眼儿便越瞪越大,俨然便已成了杏核眼:“这些东西现在在哪

“都堆在绿林盟呢……”石楠懒懒的笑。眸中全是幸灾乐祸的光彩:“那些衣服。做得可真是­精­致得紧,飘逸轻灵,若穿在身上。必然是有如月中桓娥下凡尘;还有那套凤冠霞帔,哎呀呀,那衣裳绣的可真是巧夺天工。灿烂夺目;那凤冠约莫也就二十来斤,纯金线穿珠,那珠子可都是标准地合浦珠子,那成­色­,那大小……”

楚青衣越听越是冷汗涔涔,恼怒道:“是哪个王八蛋在算计老子,老子非要扒了他皮去蒙鼓,抽了他筋做腰带。再拿了他腿骨去敲人皮鼓……”

石楠听了这话。便眯了眼,做作的抹了一把本不存在的冷汗。笑得宛如狐狸,叹息道:“果然好心没好报。听说那身喜服还是宛然亲手绣的……”

宁宛然上了车,想着适才的情景,犹自忍不住发笑,萧青臧亦不觉摇头无奈。

他们下楼之时,“一醉楼”掌柜的显然已猜到了他们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肯收银子,甚至还取了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死皮赖脸的求一纸墨宝。

萧青臧不欲惹事,只得随手写了几个字给他,那掌柜得了墨宝,当真是惊喜地无可言喻,只差不曾捧着那张纸便即跪了下来,山呼万岁了。

萧青臧毕竟令荣瑜付了帐,匆匆出门上了马车,正自无奈之余,却见宁宛然面上犹带三分微醺地酒意,­唇­角笑意隐隐,眼神是难得一见灵动促狭,心中不觉一热,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道:“如今可高兴了?”看我尴尬,你反倒高兴。

宁宛然有些醺然,不由又是一笑,脱口道:“我只是在想,若是下回再来这里,你的墨宝与银子,不知会被供在哪儿?”这话一说出口,心中便觉有些悔意萧青臧低了头看她,眼中沉淀着缠绵的温暖,眸­色­越发深沉幽静。她不擅酒,他却独独喜欢看她微醺地模样,喜她微醺后不甚顾忌的说话,甚至床笫之间亦比平日更要热情三分。

他凝眸看她,突如其来的问了一句:“你可曾陪岳漓函喝过酒?”

她僵了一下,别过脸去,冷冷淡淡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这是他第一次问这种话,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他却笑了笑,抬手抚了抚她的发,温和道:“我只是不想他见到你微醺的模样……”

她没有挣开他的怀抱,只是闭目假寐,装作不曾听到。心中有些恶意的想道,我从来不曾在他面前微醺,大醉倒是有过。她侧头滚进他怀里,挡住了因带了几分讥嘲而上挑的­唇­角。

心中不期然的想起了张爱玲的白玫瑰与红玫瑰,这两个男人或者便是自己生命中地白玫瑰与红玫瑰。与红地在一起,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地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而与白地在一起,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无论和谁在一起,自己总是不会开心,只因有太多外在的东西,不会让这份感情纯净太久,保持太久。而远远看着的那个人,却又总是会时不时的提醒着,其实他是存在的。于是反会在很多苍白虚弱的时候念及另一个人的好,而忘记了他也有冷狠算计的一面。

到了今日我才发现,原来我只是个心智并不坚定的人。因为不信任,我从来不肯正面的去面对自己,甚至软弱到只需要一个勉强能说得过去的理由,便也放弃了自己原先的坚持。

宁宛然,其实你的心防早已脆弱到一根稻草便能压垮的地步,你又凭什么去怨恨含烟暗中设计你。即使没有她,你也不过是再多坚持上几天而已。

她在他的怀中,淡淡的怅怅的叹了一口气。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姐妹

宁宛然再次走进凤仪宫的时候,欢跳着出来迎接的是雪球,她弯了腰抱起雪球,忍不住笑笑,这只小东西,如今已然被养成了小狗。若不是它每日都要吃些雪莲,若是它那条尾巴当真会摇动,自己真会感觉不出它与狗的区别了。

笑笑跌跌撞撞的从殿中奔了出来,抱住她的腿,清晰的唤着:“母后……母后……”小小的嘴巴有些不满的翘起,黑溜溜的眼瞪视着霸占着温暖怀抱的雪球。宁宛然只得弯了腰,也将她抱了起来,雪球便唰的一下,窜到了她的肩上乖乖坐着。

明嫣见她微微有些吃力的模样,忙上前,一手拎起了雪球,一面笑道:“娘娘,静王妃适才来过,说是要求见娘娘,奴婢不好回答,只得道是娘娘正在小憩,请她稍后再来。”

宁宛然应了一声,温和道:“一会她若来了,便请她进来罢!”

明嫣怔了一下,眼见宁宛然神­色­平和,竟无一丝火气,心中难免疑惑,偏偏这个时候又不好多问,只得应了一声。宁宛然抱着笑笑走到内殿的榻上坐下,放下她,伸手捏了下她圆圆的小鼻头,顺手拿了桌上的桂花糕,掰了开来,喂了她吃。

笑笑便扯了她衣衫,兴致勃勃的拿了榻上的玩偶炫耀给她看,还不曾说了几句。又忍不住抬手去扯刚刚跳上榻的雪球的尾巴。两个小东西便在榻上爬来爬去,玩得不亦乐乎。

宁宛然也不拦阻,只是笑微微的在一边看着,随手拿了秀迎刚刚送来的茶喝着。

秀迎便立在一边服侍着,一面看着笑笑,一面笑道:“昨儿大殿下过来探视笑笑时,还说她太小了,又粘人。怕会累着娘娘呢。”

宁宛然抬头看了秀迎一眼,淡淡的笑了一笑,温和道:“那倒不会。宫中长日漫漫,有个孩子在身边也热闹些!何况有你们在,我也费不了多少心思。”

“奴婢也是这般对大皇子说的,他听了,才略略有些开怀,只说若果如此就最好不过了!”

宁宛然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茶盏盖默默出了一回神,才道:“今晚若大殿下有空。便请他过来一同用个晚膳罢!”

秀迎笑着躬身应道:“是。奴婢一会子就差人过去请大殿下!”

宁宛然点一点头。平和道:“你且照顾着笑笑。我出去看看。估摸着静王妃也快到了。”一面说。便起了身。往外走去。笑笑正与雪球玩得高兴。倒也并未缠着她。

宁宛然走出大殿地时候。恰遇着虞含烟进来。二人忽然打了个照面。虞含烟面上便现出了几分窘迫之­色­。深深一礼。道了一声:“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宁宛然伸手扶住她。温声道:“含烟还是叫我皇嫂罢!”

虞含烟一惊。讶然抬头看她。眸底尽是愕然。她于是浅浅地笑起来。云淡风轻地。

虞含烟本也是个明白人。于是一笑。站直了身子:“皇嫂今儿也去送璇儿了么?”

她点一点头:“我是真心喜欢璇儿,只是……与她毕竟没有缘分……”一面说着,一面向虞含烟示意,自己走出了殿门。虞含烟会意,便也跟了上去。

二人沿着凤仪宫花径慢慢的走着,微微西斜的阳光已没有了太大地劲道,感觉温温润润的,御花园中,牡丹盛开,姹紫嫣红,一时无二。

宁宛然伸手扯下一片柳叶,慢慢的在指尖轻轻拨弄。

“青衣很爱揉一片柳叶,含在口中胡乱的不成音调的吹,随意却自然……”

虞含烟沉默了一会,终于慢慢道:“楚青衣的事情,确实是长公主派人送了信给我,其中历数了她地­性­情举止……”

宁宛然摇了摇头:“含烟,我提起青衣并没有任何探你口风的意思……”

她转了头,轻轻地笑起来:“我想知道的是……你的后腰上是不是有一块胭脂印……”

虞含烟忽然就变了面­色­,抿了­唇­,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好一会,才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她斩钉截铁的道。

宁宛然微微的笑了起来,眼中便有了淡淡的温暖,却也并不多加追问。

“含烟今儿来找我,还有事么?”她转移了话题。

虞含烟勉强稳定了心绪,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锦囊递了给她。

“这是璇儿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让我对你说,她其实是不想骗你的……”

她话说得很急,甚至连皇嫂亦忘记了称呼。

宁宛然伸手接过锦囊,默默的打量了一下,心中觉有些酸酸涩涩地。

这是个做工极粗糙地锦囊,绣的东西几乎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淡淡地黄|­色­绣线上,时不时便有一些突兀的深褐­色­。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温和道:“替我谢谢璇儿罢!”

虞含烟轻轻的点了点头,她的神­色­已然镇定下来,欠身行了一礼:“天­色­已不早了,不敢再多打扰皇嫂,含烟告退了!”

宁宛然点头允了,看着她的身影迅速远去,步履匆匆。

青衣,这次,我可看你如何谢我!

她嘴角带了几分微微的笑意,随手折下一枝半开的牡丹,放于鼻端轻轻的嗅了一下。

沿着花径折回凤仪宫的时候,却恰恰的殿门前遇上萧青臧。于是欠身行礼,相偕入殿。萧青臧深思的看着她,难得的眉目舒缓,明眸灵动,嘴角也是隐隐的上扬,他忍不住抬手去抚她清艳的面容:“今儿怎么了,只是出宫一次,便开心到这个时候么?”

她微微闪身避开,径自将手中的牡丹供在瓶中,含笑凝睇了片刻:“臣妾忽然想见青衣!”

他皱了眉:“她怕是抽不开身罢!”心中隐隐的便有些不悦。

她于是点点头。寻了这么多年,其实也并不在乎这短短的几日功夫了。她若是知道了,必然是要立即折返。这样反搅闹得上官家不得安宁,颜面尽失。

“怎么了?”他看着她的面­色­,敏锐地问了一句。

“有她妹妹的消息了……”她笑着应了一声。虽然不曾亲眼见过那块胭脂印,但看虞含烟的面­色­,应该是不离十了。不过,若能确实地看到。那是最好了。

萧青臧拧了眉,好一会。才略有些不确定的道:“虞含烟?”

她一笑:“皇上英明!”如今细细比对了想来,她们姐妹虽生得不甚相似,气质更是迥异,眉目间还是能寻出一些蛛丝马迹的。

萧青臧已皱眉开口道:“细想起来。还真是有些像,只是……”当年上官曾求母后寻找这般的一个女子,宫里宫外尽知,还因此生了不少笑料,这事依稀记得五弟是知道的。

不过后来不久,五弟便忽然说要出去游历,然后一去就是半年有余。

他沉吟了许久,还是将情况一一说了。宁宛然听完。不由蹙了眉。低头思忖了一会,才不紧不慢道:“记得当时青衣是对上官说要寻自己的未婚妻子……”

萧青臧点头。随即恍然道:“是了,五弟定然是不愿让含烟莫名地多出一个父母之命的未婚夫地。”宁宛然点头。虞含烟想来也并不愿意认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未婚夫,她装了这么多年的糊涂,又怎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未婚夫而使真相大白于天下。

耳中却听萧青臧道:“朕明日召见五弟,将此事地端由详细解释一番……”

宁宛然听了这话,不由一笑。忽然便有些促狭的想着,若是将虞含烟打了蝴蝶结,放入箱笼中,送到上官家作为贺礼,不知道楚青衣会是怎样的表情。

楚青衣苦着脸,被上官凭一路拖着:“我……能不能不去?”她挣脱开来,认真的问道。

上官凭转头看她,眼中已带了几分凶光:“你觉得呢?”

上官凭的父亲上官枢已然回来了,几乎同时到家的还有上官家的老太太。

正厅上,宁夫人笑吟吟的抬头看着楚青衣,她身边,坐了一名清癯俊秀地中年男子。

厅中上座坐了一位老太太,满头地银发,­精­神看来很是不错,显然便是上官家的老太太了。上官嫣儿伏在她腿上,抬了头跟她说着话,一副乖巧可人地模样。

宁夫人起了身,推着面上很有些尴尬的楚青衣上前拜见时,老太太极其认真地拉着楚青衣的手看了半晌,才满意的点头,拍着楚青衣的手向宁夫人道:“这孩子生得可真是好,就是略有些风流相……”因转了眼看楚青衣,谆谆教诲道:“都是大家子弟,成亲前胡闹些也不怕,只是日后成了家,你可是要收敛些,我们家嫣儿可是个好孩子!”

楚青衣听了前几句,已觉奇怪,再听到这最后一句,也终是一个忍不住,捧腹哈哈大笑起来,一时尴尬全消。老夫人看她忽然大笑,不觉愕然,便茫然的掉头去看媳­妇­。

宁夫人在一边也早笑得倒在椅子上,半天才支起身子,指着楚青衣大笑道:“婆婆,那个……不是你孙女婿……”言犹未了,早又笑的说不出话来。

上官枢在一旁苦笑,一双眼上上下下的只是看着楚青衣,看了半天也只能叹了口气。掉头看了儿子一眼,然后拍拍已然比自己高了半头的儿子的肩,以行动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无语。上官凭微微尴尬,只得瞪了笑得只差没有满地乱滚的上官嫣儿一眼,上前解释道:“祖母,这个……是青衣,南岳楚青衣……”

老夫人呃了一声,楞了一刻,忽然睁大了眼睛:“楚青衣……不是女孩子么?”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五十三章 逍遥楼

秋纹抿着嘴儿看着楚青衣偷偷的笑,楚青衣懒懒的躺在贵妃榻上,眼皮也不抬一下。

“想笑就笑罢,没得憋坏了我家俏秋纹,我可是会舍不得的。”

秋纹噗哧一声笑起来,忍不住道:“其实……如果你肯穿女装,一定也很好看的……”

最近秋纹其实很是苦恼,平白的摊了这个主子,唤她小姐,自己有些唤不出口,而她也必定翻眼不快;唤她公子,却又明知她是个女子,倒是左右为难,只好称之为你了。

楚青衣撇嘴。此刻门上一声轻响,似是有人进来,楚青衣乐得不接口,只漫不经心抬了下眼皮,随即一怔,眼也睁得大了。走进门的那人,穿了一袭靛蓝­色­儒衫,发上系一条银­色­发巾,长眉斜飞入鬓,秀目不笑含情,竟是个极端俊秀的男子。只是……

楚青衣摸了摸鼻子,上下打量了那男子半日,才懒懒问道:“今儿怎么弄成这样了?”

那人便笑吟吟的过来,毫不避嫌的在贵妃榻上靠了她坐下,抛了个媚眼过来:“今儿我可是特意来做东道的,自然要稍微换换装束。”声音甜糯,声线清丽,只闻其声,已足**。

来人赫然竟是石楠。

楚青衣撇嘴,讥嘲的瞄了她一眼:“你这只铜浇铁铸的母­鸡­,也有做东道的一日,你可莫要吓坏了我……”

石楠哈哈一笑,伸手就将她拉了起来:“走吧,我请你喝花酒。你陪我踩盘子!”

楚青衣听了“踩盘子”三字,不由朝天翻个白眼:“敢情你是来收买打手的呵……”

石楠只是笑。也不接话。只是用力扯她。楚青衣被扯不过。终于还是懒懒地起来了。

“我可先说得明白了。我要最好地酒。还要最贵地姑娘。你若心疼。可就别扯我了……”

“不心疼不心疼。只要你肯去。我给你包了所有姑娘……”石楠笑得如同狐狸。

本姑娘乃是去砸场子地。可不是去捧场地。吃完喝完。抬脚走人。至于银子么……

楚青衣哪里知道她心中正在想地什么。听了她这一番说辞。忍不住便以一种极端古怪地眼光看着她。再抬头摸一摸她地额头。试试温度。疑惑道:“不是高烧。难道是低烧?”

石楠一把拍开她地手。轻嗤了一声。以示不屑。随即又问了一句:“上官凭呢?”

“陪他爹出去办事了……”楚青衣无谓道。然后带了几分调侃的看她:“怎么,一个打手还不够你用的。或者,你忽然发现对他情根深种了……”

石楠没好气地给她一记白眼:“你少敝帚自珍了。就你家那只兔子……走了!”

二人一面向外走,石楠一面开口将大略的情况说了。原来最近这几日,临安城中忽然便冒出了一家青楼,名曰“逍遥楼”。逍遥楼共分九进,前三进名为“**”:**中的女子人人卖身,任君**;中三进名为“香泽”:香泽中的女子为自愿卖身,只有两情相悦,方可一亲香泽;后三进则名为“云端”取美人如花隔云端之意,其中女子均是卖艺不卖身。

楚青衣听到这里,倒不由对那“逍遥楼”的楼主起了十二分的兴趣。于是点头笑道:“果然有明堂,本来我倒还无甚兴趣,被你这般一说,此刻兴致倒是上来了。”因看了石楠:“你不是因为人家抢了你棠胜苑地生意,你心中不服,所以才去砸场子!”

石楠摇了摇头,蹙眉道:“青衣,若是他只开一家,我自然不会在意。天下青楼的生意,本也不是我棠胜苑一家便能吃尽的。可是这逍遥楼,一夜之间,竟如雨后春笋,瞬间冒出头来,大江南北,三国重城,几乎座座都有它的分号……”

楚青衣一下子扬起了眉,目中也现了惊愕之­色­。石楠犹且在缓缓说道:“一夜之间,连开了上百家青楼,家家都是一般的规模,便是万两银子开一家,也得数百万两白银……”

楚青衣点头笑谑道:“此人有钱的让我实是很想去洗劫他一番!”

她话说得轻松,眉头已然微微的蹙了起来。如此的招人眼目,如此地大笔挥霍……

石楠轻轻笑起来:“这么多地银子,让我不得不想到那两张藏宝图……”

楚青衣无声的点点头,抬手掩住一个哈欠:“天下又要大乱了……”

她懒懒道,眉目间却是难得地正经。

逍遥楼,坐落在临安城西金乌大道上。金乌大道原就是临安著名的销金窟,青楼楚馆无数,不必晚间,只是申时一过,立时车如流水马如龙,莺声燕语不绝耳,香风粉雾迷人眼,但目之所及,尽是桃红柳绿,步摇颤颤。

二人过了沔水桥,直往金乌大道行去。石楠因随口道:“金乌大道共分三转,第一转乃是普通妓楼,人俗称为铜乌,带着铜子儿就能进,第二转俗称为银乌,第三转才是真正地金乌,非千金莫入……”

楚青衣露齿笑道:“若是我,必将它再转个一转,名叫宝石乌……”

她一笑之间,眼儿微微眯起,眸光流转幻彩,­唇­红齿白,光彩烁烁耀人。

两边妓楼之上倚窗外窥的众­色­妓汝原就在注意他们,此刻一见了这一笑,略顿了片刻,随即一片彩袖招展,呼唤公子之声不绝于耳。

石楠因扑的一声笑了出来,便伸手勾住楚青衣的臂,仰了头作出愤愤的模样瞪了一下两边。两边静了一下,随即响起一阵满是遗憾地唏嘘之声。

隐隐听见有人轻道:“真是白瞎了这么一对好货­色­……”

楚青衣耳目何等灵敏。早已听得清了,不由看着石楠哈哈大笑起来。

石楠不愿再生是非,因扯了他,疾步往里走去。待走过了银乌那一段。两边妓楼已显出富贵气派,雕栏画柱。华丽中不失婉约,俨然竟有朱门气象。入耳时,不见了莺声燕语,更多的是丝竹之音。便是道上。也隐隐的便有暗香幽幽袭人而来,直令人心旷神怡。

两边道旁,停靠了不少马车,时不时的便有人从楼中扶下一个衣饰华美,发髻繁复,幽香袭人地美人来。于是车门便慢慢的阖了,车夫扬鞭抖出一串鞭花,马车便往外驶去。

楚青衣点头一笑,调侃道:“这里还真是生意兴隆得紧!”

石楠微微一笑:“临安可是北霄最为繁华地城池之一,城中多少世家豪门,虽比不得上官家,可也都是家世煊赫,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百年朱门。”

二人一面说着。眼看着前面已到了街尾,楚青衣一眼望了“逍遥楼”。已不由自主的叹息了一声。“果然财大气粗……”

石楠点了点头:“若不是如此,我怎会这般上心!”

面前所见的“逍遥楼”。竟无一分风尘气息,青砖红墙挑檐,一派地古朴风味。墙外听不到一丝的音律调笑之声,竟是寂寂然俨如大户人家、谨慎门第。

石楠上前轻轻叩门,门户很快便开了,一名白皙俊秀,年约十五的童子便走了出来,弯腰行礼毕,竟问了一句:“请问二位是那户人家子弟,所来是为何事?”

楚青衣听得几乎摔倒,不可置信的看了石楠一眼,几乎便要疑心是石楠走错了路。

石楠居然也便正­色­一笑,伸手入怀,掏出一封拜帖:“我们乃是上官家的旁支子弟,我名上官楠,这是我大哥上官青,此来是闻逍遥楼之名,特来一游。”

顺手将一只绣花锦囊塞了过去。

那童子却也落落大方,伸手接了锦囊,面上也无多少喜­色­,便又躬身行了一礼。

“谢客人赏赐,请问客人欲访何处?”

石楠应道:“愿往香泽”

那童子应声,信手自门口取了一盏宫灯,旋即转身肃客:“二位客人这边请!”言毕自提了灯,径自往里走去。二人忙跟了上去,那童子一路行去,头顶是竹廊幽翠,两边花木深深,暗香袭人,随处可见小桥流水,数处假山,几瓣睡莲安谧。

楚青衣不由暗暗赞了一声,此刻说话颇为不便,她也只是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石楠一眼,眸光向下轻睨一眼。石楠白他一眼,知她是在嘲笑这里已将棠胜苑完全比了下去,因傲然一扬眉,示意我们但看后日。

楚青衣正要再表示什么,前面却已到了一处空旷之地。但见一条清浅溪流蜿蜒流淌,溪水极清极澈,水中遍布五彩之石。彩灯环绕下,映出斑斓地­色­彩,别有一番山水情趣。

数十座竹楼因着溪流的走势,随处坐落。座座皆是­精­巧玲珑,金铃系檐。当中有几座此刻已是竹帘高挑,竹门紧闭,其中隐隐可闻丝竹之声。那当中寂然无声的竹楼,门前则是竹帘低垂,竹帘缝隙间隐隐的可见人来人去,却是看不清当中之人。

那童子领了二人径直过来,也不说话,也不停步,便自绕着小溪缓步行了一圈。楚青衣感觉何等敏锐,每一走过,明白的便能感觉到帘后有人探窥。楚青衣心中颇为疑惑,却又不好开口询问,以免显得自己孤陋寡闻,反失了身份。

二人在那童子的带领下绕溪走完一圈后,那童子便走进了小溪正中的一座八角亭。笑微微的抬手轻轻一拉,亭中顿时响起一阵清脆地铃声。各楼于是竹帘挑起,帘后袅袅地走出几个美人。楚青衣瞠目,这才知道,敢情刚才走的那一圈,是让竹楼中地美人选择中意之人,她们若感觉对眼,才会走出竹楼,若是不对眼,只怕这里便要冷场了。

她忍不住转眼看了石楠一眼,石楠正自点头,眼中颇有赞许敬佩之­色­,看来不久之后,便要东施效颦、邯郸学步了。

那童子向二人又行一礼,笑道:“不知二位客人中意哪位?”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弄没了

那童子向二人又行一礼,笑道:“不知二位客人中意哪位?”

楚青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挑眉笑道:“我都很中意!”

她一笑,凤眸流转,光彩迷离,顿时便有不少女子含情的视线脉脉而来,情意温款。

石楠在一边则是怯怯的伸了手,扯了一下她的衣襟:“大哥,娘说……”她说了半句,却又收回了话,悄悄抬了眼瞄了众女一眼,迅速的垂了眸,一副羞怯乖巧的初哥模样。

“哗”的一下,更多的目光随即定在了石楠身上,风流公子固是温款柔情出手豪阔,只是终了难免无情弃,欢场初哥却实是从良的最佳抉择。

楚青衣看着石楠的做作模样,几乎便要忍不住喷了出来。

石楠被众女看得轻轻的缩了一下,随即昂起了头,抬了胸脯,面庞涨的通红,摆出一副大人模样,故作豪气的大声道:“我们……我们要最好的姑娘……”

楚青衣见她这般作态,不由强自忍了笑,道:“小弟,所谓名花各入眼……”

石楠恨恨的跺脚,大声道:“我就要最好的,今儿可是我会东,你再说,我就不帮你付账了……”全然一副被宠坏的未经世事的富家公子模样。

“哗啦”一下,顿时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石楠身上,投向楚青衣的只剩了几道或不屑或怜悯的视线。楚青衣瞠目结舌,只得捏着鼻子忍了。

二人闹腾了一通,石楠总算挑了几个女子出来。相偕走进一座待客地竹楼。

一进了竹楼。石楠便兴致勃勃地扯了其中一名年纪略大些地娇艳女子。只是睁着纯真地大眼。好奇地问东问西。因了她方才地一番做作。那女子只以为她乃是第一次来这等地方。却也并不疑心。只是尽力答她问题。

楚青衣笑吟吟地一面饮酒。一面与身边女子说笑调谑。她其实并无多少酒量。在外饮酒均是一面喝了下去。随即便以内力蒸了出来。所以江湖人均道楚青衣酒量既宏人又爽利。知她底细之人。不过寥寥。

尚未喝了几盏。石楠便摆出一副极为关切地模样:“大哥。你该去解手了!”

楚青衣呛了一下。却听石楠又无辜道:“你身上虽好了些。但我看着。其实还不曾好得利索。还是多上上茅厕地好。免得弄脏了衣裳……”

楚青衣身边那女子一听这话。面­色­便有些微微地泛白。身子也不着痕迹地微微闪开了些。

楚青衣面­色­青白。当真恨不能将石楠抓了过来。狠狠敲打一顿。笑容也僵在面上。咬牙道:“今儿真要多谢你地提点了……”愤愤地起身。向外行去。心中早将石楠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这一出去解手。却是足足过了一刻多钟的时间方才回来,一回来。便露出一副萎靡颓废的模样发怒。

“这外间的茅厕怎地这般难寻!”言毕恨恨坐了,又饮了几杯,便沉着脸要走。

坐中几个女子均以为她身有难言之隐,哪里肯着意留他,便是多说几句也生恐她就坡上驴,对了石楠倒是尽力挽留,很是依恋难舍的模样。

石楠左右为难了一会,才作出一副极纯真的模样,道了一句:“我不惯与生人睡……”

扯了楚青衣赏了银两便出了门。转头却见楚青衣板着脸的模样不由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楚青衣哼哼了两声,以示愤慨。二人一路出了金乌大道,直往上官家行去。石楠见道旁无人,便低声问了一句:“可有发现什么?”

楚青衣虽心中不忿,却也不愿在这个地方与她为难,因懒懒道:“你若是问机关密道,那却是没有的,若是问人,倒是发现了几个……”

原来石楠寻了借口将楚青衣打发了出去,便是为了让她在外面转上一转,看一看逍遥楼的具体情形。听了这话,石楠便扬了眉,问道:“是谁?”

楚青衣撇嘴,一手捂了心口:“我今儿心灵饱受创伤,连带的头脑也不甚清楚了,如今却是只记得那些人的长相,一时竟怎样都想不起那名字来了!”

石楠掩了嘴只是笑,前面已到了上官家。眼看时间已近亥时末,二人便各展轻功,逾墙而入,直往上官凭所住地小院。楚青衣初至上官家原本并不住在此地,后来身份败露,上官凭又时常过来,一来二去地宁夫人便也知道了。毕竟笑了一回,给她挪了院子。

当面却又笑吟吟的拿了眼看着楚青衣,戏谑道:“虽然我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毕竟也是从小了过到如今地……”那暧昧的眼光直看得楚青衣尴尬莫名。

楚青衣进了上官家,这才记起今儿出门倒是忘记交代了,不免微微有些心虚。心中只盼着上官凭最好还不曾回来,悄悄探头看时,却恰恰看到上官凭面沉似水地坐在房中。

石楠见她缩头缩脑的模样,不由心中暗笑。一抬手便推了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乍一见了上官凭便是一愣,随即愤然作出一副愕然模样,厉声喝道:“兀那汉子,你怎的却在我女人屋里?”

上官凭愕然,下意识的便扫了一眼房间,拧了眉,眼中隐隐的泛起了怒意。

楚青衣险些笑的喷了,但见了上官凭的面­色­终究还是忍了,只笑骂道:“石楠,你这女人今儿可不是疯了。莫不是清晨吃错了药!”

上官凭一眼见了她,不由得便叹了口气,无奈道:“秋纹已将事情对我说了。你们今儿究竟去了哪里?”石楠笑了笑也不再逗趣,三人都坐了下来,石楠先将情况大致的提了一提,才又抬眼去看楚青衣:“你到底看到了何人?”

楚青衣蹙眉沉思了好一阵子。才苦笑道:“我若说了,你们莫要四处张扬才好……”见二人都点了点头。她才慢慢道:“我去了云端,只看了两栋小楼,便再不敢继续看了……”

原来楚青衣借着尿遁装出几分醉意,昏昏沉沉的朝里闯了几步。一进茅厕,便即展开轻功悄然出了“香泽”,直奔“云端”而去。进了“云端”她便平白地吃了一惊,原来那云端看似松散无人把守,其实草丛树上,却有多人暗暗潜伏着。戒备竟然极之森严。

她六感何等敏锐,却也花了不少功夫方才绕过眼线,悄然潜了进去。

“香泽”之中是为流水绕竹楼,颇有意趣。“云端”却是另一番气象,一片花木掩映之中,隐隐可见四座小院参差坐落,­精­致玲珑,各据一方。楚青衣侧耳倾听之下。便觉东边小院之中似是有人。因去了东面,悄然看了一回。却听到里面有人正自风花雪月的谈笑风生,她只一听。便已吃了一惊,再不敢向前一步。

她叹了口气,抬眸看了二人一眼,懒懒道:“你们做梦也不会想到那里面是谁?”她顿了一下,又道:“那两个人是白焕峰与……”她咬咬牙,无可奈何道:“与岳离轩……”

石楠猛地惊了一下,骇然道:“果真是白焕峰,你不曾听错?”

上官凭的面­色­也不觉有些难看。

白焕峰,正是南岳绿林盟的大当家。

如今他竟然出现在北霄,甚而至于与祈王岳离轩把酒言欢,这之中,实在是……

楚青衣苦笑道:“白焕峰早年与我有过命地交情,他的声音,我怎会听错……”至于岳离轩,那块牛皮糖,我更是绝不会弄错地。只是这话,却是不好在上官凭面前提的。

她叹了口气,又道:“若是说东面的小楼,几乎让我露了行踪,西面那小楼更是几乎要吓掉了我半条命……”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极之苦恼地神情。

“西面那楼里,有个女子。那女子生得……酷似宛然……”

北霄御书房中。

萧青臧拧着眉,有些无奈的看着下面跪得端端正正的静王:“五弟,你这是作甚?”

静王抿了­唇­,低声道:“臣弟知道含烟得罪了皇后娘娘萧青臧忽然听了这一句,不由失笑起来,因起身走了下去,伸手扶起静王,温和道:“没有的事,你不必多想,你皇嫂这些日子召见含烟其实是有其他事情,绝非因为虞璇……”

静王一听了这话,反而睁了眼,愤然道:“她无非就是想要替含烟寻出一个未婚夫婿出来而已,含烟已嫁了给我多年,昔日之事,她又一无所知……就算真有,也不能算是欺君……”

萧青臧被这个弟弟吼了一通,倒吃了一惊,他这个弟弟素来­性­情温和,自小到大,也不曾发过几次脾气,想不到如今竟为了妻子敢冲着自己大吼大叫起来了。

“五弟……”他声音略略的抬高了一些,面­色­也沉了下去。

静王看了他的面­色­,终于抿了嘴,终于不再说话。

“是上官当日弄错了,也难怪你误解。要寻含烟地并不是她的未婚夫婿,其实她也并没有什么未婚夫婿……要找她的那人……是她的亲姐姐,也就是楚青衣……”

静王听了楚青衣三字,不由楞了一下,面上随即现出古怪的光芒,好一会子,才“啊”了一声。

萧青臧见他终于冷静下来,不由摇了摇头。

静王呆了片刻,竟然又忽然问了一句:“除了那块胭脂印,还有其他可以认亲的地方没?”萧青臧一阵无力,却又不好痛斥,只好皱眉不悦道:“听说那时候楚青衣年纪还小,就只记得那块胎斑,其他全不记得了。”

静王忍不住缩了一下脑袋,嗫嚅道:“可是……可是……那胎斑没有……”

萧青臧一愕,眉头不由皱得更深:“若没有,你还过来平白的说这些作甚?”心中不由的便有些不悦。

静王苦了脸,小声道:“原本是有地……后来……我给……弄没了……”

萧青臧瞠目,不由地便扶住了头,隐隐的有些头晕:“你……”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糖葫芦

宁宛然有些漫不经心的拨了一下琴弦,心绪散漫。自从虞璇走了以后,就再没有人会等在这里了。或者……等到笑笑大了,也会时常的坐在这里罢!她懒懒的想着。

熟悉的轻快步履轻盈的行了过来,她不由的微微笑了一下,是明嫣。

这个丫头,今儿一早就出宫去了,却是直到这个才得回来,也不知去做了什么。

她转了身,向门口看去。门很快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明嫣快步走了进来。

宁宛然笑道:“今儿在外面可曾遇到什么有趣东西,倒是耽搁到现在,我几乎便要以为你同人私奔了去了!”

明嫣知她不甚喜爱宫中的那一套,人后也极少行礼尊称,因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可是特意给你带了好吃的东西来,你再这般说我,我可不给你吃了。”

一面说着,便扬起了下巴,一副很是得意的模样。

宁宛然噗哧一笑,因顺着她的话取笑道:“你若实在想要带给荣公公吃,我自也不会拦你,其实倒也无需挑出刺来,寻着借口不给我吃。哎……其实我这人素来很是识相的……”

明嫣面上一红,嗔道:“娘娘总爱胡说,我近日不过是与荣公公多说了几句话而已……”一面说着,已走了过来,取了一只­精­致的寒玉盒子递给宁宛然。

宁宛然一笑,不愿拿了荣瑜与她过分的开玩笑,便不再调笑她,只是随手打开,盒中竟是两只红艳艳的糖葫芦。她怔了一下,问道:“谁告诉你我很爱吃这个的?”

明嫣随手扯过一张小凳子坐在她脚边,抬头看她:“是楚公子!她说有次陪你去胜京街头闲逛的时候,你特意买了三支。还逼她也吃,害她丢死了人了,幸好街上没人认识她!”

宁宛然不由笑了起来。因拿出一支糖葫芦。舔了一口。甜地有些发腻……

其实我并不爱吃这个东西……

她默默地想着。我真心喜爱地只是在街头舔着糖葫芦那种无拘无束地感觉。

只是无论是前世今生。我似乎总是不能那般地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她拿起另一根糖葫芦。塞进明嫣手里。笑道:“好东西要与好朋友一起分享……”

明嫣听她说得新奇有趣。不由咯咯地笑起来。也不推辞。拿了过来就啃了一大口。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最想的就是爹娘能给我买上一支糖葫芦……可是那时候。家里好穷,总也吃不起……”

宁宛然微微的笑了一笑,咬下一颗山楂。慢慢的嚼着,口腔中便溢满了酸酸甜甜的滋味。

“子欲养而亲不待,树欲静而风不止……”

明嫣。你是前者,而我……是后者……

她笑起来,忽然道:“等青衣回来,我依旧约了她去逛街市,届时,定要准备许多的糖葫芦,酸到她倒牙,免得她成日里只是在背后抱怨我!”

与萧青臧和好地好处其实不少,至少。我可以出去散散

明嫣想着楚青衣抱怨时的神情。不由的笑了起来。

萧青臧推开琴室房门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宁宛然拿了一根糖葫芦,正啃得­唇­上红艳艳的。笑意盈盈地低了头与明嫣说笑,神­色­间满是安闲与发自心底的笑意。不类素日那种淡淡的笑。

忽然听到门响,她便抬了头,随即微不可查地轻轻蹙了下眉,放下手中已吃得差不多的糖葫芦,起来欠身行了一礼:“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明嫣原是背着萧青臧的,倒是不曾看到他,忽然一听他到了,一张小脸不由煞白,忙转身跪了下去。其实这些日子一来,萧青臧夜夜宿在凤仪宫中,她已不似从前那般怕他,只是今日这般情状被他看到,心中难免有些发虚。

宁宛然已笑了笑,解围道:“明嫣,我与皇上有话要说,你先下去罢!”

明嫣应了一声,偷眼看了萧青臧一眼,见他并无怪罪地意思,急忙起身,匆匆出去了。

萧青臧深思的看着宁宛然:“朕不知道梓童何时竟爱上吃这个了?”

宁宛然淡淡的笑了下,不愿意讨论这些:“皇上来寻臣妾,可是因为含烟之事?”

萧青臧看她一眼,心中不想她说出什么自己不愿听、不受用的话来,因顺着她的意思不再提及这个,转而将召见静王的情形详细说了。宁宛然怔了一下,略想了一刻,才道:“既如此,臣妾的意思,不若请静王与静王妃相偕前往临安吃这一顿喜酒,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萧青臧微微思忖了片刻,点头道:“这个方法倒是不错!”

由得她们姊妹去,认也罢,不认也罢,依楚青衣的­性­情,几乎也是不可能为北霄所用的。

何况……上官凭我都能舍了,楚青衣实在也算不得什么。

他凝眸注视着宁宛然,见她­唇­上依旧嫣红一片,不由心中一热。

忍不住便向前迈了一步,宁宛然惊了一下,下意识地便想往后退上一步。萧青臧已伸手握住她不盈一握地纤腰,另一只手慢慢抬起,轻轻抚过她嫣红的­唇­瓣。

有些微微粘腻地感觉,他微微的笑了一下,幽深如潭地眼眸越发的暗沉深邃。

宁宛然颤了一下,几乎便觉得有些站不稳,一颗心也不觉砰砰乱跳起来。萧青臧已俯了身,暖暖的呼吸拂在她的面上,轻柔、温暖而暧昧。

轻如羽毛的吻随即轻轻刷过她的­唇­,辗转不去,只是细细的舔舐着,眷恋而温柔。

宁宛然身子一软,不由自主的便瘫倒在他臂弯里。他的­唇­舌初时轻柔而细致,渐而霸道而坚定。强硬地挑开了她的­唇­舌,狂野的扫过每一个角落,粗野而火热。

宁宛然恍恍惚惚的倚在他的怀里,感觉整个人似乎都要飘了起来,一颗心悬在了半空中,却是怎么也落不下来,有种难言的窒息感。她细细的喘息着,俏靥一片嫣红,胜似二月夭桃。

他看着她。无声的笑笑,这个女子,从来都是飘渺轻忽到即使靠得不能再近,也总让你有握不住的感觉,也唯有在这个时候,你才能真正感觉她是在你怀中。柔美如一江春水。

“朕突然便觉得,其实这糖葫芦地味道……真是不错……”他低声的在她耳边呢喃。

她抿了下­唇­,耳边麻麻痒痒的。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目光不由的落到盒中仅剩的最后一枚艳红­色­山楂上,那山楂……红得冰透而晶莹,闪动着宝石一般绚丽地光芒。在她眼中。那却是暧昧得出奇的光。

以后,再不吃糖葫芦了……

长德门外,季氏三兄妹默默的等在那里。

约莫侯了一刻钟地时间,才见着一个小黄门疾步走了过来:“太后召见季氏兄妹!”

他扬声道,声音尖细,雌雄莫辨。

长德门护卫应了一身,退开一步,让出道来,又向那小黄门微微欠身:“钱公公辛苦了。”

那小黄门便也对他一笑。转身向季氏兄妹道:“三位请随我来!”

季曦知道这个小黄门乃是太后宫里的执事太监钱贵。素来甚是得宠的,哪里敢得罪了。出了侍卫地视线,便笑着寻了机会递了一个锦囊过去:“家祖前些日子还提及公公。我们小辈出门前,家祖还特意提点说,若是见了钱公公,须为他多多致意……”

那钱贵也就哈哈一笑:“季老爷子太也客气了,奴才哪里敢……”口中说着,倒是毫不避讳的接过那锦囊,塞进袖中,对着三人的态度也亲热了三分:“公子不必担心,太后听见你们几位来了,极是高兴,一叠连声的便令奴才来迎,只是这份儿态度……”

他嘿嘿一笑,尽在不言。

季曦一笑,忙应道:“承公公吉言了!”

二人一面扯些闲话,一面往前走着,忽然便听季煦“哎呀”了一声。

季曦还不及问他的话,已听季煦怒道:“三哥,是那个小畜生……”一面说着,已然一手摊开,另一手已经指向一株叶片翠绿,枝头挂满小小青杏的杏树。

季曦见他掌中躺了一枚小小的青杏,不觉微微愕然。再转眼去看那棵杏树时,却见一片浓翠碧­色­中有一只小小的白­色­毛团,正得意洋洋的坐在枝头,抬了小爪子摘下一只青杏,对了自己又砸了过来。那小小地毛团,赫然竟是长青山顶那只雪玉貂。

他不觉有些失笑,想不到这小东西虽是小,记­性­却极好,其实已过去了半年多了,却尤且记得自己三人,看了自己等人,便忍不住要报复一二。因随手接住那枚青杏,食中二指轻轻一弹,那青杏便迅捷地飞了回去,雪球再要躲闪已是不及,顿时被弹中了小脑袋,小小的身子晃了一下,顿时栽下树来。季晗抿嘴一笑,疾步闪到树下,抬手便接住了它。

一边钱贵已然惊呼了一声,急忙上前仔细查看,神­色­颇为紧张。眼看着雪球晕晕乎乎地睁开眼,黑豆眼里一片茫茫然的,他这才放了心。转身向季曦摇头道:“这宫里,行事处处皆要小心,这些个小东西,个个都是娘娘们地心头宝……”

他指指雪球:“这个小东西,便是皇后娘娘的宝贝,成日里最爱四处乱窜。前几日却偏窜到太后宫里,倒把太后爱得不行,捧了一桌子的糕点水果赏它吃……”

季曦惊了一下,不由转身与季煦季晗交换了一个眼­色­,歉然道:“谢公公提醒了,此事确是我们孟浪了,日后自当注意!”绝口不曾提及这只小貂的来历。

季晗伸手摸了摸雪球的毛,看它小小的眼从迷茫转为警醒,知道它已恢复了,也不敢留它,便笑着又将它放回杏树枝­干­上。

雪球吃了苦,终究不敢再妄为,只是向三人龇了下牙,缩了脑袋,钻进了数里。

钱贵见它去了,便压低了声音道:“这小东西胆大妄为,前些日子,还窜进了丽妃娘娘宫里,连小皇子都惊着了,一直闹到皇上那里。丽妃原指着皇上的,谁曾想皇上竟一言不发,倒平白的被皇后娘娘给训斥了一通……”!

宛然如梦 第四卷 第五十六章 雪球的愤懑

凤仪宫中,宁宛然刚刚用完膳,打发笑笑睡了午觉。才一掉头,已见一道白光电­射­而来,忙伸手抱住,却不提防雪球这一撞用力过猛,竟是硬生生的被撞了个趔趄。

雪球显然是受了些惊吓,只是蜷在她怀里,小小的身子还有些轻颤,只是蜷在她怀里。

宁宛然失笑的摇头,转头向明嫣道:“快去打听下,不知它又去哪里惹了祸了?”

雪球显然听懂了这话,于是愤怒的抬头,不满的悲鸣着,小小的黑豆眼中全是委屈的光。

宁宛然见它难得这般毫不心虚,纯然愤慨的神­色­,不由好笑。忙伸了手安抚它,一面笑着改口道:“明嫣,快去打听下,是谁欺负我们雪球了,且将他找了出来,打上几十板子!”

雪球听了这话,显然觉得颇为入耳,因拿了头蹭了蹭她的手,以示亲昵。

明嫣在一边看得一个忍不住,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抬手毫不客气的戳了下雪球的脑门。

“再这么着下去,可不是要成­精­成怪了!”

雪球扬头,小小的猫脸上竟显出几分不屑的神­色­,斜睨了明嫣一眼,然后又一次缩进宁宛然怀里,不再理她。宁宛然忍了笑,示意明嫣别再耽搁,快去打听一下。

明嫣笑了笑,匆匆出门去了。雪球玩了半日,又受了些惊吓,也觉有些累了,一感觉安全,竟就在宁宛然怀里寻了个舒适安闲的地方蜷起身子,呼呼大睡起来。宁宛然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个理直气壮且黏人的小东西,索­性­便也斜斜的靠在榻上,懒懒的执了书,闲闲看着。

一时睡意涌了上来。忍不住便也阖了眼,沉沉睡去。

睡了不知多久。其实已不想睡了。只是倦怠地不想动弹。她懒懒地歪着。耳中忽然便听到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她微微抬了下眼皮。是秀迎。

坐直了身子。她淡淡地笑了一笑:“有事么?”

秀迎忙行了礼。低声道:“是宁副统领。他带了几个人过来。说是要拜见皇后娘娘。”

上官凭走后。宫廷侍卫统领一职始终悬空。众人原本都以为萧青臧定会提拔宁宇昀接任这一职位。谁料至今也不曾有旨意下来。宁宛然点了点头:“请他们到正殿坐罢!”

一面说着,自己起了身。走到镜台前。略抿了一下自己地发。

她一动。雪球便也醒了。此刻正窝在榻上。瞪着圆溜溜地眼睛看着她。见她转身要出门。立时从榻上窜进她怀里。竟是死赖着怎么也不肯下去。

宁宛然既无奈又好笑,只得抱了它一同出了寝殿。宁宇昀引着季曦等三人见完了宁宛然,又领着他们出了凤仪宫,笑道:“今儿我做东,一同去吃顿饭罢!”他们年纪相仿,四大世家又多有往来,其实一直都是认识的,交情也还不错。如今忽然在胜京见着了。而且按照太后的言下之意。怕是还要留了季曦在宫中作个侍卫,于宁宇昀来说。自然是意外之喜。

季曦笑了笑,心中犹自想着适才在凤仪宫所见的皇后。

“宇昀。皇后娘娘我瞧着倒是有些眼熟,总觉得似曾相识一般!”

他知道宁宇昀为人爽直,不喜耍心机,因此也并不转弯抹角,直接便问了一句。

宁宇昀皱一皱脸,低声道:“我那四姐的事,你们也莫多问。好在她这人,素来只要人不惹她,她也绝不主动招惹别人。刚册立为后时,人人都说是个好­性­子的,却不知她是个耳聪目明的,什么都看在眼里,却只是懒得理睬。不过你若犯了她,就准没好果子吃……”

季曦点了点头,知道宁宇昀肯这般提点实属不易了。

季煦已忍不住道:“她怀里抱地那个小东西倒是与我们颇有些仇隙的……”

宁宇昀一愣,想起今日凤仪宫中,雪球不时的便从宁宛然怀中伸出头来,冲着自己等人龇牙,不由忍俊不禁,笑道:“莫怪雪球见着你们总是横眉怒目的,你们却是怎么得罪它的?”他在宫中日久,对这个小东西时不时便惹出些事来,早已见怪不怪。

季曦无奈的摇了摇头,因将捕捉雪玉貂,中途它又如何脱逃后来怎样在西皖猎场遇见,提及冉镜殊与那冉夫人之时,忽然便惊了一下,不觉噤了口,面上也现出惊讶之­色­。

宁宇昀听到这里,已几乎猜出了大概,因笑道:“你们也不必如此,我听见你说是从临安赶来胜京,难道却不曾见到楚青衣?”

季曦“啊”了一声,顿然恍悟,一边一直默默不语地季晗也露出恍然的神­色­,唯有季煦依旧满面迷惑之­色­。宁宇昀看在眼中,也不点破,笑了笑,只向季晗道:“七妹日后若是得了空,倒可常来凤仪宫中坐坐,皇后如今虽说独宠后宫,我看着其实也寂寞得紧,又时常记挂着楚青衣,你与她多说说楚青衣,她自是高兴的。”

原来上官太后见了季氏兄妹,心中颇为喜爱,又知季家如今也无几人在京中,季晗又是女子,与二位兄长同住,难免不好,便索­性­开口留了她在宫中暂住。

季晗点一点头,盈盈地福了一礼,含笑道:“多谢宁家哥哥提点!”扎不休、龇牙咧嘴的雪球,向宁宛然笑道:“这小东西,可不是记仇得紧,都是多长时间以前的事了,难为它还记得!”

宁宛然失笑道:“可不是恨人家惦记着它地胆囊……”

一面说着一面从匣子中取出一瓣雪莲来哄着雪球。雪球气呼呼的捧着雪莲恨恨的啃着,看那神情倒仿佛是在啃着季氏兄妹的­肉­一般。直看得宁宛然与明嫣又是一阵好笑。

明嫣想着钱贵的话,不觉又笑起来,因道:“如今可不光光是旧仇,今儿可不是又结了一段新怨……”一面说一面又将御花园中雪球被季曦一枚青杏打中脑袋之事说了。

她口才原好,这一段绘声绘­色­的说了出来。直把宁宛然笑得说不出话来。雪球看二人笑做一团,不觉愤懑,恨恨地挣了开来,抱着雪莲跳到另一边去了,只拿了尾巴对着二人。

宁宛然笑得够了,向明嫣道:“哪日见到那位季七姑娘,便请她到我这里来坐坐罢!”

明嫣一愣,讶然道:“娘娘喜欢她么?”

“那倒还说不上,只是算算时间。他们若果真在上官家住过一段时日,那么青衣应该也在才是,我是想问问青衣如今怎样了。”

上官凭有些无奈的看着父亲。

上官枢坐在房内,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感慨道:“我才几日不曾回家,你这院子里倒是大变样了……”

他拿了眼瞄了下房内刚刚补好不多久地墙。又闲闲地透过雕花镂空窗棂远眺了一眼院子。

上官凭哭笑不得,知道这些事情必是母亲迫不及待的全当笑话说了给他听地。

“爹,你既已知道了。又何必巴巴的来挖苦儿子!”

而且您老已在这里坐了半个多时辰了,从儿子十八岁说到二十八岁,从李家地亲事说到宁家地丧事。又旁敲侧击的问了多少关于青衣的事。

上官枢哈哈一笑,终于说到正题:“我听说媳­妇­儿的嫁妆都到了临安了。里面光是四季衣服就有好几箱子……”

上官凭微微的怔了一下,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便也只是点点头没有开口接话。

他却笑吟吟道:“我还不信,我说她既这般多地衣服,怎么还每日里总穿那套,害我总疑心是你们慢待了她,连件衣裳也舍不得做了给她。”

还不待上官凭开口,他又抢着道:“当然了。那是嫁妆么。也该是成亲以后再启箱的。我昨儿还因此教训了你娘一顿,说我们家虽穷。可该备的却也不能打了折扣。实在没了钱,卖房卖地也得给你办得风风光光不是……”

上官凭听他唠唠叨叨说了这半天。早已明了他地来意,因忍了笑道:“爹的意思,儿子自是明白的……”上官枢满意地点点头,拍拍儿子的肩:“既这般,就看你的了。”

他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只不大的妆盒放在桌上:“这是你娘给的,说是媳­妇­自小闯荡江湖,怕是于这些女孩子的东西不甚了然,一时半刻的怕也配不到合宜称心的……”

上官凭­干­咳了一声,哪里敢接这个烫手山芋,忙道:“娘与青衣素来要好,这些东西还是娘亲手给了她,才显出一片心意,何况儿子也不懂这些……”

他想着楚青衣,不由的微笑了一下,虽然衷心里确是很想看她穿了女装究竟是何模样。不过心中却也知道她必是不肯穿地,如今他是连婚期之事也并不打算在她面前提及,以免她一时想了起来,自觉困窘,又不知要搞出什么花招来。

父子二人在房内磨了半日,任凭上官枢说了无数地话,上官凭只是笑着不肯收。秋纹只得一遍遍的上着茶水,足足上了三巡茶,这个问题依旧不曾解决了。

三道茶上毕,上官枢倒是起了身,皱眉道了一句:“不行,我得去解个手,一会我们爷俩继续说道!”一面说一面匆匆出去了,上官凭笑笑,由得他去了。

这一去,便去了半日,上官凭等了半日也还不见他来,不由苦笑一声,暗暗道了一声上当,心中正自思索着该如何去同母亲分说之时,楚青衣已推门进来。

宛然如梦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白焕风

楚青衣一脚踏进门来,先是吐了口气,然后便一下子瘫进太师椅中,随手拿了上官凭的茶,也不避嫌,一口便灌了下去。

然后才注意到桌上的沉香木暗纹匣子,抬手一指,问道:“那是什么?”

上官凭微微一笑,也不答她,反而道了一句:“你猜呢?”

楚青衣有气无力的哼哼了两声,懒得跟他打哑语,因赏了他一记白眼,抬手就揭开了匣盖。珠光宝气于是满满的溢了出来,一时耀眼生花。

楚青衣闪了下眼,有些奇怪的看了上官凭一眼:“这是你准备的?”

上官凭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你觉得我会送你这些东西么?”虽然我实在很是想送,不过若有一日,我忽然竟见了我送你的东西戴在某个青楼花魁头上,我岂不欲哭无泪。

楚青衣了然的哈哈大笑起来,因调侃道:“你娘出手可真是比你大方多了!”

随手抓了把发簪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眼,又信手洒了下去。

上官凭瞪了他一眼,抬手在她手上打了一记:“这些东西,你若戴,我自不拦你,你若不带,拿了去胡乱送人,我可不饶你……”

楚青衣伸手掩住一个哈欠,懒懒道:“宛然送了我好几盒子,都在石楠那里,我若要送人,也够我送上几年的。她也是疯了,明知我不用那个,还三七不管的只管塞了来……”

上官凭摇了摇头,终于还是开口道:“今儿我爹来过了,他说祖父已从北关出发了。成亲的事,你究竟打算如何做?”

楚青衣歪着头。笑吟吟地看他:“我怎么记得我们已拜过堂了?”

上官凭哭笑不得。想到那日她玩笑般地举止。真是好气又好笑。只得抬手用力弹了一下她俏挺地鼻:“这话你也好意思说了出口。”

楚青衣嘿嘿一笑。­干­脆道:“意思到了就好。你若不想丢人现眼。最好还是莫要折腾了!”

上官凭皱眉又瞪了她一眼。问道:“逍遥楼地事情怎么说了?”

今儿清早。楚青衣便出门去了。直到这个时候方才回来。

上官凭如今虽说已不做官了。但是毕竟出身上官家。与官场不能完全脱离了关系。加之此事毕竟涉及到岳离轩。因此他也并没有一同过去绿林盟。

提及逍遥楼,楚青衣不禁叹了口气。

原来这几日。石楠很是花了一些时间,得到的却是一个极其让人目瞪口呆的结果。

原来这逍遥楼竟是南岳雍州地一个穷酸秀才走夜路之时,无意间摔入了一个地道,发现了一个大的让人瞠目结舌的宝藏。

那秀才原是穷惯了的了,一朝得了巨大的财宝,自然是喜从天降。好在此人也算是个小心谨慎地,知道怀璧之罪,因此不敢声张。只是今儿一锭、明儿一锭的悄悄取了出来,存进了银庄。倒是花了足足有半年的时间方才将其中的金银取了出来。他又是个­精­乖的,收拾了库中的珍宝,带了银票。雇了辆车,悄悄地离了家乡,一路便跑到了北霄来。

上官凭拧紧了眉,没有说话。楚青衣叹了口气:“听说这家伙对于溜须拍马很有一套,到了北霄不多日,便巴结上了李家的家主。他本是个穷鬼,一朝有了钱,竟是不知该如何花了,他有个很得他信任的食客。那家伙却又是个青楼常客。便给他出了这个主意……”

她耸了耸肩,有些无语。

上官凭沉默了一会。忽然道:“这个说法看似能说得圆,其实细细想来。却是破绽处处……”

楚青衣点点头,这些说辞看似编的圆满,其实只能骗骗不知内情的。

一来,那宝库若是这般易得,早就让岳漓函寻了去了,岂能等得到他;二来,此人在南岳时过于低调,到了北霄又太过高调,一夜之间竟连开了百十来家青楼,即便是有李家在他身后,这般大的动作也未免太过招眼;三来,这逍遥楼设计之巧妙、构想之奇异,当真是搔中了多数男人心底的痒处,只这一点,便可见其主人见识之不凡。

而且,这之中还有一个最为让人疑惑的地方,既然仲王确实蓄意谋反,何以库中除了金银珠宝竟无兵器、甲胄、粮食之物,难道仲王当真傻到以为拿了金银珠宝便可造反了。

“那个女子呢?”上官凭忽然问道。他口中地那个女子自然便是那个酷肖宁宛然的女子。

楚青衣苦笑了一声,慢慢道:“物有相同,人有类似,我们可也不能因为那女子酷似宛然就理所当然的觉得其中必有隐情……”

上官凭犹疑了一会,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岳离轩呢?”

楚青衣于是嘿嘿一笑,只拿了眼上下的瞄着上官凭,只弄得上官凭哭笑不得。

“今儿遇到白焕风了……”楚青衣懒得谈论岳离轩,却将话题转到了另一边。

上官凭扬了眉看她,眼中有疑惑之­色­。

“他说他是特意赶来吃喜酒地。约了我们明儿中午在烟波楼吃饭!”

楚青衣蹙眉说了一句,有些淡淡的怅然。

白焕风毕竟绝口不曾提起逍遥楼中与岳离轩见面之事,因为他不曾提,所以她也并未主动说起。面上虽一如既往的笑语盈盈,心中毕竟已存了心结,私心里更是多所揣度不自觉的想起石楠所说的话:“我早说他对你好得古怪,你却总是嘻嘻哈哈的打着马虎眼,满口的兄弟,句句都是过命的交情,如今可知道不对了罢。”

她心里郁闷,索­性­便起了身,挤进了上官凭所坐的椅子里,霸道地歪在他身上。上官凭便也一笑,伸手拥住她。好在这太师椅子原就极大。挤了两个人也并不觉得如何逼仄。

“石楠说……如今这世道,两个男人都能搞在一起,更莫要说一男一女,哪还有甚么纯粹地兄弟情谊……”她懒懒的道了一句,语气黯黯地。有些伤怀。

上官凭眉心微微的跳了一下,心中瞬间便将白焕风地来历武功在心中过了一遍。

白焕风,原是南岳绿林盟盟主的私生儿子,据说天赋异禀、根骨绝佳。早年便与楚青衣结识,二人曾同游江湖,惹了无数的乱子出来。被南岳武林人士戏称之为“鬼见也愁”。

他父亲死后。他便接掌了南岳绿林盟,而楚青衣此刻却又接过了南岳地“中州宣武令”,后来又忙于寻找她的妹妹,结识了宁宛然,与他关系便渐渐不若之前那般亲密。

上官凭伸手摸了摸楚青衣的发,笑道:“我原以为我算是幸运的,如今才发现原来我的潜在敌人也还真是不少……”

楚青衣懒懒的哼了一声,不屑道:“你遇到我。自然是幸运地,我遇上你,才叫不幸!”

上官凭失笑,忍不住抬手抽了她的发簪。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发。

这些日子下来,楚青衣早已习惯了他的这一动作,几乎连抱怨也懒得抱怨了,懒洋洋的靠着他,闭了眼很快便睡着了,她一向是个贪睡之人。

上官凭细细的抚着她的发,楚青衣地发出奇的细软,与她的­性­子大不类似。

略不小心,便会纠结起来。难以解开。尤其是这发如今已渐渐长了。更易打结,她对了这头长发又实在并无多少耐心。每日清晨梳发的时候,总是一面梳着。一面嚷嚷着要剪短了,弄得自己如今无奈,只得日日清晨亲自替她梳发。

他笑了笑,想起古人闺趣中地画眉描­唇­之说,眼光不由的落在楚青衣斜挑入鬓的长眉上,这眉,其实相对于女子来讲实是有些过分的浓密粗黑,便是想画,只怕也是无处入手。

至于那总是漾着浅浅水­色­的淡樱­色­的薄­唇­,其实这般就很好了……

他伸手小心的替她解开一绺因纠结在一起而显得略有些蓬乱的发。

我其实并不在意你是穿男装或是女装,只要是你,那就好了!

次日,是个有些­阴­沉的天气,层云低低地压在头顶,心头便也抑郁得紧。

楚青衣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看天­色­,抱怨了一句:“这该死的天气……”

临安,坐落在汜水边上,东有惜岩山,西有镜湖,素来便是个山清水秀地好地方。

镜湖极大,号称北霄第一湖,湖上有岛屿数百座,水面情形甚是复杂。每逢大乱之年,总有水寇盘踞其中,前朝之时,上官家其实便是镜湖最大的一股水寇势力。

烟波楼正是坐落在镜湖第二大地岛屿落霞岛上。

落霞岛虽非镜湖最大的一座岛屿,却无疑是风景最为秀丽的一座。春有百花夏有荷,秋是海棠冬梅盛,一年四季皆有游人穿梭往来。

楚青衣与上官凭一路行来,上官凭便一路随口讲了给她听,

楚青衣听得哈哈大笑,道:“原来你祖上却是水寇出身,这我却是第一次知道。”

上官凭笑了一笑,淡淡道:“乱世多机缘,因此才能英雄辈出、豪杰毕现,打下数百年的家族基业。倒是太平盛世之时,为人切莫太过张扬,否则难免生出是非来……”

楚青衣听了这话,倒也无所谓,随口道:“我这人素来张扬惯了,却是不比你的。”

二人一面说着,前面已到了镜湖边上。上官凭便唤了船家来,付了银子,令船家直往烟波楼。

楚青衣上了船,但见镜湖水面如镜,清澈至极,长篙过处,涟漪层起,天气虽闷,在这湖上却依旧觉得凉风细细,清爽已极。

宛然如梦 第四卷 第五十八章 女儿红

楚青衣也不等那船夫放下踏板,便直接自船上飘身上岸,身法轻忽飘逸,潇洒绝伦,长风拂衣,越发衬得她的身姿倜傥英挺,引逗得岸边许多女子侧目不已。

上官凭紧跟其后,却只是稳稳当当的落了地,平实而毫不花哨。

楚青衣因拿了眼上下打量了他半日,才感喟的叹了口气。

“今日我终于明白你何以年纪一把也还不曾娶到老婆,最后祸害到我身上了!”

上官凭微微一愕,随即笑道:“此话怎讲?”

楚青衣伸手一拍他的肩,笑道:“你轻功虽及不上我,在江湖上却也是数的着的,只是一点也不讲究姿态风度,只是稳稳当当的,少了多少趣味!算了,改日待我得了空再好好指点指点你!”

上官凭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调侃道:“这些事情往日是谁指点了你的,改日若见了,我定当好好的感谢他一番!”

楚青衣哈哈一笑:“是江枫,这家伙最爱来这一套了……”

上官凭想起江枫,不由失笑的摇头,这两个人还当真是臭味相投得紧。

楚青衣提起江枫便忍不住想起崔珉,蹙眉道:“江枫竟会帮崔珉,我至今也还没能想得通,偏偏冷于冰不知去了哪里,不然以他­性­子,定然早早的便已打听得了。”

南岳绿林盟中,骆子俊管日常事务,冷于冰管消息渠道,石楠却是管钱财的。如今骆子俊与冷于冰相偕离去,有很多事情便也不那般的顺当,以至于石楠近来总是怨声载道。

二人一面说着。已到了烟波楼前。烟波楼并不豪华。三层挑檐。古朴典雅。二人进了楼。便有小二过来招呼。听见是白焕风地客人。更不多话。恭恭敬敬地引着二人上了顶层南间。

上官凭一听顶层。不由地便挑了挑眉。烟波楼地顶层并不大。为了彰显身份。顶楼之上更是只设了四座隔间。若无些许地身份地位。便是拿了银子砸。也未必能砸开。

楚青衣对此更是一无所知。她虽来过临安几次。然而临安份属北霄。南北武林虽无仇隙。毕竟也还是有些隔阂。在北霄地地界。她自然也不好太过妄为。因此每次前来总是匆匆而过。

楚青衣微微讶异。不觉掉头看了上官凭一眼。她与白焕风多年相交。深知此人向来最是守信。既不迟到亦不早到。谁想今日竟是一反常态。

上官凭不由一笑。问道:“可是约了午时?”

楚青衣点了点头。上官凭抬手指一指隔间角落中地沙漏,笑道:“此刻离午时还有约莫二刻的时间,原是我们来得早了些!”

楚青衣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摸摸鼻子,感叹道:“想不到我也有来得早等人的一日!”她­性­子素来最是惫懒,又嗜睡,与人相约从不准时。但凡与她相熟之人无不知道的。

上官凭一时失笑。他一向是君子情­性­,从来相约皆是早到。自然也看不得楚青衣拖拉。

楚青衣走到窗前,看了一眼。不觉叹了一声:“果然是好地方!”

烟波楼原就建在落霞岛地最高处,他们此刻又在烟波楼的最高之处,放眼望去,顿觉远方烟波浩淼,云水相接,青山隐隐,山­色­有无,水面依稀可见数点轻帆,几只鸥鹭。

这日天气并不甚好,湖面水汽蒸腾,越发觉出云蒸霞蔚,气象万千的风光。

上官凭见她神­色­,不禁笑道:“你若喜欢,待日后闲了,我寻一个天气好些的日子,包了西隔间,陪你来看看落霞岛的最佳景致……”

楚青衣歪头笑道:“最佳景致,莫不就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么?”

上官凭笑着点头,正要再说什么,隔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一名男子已大步走了进来。

楚青衣听了声音,便爽然回头,见了那人不由一笑:“风哥今儿可是来得晚了,一会子得要自罚三杯以儆效尤!”

那男子便也淡淡地点了头:“难得你今日竟比我来得还早些,只此十年不得一见之事,莫说三杯,三坛我也认罚了!”他语气淡漠,语音之中带了几分微不可查的苦涩。

我与你十多年相交,你从来只是迟到,何曾早到过一次……双目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敌意的扫向上官凭,上官凭恰恰也在看他,二人双目相交,顿时火光四溅。

白焕风在南岳武林素有冷面铁心之称,不喜女­色­,对人亦少有悦­色­。只是他­性­情方正、处事公平,又从不徇私,因此在南岳武林声望颇高。

上官凭略略的打量了白焕风数眼,见他生的剑眉虎目,鼻直口方。一张四方国字脸上,五官利落而严峻,刚硬的不打一丝的折扣,身材又是高大健硕,无端地便给人一种压迫感。

白焕风亦在冷冷的环视着上官凭,半晌才拱手道了一句:“久仰!”

上官凭便也回了一句:“久仰!”

二人四目相对,都是忍不住带了几分审视的意思,一时南隔间中气氛凝重而压抑。楚青衣在一边只觉浑身不自在,很想说几句,目光落到白焕风冰冷的面容上,终于还是咽了下去。

恰在此刻,门上又是一响,石楠已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楚青衣一见她来,顿觉这一生从未觉得石楠这般亲切过,简直不啻救苦救难观世音。忙跳了起来,一把抱住她:“石楠,你真是我的心肝……”

石楠是何等的千伶百俐,对于这等事情又早已司空见惯,眸光一扫便知大概情形,心中一面暗叹自己来的迟了,平白错过一场好戏。因笑着装傻道:“这却是怎么回事?怎的都站在这里。难道是这楼快要塌了,须得使着高个子的顶着!”

白焕风见她来了,哪里还肯给她好戏看,便即挪开了视线。

“既然人都到得齐了,各位便请入座罢!”

上官凭自然也无异议。

四人坐定。各据一方,楚青衣原是个极潇洒随意的­性­子,今日却不知怎么了,只觉得周身僵硬,索­性­便径自与石楠说话,却是看也不看那两人一眼。

石楠虽是满心想着要看好戏。却也并不肯做的太过明白,只是笑笑的陪她东拉西扯。

小二过来上了菜,­色­­色­­精­致,样样珑玲,只看卖相便知烟波楼果然不负临安第一楼之名。接着又捧了一只酒坛过来,那坛颇大,坛身虽已被擦得极­干­净,却依然给人古­色­古香之感。

白焕风伸手提过酒坛。一掌拍开泥封,坛中便透出幽幽地酒香。

“此酒名为女儿红,至今已封存了一十二年了……”

他淡淡地道了一句,却连看也不曾看楚青衣一眼。楚青衣一听一十二年之语。不由的便有些微微地尴尬,记得自己与白焕风相识至今恰恰是一十二年。

石楠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上官凭抿紧了­唇­,面­色­有些难看,想来也猜到了几分端倪。

“其实这酒……还有封存年数更多的……”白焕风冷冷道:“可是我执意挑了这坛,并千里迢迢地自南岳一路带了过来,只为今日请诸位一品……”

他抬手一拍桌面,酒坛微微一震,冒出四股酒箭。不分轩轾的激­射­而出。直直投入众人面前酒碗之中,竟是一滴不漏。尽数入碗,每人眼前均是满满当当的一碗。

那酒­色­呈琥珀。透明澄澈,气味更是芳香馥郁,浓烈醇厚。

白焕风抄起酒碗,虎目四顾,一时睥睨:“各位请!”

石楠懒洋洋的瞄了楚青衣一眼:“你打算缩在这里缩到几时?”

自下了烟波楼,楚青衣便有些神思不属,终究寻了借口,随了石楠回绿林盟。

上官凭听了她的托辞,一言不发,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掉头走了。

楚青衣躺在贵妃榻上,发了一回呆,才道:“我想宛

然了……”竟是答非所问。

石楠笑了起来:“你何时竟变得这般细腻,多愁善感

了……”

楚青衣白了她一眼,竟忍不住鬼使神差般地问了一句

:“石楠,若是当年骆子俊与冷于冰没有好上,又都喜欢你,

那你怎么办?”

石楠一面翻看桌上小山般的案牍,一面漫不经心答道

:“你为什么不说,若你是个男子,那我们如今是否已是儿女

绕膝,双宿双飞了。”

楚青衣呛咳了一声,有些无语,半晌才无力道:“原

来我不知不觉间还真是造了不少孽!”

石楠将注意稍微的拉出了些,掉头看她。

“你到今儿才终于幡然醒悟啦,这真是天下女子之福……”

楚青衣撇嘴冷哼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石楠不由的笑起来,青衣,其实你已变了不少,只是

自己一直没有发觉而已。你昔日总爱与男子勾肩搭背,言谈从

不避讳。如今已少见那般动作,对了男子也略带了几分距离。

上官凭终究是个有福气的,他是第一个让你深刻感受

到男女有别的男人,所以你对他,总有几分不同,如今也才会

跟他在一起。至于白焕风之流,不是不好,却都是用错了办法。

对于你这般­性­情粗疏的人来说,内敛的好,根本不会

让你想到其他方面去……

你一心以为兄弟情深,交情过硬,又怎知别人早已情

根深种……

不过,我凭什么要帮上官凭呢……她露出一个狡黠地

笑,这般有趣的热闹,那可是百年难得一见,毕竟江湖这么多

年,也不过出了一个楚青衣而已……!

宛然如梦 第四卷 第五十九章 忧思

季晗默默的随着那个宫女往凤仪宫走去。

看来这位皇后娘娘与楚青衣的交情当真不是一般的好

,她暗暗的想着,否则也不会在自己刚刚住入春晖宫不多久,

便使了人来请自己过去一坐。

她有些微微的恍惚,世家的女儿从来都是不由自主的

,她极小的时候便知道这一点。即便是她这一次出来,也不过

是借了游历的幌子,到各家去转上一转,觅一个归宿。

可是一路行来,看得愈多,心中想要便也愈多,再不

甘心听了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更何况,如今四大家族中,上官家虽看似势盛,其实

自上官凭辞官后,已是后继无人。

宁家托了这位皇后的福,总算无须太过担心。只是宁

宇昀,似乎已有了心上人……

至于李家,她拧了眉,那是污秽之地,若非情不得已

,自己是不愿嫁过去的。

虽然春日已尽,御花园中却也不少姹紫嫣红的­色­彩,

她却只是心神恍惚,太后留了自己在宫中,必定是心中已有了

打算了,而那个人,必然便是宁宇昀。

可是……我并不想拆散别人来成全自己……

她心中想着,一时不由出了神,茫然不曾发觉那个宫

女已唤了自己好几声。

“季七姑娘……”

季晗终于唤回了心思。忙笑道:“明嫣姐姐唤我一声

妹妹即可!”这个宫女名唤明嫣。昨日就听说她是皇后身边最

为宠信地大宫女。而且据说是上官凭送入宫中地。上官凭怎会

无故地送个宫女给皇后?而且这个宫女却又步履轻捷。体态轻

盈。一眼便知是个练武之人。

明嫣抿嘴一笑:“这个可是不敢当地……”

因一面带路。一面笑道:“七姑娘在临安可曾见到我

家小姐?”

季晗愣了一下。眼中现出迷茫之­色­。

明嫣噗哧一笑:“我家小姐叫石楠。七姑娘若是知道

就说。若是不知道那就当我没问!”

季晗恍然。顿时便想起了那个风情万种却又妩媚天成

地女子。笑了一笑。答道:“我还真是见过她!”而且印象极

好。

明嫣吐吐舌头,可爱的一笑:“我想着小姐那般喜欢

热闹的人,必然会去临安看看的。”

季晗见她笑得畅快,圆圆的杏眼细细的弯成优美地弧

度,­唇­角露出了两个浅浅地笑涡,分外清秀,心中无来由的生

出几分亲近之感,脱口问道:“你是她的丫鬟么?”

这话一说了出口,自觉唐突。不由有些尴尬。

明嫣也不在意,随口答道:“我是小姐一手养大的,

娘娘进宫之时,身边没有个得用谈心的人,小姐怕娘娘寂寞。

便把我给了娘娘。”

季晗刚才一时失言,此刻自然不敢再胡乱的说话,因

温婉一笑,再不开言。

明嫣见她不说话,也不再多说什么,举步拐过一个走

廊,前面便已到了凤仪宫。

荣瑜守在御书房外,见到快步而来的静王,于是笑着

躬身行了一礼:“静王爷可算是到了。皇上已等了好一会子了

!”

静王笑了笑。也并不跟他客气,只点一点头。便匆匆

走入了御书房。

御书房中,萧青臧正双眉紧皱的坐在上首。深沉的眼

眸静静地注视着案上的东西。见静王进来,也不等他行礼,便

开口道:“免礼过来罢!”

静王依言走了上去,萧青臧指一指案上的两张羊皮图

纸:“这是上官遣人送来的,说是两张藏宝图……”静王愣了

一下,不由的注目看去。

“你此去临安,便将这两张图也一并带着。据朕所知

,岳漓函手里也有一般无二地两张图,朕对这图中之物并无必

得之心,你也无须太过于在意,若有机缘,注意着些逍遥楼…

…”

他沉稳的交代着。前朝的宝藏早已流传了数百年,却

无一人能够得到,而仲王遗留的东西,目前虽然疑窦重重,难

以确定究竟落入何人之手,不过被人捷足先登已是确凿之事。

不过这些都不打紧,宝藏虽然巨大,却也未必便能轻

易颠覆一国,何况如今北霄国库充盈,国势日盛。

“认亲之事,也只是随缘而已。朕曾答应过上官,帮

他寻找这么一个女子,如今既有了线索,自该给他一个交待…

…”

静王点头,退了两步,行了一礼:“皇兄所言,臣弟

都记下了!”那日萧青臧召见之后,他回到王府之中,便将事

情尽皆对虞含烟说了,虞含烟只是抿了­唇­,半日不发一语。

他二人多年夫妻,静王怎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叹息

了一声,抱了抱妻子。转身便令人打点了行装,又备了几­色­珍

贵礼品,准备前往临安。今日原已要上路了,不想才刚刚跨出

王府,萧青臧却忽然令人传唤,他只得又入府换了服饰匆匆赶

了进宫。

萧青臧伸手将桌上两张图塞进封套内,递了给静王:

“你这便去罢,且记得万事不可逞强,路上少惹是非,到了临

安,上官自然会将你安顿好!”

静王接过封套,点头应诺,行礼告退后匆匆离去。

萧青臧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端

了茶盏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案几上堆叠如山的奏折,心中没来

由的一阵烦躁,起身唤道:“荣瑜……”

外面荣瑜听见召唤,急急的推门进来,还不及行礼。

已听萧青臧道:“去凤仪宫!”慢弥散,清新而馥郁,层层垂

地地彩幔因风轻荡。天气已渐渐热了起来,今年的夏比之往年

,似乎要来得更早,也更闷热。

季晗静静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宁宛然,凤仪宫初见

之时,只是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今日再见。终于便能确定眼前

地女子正是西皖猎场内所见的那个冉夫人。

她忍不住悄悄的抬了眼看她。她此刻正静静坐着,眉

目深敛,粉颈低垂,沉静优雅,侧颜如玉,不动不笑之下,已

是活­色­生香,恰如画中之人。季晗不由的便想起了上官媚儿,

她瘦了些。面上也有些微微的憔悴,其实这又何苦呢?

这般地女子,她便是不争,天下也多得是人愿意将心

捧了给她……

她正想得发愣,忽然竟听到一个温婉轻柔地声音:“

珉儿竟已离开上官家了么?”

季晗一愣。没有想到她竟会认识崔珉,过了好一会才

点了点头。她见她点头,眸中便淡淡的有了一丝焦虑,极轻极

淡,却莫名的让她觉得有些微微的揪心。

“今日多谢你了……”她温声道,敛去眸中的担忧之

­色­。

季晗忙起身行礼:“娘娘可要折杀晗儿了……”

宁宛然微笑起来:“七姑娘不用客气,来日若有空,

倒可常来这里坐坐……”她转头向明嫣道:“帮我送送七姑娘

……”

季晗告了退,转身随着明嫣出了内殿。明嫣刚刚将她

送到殿门外。忽然一抬头。已吃了一惊,忙扯着季晗让到一边

。俯身行了一礼:“参见皇上……”

季晗惊了一下,忙随同行礼。那颀长的明黄身影却是

略不停留,径自便进了内殿。

季晗起身的时候,看见明嫣向她做了个鬼脸:“七姑

娘,陪我去花园走走罢,皇上来了,一时半会也不会走,我可

是无处可去了!”

季晗瞠目结舌,愕然道:“你不进去服侍?”

萧青臧走进内殿,第一眼就见了宁宛然斜斜的靠在榻

上,神­色­虽是宁定,眉目间略却显忧­色­。下首处,一盏残茶犹

自放在那里,不曾收拾。

“在想什么?”他开口问道,又指指那茶盏:“谁来

过了?”

宁宛然倦怠的挑了下眉:“没想什么,来地是季晗。”

萧青臧怔了一下,随即了然的点头:“季家的女儿,

她来这里作甚?”

宁宛然心中正自烦躁,听他一来,便一口气问了多少

问题,不觉火起,冷冷道:“皇上今儿倒闲,不过我这里,似

乎并不是大理寺!”

大理寺为北霄掌刑之司,主管刑狱案件的审理。

萧青臧忽然被她顶了几句,倒愣住了。自打和好以来

,宁宛然一直安静淡漠的住在宫中,并无丝毫出格之处,定期

定时省视太后,与众妃嫔之间也是和和气气,后宫一片承平气

象。对了自己虽不是百依百顺,却也尚算客套温婉。

他忽然有些想笑,毕竟是只猫,略不顺着毛摸些,便

忍不住要露露爪子。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把玩着她的长发,柔声问

道:“今儿是怎么了?”

宁宛然见他竟无怒意,不由的也苦笑了一下,想着自

己若不说得明白了,他难免要去询问季晗,反而引来不必要的

风波。当下勉强收敛了一下烦躁的心意:“今儿是我让明嫣去

请季晗,我听说她是由临安上官家直接赴京的,便请她过来问

问青衣的情形……”

萧青臧微微的定了一下,不由叹了一声,本是不打算

让她知道的,她毕竟还是知道了。

“崔珉……现在在哪儿?”

“她出上官家不多久,便被一群黑衣人围攻,其后为

人所救……”

萧青臧皱了眉,看她面上满是坚定的神­色­,只得继续

道:“她手中似乎有什么信物,那人就保着她一路向中虞去了

……”

宁宛然轻轻地“哦”了一声,面­色­也微微缓和下来。

萧青臧温和道:“朕知道你这些日子闷在宫里,也闷

坏了,且等过完这几日,朕带你去清凉山行宫去避暑,那里年

前刚刚修缮过,风景是极好地,你定会喜欢的。”

宛然如梦 第四卷 第六十章 荷叶汤

明嫣拉着季晗一路向南行来,一路上攀花折柳。待看

到沉香亭时,手中早已捧了多少东西。季晗笑着要帮她拿,她

却只是摇头:“七姑娘太看不起我啦,才这么点东西而已呢!”

沉香亭位于凤仪宫南端,面湖而立,风景殊丽淡雅,

此刻正值荷花初放的季节,对着满池幽绿粉荷,使人顿有凡尘

滤尽之感。二人在亭中的石桌旁坐下,明嫣便将手中的花柳小

心的摊放在桌上,又拿了几枝柳条比划着。

季晗见她悠闲自在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笑道:“

似你这般做宫女的,全天下也未必能有第二个了!”

明嫣噗哧一笑,比划完了,便开始灵巧的编织着柳条

,白­嫩­纤细的手指快速的在柳条之中穿梭着,直看得季晗咂舌

不已,眼看着片刻工夫一只­精­致的柳枝篮子已然成型。

“那是娘娘宠着我,宫里人也都看着娘娘的面子不与

我为难而已……”

季晗于是抿嘴一笑,看着她利索的将柳篮上鲜­嫩­的柳

叶小心的扯了出来,整理了一回,再端详了一会,然后笑道:

“一会子回宫,采几枝花带了给娘娘,她必是极喜欢的!”

季晗忍不住一笑,抬头看看天­色­:“明嫣,我该回去

了,改日得了闲再来寻你!”很是喜欢这个女子,清新而没有

多少心机,笑起来又甜蜜蜜的,看了便觉得很是舒心。

明嫣笑着点头与她作别,然后提起柳条篮子,沿着池

塘走了一转,折了几枝将开未开的荷花,又选了些翠绿的荷叶

,搁在篮中,略整理了一番。这才提了篮子径回凤仪宫。

走到殿门前。却恰恰见了萧智渊从另一边过来,便笑

着行礼唤了一声:“大殿下……”

萧智渊对她并不敢怠慢,眼光落在她手中的篮子上,

便笑道:“明嫣姑姑这是刚从沉香亭回来么?”这附近也只有

沉香亭畔有荷池,而且那荷池也是去年父皇从中虞回来,忽然

来了兴致,着宫内赶建的。

明嫣笑着点头,问道:“皇上还在里面么?”若不在

我就进去,若在。我就再等上一会。

萧智渊摇了摇头:“我也是刚到这里。还不曾进去看

妹妹。不过适才我从那边过来时。刚巧看见父皇出去了。脚步

有些匆忙。似乎有什么事情!”

明嫣一笑。向他挥一挥手:“那我进去了!”迈着轻

盈地步子。快步走了进去。

寝殿之中。宁宛然正闲闲地歪在榻上看书。神情懒懒

地。

雪球则捧了颗桃子。坐在桌上津津有味地啃着。

明嫣唤了一声:“娘娘……”笑着走了过去。将篮子

捧了给她。宁宛然抬眸却看了一篮子地荷花。不由愣了一下。

随即笑道:“池子里地荷花竟开成这样了么?”

明嫣笑道:“可不是呢。最近娘娘总是懒得动。都有

好些日子不曾出去走走了!”

宁宛然叹了一声。笑道:“你不知道,自打练了青衣

那什么内力,直闹得夜里­精­神极好,人总睡不踏实,一年里面

,就只有春天最是犯困的厉害,反而能睡的好些。”

一面说一面接过篮子,歪头看了一回,笑道:“等用

完膳我也去沉香亭看看……”

明嫣随口道:“刚才在外面见到大殿下了……”

宁宛然苦笑了一下。懒懒道:“必然是秀迎叫他来的

。指着我这颗大树想要乘凉呢!”

秀迎的心思,自己不是不知道。亦并不是不想帮衬着

萧智渊,只是萧青臧对自己虽好。毕竟因了自己身份,若果然

涉及到皇位问题,只怕自己有心相帮,也只能是帮了倒忙。

明嫣沉默了一会,忍不住低声道:“其实大殿下人品

­性­情都是不错的……”

宁宛然低首嗅了嗅一支半开的荷花,清香顿时满溢心

田。

雪球见她神情,不由来了兴致,而且天下莲花多少也

有些相似,它便也忍不住窜进了宁宛然怀里,从篮内扯了一朵

莲花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了下去。

宁宛然失笑的一手将它拎了起来,那朵可怜的已被咬

去一瓣花瓣的莲花也便也连同雪球一起被丢在了桌上。雪球略

有些不满的对了宁宛然叫了一声,显然是觉得莲花尚算对它的

胃口,因捧了继续啃着。

宁宛然扯下一片柳叶,慢慢的把玩着:“大殿下自然

是好的,只是……皇上如今方当盛年,大殿下年纪又不小了,

只怕这太子之位……易得难保,稍有闪失,便是万劫不复!”

她略略抬眸,说的漫不经心,神情淡漠,话外之音却

是冷峻得让人心寒。

明嫣吃了一惊,眼神闪烁,半天不敢接口。

宁宛然叹了口气,慢慢道:“这话是我说地,你也只

管拿了这话告诉了秀迎去。你只对她说,但有我在这宫中一日

,大殿下日后少不了如静王一般,至于其他,只看天意了……”

明嫣面上微微泛红,有些尴尬的轻轻应了一声。她今

日说这一席话,确是因为秀迎有意无意的在她面前提及萧智渊

,言下颇有求皇后将大皇子收归膝下之意。

宁宛然道:“你这丫头就是心软,经不得人几句求。

”语气之中微微的带了些责备之意。

这宫里之事,我虽总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但你们几个

都在我的眼底眉梢,那么点小小地心思,我岂看不出,只是一

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提点一二罢了。

如今我虽看着得宠,皇上心中却也不曾有一日忘记了

我是天香女,终究也是提防我三分。若我当真倾力帮助大皇子

,只怕他只会死的更快些,萧青臧又岂是心慈手软之辈。

明嫣翘了翘嘴儿:“我知道了啦,以后再也不了!”

宁宛然并不愿意再多说这些烦心事儿,因扯开话题,

谈及石楠与楚青衣的趣事。明嫣便也兴致勃勃的听着。二人说

了一回话。宁宛然看着那青茵茵的新鲜荷叶,到底想了一回,

笑着叫了明嫣附耳说了几句,明嫣一听,兴致顿时便也上来了

,因兴兴头头的出去了。

晚间萧青臧过来用膳的时候,看着面前那一碗清的几

可见底地汤便微微地怔了一下,拿了勺尝了一口,顿觉清香入

脾。竟连暑气也消了几分。细细的咂摸了一番,却隐隐地是荷

叶味道,不由点了点头,想着这新意却也可嘉,指着那汤道了

一句:“赏!”

荣瑜忙笑着应了一声,示意小太监去了。宁宛然却是

神­色­如常,生似不曾看到。

待到用完了膳,撤了席,荣瑜才笑着过来。打了个千

:“禀皇上,杜御厨说这汤乃是皇后娘娘命明嫣姑娘采了新鲜

荷叶送到厨房,又亲自传了做法,他却是万万不敢冒领这赏的!”

萧青臧挑了挑眉,转头看了宁宛然一眼,淡淡道:“

既如此。就连明嫣一并赏了罢!”

荣瑜应声,退出殿去。

宁宛然有些闲散地翻看着手中的棋谱,这本棋谱是前

儿令藏书阁的人送来的,却是孤本,她也是闻名已久,却是始

终难得一见,不想竟是收藏在北霄宫中。

“你在南岳时常吃这种汤么?”

她怔了一下,茫然的抬了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因

随口道:“我初到南岳之时。时常有些不适,看了大夫。只说

是疰夏之症,一时不得便好。晴儿便时常变着花样做些清淡地

吃食给我。后来练了青衣传的内力,渐渐的便也好了,只是晴

儿养成了习惯,逢夏总是做这些时鲜的东西……”想起晴儿,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竟脱口说了一句。

“如今可不是便宜了钱煜之了……”一言既出,才觉

失言,只得垂眸继续看书。

萧青臧难得见她如此孩子气的言辞,不觉一时失笑:

“你若喜欢,朕便差几个人去钱家寻那晴儿,将菜谱抄了来,

令与厨房照了季节做了给你……”

宁宛然摇头:“那倒不必了,晴儿会做的菜,我大多

知道做法,日后我若有了兴致,只令明嫣去叫御厨做了就是!”

萧青臧微微的笑了一下,忽然道:“左右今日无事,

朕陪你对弈一局罢!”

翻进上官凭的院子。正房之中,一灯如豆,淡淡的闪着

温暖地光芒。门外,月已西斜,朦胧的月晖洒落在院中刚植的

几株翠竹上,一阵风过,便响起了刷刷的轻响。

她忽然便觉得有些微微的歉疚,心中的不安便也越发

地强烈起来。悄无声息的走近房门,偷偷的听了一回,毕竟还

是不甚放心,便伸了手,想去捅破一点窗纸看个究竟。

房内已传来上官凭淡淡的声音:“难道捅破了窗纸看

上一眼,会比进来看的更清楚些么?”

楚青衣一阵尴尬,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推门走了进去

:“你还没睡啊?”

她嘿嘿的笑着,故作轻松道:“难道是在等情人?”

昏暗的灯光下,上官凭安静的坐着,灯光柔和,越发

衬得他五官清丽俊秀,明净的眸中浮动着温暖与柔和地光芒,

深邃而清明,只是四目相交,却似乎已深深看透了她地心。

楚青衣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吸了吸鼻子,她闷闷

的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坐在他身上,深深的缩进他怀里,好一

会才低低地说了一句:“你没生我气么?”

上官凭淡淡的笑起来,抚了抚她的发,慢慢道:“听

说胜利者一般都会耀武扬威的骑了马,锣鼓开道,披红挂彩的

游街,只是不知道你何时肯给我那个荣幸呢?”

楚青衣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宛然如梦 第四卷 第六十一章 窗纸

上官凭看着石楠,眸中带了几分讶异:“青衣已出门

去了,三当家的难道不知。”

楚青衣清晨便出了门,连早饭也不曾吃。上官凭隐隐

知道她要去找谁,却并没有出言阻拦。对于楚青衣的­性­子,他

已能渐渐的摸得准了,与其拦着她,倒不如顺着她。她其实并

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有时却又执拗得紧,你越是拦反越拦不住。

石楠懒懒的瞄了他一眼,见他神清气爽,双眸清亮,

没有丝毫颓废之意,不由的叹了口气:“上官凭,看来你是吃

定了楚青衣了……”她挥了挥手:“我今儿是专门来找你的。”

上官凭微微一愕,随即笑道:“请三当家的赐教!”

石楠撇嘴,也懒得跟他客气,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只铜

麻花丢在桌上:“承惠三千五百两!”

上官凭一见那麻花状的东西,忍不住就想笑。那日事

发之时,他虽不在场,不过上官嫣儿随后便冲进了他的房里,

扯着他便是一顿语无伦次的汇报,双眼晶亮,兴奋莫名。

“三当家的真爱说笑,这个东西……”

石楠也不等他说完拒绝的话,便­干­脆的打断了他:“

我本打算开价一万,不过目前这个情况,与我原本预期的有些

不同,所以一口价三千五百两,状元郎若是还要讨价还价,那

……”她刻意的将状元郎三字咬得极重。

上官凭眼中讶­色­一闪而过,苦笑道:“绿林盟的消息

果然灵通得紧……”

一面说着,当真便起了身,走到多宝格前,打开一只

抽屉,取了一叠银票,放在桌上。

石楠数也不数,随手放入袖中。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

眼:“你还不打算跟青衣说么?”

上官凭神­色­宁静地看着石楠:“我给这银子。一来是

因为此物确是青衣损坏地。由我赔偿也无不当之处;二来。青

衣­性­子粗疏。素来行事随心所欲。偶尔也爱钻牛角尖。往日多

承你照应。日后想来也还要麻烦你多多提点……”

石楠怔了一怔。随即掩口一笑。千般袅娜、万种风情

:“这个却是不劳你费心了……”

楚青衣抬眼看了一眼这间宅子。宅子并不大。只有三

间简朴素雅地青砖房。谁能想到。这便是南岳绿林盟大当家地

在临安地暂住之所。

门外有二个黑衫­精­­干­男子肃立把守着。却都是南岳地

老相识。见她来了。便即躬身行礼。唤了一声:“楚爷!”眼

神淡定。动作俐落。没有丝毫地犹疑与好奇。仿佛她依然还是

当年那个青衫落拓且无事不登三宝殿地楚青衣。

楚青衣略一点头。也不迟疑。径直走了进去。过去地

十二年里。她曾无数次满不在乎地这般走过。因为她是天下唯

一一个无须通传便可直接去寻白焕风地人。往日她早已习以为

常。今日去见同一个人。从同样地护卫身边走过。心中却忽然

觉得酸痛难耐。

原来已有一十二年了……

她顺着青砖铺就的小路一直前行,白焕风是个喜欢简

单俐落的人,不爱过分地花哨修饰,连他的住处也是千篇一律

的摆设与布置,门前也总是一般无二的青砖小径。

他很爱管着她,他其实从来不是个多言多语的人,在

外人面前。更是冷言寡语。惟独对了她,总能皱眉说上很多教

训的话。挑上很多刺,弄的她很是头痛无奈。这也是她后来无

事不登三宝殿的原因之一。

如今想来,他怕是早已知道自己原来是个女子,所以

总是有意无意的想要拘管……

她推开房门,动作熟稔而随意,甚至连门也不敲,一

如以往无数次做过地那样。

房内的人便抬了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微微的恍惚,

有些怅然若失的模样:“你来了!”

他说,面­色­宁定,语意平淡一如往日。

楚青衣忽然有些茫然,她环顾了一眼,这间房里的摆

设简单到近乎于无,却都是她所熟悉的。一床一桌一书架一椅

子,桌上一只青花缠枝莲茶壶,两只同套地杯子。

唯一称得上华丽­精­致的便是房内南侧的那张青­色­的贵

妃榻……

椅子是他坐的,贵妃榻是为自己备着的。

只是我从前,永远不会想到这些……

“风哥……”她忽然哽咽起来,原来我真的如此粗心

,粗心的忽略了一切。

我永远不会想到,为什么这间屋子从来只让我进,为

什么你这样的人会去准备一张如此­精­致华美地贵妃榻,为什么

你会对我百依百顺,不问原因地宠溺着我……

白焕风慢慢的应了一声:“今日怎么来了,又有什么事?”

熟悉地言辞,她早已听过无数遍,今日听得却是格外

心酸……

楚青衣压下莫名的心绪,走到南侧,在贵妃榻上坐下

。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

白焕风淡淡道:“你已快嫁人了,总往我这里跑算是

什么,日后还是少来些地好!”

楚青衣抿了­唇­,忽然问了一句:“你怎会认识岳离轩的?”

石楠闲闲的坐在那里数着银票,厚厚的一叠,足足的

一万两。

弯弯的柳眉不自觉的扬了扬。上官凭果然是个有钱人

,又大方得紧……

砰的一声,门忽然被推开了,石楠吃了一惊,还不及

反应,已见楚青衣大步走了进来。

眼光落在桌上的银票上,楚青衣挑了下眉。

石楠笑吟吟的将银票收进怀里,问了一句:“去了白

焕风那里?”

她看着她了然的表情,忽然有些恼怒,问道:“你早

知道,为什么从来不曾提醒过我?”语气已有些不善。你若早

些提醒了我,我又怎会那般尴尬……

石楠忍不住轻轻笑起来,倒也并不生气:“我若早几

年告诉你。你会放在心上么?”

楚青衣语塞。好半天才闷闷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

心中毕竟微微发虚,声音也不觉低了三分。

“你去找他做了什么?”

“只是问他怎会与岳离轩在逍遥楼……”

“他怎么说?”

“他说……同病相怜而已……”她迟疑了好一会,才

满心不愿的答道。

“你相信他?”

楚青衣闷了一会,不说话。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可是到了如今,虽然他待我一如往日,我却早已没有了往日的

那种理所当然要求他为我做事的立场。这么多年了,我习惯了

遇事便去寻他,我知道他从不会拒绝为我做任何事。却从来没

有去深究过,他为何要这般的帮我,如今我终于知道了原因,

难道我还能继续颜地去要求什么……

“石楠……”她抑郁地开口:“你为何会对我予取予

求呢?”

石楠微微的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娇媚可人的笑,

因起了身,款款行了过来,轻轻倚在她的身上,伸出纤若春葱

的玉指。一指便戳在了她额上。

“你这个没良心的杀才,这种话……你也问得出来…

…难道,你还要奴家将心掏了出来给你看……”口中说着,明

眸中水光隐隐,已是泫然欲泣。

楚青衣纵是心头抑郁,被她一逗。也还是噗的一声,

忍不住大笑起来。

石楠笑着倚在她的身上。

青衣,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羡慕你,不,我有时甚

至是嫉妒你地……嫉妒的心都痛了。可是,只要你转头对我一

笑,我便又忽然觉得,觉得……你就算得到的再多。也是应该

的……

“别想太多了……”她笑起来:“这世上。毕竟不是

每个人都像白焕风一样……”

而且,白焕风也仅仅是南岳绿林盟的大当家而已。纵

然他威望极高,可是有些事情。也并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得了

主的。绿林盟,从来也不是个一言堂的地方。

自家大哥的院子,这个哥哥其实并没有太多地时间留

在家中,可是她依然会忍不住的黏着他,自小到大一直如此。

对一同长大的上官媚儿,她却反而并没有那种太过亲

密的感情。

她极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足音,慢慢摸向门边,悄悄

地抬了手,想在窗纸上戳个小洞,手指刚触及窗纸却已被人抓

住了,耳边响起一个无奈的声音:“不用看了,房内没有人!”

上官嫣儿缩了下头,吐吐舌头:“大哥,你怎么在外

面?”

上官凭收了手,瞪了她一眼:“我这窗纸也不知是造

了什么孽,一个个的总想戳它一下!”

上官媚儿噗哧一笑,好奇道:“除了我,还有谁也想

戳它呀?”

她戳上官凭窗纸的习惯由来已久。她极小就被带到了

上官家,五岁那年她才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哥哥。那时上官凭一

十六岁,仍是雌雄莫辩的长相,俊美的一如画中之人。

他看着她,澄净的双眸如春日里最为温暖的阳光,看

着她微微的笑了一下,温柔而舒缓:“这就是小妹妹么?”他

问,声音是铮然地清朗,清越越地一如古筝奏鸣。

从此后,她就以幼年时最为单纯的孺慕喜欢上了这个

哥哥。

时常在清晨起床时,悄悄地溜到他的院子里,扒着窗

户偷偷往里看。

冬日里,上官凭也并不时常开着窗子,她便在窗纸上

弄出了一个个地小洞,一来二去的,窗纸便俨然成了马蜂窝,

弄得上官凭与宁夫人都无奈至极。

宛然如梦 第四卷 第六十二章 分别

楚青衣推门进房的时候,正看到上官嫣儿兴致勃勃的

把玩着那支铜麻花。

上官凭听见声音便抬头看她,向了她微微的笑了笑,

清淡却温暖:“回来了!”

她点了点头,对他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走了过来

,却是一指头弹在上官嫣儿额上:“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她

随手指着那铜麻花。

上官嫣儿于是痛呼了一声,苦起了小脸,可怜兮兮的

看她:“嫂子真是凶!”

楚青衣打了个响指,似笑非笑的斜睨了她一眼:“再

叫我嫂子,你才真知道我有多凶……”

俊美的面容上便露出威胁的表情来。这个丫头,自打

知道自己是楚青衣后,便总是满口的嫂子,听得自己别扭不已。

上官嫣儿也不怕她,只是作个鬼脸,举一举手中铜麻

花:“这个是大哥桌上的,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楚青衣略带深意的看了上官凭一眼,笑了笑。

三人说笑了一会,上官凭看出楚青衣有话要对自己说

,终究寻了个借口将嫣儿打发了去宁夫人那里。上官嫣儿虽然

不满,但是也不敢不听,乖乖的出去了。

她一走,楚青衣便沉默了一会,靠在椅背上,好一会

儿也不说话。上官凭便也静静的喝茶,并不追问。

楚青衣微微的叹了一声,伸手入怀取出一叠银票,放

在桌上。

上官凭有些讶异地看着那叠银票。忍不住笑笑:“怎

么又拿回来了……”依着石楠地脾气。似乎没有多大可能将这

银票完璧归赵吧。

楚青衣撇嘴。懒懒道:“我去寻石楠地时候。她正数

地高

当着我地面把银票收在怀里。居然还敢不知死活地腻

到我身上。我自然是要顺手牵羊地了。只是没想到这本来就是

你地银票而已。原本我看了这叠银票还在想着是她又宰了哪只

肥羊。回来再一看到那只铜管拧地麻花。哪还能不明白。

上官凭笑了笑。有些无谓。只是看着她。楚青衣被他

清明中正地眼眸看得一阵发虚。终究咬了牙。慢慢道:“我想

去一趟胜京。去看看宛然。我……有些不放心她……”

上官凭居然淡淡地应了一声:“可要我陪你一同去……”

她脱口道:“不……”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反应太

过激烈。激烈到让人明显感觉大有隐情。“我想一个人去。而

且……而且逍遥楼那里。你也要多注意些才是。那个酷似宛然

地女子……”她慌乱地寻找着理由。却愈发地觉得破绽处处。

在那双黑的不见底的眼眸地凝视中,她忽然感到无所

遁形。有气无力的垂了头,闷闷道:“其实……我是想离开一

段时间。好好想想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

好累……许多想不到的事情都发生了,有些曾以为永

远不会变的东西也都改变了……有很多事情似乎从来就不在我

的预料之中……

“是因为白焕风……”她听见他如是的说,很是肯定

,语气中也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她颓然的点头,没有要隐瞒地意思。

他看着她:“我给你二个月的时间……”见她忙不迭

的点头,他忍不住苦笑。

“你真的是去寻宛然么?”若是真去寻她,我倒是放

了心了,她是个聪明人,自然会好好开导你。你又那么的信任她。

楚青衣忙重重的点头,甚至还举了手:“我可以发誓……”

他好笑起来,抬手在她额上弹了一下:“打算何时走?”

“就今天吧……”她答,因为自己的迫不及待而有些

汗颜,不由得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竟点了头,平和道:“那也好,早去早回!”

石楠沉着脸坐在那里,满面不快之­色­。楚青衣,你个

该死的,手脚还真是够快的,我前脚刚敲到竹杠,你后脚就又

摸了去了,难道那银票上竟然还有上官凭地味道。

她咬牙切齿,果然是女生外向,该死的……门忽然就

被人一掌推开了,她愕然抬头。却看到自己的丫头明秀正竭力

的想拦住一个人。

“你不能进去……”

“我是来找石楠姊姊的……”有些熟悉的清脆的声音。

石楠扬起了眉。忽然开口道:“明秀,让嫣儿进来罢

!”瑞雪留在了胜京。明嫣给了宛然,自己身边只剩了三个丫

头。明秀算是出挑的了,只是跟瑞雪她们几个一比,还差得远

,她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越发地有种想要生吃了楚青衣的冲动。

明秀听她开言,应了一声,便让开了道。

上官嫣儿闷闷的走过来,坐下,托着下颌看着石楠。

石楠笑了笑,问道:“怎么了?”

“我嫂子要去胜京……”

石楠微微的眯起了眼,青衣要去胜京了?

“你可知道她去胜京所为何事?”

上官嫣儿扁嘴,原来她出了上官凭的房间,就打算去

宁夫人那里磨上一会子,走出不多远,却又想起手里还拿着那

支铜管麻花,于是便又折回了上官凭的院子。

一眼看见了房间紧闭,却不由得便生了几分顽皮的心

思,于是悄悄的摸了过去。

她原本只是想偷听些私房话儿,日后好拿来打趣二人

,却不想房内的上官凭与楚青衣正自心神不定,根本无瑕注意

到她,居然也就让她摸到近处,将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若依了她往日地­性­子,听了这些话,怕是早已破门而

入,问个清楚了。

只是她毕竟也是在外面历练过一些日子了,行事较之

从前倒要略稳妥些。听到白焕风这个名字,于是便暗暗地记下

了,却偷偷跑来问石楠。

石楠听她一五一十的将情况说了,不由蹙眉。上官嫣

儿也不敢打扰她,只是睁着一双大眼满是渴盼地望着她。石楠

注意到她的目光,不觉有些失笑,心中忽然便冒出了一个主意

,这个主意一旦生发出来,当真是如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愈想愈觉有趣,她噗哧一笑,于是道:“嫣儿,你可知道这

个白焕风是何人物?”

上官嫣儿摇了摇头。

石楠点头道:“说到这个白焕风,那可是天下第一等

地坏人,而且他最近正在算计着你哥哥嫂子……”因将逍遥楼

中白焕风与岳离轩对坐谈天之事尽数说了,却是绝口不提白焕

风与楚青衣的多年情谊,最后还不忘叹息了一声。“只是这般

地人物。我虽对他深恶痛绝,奈何同属绿林盟,手上又无丝毫

证据,却也不好与他翻脸……”

上官嫣儿只听了一半,早已气愤填膺,一把拉住是石

楠的手:“石楠姊姊,我帮你……石楠心中暗暗道了一声:正

等着你这一句呢……

季晗安静的坐在自己屋里,慢慢的绣着手中的锦囊。

这些日子来,她除了陪陪太后便是偶尔到凤仪宫走走。却是极

少外出,宫中毕竟不比外面,她也不愿引来不必要的是非。

有人推门进来,她抬头看了一眼,是上官媚儿,于是

向她微微的笑了一笑。

她们之间一直以来,并不算是熟悉。相较于上官媚儿

的娇柔与温婉,她更为喜欢嫣儿的心直口快。虽然嫣儿有时候

也确实很是鲁莽刁蛮。如今入宫陪伴太后,与媚儿愈是相处,

心中便愈发地想念嫣儿。

上官媚儿淡淡的扫了一眼她手中的女红:“是帮凤仪

宫的人做的?”她问,有些不客气。

季晗听她语气颇为不善,不由的蹙了眉,压下心中不

快,应了一声。

“凤仪宫那里,你最好少去搅和……”上官媚儿感觉

到她的不悦之意,语气稍稍的缓和了一些:“她如今虽得宠。

可是终究也不过是一场空……”

季晗听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不由惊了一下,一时失

神。绣针已戳在了指尖上,一粒殷红地血珠慢慢渗了出来。她

忙将纤指含在口中,微微的抿了一下。

上官媚儿将她的失态完全看在眼中,于是轻轻的笑起

来:“果然不愧是季家的人,连这等秘事也都知道了……”她

露出一个娇媚可人的笑:“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

冰雪,绰约若处子……七妹难道不觉得,这话拿来形容皇后娘

娘是再好不过了……”

季晗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媚儿,你的事情,我并

不想管,我只是想劝你一句,做人千万莫要一条道走到黑。”

上官媚儿冷哼了一声,一言不发的掉头去了。

季晗低下头,默默的看着手中地女红,这是明嫣托她

做的一只锦囊。明嫣对于女红并不擅长,托她绣的却是一枝莲

花,翠盖红花,清雅出尘。

凤仪宫中的那个女子的影像不由的浮现的脑海,难怪

她这般受宠,却依然是淡然处之,眉目间也并没有那种沁润的

光辉……她茫然地轻叹了一声,想起宁夫人,其实她们很有些

相似之处,只是宁夫人的眉梢眼底总带着那种莹莹润润的光辉

,因着满足与幸福。

而她没有,她眼底有着淡淡的落寞,即便见到皇上也

不见欢颜,即便有千般宠爱,专房之宠……她也不曾有那种浅

淡却夺目的光辉……

母亲曾经叹息的对自己说:我这一生,只羡慕韵儿,

因为她有上官枢……

韵儿,正是宁夫人的闺名。临出门的时候,母亲拉着

自己的手,细细地叮咛着,她是希望自己能够嫁入上官家,没

有过多地妯娌,没有妻妾的争宠,夫君是一心一意地对你好……

可惜……上官凭已有了楚青衣了,他的眼中怎能看到

自己……

她茫然垂首,天香女,一直以为这个词只会出现在家

族地典籍中,一直并不认为这世上真的会有那般的一个红颜薄

命的女子,纵然世上真有那个女子,她也并不能便当真这么巧

的出现在自己短短数十年的生命中,可是……真是有缘呵,居

然……居然就这么遇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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