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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念君从来没有见过白春和,在这天之前,不,准确的说是在七十二个小时之前,她连听都没听过这位在吴浦黑道上鼎鼎大名的白帮魁首。
白色旗袍的衣襟上溅了一片血渍,鲜红鲜红的,像是开在六月的红牡丹,张狂恣意。脚上的高跟鞋因为在本跑中掉了一只,现在是临时换上的布鞋,还沾着泥。头发已经散乱,像是撒泼的疯子,她用手往后撸了下,也揉了眼睛,发现脸上还有一层灰……
哦,天啊!真正的灰头土脸!
李念君用浑身上下还算得上干净的手抹了抹脸,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整齐一点,不至于太过狼狈。在经历过刚刚的生死七十二小时,此刻坐在白帮的仁善堂中,她才有心照顾自己的“形象”。
“李小姐,不好意思,久等了。”清朗的声音不高不低,和着身上月白色长衫,要不是他的皮肤略微显黑,那他看上去一准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
“我是特来感谢白帮主的救命之恩。”念君站了起来,向白春和致谢。
“不敢,望公执政之期为国为民,实乃国之栋梁。新政实施,遭人暗算,白某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他望了一眼念君交握的双手,嘴角上扬,微微一笑,原本有点昏暗的大厅顿时亮堂起来,“此番李小姐定是受惊了,快回去休息吧。”
他的声音低低的,沉稳有力,立刻让李念君一颗还在惊慌中飘荡的心落到了地面上。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他。
现在她知道,为什么他要叫白春和了。春和,春和,和煦如春的男子啊~
从她的眼睛里,他知道她有多么的感激他。或许,帮助一个失势总统摆脱软禁的命运是举手之劳,但,在李念君心里,算是救命之恩。她感激他,刚下火车,没同父亲李建文回公馆,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就跑来了。
这样贸贸然地上门拜访,没有思前想后,只是单纯想当面致谢。加上自己不是一般的狼狈,她不敢多留,又道了一声谢后,便回到公馆。
李公馆,李建文在上林阳述职前的私人房产,也是目前父女二人在吴浦的落脚之处。
从白春和的派车上,李念君就看见了铜质的大门,虽比不得林阳总统府,但也算得上是气派非凡。从公馆的大门一直到前厅都有身穿白色短褂衫的男人,清一色的白,每人身上一条枪,这就是白帮的兄弟。是白春和特派的保镖。
守卫森严,一如七十八小时之前的林阳总统府。只是一为保护,一为软禁。
——四天前 林阳总统府——
“昨晚,吴浦一公馆内发生枪击事件。现已查明死者为斩马堂堂主林昭。此次事件系为吴浦黑帮派系之内斗。……”一束昏黄的灯光下,身穿月白色旗袍的少女为卧床不起的老者读着手中的报纸。
原本双目微合养神的李建文在听到此句后,睁开眼望向窗外的天空。只见是滚滚黑云从天际一路蔓延开来,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乓”的一声,半合的窗子被瞬时而来的狂风吹合了。已经隐约可以听见从远处传来的雷声。
“真的要变天了……”叹完,复又转睛望着坐在床边的少女,“念君啊,这几日让严婶整理一下行装……”
“爸爸!”李念君一声打断了李建文的话,“我不会走的!要走让严婶走,我要留下来陪着您。”
“傻丫头……”李建文骨瘦嶙峋的手抚上念君的头,怜爱地摩挲着念君的头顶,“爸爸不比以前了……现在的局势,我这个‘总统’连个平民都不如。”
“爸爸……”
“我知道的,他们要我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知道的……”
“不会的!爸爸,我们一起走。总统府还有护卫军,不会……”
“我老了,迟早都会有那么一天的。只是……丫头,苦了你了!”李建文拿起床头柜上的照片,“你和你妈妈长的很像。她……真的很美。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不是当什么总统,不是有什么江山,而是能遇到你妈妈,还有了你哥哥和你。”
念君强忍着泪水:“妈妈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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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念君就早早的醒了过来。朝客厅的落地大钟一望,指针刚刚指到四点三十分。这样早起是从来没有过的。以前她不睡到中午是不会起来的。可是今天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其实她根本没睡过。从昨晚和李建文谈过以后,她就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她躺在床上一直一直地在想着以前。那个还不是李念君的以前。
仿佛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但她还是记起了那些脸,那些事,那些……在别人眼里不算什么,可在自己这里却是天大的事。怎么来到这里的她真的不知道。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换了一片天。害怕和恐惧统统掩藏在沉静里面。
很多事情,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就像是婴儿的出生,就像是莫名地来到这个异世,成了总统李建文的女儿——李念君。唯一需要她做的就是接受。接受变故,练就随遇而安。
在哪里活不是活呢?都是一样的!
一夜风雨,一地花叶飘零。昨天才开的那样旺盛的月季就这样被生生地折去了。偏偏是那一朵,为什么偏偏是那一朵呢?
“小姐今天起的可真是早”严婶又开始了她一天的工作。
“严婶……今天收一下东西吧。”
“是的,小姐。”
好的仆人就像士兵,只要接受命令不需要问原因。
不过多时,当客厅的那座落地大钟准时敲响八下的时候,总统官邸就热闹了起来。个个配着枪的二十人士兵队就从大门进入。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地把整个总统府围得滴水不漏。
“章将军来得到早。只是如此这般来拜访我李某人,真是好大的气派啊!”李建文正端坐在客厅的主位上,随意的翻着手中的报纸,并不看来人。
“不敢,只是章某接到上峰指示,特来保护望公周全。”只见身着墨绿色军服的一人从门口缓缓走近,脸上还挂着笑意。
“护我周全?好,那倒是要仰仗将军了。”
章德彪随即将总统府上上下下软禁了
这天下午,在层层军事包围下的总统府的后门,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跟着严婶来到了后院。此人是新招的花匠。
后来在回吴浦的火车上,李念君才知道,这个少年叫“阿飞”,是白帮中有名的神枪手。他的名字让念君想起没来这里之前,她看过的一部武侠小说,里面的铁剑少年也叫这个名字。这个阿飞和小说中的少年一样,年级虽小,但本事很大。在上火车前,他一枪命中前后两个秘密跟踪的章德彪的部下。
“李小姐,我们九爷可厉害啦!”阿飞手舞足蹈的对李念君说着,“我可不是瞎说,当时我们九爷就是这样,”他一侧身比着打枪的姿势,“‘邦’一枪就解决了那个什么狗屁的朱堂主。帮我们老帮主报了仇。”
阿飞颇为得意的说,“在我们白帮,论枪法,我认第二。九爷就是第一,除了他,我谁也不服!”
从白春和精妙的枪法到双拳可敌四手的身手,再到他如何为义父白清越报仇,坐上白帮帮主之为,甚至是他的红颜知己,李念君都在一路上,听阿飞一口一个九爷的说着。
感情这个白春和还是“小李飞刀”不成?那怪阿飞这么推崇他。李念君如是想。但……她对这个传说中的白春和,她和父亲的救命恩人还真蛮好奇的。
从白帮回到李公馆后,李念君和李建文一起吃了午餐,睡了一整个下午。过去的几天疲于奔命,她的神经只在火车上听阿飞谈白春和的时候才放松了一下下。
躺在松软的枕头上,她只觉得过去的两天很不真实。吴浦,她现在在吴浦了。和林阳一个江南,一个江北。在白帮的庇护下,暂时安全了。
李念君再见到白春和是在三天后。
这次是白春和亲自登门拜访李建文。
念君远远的看到李建文和一个白色身影坐在花园里,不知道在聊着什么,只是隐隐听到李建文的笑声。
白色……白春和……他那春风一笑仿佛又出现在她眼前。
“李小姐”白春和起身向念君问候,“几日不见,李小姐安好?”
“白……白帮主好。”他又对她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到他对她笑,就会紧张。李念君把目光从白春和脸上移开,不敢再看他。
“李小姐很久没回吴浦了吧。”
“嗯”李念君之前有没有到过吴浦,恐怕只有那个叫“李念君”的鬼魂才知道吧……不要问我啊!
“这几日让小姐深居简出实为以策小姐安全,万望小姐见谅。”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门?”
“此刻便可。”白春和呷了口茶,“小姐想去何处?景明正要回帮,正好可以带小姐一程。”
“哦,我想去书店逛逛。”李念君说完,又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他,无声的问着:可以不?
白春和带李念君到了吴浦最大的书屋,刚一进门,恰逢书屋的老板在店中巡视,一见白春和便殷勤招呼,“白老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要什么书,写个书单叫人来拿就是了。”生意人向来机变巧思,转眼看到白春和身旁的李念君,复又笑道,“二位随意看,不扰二位雅兴了。”
白李二人均没答话,各自找起书来。
不一会儿,李念君的手上就已经硕果累累了。白春和上前帮她拿书,却看到她选的几本书名:《断鸿零雁记》,《玉梨魂》,《情茧》,《恋之梦》……皆是极为文艺的封面,想来是小儿女最喜的鸳鸯蝴蝶之流的故事。
“李小姐这么快就选好了?要不要再看看?”
“不必了,我买书向来很速度的!”看白春和不解,李念君解释道,“因为我都只看书名和封面,从来不看简介。”
“……”白春和瞧她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等着她的下文。
“我总觉得买书就像谈恋爱。”
“哦?何以见得?”
“书名就是对方的长相身材,吸引的第一要素。而且买书和谈恋爱一样,是要冒险的。”李念君随手又拿起一本,“在没有真正的看过内容之前,你不知道它值不值得花钱。同理,谈恋爱,在真正交往后,才会知道对方值不值得你爱。所以我喜欢买书不看目录和内容,甚至简介也懒得看。光从书名和封面来决定要不要冒一次浪费钱的险。”
她这样洋洋得意的介绍自己的买书经,像极了台上口若悬河的说书先生。
不过这番论调听来倒是只有像她这般任性妄为的大小姐才说的出来。白春和对她的冒险精神不太苟同,不禁应道:“书买错了,只是钱财的损失。但恋爱谈错了,就是时间和精力情感的损失了。李小姐还当慎重。”
李念君听他颇像老父亲般的说教,暗自翻了几个白眼。他真的是混帮派的吗?怎么这么没有冒险精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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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爸爸,”李念君紧紧抓住李建文的手,哭道,“爸爸,你别走,别……求你,求你,爸爸……”
昏暗的病房,消毒药水的味道充斥鼻尖,她不能呼吸。谁?谁在哭?
“砰!”是子弹出膛的声音。
不要!不要!爸爸,救救我爸爸……
李念君一下子从床上弹跳起来,发现自己是在李公馆的卧室里。
刷的一下,窗帘全开,一阵阵的轻风也从窗户里灌了进来,吹走一室的沉闷。太好了,她终于又能呼气了……
“做恶梦了?”
“嗯”李念君对着站在窗边的白春和应道,“你怎么来了?是找……”爸爸两个字到了嘴边,她才发现,她的爸爸原来已经不在了……
“我已经电报给你哥哥了,他很快就可以回来了。”白春和对她刚刚的问题似是浑不在意。
丧父之痛,他一个大男人尚且难抑,何况是这么个娇小姐。
那天下午,李建文应邀去秘密会见几个流亡到吴浦的进步人士。当车子行至丁字街地方,突然从路旁的一个茶楼上抛下一物,距离李建文的车子数米,顿时爆响如雷,火星四溅。就在几个白帮兄弟护卫之下退至一旁时,朝李建文背后来了一枪,直穿入胸。白帮随行的四人,亦有两人中弹,当场身亡。剩下二人在一番枪战后,急送李建文就医。
当李念君接到白春和的电话,赶到医院的时候,只听得李建文不停的喊着疼,还有自己的名字。
“我恐怕是起不来了……念君……念君……”李建文欷歔,“我要死了,但我死后,诸公还应往前走,推行新政……”后面的话来不及说,人又昏死过去。
不久医生前来检视伤势,李建文是背部中枪,在右腰稍偏处,离心脏很近。几个医生都说伤势沉重,生死难料。这样辛苦支撑了一夜,在天亮的时候,李建文还是带着对女儿的不舍,对新政前景的担忧离开了人世。
“我去书房整理一下东西。”念君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她不愿意她的泪水在人前滴落。因为李建文曾教过她:女子也当如男子般坚毅,不轻易掉泪,示弱与人。
李建文去世几天来,拟稿通电发文,组织吊唁,一切事宜都是李念君亲自操办,不假手他人。从出病房开始,甚至是出殡下葬那天,李念君都没在他面前流过一滴泪。
大凡如此,不是无情,便是挚情。
终于,当一切尘埃落定,吴浦大小报纸对李建文一生成败盖棺定论之后,李念君在房间昏睡了整整两天。
白春和说不担心,那就是自欺欺人了。从前天接到留守在李公馆中守卫的电话后,他就一直守着李念君。
白春和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内疚。如果李念君有个万一,那他何颜面对九泉之下的李建文?其实,白清越和李建文当初都是新政的缔造者。
一个身在江湖,利用帮派力量,不仅提供资金支持,还专行秘密刺杀之事;一个身在庙堂,推行新政,一新建立民主共和。二人年轻就已结交相熟,友情笃深。
白清越在遭遇暗杀前曾特意将其中厉害关系交代给他,嘱他要保护好李建文。如今,李建文还是惨遭毒手,命丧枪下,已是他保护不力,有愧义父所托……如果……
白春和不敢想下去,他只能守着李念君,这是目前自己唯一可以做的。
一遍又一遍摩挲着父亲和母亲的合影,李建文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他教会她要独立坚强,他告诉她自己一生奋斗的理想,他对她说:念君,我的小公主,爸爸会建一个真正自由民主幸福的国度给我的小公主。
她不是他的小公主。这个秘密她一直没敢对父亲坦白。面对李建文对自己的关爱,她总是惴惴不安,像个偷走李念君父爱的小偷。所以,她说服自己当真正的李念君。她对这个父亲又敬又爱。
李建文是个好父亲,不论政务多繁,他每天都会在家陪她吃晚饭,听她学校里的故事……现在,他不在了,是不是没有人再陪她吃晚饭了?
“你不是孤立无援的!”她像是困在悲伤的囚牢里,别人进不去,她走不出。他白春和定要帮她。
她不是孤立无援的!真是笑话!很多前来吊唁的人都用同情怜悯的眼神看着她,这是她最受不了的。他们嘴里说着节哀顺变,眼睛里说的却是:看吧,你李家也有今天!
能来的“朋友”已经像是极大的安慰了,还有那些大把“树倒猢狲散”之辈,从知道林阳被软禁到出逃吴浦,李家算的上是“六亲不过问,知己无一人”。
大总统上任之时何等风光,如今人走茶凉,人不在了,情面自然难留。
李念君虽然年轻,对这些人情世故看的倒是通透,心底多少生出几分寒意,对白春和道:“你别担心,我会好好的过的!真的!活给那些等着看我们李家笑话的人看!”话到最后颇有些按耐不住,激动地连声音都上扬了。
“你是要好好的活,但不是为了不让那些人看笑话。而是为你自己,为你爸爸。”
白春和走过去,拿下她手中的照片,淡淡的口吻中含着真挚与几分语重心长。
“谁也别想看我李家笑话!我不会哭的!”
话没说完,凝在眼眶的泪水就簌簌地淌了下来。
白春和的担心因为那两行清泪倒是稍稍宽慰起来,他最见不得她一副故作坚强的样子。
他想抱抱她,拍拍她的背,从他挂电话通知她开始,就想了。
他的怀抱很温暖,像爸爸一样。他很高,比念君高出了一个头,她的头正好枕在他的肩窝里。他的手臂也很有力,瞬间为她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风雨不侵。
“念君,乖~”他哄着她,就像哄一个丢了洋娃娃的孩子一般,“会好起来的,我保证,会的~”他轻抚着她的长发,才发现,她的一头秀发乌黑柔顺,一直垂至腰际,叫人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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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念君从李公馆搬入白帮不到半日,白春和就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来到她的梧竹幽园。
李念君见到严婶的时候,对白春和感激的笑了。
“要从林阳总统府弄个老妈子出来,还难不倒我。”轻描淡写,怕是没有什么事是难得倒眼前这个男人的。
“李小姐,你可别感动得哭哦!”阿飞少年不知从何处蹦了出来。
“阿飞!”
“哇,九爷,李小姐居然还记得我诶!哈哈!”他阿飞还从来没有被那个漂亮小姐记得过名字呢!
白春和回他的倚玉轩之前,交代了阿飞以后就负责李念君的安全,算是她的保镖。
“阿飞,你记住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不要管我。我……”望着梧竹幽园里大片的斑竹,李念君悠悠道。
“那可不行,保护你,是我的工作!”阿飞急得哇哇大叫,“再说,要是九爷知道了,还不宰了我。”
“不,像我这样的人是不需要保护的。我只会拖累别人,我……”念君顿了一下,“总之,你记住了,一旦遇上了生死攸关的事,你无需为了护我而舍弃自己的安危。如果你一定要保护什么人来让自己安心,那么你就保护白春和吧……”
这个世上没有谁可以负担另一个人的生命。保镖对于李念君而言是太重精神负累。李建文的过世让念君对生命有的新的认知。人生匆匆数十年,追求的不过是一个“心”字。
———————————————灰暗的分割线———————————————————
天黑黑。
李念君头顶上的那片天从李建文去世开始就一直是黑色的。
半个多月过去了,她每天早出晚归就是为了寻份工作,自力更生。
她站在吴浦最繁华的商业街道,这里每天迎来送往,熙熙嚷嚷。
每个人似乎都有一个方向,一个来或去的方向。唯独她没有!
她觉得自己身无立锥之地,走投无路。心里颇有几分凄苦之色。
“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暂时不招人”
“小姐,这份工作你做不来的……”
“小姐,对不起……”
是啊,她不够漂亮,做不成派克笔专柜的销售小姐。
她不够能干,她没有工作经验。
她……
总之,每次对方都会找到理由决绝她。
李念君不得不面对自己找不到工作的局面。
难道,我真的落魄到连一分工作都找不到的地步?
向来要强的她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呢?自傲如她,此刻不禁对自己很是不满。
我可能真的不够优秀吧……
“念君,你这几日都在忙什么?”白春和叫住刚回梧竹幽园的念君,“你看起来很累,很不好。”
“我没事。”
“念君,我说过,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商量的,我会尽力帮你。”
“我……我不要别人的施舍。”她的声音很低却异常坚定。
“这不是施舍,是帮助。”白春和显然对“施舍”二字不满,紧紧蹙着眉,声音也提高了。
李念君莫不出声。有时候她执拗得真像个孩子。
“别总是拒人以千里之外,好吗?”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询问她。没办法,李念君如果是孩子的话,那么他就只能理智点充当他的父兄了。
“我……我只是不想当负累。”她的声音湮没在他柔和明亮的眼睛里。他分明在鼓励她。
“原来爸爸还在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很好,大家也总是称赞我。我觉得自己很优秀,可现在……”她吐出一口浊气,“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怎么会没用?念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就算是黄包车夫,在旁人眼中他是苦力,是个拉车的,不名一文,但在他家人眼中,他可能就是撑起一个家的顶梁柱。”
“被你这样一说,我觉得自己连个车夫都不如了。”她摆出一副被严重打击的样子。
“人生在低潮的时候,你会发现事事不如意。”
“你也会有不如意?”李念君有些意外。他因该是春风得意的人物啊。
白春和禁不住笑开了:“当然会有!傻丫头!”他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谁都有个为难的时候。”
“可以跟我说说吗?”他的“不如意”多半是血雨腥风的江湖故事,多少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嗯……”他故作不情愿的迟疑着。
“说说嘛~说说嘛~白春和”
这个晚上,他说了很多自己的故事,很多自己都几乎遗忘的故事在李念君期盼的眼神下都纷纷回到他的记忆中。
他幼年痛失双亲,一直在贫民区捡垃圾,擦皮鞋。
“我那个时候很瘦,不像现在。连去码头抗沙包做苦力,工头都嫌我没力气。”
他十六岁被白清越收养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我二十岁那年当了帮里一个分堂的堂主。二十三岁开始跟在义父身边当副帮主。一当就当了八年。没有义父,就不会有现在的白春和。可惜义父他……”
“等等,你先别伤感。二十三……八年……那你现在不就是三十又一了?”见他双目沉痛,李念君赶紧转换话题。
“怎么,不像?”白春和笑着戏谑,“说起来,你这个小丫头可要叫我一声叔叔呢!”
“呀,失敬~失敬~白、大、叔。”
“不敢,不敢,李小朋友。”
说完两人俱是开怀大笑。
夜色深沉,凉意阵阵。白春和不敢多留,起身离开。
“白春和!”李念君叫着了他,“请你先别急着帮我。”见他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她心里惴惴,“我想试试靠自己的实力……”
“我明白。”
“白春和,就算今天我只是一颗沙子,但明天我会成为最耀眼的珍珠的!”
他站在园子的门口看着她。
园里树影摇曳,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唯有她的一双眼睛,在这片黑夜里熠熠生辉。
他对她又是一笑。眉眼都舒展开来,轻松畅快,惬意自然。
她等不到他的回应,恍惚间看到他对着她笑,也勾起嘴角对着他盈盈而笑。
云开月明,清辉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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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第三章
“白春和,白春和,我找到工作了!”
在兜兜转转中,数日后,李念君在吴浦的一家小报馆里寻了一份工作,当个小记者。
“当记者很好!”白春和知道的时候还是淡淡的语气,一派云淡风轻。
“真的?”
“无冕之王,若不是我书念的少,说不定也会干这行,可惜……”
“拜托~白大叔~你那阿飞小兄弟早就密报给我了,您老枪法如神。这世道,枪杆子比笔杆子有用多了!”
“呵~你个小丫头!”白春和点了下李念君的额头。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并没有李念君想象中的如意。因为她的稿子至今都没有被录用过。每次主编把她单独叫到办公室时,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看看,你写的都是什么?这能看吗!”老先生手里的纸稿被抖得如秋风落叶一般。
李念君看着他气的都快一佛升天了,低着头呐呐道:“我这就回去改。”
“哼!”主编大人把稿子扔到她面前,“你,你别以为……算了,走吧。”
————————————————————————————————————
早晨天刚刚亮,李念君拿了通宵赶的稿子,正要出门却被白春和逮到了。
“还没用过早餐吧。”肯定的语气,一点儿也不含糊。
念君点了点头。
“那就去前厅用饭吧。”说完,脚下生风,抬脚走人。
念君往嘴里塞着水晶虾饺。通宵赶稿的结果就是饥肠辘辘。
“不用着急,慢慢吃,等下叫司机送你去民新报报馆。”
“哦,好的。”李念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悄悄的偷瞥了他一眼,白春和波澜不惊的照样吃着。
再瞥一眼,糟糕,眼神刹不住,被逮到了。
他停下手里的筷子,只看着李念君:“我虽没有当记者的经验,但也知道少不了要外出跑些新闻什么的,你带着阿飞,万一……万一有个什么,也好照应。”
他说的很是慎重,很难叫人体会不到他的好意。李念君不好推辞只能答应。
“那个~”李念君拿出自己的稿子,“嗯……这个是我的稿子,你帮我看看是不是……”
“做事情要努力,如果努力了结果不尽如人意,那么就是你能力的问题。凡是要先过自己这关,别人的看法不全是重要的。”
李念君像个挨了老师批评的小学生,乖乖地收回稿子。
心里不禁大呼:凡是还是要靠自己啊!
功夫到了家,一切自然水到渠成。终于李念君这天的稿子没有被退回来。不过主编大人还是没有放过她,让她跟报社里面出了名的“王大炮”摄影记者王一鸣去采访刚到吴浦演出的名伶——小香玉。
两人匆匆赶到小香玉下榻的九重天饭店,被告知小香玉晚上有演出,所有采访一律安排在演出后。白跑了一趟的两人,只好赶到戏院去占个有利地形。
小香玉不愧为一代名伶。离开场还有一个多小时,从戏院里里外外就挤满了票友。今晚演得是她的拿手好戏——《白蛇传:盗仙草》。
敲锣打鼓,小香玉演得白娘子方一出场,四方掌声雷动,没唱几句,就已经叫好声一片。
李念君到没什么心思看戏,她只盯着台前首座旁边的那个白色背影。太熟悉了~白春和!没错,就是白春和!
白春和和首座那位身穿黑色长袍褂衫的中年男子正在低头交谈什么,因该是相熟的人。
“王大哥,那个座中间,穿黑衣服的是谁啊?”李念君问王一鸣。
“他你都不认识?”王一鸣一连鄙夷看着李念君这个孤陋寡闻的井底蛙,“他就是黑帮的老大,黄作仁。”
“你别看他一副和善的菩萨样,道上的人都管他叫——黑面煞神。可横着呢!”
黑面煞神啊~原来,白春和一直是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过白春和跟这个黑面煞神到可以组个“黑白双煞”的组合,呵呵,真有意思。
台下李念君被自己的想法逗的正乐。台上的小香玉却一时失手,手中的剑脱手飞到了台下……
顿时,全场愕然。小香玉已是惨白了脸,一双盈盈泪眼看着台下稳坐中央的黄作仁。
喧闹被突来的变故冻成了冰。在吴浦这地界上,谁都知道,小香玉是黄作仁捧着的。一时间,谁都不敢吭声。
“呵~”一声冷笑从二楼的包厢传来,“原来小香玉也不过如此!”
这头话音刚落,就见两个黑衣大汉冲上二楼的那个包厢,不多时便下了楼来。低头和黄作仁交代了些什么,便各自退下。
这时小香玉已经回过神来,从容下场,换了身扮相后又重新登台。
不久,二楼的包厢中走出一个身穿白色西服的年轻人,他走到黄作仁那边,对着黄作仁温和的笑了笑,“今日多谢黄老板赐教,易某改日定当登门拜谢。”
年轻英俊的脸庞,一个红色的手掌印在上面,想来他就是刚刚出言讥讽小香玉,被那两个黑衣大汉教训了的人。
年轻人对黄作仁说完,片刻不留,转身就走。
“这回可有得瞧了!”王一鸣兴奋地对念君说道,“我就看他面熟嘛~你知道刚刚被打的是谁?”
不等李念君摇头,王一鸣又道:“易之南!江北林阳易大帅的公子,易之南呀~这回黄作仁为了个小香玉可开罪了易之南,还赏他耳光吃,哈哈……”说道后来王一鸣竟幸灾乐祸起来。
这晚,高跟鞋踏在青石路面上,发出“嗒嗒”的声音。来人走得甚急,一路上脚步声响彻了幽静的倚玉轩。
“回来了,用过晚饭没?”白春和坐在书桌前,问着刚闯进书房的李念君。
“你,你和黄作仁有交情吗?”李念君顾不上听,劈头就问。
白春和递给念君一杯茶,“别急,慢慢说。”
“今晚,你去看了小香玉吧~”
“怎么?李大记者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我白某人的行踪了?”
“呃……不是,我……”
“前几次黄作仁让我去帮小香玉捧场,都被我推了。这次特意亲自来请,实在不好再推辞,也就是场面上的事。不好太薄了他的面子。”
“还是那句话,你和黄作仁有交情吗?”
“呵~”白春和笑了笑,“交情?黄作仁倒是很看重我,几次要和我谈生意,我都推了。此人向来骄横跋扈,心狠手辣。我本不欲与之相交。奈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交情二字,恐怕还轮不上他跟我讲。”
李念君不禁吐出一口气,“那就好。”
“怎么?你怕黄作仁惹了易之南,会害我遭池鱼之殃?”
此刻,他就站在她的身边,低头正视着她,灼灼的眼神烫了她的双颊。
“我听报社的同事说……易之南……”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视线转移向窗外,她就是没办法在这样的时候直视他。很快,心里的不自在就被另一种感觉所替代。
是啊,他白春和是谁!哪里轮得到李念君心急火燎地跑来提醒他。她真是蠢!李念君懊恼着。
“放心吧~此刻黄作仁怕是已经找人去登门致歉了。不过……”白春和顿了顿,像是突然被某种思绪缠住,不得解脱,连英挺的眉头都纠结起来,“刚刚易之南在戏院时,没穿军装,身旁也并无随侍。像是刻意隐瞒身份……此次秘密来吴……只怕是……”
李念君的心被他话语中深深的隐忧吓住。
“他易家在江北呆的时间呆得长了,怕是想来‘赏赏’江南。”白春和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太过严重,复又轻松道,“没事的~这次黄作仁开罪了他,他也故意摆出架子,估计接下来几天,吴浦有得热闹了。”
“他们热闹他们的,你可别……”念君这回真得急了。一只手都抓住他白色长衫的衣袖。
“呵呵~”看着李念君一副急吼吼的样子,白春和终于忍不住笑意,露出他的‘春风一笑’。
李念君嘟起嘴吧,一脸的不高兴。
这人有时真是讨厌,笑!笑!笑!有那么好笑吗?也不看看都到什么时候了!
真是的~太讨厌了!
这个丫头怕是恼羞成怒了。白春和趁她没更讨厌自己之前以天色不早为借口,让念君回她的梧竹幽园。
好心好意来给他“通风报信”,结果当了回拿耗子的小狗,李念君怨念无比的离开他的书房。
“谢谢!”
“什么?”李念君回头。看到站在月亮底下的白春和。
“谢谢!”他没有多做解释,依旧给她两个字。
李念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傻傻得对着他笑。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她重拾笑颜。
他知道她的心意,他感谢她的心意。因着这两个字,李念君整个人都轻松愉悦起来,一路蹦蹦跳跳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白帮大厅仁善堂一直都是热热闹闹,这天也不列外。李念卿在海外收到父亲过世的电报,连夜登船终于在半月后赶到了吴浦,来到白帮找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
“念卿兄稍事休息,我这就去寻念君。”白春和和李念卿寒暄过后,起身去了梧竹幽园。
“这个丫头真是糊涂,连门也不关。”白春和摇了摇头,走进李念君的房间。
李念君的房间摆设其为简单,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张床。一进门就一览无余。
白春和一走进屋就没看到那个丫头的人影。待他走得更近些,才发现那个小丫头居然在床上睡午觉。
呵~你还真是会偷闲啊~
是什么事情让她这么高兴,居然在睡觉的时候还在笑。李念君嘴角挂着的笑容让白春和感到在这个春末夏初的时节,依然还是春意融融。
她睡得很沉,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一双带笑的眼睛正看着她。
窗外一株海棠花开得正好,迎风摇曳,落英缤纷。粉色的花瓣恰似她的芙蓉面,人面海棠相映红。
顿时,他的四肢百骸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种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生生叫他移不开眼。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一枕好梦。
明明她就在自己的眼前,明明他和她相处才刚过一月。
但,此刻,此地,他却觉得自己像是刚刚从迷雾中走出来一般。在一片茫茫中寻到了她。
因着这相遇,让他觉得好似早已走过了千山万水,在筋疲力尽后,终得的柳暗花明。
白春和,兀自伫立在李念君的床前良久。
眼看她一弯笑颜,他亦无声而笑。
耳听她浅浅呼吸,他小心缄默,不忍轻扰。
得伴良辰美景,不觉醉在此间。
刹那间,尽似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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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第四章
李念卿并没有在白帮多留,毕竟刚回国,有好些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和念君匆匆见了一面,聊了一些就回李公馆了。
但他临走时交代的话,却让李念君心里甚是介怀。
“小妹,现在我回来了。等过几天我安排好了,你就搬回来住吧。”
搬回去啊……算来她在白帮住了也有一月有余,如果不是李念卿的回来,她几乎忘记了原来自己还有一个“李公馆”的家。
要离开了,她看着院子里两株还没开花的桂树……那是她刚来梧竹幽园时,白春和特意让人为她种下的。
她对白春和抱怨过,这个梧竹幽园里四周都是竹子,一到晚上,或是刮风下雨的时候,看着总叫人心里慎得慌。
他说:“那李小姐喜欢什么花草,景明这就叫人搬来。”
于是,在那一片竹园里,就种上了两株桂树。
桂花树,她的生日就在桂花树的花期。她对那“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的桂花总是格外偏爱。
他说:“等到它们开花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里为你庆生。”
现在,恐怕等不到开花的季节了……
在去报馆上班的一路上,李念君都是走走停停。这几日上班她都拒绝了白春和的派车。一个人走着去报馆。这几日不管做什么,她都用极慢的速度。吃饭时,吃吃停停;走路时,走走停停。她心底里希望离别的时间可以和她的动作一样慢下来……那样她就可以多留一会儿。
带着郁郁的心情,又要开始一天的工作。李念君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
如果可以继续留在白帮,她愿意天天挨总编的骂,或者是和“王大炮”去跑新闻。
什么叫天随人愿?在早上诶过总编的一顿狂风暴雨后,李念君这朵坚韧的小花朵此刻正和“王大炮”王大摄影师一起采访鑫鑫百货公司的开业典礼。
“念君!”
李念君听到有人喊自己,不自觉的回头,呀~居然是苏宝艳!
“好你个李念君!你来吴浦怎么不来找我?”苏宝艳劈头就是兴师问罪。
“我……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念君,我都知道。你爸爸……”看着念君为难的样子,苏宝艳一想到前段日子的报纸头条,不忍再说下去。
在林阳念书的时候,李念君和苏宝艳不仅仅是同班同学,更是好姐妹。苏宝艳家里是吴浦当地有名的富商巨贾,从小锦衣玉食,性子虽然骄纵,但为人也颇为豪爽。班级里募捐活动总是她带头。李念君曾和她一起在学校里发起过“女学运动”。
“李念君!你还在那边瞎捣鼓什么,还不快回报馆,那里还等着发我们的稿子呢!”王大炮又开始开炮了。
李念君不得和苏宝艳叙旧,只告诉了她自己现在住在白帮,就匆匆回了报馆。
自从那次在鑫鑫百货和李念君见面后,苏宝艳几乎天天到白帮报到邀李念君不是喝茶,就是去逛街。
五天后,李念卿再度登门白帮。念君正好和苏宝艳出门了,白春和就和他在书房聊了开来。只是,不到半刻光景,李念卿就黑着脸走了。
“阿飞”
“九爷,有什么事?”
“去叫福来堂的厨子过来,今晚做几道拿手菜。”
今晚的白春和心情出奇的好,平日里李念君见他喝酒,也就是两杯,点到为止,从不贪杯。可今晚,那小小的白瓷酒瓶里,都添过三回了。他时不时含笑举杯,无比惬意,一杯复一杯享受着杯中物。
“当心别喝高了”李念君终究忍不住劝了起来。
“不会,要醉早醉了!”白春和说完又干了一杯,“今天下午,你哥哥来过。”
李念君顿时紧张起来。
白春和安抚的冲她笑了笑:“念卿兄在海外久居,此地总是不会久留。到时候,念君你可是要随兄长一起去国外?”
“我不去国外。”李念君想也不想的说。
“那你以后怎么办?”白春和蹙眉凝神,像是为她今后的出路担心不已,“念君对今后可有打算?”
李念君摇了摇头。
“女孩子总该有所归依。”
念君扳着手指数起她的朋友亲戚,问:“要怎样才算得上是‘归依’?”
“目前的话,苏宝艳那里到是个好去处。”
“宝艳家中的几位姨母甚是厉害,我要是去了,那还不被她们吃了!”
“那和你哥哥一同去海外如何?”
念君仍是摇头不愿。
白春和叹了一口气,:“要不然,你看我这里如何?”
这一问,水到渠成。
李念君的心重重的跳了跳,重新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这位与自己脾性颇为相投的兄长良友。
“嗯~白大叔你这里自然要比别处好。”她冲他莞尔一笑,一副鬼精灵样儿。
“好你个坏丫头!可不准把我叫老了。”白春和笑着嗔怒。
一切又都和以前一样了。
“李念君,你老实交代,你怎么会住在白帮的?”苏宝艳拿着手中切牛肉的西餐刀,作威胁装。
“哦,大小姐,拜托你讲话轻点,这里是餐厅。”李念君看看四周,还好她们没有引起被人的注意。
“餐厅怎么了?餐厅就不能说话了?少转移话题,快说!”
“前阵子爸爸过世,我没地方可去,是他收留了我。”
“那现在呢?你哥不是回来了吗?”
“呃……那个,住那里不安全。”
“不安全?少来了,谁信啊~”苏宝艳见念君收起刀叉,一副起身走人的架势,立刻转移话题,“好了,好了,李大小姐,我不说了还不成嘛~对了,等会儿一起去九重天跳舞怎么样?”
见李念君要拒绝,苏宝艳立刻劝道:“九重天顶楼的夜总会可算得上吴浦上流社会头面人物的小聚会,你这个李大记者也该去见识见识。”
终究是经不住劝,最后念君跟着苏宝艳去了九重天。
推杯换盏,莺声燕语。奢华的大厅,金碧辉煌。
来到这里,你才会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么一处逍遥窝,欢乐地。
霓虹闪烁,乐声悠扬,直叫人心醉神迷。
苏宝艳约了一班相熟的朋友来跳舞。大家一番介绍后,同来的几位男士就像女士邀舞。
“念君,去跳舞吧,这里的地板可是‘弹簧地板’,特舒服。”苏宝艳拉着李念君进了舞池。
一曲未完,李念君就逃了。她不喜欢和不相熟的男士跳舞。即使对方彬彬有礼,她也总觉得别扭。
这里不适合她。她不该来这里的。李念君坐在沙发上,看着舞池里相携旋转的一对对男女。
“看什么呢?”苏宝艳连跳三曲,发现李念君躲在沙发上,就来找她,“哦,我倒是什么叫你看的出神,连舞都不跳,原来是看他啊~”
“胡说什么呢!”
“我哪有胡说,你不就在看那边的那个男人吗?”苏宝艳指着舞池边休息座中央的几人。
李念君顺着看过去,中间那个穿白色西服的男人好不面熟,似是在哪儿见过。
“走,我们过去”苏宝艳拉起李念君,朝中间的沙发走去。
念君没来得及阻止,就被拖到了那个男人面前。
“嗨,好巧啊!”宝艳居然主动和那个男人打招呼。
一袭白西装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突出,他站起身,露出标准的公式化微笑,“真是很巧,在这里见到苏小姐。”
宝艳和他居然是认识的。
“这位是……?”
“哦,我来介绍,念君,这位就是大名鼎鼎,人称‘江北少帅’的易之南,易将军。”
“苏小姐过誉,‘大名鼎鼎’四个字易某怎么也不及苏小姐的芳名大振。”
易之南!
念君想起来了,那天在戏院她曾远远的看过他一眼。
“易少,这位可是我们林阳女大的才女李念君是也~”
“原来是望公的掌上明珠,李小姐,易某早就耳闻大名,就是无缘一见。”说完,他伸出手要和念君行西式的见面握手礼。
念君伸手也问候道:“易先生,你好。”
“易少帅可别刚认识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哦!”原本坐在旁边,身穿黑色褂衫的中年男子说道。
他是黄作仁,就是王大炮说过的“黑面煞神”。
李念君迅速在脑海里理出些条理,今晚易之南和黄作仁一起出现在这里,怕是黄作仁为小香玉的事情来和易之南服软赔礼的。
“什么‘旧人’,黄老板这不是诚心笑话我嘛~”坐在易之南右侧的一名女子站了起来。
“哦,对!对!玉老板天生丽质,怎么会是旧人,黄某失言,自罚一杯。”说完,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玉小姐,不知易某是否有幸邀你共舞一曲?”易之南向玉笙妍伸出手。
“诶~易少,恐怕你还真请不动玉老板大驾。”没等玉笙妍开口,黄作仁就代她拒绝了易之南的邀舞。
“哦?那不知谁有这份薄面能和玉小姐共舞一曲?”
“这吴浦,怕是只有白老九有这个面子。”黄作仁又喝了几杯,哈哈大笑。
刚想告辞离去的李念君顿时愣住了。
白老九……九爷
这边的玉笙妍拿起酒杯,对易之南敬道:“不好意思,易少,笙妍从不陪外人跳舞。这杯酒就当笙妍赔罪了。”
“玉小姐说笑了。”易之南也回敬一杯,“易某自当不敢强人所难。”
————————————————————————————————————
李念君又一次不敲门直接闯进了白春和的书房。
“怎么了,又有什么大新闻了,李大记者?”白春和从书堆里抬起头来。
“没事,今天休假没事干,来白大叔你这里逛逛。您难不成还要赶我?”每次白春和叫她“李大记者”时,李念君总是会称他为“大叔”来回应。
对她偶尔的小孩心思他总不免付之一笑。
“嗯?今天怎么换成这鞋了?”白春和看着念君脚上的绣花鞋问道,“你那双新买的高跟鞋呢?”
“那个……那个鞋子走起来声音太闹了,我怕吵到你……”念君吞吞吐吐。
“不会。”他顿了一下,半晌不出声只是盯着她看, “那样很好……听着心里踏实。”
是的,每次当那踢踢踏踏有节奏的脚步声在他的倚玉轩响起时,他都觉得那是带着不可思议魔力的妙音,让他心安,让他时刻感到她的存在。
“你在看什么书?”李念君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书。
元杂剧选?书页正好翻到《牡丹亭》一处。
这倒叫李念君吃了一惊,“你居然也会喜欢看这类书!”
白春和颇有几分窘迫,“怎么,你看得你的那些鸳鸯蝴蝶,我就看不得《牡丹亭》?”
“那倒不是”念君讪讪地放下书,“只是……《牡丹亭》要用听的才好,光看个剧本有什么意思。”
“你这丫头,是想让我带你去听戏吧。”
“是又怎样?”她故意耍小孩子脾气想刁难刁难他。
“那还等什么,走吧。”白春和不以为忤,拉着她就出了书房。
“九爷,您要出门?”守在门外的阿飞问道。
“不用备车了,阿飞。”叫住正要走的阿飞,白春和说道,“我和念君出去一下,叫厨房不用准备我们俩个的晚饭了。”
牵着李念君的手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才发现阿飞还跟在他们俩人身后,“阿飞,放你一天假,今天念君的安全由我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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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第五章
如此心血来潮的白春和,李念君竟是第一次见到。
“怎么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他像是被她传染了一样,一下子成了个贪玩的孩子。
“白大叔你怎么也这般的说风就是雨~”一点也不沉稳。
“我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想去听个戏,还要有什么讲头。”他的眼瞪着,像是很不满,但他的嘴角却是微微弯着。“还有,不准叫我‘大叔’,丫头。”
在人潮涌动,热闹非凡的大街上,白春和一路牵着李念君的手来到九重天。
选了大厅里的一张桌子落坐。
看到旁边一桌上摆满的小吃,李念君也嘴馋起来。叫来跑堂的点单。“给我来一碟核桃酥,还有芝麻糕。”
“好嘞~一碟核桃酥,芝麻糕~”跑堂的声音洪亮得传遍整个大厅。
周围喧闹的声音丝毫不影响台上的表演,听戏听的正是这份热闹!
“原来你喜欢吃芝麻糕,难怪头发长的这么好!”白春和对念君的一头乌黑亮丽直达腰际的青丝赞叹道。
“那是~”念君沾沾自喜:“这头发可是从我念书时就开始留了!”
“以前,每次洗好头,都是爸爸帮我擦干的……”一提起李建文,念君不禁伤感起来,“他最喜欢摸我的头发,因为妈妈也是长发……”
白春和伸手抚上她的头顶,顺着发丝蜿蜒而下,柔顺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这样好的头发是该好好打理才是!”
“唔~芝麻糕好好吃,你也尝尝。”念君不想让自己突来的情绪影响到他,拿起一块芝麻糕递到白春和眼前。
九重天的小吃本不出彩,但这芝麻糕真的很香。就像他小时候第一次跟义父白清越来看戏时吃的一样,香甜可口直入人心。
这天的戏台上,至始至终都没有演《牡丹亭》。但丝毫没有影响两人的好心情。他们就像偷溜出家门玩耍的孩童,满心满意的欢喜自在。
不论台上唱的是凄厉哀婉,还是壮志豪情在李念君听来都成了丝丝入扣,婉转缠绵。
直到月上中天,两人才依依不舍的携手离开九重天。这一路月华如练,树影婆娑。白春和牵着李念君的手,两人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都不忍开口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念君仰头念了《牡丹亭》里的一句话,“真的有这样的爱情吗?”
她没有看他,像是在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
“有!”他手上用力,紧握了她的手一下。
她的眼中神采奕奕,“真的?”
“你不信我?”
“信!”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树荫下虽然他的表情看不真切,但他手心的温度正通过紧握的手实实在在的传递给她。让她从心底生出一股安心与甜蜜。
“九爷,您怎么才来,玉小姐等您好久了。”刚一进白帮的门,管事老赵就赶过来催人。
“在哪?”白春和淡淡的问,脚下步子跟着快了不少。
“书房。”
他突然停下来,一只手依然牵着她:“念君,书房还有些事,你先回房休息吧。”说完他拍了拍她的手,转身而走。
念君默不作声,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他急急离去的背影。
孤单的感觉像树影一样笼罩心头,庭院里凉风乍起吹冷了一汪池水也吹冷了她一颗热切的心。
原来热情如火的夏季还没来得及绽放,秋天就悄无声息的来到,已经是九月初秋了啊!
——————————————————————————————————————————
白帮的伙食很好,特别是早餐总是那么丰盛。
水晶虾饺,芝麻糕,核桃酥……都不能让李念君提起食欲。
她低着头,喝着粥。偷偷看对面那一抹明艳照人。
来得还真早啊!
一宿没睡好的李念君刚踏进大厅门口,就看到一名女子和白春和两人坐在了餐桌旁。她座在他的旁白,两人笑语颜颜,好不快活。
她听到他温和带笑的声音说:“念君,这位是玉笙妍,玉小姐。”
她乖巧的问候,“玉小姐,你好!”
“李小姐,你好!”娇莺恰啼也不如这般婉转嘀哩,玉笙妍转头对白春和说道,“几天前在舞厅就见过李小姐了。”
“哦?”白春和转而看着李念君,“我倒忘了,九重天舞厅玉老板的头面。”
“九哥又拿我开完笑。”玉笙妍一双明媚的大眼望着白春和。万种风情尽在她一眼。
念君施然落座,反射性的挺了挺胸,把头抬得高高的。
心里希望自己尽可能的展现美丽。如孔雀见到美丽的事物天性使然的争奇斗艳一番。
对面的这个人美艳出众,气质高雅,是公认的大美人,是万千男人心中的女神……女性的自傲不允许念君怯场。
她从心底里不想输给玉笙妍,她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所以她理直气壮,努力地落落大方。好似自己是这里的女主人一般。
然而她却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自己这样和另一个女人比较。
她和她比的不是才学,不是气韵,她在和她比谁更有女人的资本。她可悲的落到了这样的境地。
她懊恼自己像个傻瓜,可又克制不住从心里冒出那份骄傲:“玉老板昨天很晚才走的吧,今天来得又这么早,怕是事情棘手,真是辛苦你了。”
“呵呵~这倒是要谢谢九哥。昨天留的晚了,就在这安歇了。”
原来……昨晚他留她了。
“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是我们去看戏,玉老板也不用等到那么晚。”念君口中带酸,“诶~为了几个风尘戏子差点耽误了玉老板的大事。”
一听到“风尘”两字,玉笙妍脸色就变了。
白春和也抬起头诧异地看了一眼李念君。他目光依旧柔和但念君却觉得那一眼犀利无比。
她知道自己的话踩到了玉笙妍的痛脚。她承认,她是故意的。
现在,在白春和的目光下,她后悔了。那刻薄的话语刚出口时,让她一吐心底的不快;但现在,她却后悔了。
“笙妍自知是鄙薄之身,没有什么脸面可言,但是李小姐如此这般,往人伤上撒盐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玉笙妍不卑不亢直视念君后又转向白春和说道,“九哥,这里想来已经不是笙妍该涉足之地了,笙妍告辞。”
白春和并未出声,一旁的管事老赵已经引着玉笙妍出得门来。
念君见白春和还是不发一语,脸色也看不出喜怒。心里顿时慌乱:他定是恼我了。
“白春和……”小声的唤道,战战兢兢。
“她是个好女人。” 白春和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像以往一样眼神灼灼的看着念君,而是看着玉笙妍离开的门口。
他越是平淡的语气,越是这般云淡风清,在此刻这样的情况下却叫念君更加慌乱。
“我……我不是……我只是……”念君急着辩驳,语无伦次。
“我知道。你先吃吧,吃完后叫司机送你去报馆。”白春和冷冷说完,转身也出了门。
只留下李念君一人呆呆的坐在大厅里,面对一桌的早餐小点。
这算不算不欢而散?
幸好苏宝艳不久也到了白帮,邀她一起去逛街,她今天真的特别不想呆在白帮,也没什么心情去报馆上班。
“念君,你怎么看起没什么精神?”苏宝艳一边试着新式的洋装照着穿衣镜,一边问站在旁边,一脸兴趣缺缺的李念君。
“没事,没睡好。”这句是地地道道的大实话,昨晚她真的没睡好。
“你还骗的了我?”苏宝艳回头对洋装店的小姐说道,“就这两件吧,回头送到苏公馆去。”
“走,听说新开了一家西餐厅,我们去试试。”不等念君回答,苏宝艳就拉着她走人。
“宝艳,你说,一个女人等一个男人回家等到很晚,然后那个男人留她过夜,是什么意思?”李念君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
“过夜啊……念君,男人留女人过夜,除了共赴巫山还能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们说不定不住一个房间,他们或许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商量……所以才让她……”
“念君……你这么着急是要帮他辩解什么吗?”苏宝艳喝了一口咖啡,“我不管你说的那个人是谁,我只告诉你一句话:
念君,一个男人,到了白春和这样的年纪,就算没有结婚娶妻,也没有女朋友,并不代表他没有女人。”
苏宝艳说完,看着低头拿汤匙搅拌咖啡的李念君,“这是事实。”
“宝艳,你说的事实,真是残酷。”念君低低的应了一句,抬头对她笑了笑,“宝艳,我今天实在没什么心情逛街,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李念君没有回白帮,而是到了九重天的顶楼舞厅。
“对不起,小姐,现在还没到营业时间,请您晚上再来吧。”舞厅的门童极为礼貌。
“我不是来跳舞的。我……我是来找你们老板的。”
“我们老板现在……”
“玉笙妍,玉小姐,麻烦你去找她,就说,就说白帮有重要的事找她。”
不久念君就被带到了舞厅的后台。
“真想不到,是李小姐‘大驾光临’啊!”玉笙妍虽没有一脸怒容的把她扫地出门,但嘴上却不饶人,“李小姐也不怕我这的风尘污了您眼?”
“我……”李念君几时受过谁的气,但此刻她只能放低姿态,“玉小姐,之前是我失言,让你不快。”
念君直视着她的眼睛真诚的道歉,“我特意来道歉的!”
“道歉?”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玉笙妍顿时笑得前俯后仰。
李念君一看她这样,又紧张的接连道歉:“是真的,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话,害你不高兴。真的对不起!”
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紧紧张张的样子,玉笙妍止住了笑声:“李小姐,你的道歉我收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你,你还在生我气吗?”
“没有,我不生气了。”玉笙妍温和的说道,“李小姐,你是第一个跟我这个风尘里打滚的舞女道歉的人。”
李念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是看着她。
沉默良久后:“玉小姐,我以后可以来这里跳舞吗?”
“当然,欢迎之至!”玉笙妍终于笑了。她原谅了她。
“她已经走了,你还不出来?”
李念君刚一迈出九重天的门口,玉笙妍转身对着房间里的槅门说道。
白春和从雕花槅门后走出来,“谢谢你,笙妍。”
“你跟我道的哪门子谢?”玉笙妍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那个丫头,到底是个孩子。”
“好了,好了,我玉笙妍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的。这下你放心了吧?”
“不止这个,还有……”他对她歉意地笑了笑,“笙妍,我发现,我白春和真的欠你良多。怕是……怕是真的还不清了。”
“那感情好啊!上次你说欠我,送了这个舞厅给我,现在你又要送什么?”
“只要你说,我一定帮你办到”
“我要的,怕是你给不了。”
“笙妍,你……”
“九哥,这么多年的交情,别再说什么欠不欠的。有了这个舞厅我玉笙妍怕是下辈子都不愁吃穿了。而且有你白九爷一句话,道上的朋友也都很给面子,你不用担心。”她对他嫣然一笑,“你耽搁很久了,快去找那个丫头吧。”
“笙妍,我还是那句话,天大的事,我白春和都帮你担。”
“谢谢……”
她又一次一个人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知道这次他真的是离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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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第六章 “都出来一整天了,还舍不得回去?”
念君感到肩膀一沉,身上一暖。一件白色长衫当头罩了下来,眼底是一双黑色的皮鞋。
“你还要我回去?”
白春和叹了一口气:“走吧,我们回家。”
他从公园的长椅上拉起她。
“我……我以为你……你不会来找我了”。她不敢抬头看他。
“怎会?”白春和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你就那样走了,我以为,你一定恼我了。我……你……你一定不想再看到我了。”
“没有。”
念君仰起小脸,她要看看他的眼,他是不是真的不怪她了?
红红的眼眶赫然的闯入了白春和的视线。
他害她哭了。
“我那样说是因为……因为……”她哽咽地语不成调。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已经跟她道过谦了,如果还不够,斟茶认错,我也去的。”她还是一副低头认错的样子。
“嘘~别说了。”他轻轻地拥住她,“让你去斟茶认错,谁舍得?”
“那你……”
“回家吧,今天特意叫了福来堂的厨子,炖了你爱吃的鱼汤。”
|乳白色的鱼汤上浮着几点金黄,鲜中带香。
“这个是桂花?”念君一看刚上桌的鱼汤就问。
“是的,小姐,正是桂花!”福来堂的大厨陈师傅在一旁解释。
“现在已经开花了吗?为什么我门前的两株还没动静?”
“还早着呢!等到了农历八月就差不多了。”白春和说道。
这时花厅里闯进了一个人。初秋的天气,居然让他身上的黑衣全汗湿了黏在身上。
此人还没走到白春和面前,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直扑入念君的鼻子。很熟悉的味道,逃离林阳的时候她闻过;父亲中枪时,她又闻过。
等他走到白春和身旁,看到他殷红的手背,念君才恍然,原来那不是汗,而是血。
眼前的人,竟是个血人!
“九哥……不好了,西面的……”
“阿荣,还没用餐吧?先去换件衣服,吃了饭再说。”
赵荣不敢再言,很快换好白色的短褂,一身标准的白帮“帮服”回到了花厅。
这个突然闯入的,正是白帮斩马堂的堂主——赵荣。
“你的伤……”念君想到他刚刚浴血的样子,不禁担心。
“小姐不必担心,那些狗还咬不了我。”
不是他的血,那就是……
他没有回避她的意思,泰然的和赵荣谈论着“西面的事情”。
“阿荣,看来这次我要去一趟了。”
“嗯……”赵荣斟酌了很久,“九哥,西面的铁矿一直没问题,这次可能只是意外。”
“哪有那么多意外?”
“之前有人放出风声说,苏振飞想把西山铁矿的开采权转卖,就是还没找到下家。”
“苏家的银行前几天还被挤兑过一次。九哥,你说苏老头会不会……?”
“他能有这个胆?”白春和嗤笑。
“你们说的苏振飞该不会就是宝艳的爸爸吧?”念君Сhā嘴问。
“正是。”
他看出她的疑惑和不安:“放心,生意上的事情只要按合同上的办,我不会动他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误解她了,“今天我还和宝艳逛街来着,她买了很多东西,心情也很好,看不出家里有事啊?”
“或许她家里怕她担心,所以没告诉她吧。”他为她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她装傻,他居然真当她是小孩子了。李念君的脸色冷下来,假天真装不下去了。
白春和还是去了西山。
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打算出发,但心里还是惦记着念君,好不容易等到她起床,他站在她的门口,“我要去趟西山,是铁矿的事。你好好呆在家里,别乱跑。要什么就问老赵,要出门,就叫阿飞。”
他啰啰嗦嗦交代了很多,好似他一不在,她就会受委屈一般。
“你快走吧。”阿荣都来催过两回了。
“丫头,一定让阿飞……”
“好了,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小姐,你可不能没良心。这话可一定叫九哥说完喽。天还没亮他老人家就巴巴的等在你门口了。”阿荣一旁帮衬,说完还对白春和狗腿的痴痴笑。
念君脸一红,软软的说:“你怎么不去和玉小姐辞行?”
白春和挑了挑眉,笑而不答。迈着愉悦的步子径直和赵荣走了。
李念君昨日无故旷工,主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好不容易吐血赶完了五篇通讯,结果他老人家还是开骂了。
“叮铃铃,叮铃铃”总编室的电话急时响了起来,王显狠狠瞪了念君,拿起电话,恶声恶气:“什么事情?”
他的脸色渐渐转黑,没说几句就挂断了。
“你,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码头那里正在搞工运,你和王一鸣去一趟。”
“王先生,请你做副驾驶的位子。”念君刚坐到车上,阿飞比王大炮快一步挤进车子,跟念君坐在后座。
等三人感到码头的时候,几个打着赤膊,光着脚的搬运工站在人群的最前头,他们身前是一堆堆的货物,身后则是群情激愤的人潮。
“今天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别怪我们哥几个烧货。”其中一个打头对码头的工头嚷嚷。
“对,李大妈就李立一个儿子,现在你们把他打死了,总得有个说法。”
又一个抢着说。
李立原是一个普通的码头搬运工,就在前几天晚上他和几个哥们帮忙卸了一船“私货”——二十八箱‘小黄鱼’。在搬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一个箱子,一整箱黄金就这样喂了河。几个机灵的当时就跳河去捞,结果还是少了几根金条。货主一怒上去就是几个巴掌,把李立扇晕在地。几个打手也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等工头跑去劝时,李立口吐白沫,两眼翻白,早就断了气,蜷在地上一动不动。
本来这事要是搬运的管事给些钱就了事。偏偏搬运公司表示这是李立和货主之间的事跟他们无关不愿出钱。而这批货恰恰是黄作仁的,谁干在老虎嘴边撸虎须。推说是李立自己跳河“畏罪自杀”。
可怜李立死后留下老母孤苦伶仃,而他家也因为没钱尸身至今没有下葬。
李立的几个工友看不下去找码头管事的理论却都被打了,今天所有的码头工友和吴浦两所大学的学生都集中在这里,要帮李立讨回公道。
“混蛋,这根本就是杀人犯!”念君恨恨骂道。
“小姐,此事和黄作仁沾边,最好别管。”阿飞在一旁劝道。
此刻的李念君在学校时搞女学运动的那股劲头冒了出来,那里听得进劝,没等阿飞和王一鸣拉住,就站在一个货物木箱上,激动的扯着嗓子大喝:“你站出来!是好汉的站出来!你出来讲!凭什么要杀死李立?”
原本吵吵嚷嚷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各各盯着眼前这个激|情演说的女子。
“杀死了人,又不敢承认,还要诬蔑人,说什么“畏罪自杀”,无耻啊!无耻啊!李立究竟犯了什么罪,竟遭此毒手?他不过是一个靠自己双手,靠自己体力赚钱的苦命人。他每天辛苦工作,还要被那些工头吸血鬼压榨。那些无耻的东西,不知他们是怎么想法,他们的心理是什么状态,他们的心是怎样长的!”
“各位兄弟,今天李立死了,他死在有钱有权人的嚣张跋扈之下,我们不可以坐视不理,今天是他不幸,明天就是我们所有人的不幸!”
“我们要活路,把凶手教出来。”
“对,我们要活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在场的人都跟着喊口号,场面顿时变得混乱。码头方面负责调解的人脸都吓得煞煞白。
眼看着场面快要失去控制,一辆军车从远处开来,停在了码头边。一队士兵带着枪把码头包围起来。
“我们黄老板说了,谁要是再闹事,就请他吃枪子。”一个穿着黑色短褂,三角眼,八字眉,一副猥琐相的人指了指旁边一管管黑色泛着深冷之气的枪趾高气扬,“识相的,快混回去吧!”
“不给说法,我们就不走。”
“别以为我们怕你们,兄弟们,烧货!”
熊熊大火,瞬间一堆货物就成了灰烬。
“砰!”子弹出膛,爆裂作响。
顿时码头慌作一团。刚刚还誓不罢休的人群四散而逃。那里还管什么货不货,命不命。
李念君处在风暴的中心,当人群开始骚乱的时候,她被左推右挤,等阿飞找到她时,她已经被挤到在地,腿上和手臂上还被人踩了几脚。
——————————————————————————————————————————
一辆黑色的小汽车穿过重重的雨幕,驶进了白帮。待车刚停,一位身着青灰色长衫的男子便从车上下来。不顾身边人为他打的雨伞,急急得就往屋内走去。
“小姐呢?”
“回九爷,小姐在房里躺着,季医生也来了好一会儿了。”
“喂,我说,那个小季庸医,你轻点行不行啊!”他没进门就听到念君哀哀叫唤。
“你还知道痛!”
“白大叔~”念君一见白春和进门就用自己软软糯糯的声音高兴的唤他。
“少来这招,你看看自己,这是什么样子?”
“嘿嘿,白大叔~”她爬到床边抓着他的衣袖,谄媚道:“你衣服都湿了呢!快回去换一件吧,要是着凉了就不好了。我好的很,不用担心!”
“那这个又是什么?”指了指那条上了石膏的腿。
“意外,绝对是意外!”举起右手做发誓状。
“那个黄作仁居然有本事叫来军队!还放冷枪,太卑鄙了!”她趁机告状,心里腹诽:哼哼~黄作仁,我让你横!俺找大叔教训你!
白春和在矿上接到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一路上整件事情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你倒是长本事了!”
本来希望白春和生气,一怒之下把那个杀千刀的黄作仁收拾一顿,没曾想,白春和怒是怒了,不过不是怒黄作仁,而是怒她。
他从牙齿里挤了这么一句,转身就走了。
“喂~搞什么呀!居然还凶我,我可是病人诶~”
“是啊,病人小姐,那就乖乖休息,别再惹事了。”季然敲了敲她的石膏腿。
“小季庸医,我说,怎么连你也怎么讨厌,什么叫‘惹事’?是我惹事吗?明明是有人仗势欺人,说道惹事的是黄作仁才对!”
“念君,你怎么还是这样。以前在学校你搞什么女学运动,有你爸爸替你担着,现在呢?你是仗着白春和吗?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还这么冲动,居然还敢烧黄作仁的货,你让白春和怎么办?”
季然的话让她的气焰焉了下去。
“还有,那些一开始轰轰烈烈吵着要讨公道的人,后来怎么样了?只不过放了一声空枪,就个个逃命去了,哪个管过你?”
她低着头,不吭声。他说的句句在理。
“你到吴浦后,身体怎么样?心绞痛有没有复发过?”看她可怜样,他不忍再苛责。
她摇了摇头,不说话。
“念君,你还真是蛮本事的。我才到吴浦没几天,今天是第一天在医院上班,接待的第一个病人居然就是你~”季然很是佩服的慨叹。
“小季庸医……”
“我说过很多遍了,李大小姐,你再叫我庸医,当心我让你变个跛腿美人。”
不知是季然的医术高明,还是李念君的小强体质,没几天她就可以略微下床走动了。
不过这次白春和是真的生气了。否则他不会不和她一起吃饭。
李念君好多天都夹着尾巴做人,躺在床上翻到快烂的小说,还留在手里,都没叫人去换。
“九哥,西山的铁矿真的就这样便宜的那个黄作仁!”阿荣忍不住第一个不爽。
“我们不缺这几个钱。”白春和淡淡的说。一座铁矿轻若鸿毛。
“九哥!”
“这个可不是钱的问题,这事传到道上,那些人还以为我们怕了他黄作仁!”
“是啊,九爷,你让兄弟们以后怎么抬得起头做人,就连九哥你……你也……”其他几个堂口的堂主也不同意。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从昏暗的大厅走到门外,那里阳光明媚,金灿灿的笼在他身上,恍若神祇。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望着不远处的梧竹幽园:
“我可以被全天下的人嘲笑,也绝不可以让她哭!”
他的声音很低,但字字铿锵有力,一字一句清晰的灌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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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第七章 打了一整夜的通宵麻将,这边还好梦留睡,那边客厅的电话早就作响。
“小娟,小娟!”苏宝艳懒懒的从枕头上探起身,“这个丫头一大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真是要死了!”
满肚子的起床气,拿起电话恶声恶气:“谁啊?”
听不到两句,语气马上缓和下来:“哦,这样啊,可是……下周我恰好有事,恐怕……”
迟疑了很久,又勉强答应下来:“没关系,既然是易少相邀,那我就推了吧~”
电话是易之南的秘书打来的,请她在一周后陪同易之南出席一次招待舞会。
被闹醒后也没了睡意,想着很久没去看李念君,苏宝艳换好衣服,干脆出门找李念君,也好叫她一起去逛逛把舞会的礼服定好。
自从脚受伤到现在,一连几日,白春和都没在李念君的面前出现过。唯一在念君房里呆过的就是来送饭的严婶。阿飞虽然依旧每天守在她的门口,可每次她叫他,他都爱理不理,有时候烦了就当没听见。
苏宝艳一来终于有人可以说说话,这让冷清了很久的梧竹幽园又活了起来。
“李念君,我说你到底都在干些什么呀!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写稿子写到腿折的记者呢!”苏宝艳敲了敲她腿上的石膏。
“我再说一遍,这个是意外,意外!”
“诶~”苏宝艳长叹一口气,“看你这样我就不奢望你陪我去选礼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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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洗去一身的风尘,白春和一脚踏进房门的时候,念君正在吃晚饭。
太阳还未西沉,赤红的阳光洒进房间,铺了一床的金色。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她坐在床上,靠着枕头,一个青花小碗在她的掌上,她正一小口一小口扒着饭,安静的有些落寞。
他走近她,坐在床沿,拿起翻了几页的《纳兰词笺注》。
她把碗一放,小声的问:“你吃过饭了吗?”
“还没”他瞥了一眼她的小碗,缺了一小角,只吃了几口而已,“吃的这么少,不合口味嘛?”
她不敢看他,盯着床帘不吭声。
他探过身子,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碗,笑道:“一个人吃饭是少了些滋味。”
“我还没吃呢!这么香的饭菜,我就不客气了。”看她还是没什么反映,白春和也老实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几口就把她青花小碗里的饭菜吃了个底朝天。吃完还不忘把空碗在她面前晃了晃。
“那个……白春和,我是不是闯祸了?”
“怎么这么问?”他放下碗,正色道。
“如果不是,为什么大家都不理我了,就连阿飞也……”
他凑上去,抬起她的脸,摸了摸她的发顶:“傻丫头,就你这样还能惹出什么祸来!”
“真的?”
他哈哈大笑:“这几天帮里正好有事,连我都忙的脚不着地,他们哪还有空偷闲。”
念君突然一把抢过碗,这回轮到她在他面前晃了晃空空如也的碗,假装赌气道:“你把我的饭都吃完了,叫我怎么办?”
“不就一碗饭,这么小气啊!好吧,赔给你!”
“你拿什么赔我?”
他笑嘻嘻的看着她:“快换衣服,今天白大叔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白春和小心的慢慢搀着李念君走在回廊里。
他走到她的前面,蹲下身子:“上来。”
“什么?”
“快上来,就你那个乌龟爬要爬到什么时候。”
“不用了,再几步就到门口,上了车就好了。”
背对着她的那个声音低低的说道:“今天……不坐车”
他背着她慢慢的走,一朵羞答答的玫瑰悄悄绽开在她的脸颊上。
伏在他宽阔的背上,凑上他的耳根,轻悠悠的说:“呐,老乌龟要背小乌龟去哪里呀~”
一缕长发贴上他的脸庞,逗得他痒痒的,连耳根也发烫起来。定了定心神,他稳健的迈着步子,温和的笑意爬上嘴角,暗暗叹道,真是只爱计较的“小乌龟”!
走到门口的时候,管事老赵递上一把伞:“九爷,就要变天了,还要出门?”
两人抬头看了看天色,金色的夕阳已经淹没在滚滚乌云中,眼看一场瓢泼大雨就要降下。
“不远的。”他转头对背上的念君说道:“小乌龟,拿好伞,我们出发喽!”
沿着马路一直走。一路上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流。快要下大雨的天,还有那个傻瓜会赶着这个时候出门。
走过了车水马龙的街道,一连拐了几道弯,走了两条小巷子,他背着她越走越偏僻。
“喂,我说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啊?都走了这么久了,还没到!”念君抱怨道,“你不会是想偷偷把我买掉吧~”
“不远了。”转了个弯,顺着小巷子继续往前走,颠了颠背上的她:“嗯,这么可爱的小姐,而且份量也不错,一定可以买个好价钱。”
“你敢!”念君说着就把手贴上他的耳朵作势要拧他。
“哇~这般野蛮!恐怕没人敢要喽!”他遗憾的叹了口气,“这下要做亏本生意了!”
“坏人!”她狠狠的一掌拍上了白春和的肩膀。
这一掌到底是打的狠了些,竟让他的身子猛地一震,停了下来。
“快别乱动,乖乖的,就要到了。”
“哦”她怕真的打疼了他,听话的不再闹他。
八条长凳,两张小木桌,一个简陋的路边小摊。
白春和放下她,扶她坐在一张桌子前,对老板娘喊道:“大婶,麻烦来两碗馄饨面。”
“好嘞!您稍等。”老板娘热情的倒上两碗茶水招呼着。
“对了,一碗加鳝丝。”他递给她一杯茶,转身又对老板娘叮嘱。
“原来这里就是你说的‘好吃的’呀~”念君四顾周围,这里真的很简陋,“白大叔你也太没诚意了。”
“这里的馄饨面可好吃了,连福来堂的大厨都做不来的味道”他呷了一口茶水,得意的说。
“什么味道?”
“妈妈的味道。”
“李大妈,这都要下雨了,还没收摊啊!”一个穿着短褂的大汉在隔壁桌落座,“给我来一碗馄饨面。干了一天了还没吃上一口呢!”
“好嘞,很快就好!”
不多时一海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面摆上了桌,上面还有堆得像小山似的鳝丝。
白春和从桌上的小木桶里抽出一双筷子递给念君:“尝尝味道如何。”
念君刚撩起一筷子面条,就听到那个大汉粗声说道:“李大妈,着摊子生意可还好。”
“还好,还好!”老板娘给他端上一碗后坐在一旁唠起家常。
“还好我身子骨健朗,弄这么个摊子混口饭吃,要不然……要不然”老板娘哽咽的说不下去。
“李大妈,您也别难过了,立子兄弟虽然走了,您还要好好过日子才是。”大汉拿起碗,猛吃了一大口,“对了,您这摊上还太平吧,要是哪个不长眼的赶来闹事,我们几个兄弟头一个不放过他!”
“诶,还好,还好!自从那个白帮的人来过后,那些收‘地费’的就不敢再来了”
李念君看了白春和一眼,白春和也回了她一眼。
“白帮啊,李大妈您老怎么惹上那些个煞神的呀!”大汉焦急的问。
“嘿~什么煞神!大兄弟,你可别冤枉好人啊!”老板娘皱了皱眉头,“我这摊子还是人家给钱弄的呢!”
“这话怎么说?”
“我那个没福分的儿子前些日子被打死了,眼看着我这个老婆子也过不下去,幸好老天开眼,派了贵人来相助。”老板娘想起当日的情景不由激动起来。
“刚开始可被吓死了,还以为那些个丧天良的连我老婆子也不放过,两个穿白色短衣梆的人说是白帮的,说是我家儿子给人家做过一份工,工钱还没给,现在人没了,所以就给我老婆子。还帮我弄了这么个摊子。刚开始还有人来收‘地费’,后来一次有个白帮的大兄弟坐在我这里等了半天,给了一句话那些人就不来了。”
“愣着干嘛,再不吃面都糊了!”白春和敲了敲念君的碗。
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拿过他的碗,把自己碗里的鳝丝拨到他的碗里,还舀了几个大馄饨,再把碗往他面前一推:“喏~这是奖励!”
“那小生就笑纳小姐的好意。”他笑着大口大口开吃,很快一海碗就见了底。
念君看他把一大碗吃了个精光,真是惊人的食量啊!
吃完馄饨面,他又背起她慢悠悠的走街串巷。
“白春和,你真是个好人!”她搂着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认真的声明。
“呵呵……”对她的评价,他报以一笑,“这样的事在这个世道上还很多。我只能见一个帮一个,可终归有限。”
他略微转了一下头,说:“所以,说道好人,望公才是真正的好人。”
“我爸爸?”
“如果他的新政得以推行,相信像李大婶这样的事情就会少很多。”
“我爸爸是好人。”她把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上,悠悠的说,“你也是!”
“轰隆芦”一道闪电划破暗夜天空,紧接而来雷声大作。
念君连忙撑起雨伞,霎时雨幕下一方小小的世界也被撑起。
他背着她,享受着这方小小的世界。
她伏在他的背上,仿佛只要伏在他的背上就风雨不侵。
雨愈下愈大,模糊的视线,白春和背着李念君刚转过一个小巷口,迎面来过来一辆汽车,闪了两下车前的大光灯。
白春和赶紧靠到路的一边。
对面的车子突然暗下了大光灯,像是疯了一般朝两人急冲过来。
念君只感到被人紧紧圈住,随着一连串的枪声,他和她伏倒在地一连滚了好几个圈。
汽车高速离开,消失在雨幕中……
“没事吧~丫头!”白春和急切的拍了拍她的脸。
念君抬起头,一道闪电划过映出他苍白的脸。
刚刚那是……暗杀!
“没事,我没事。”她倚着他起身,极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回答。
白春和一把抱起了她,也不管什么伞什么雨,一个劲的冲回白帮。
一路上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她伸手想帮他拂去被雨黏在额头的碎发,却发现她的手心里一片殷红。
——————————————————————————————————
一连做完两台手术,回家吃完饭,刚要洗澡的季然又被一通电话叫了出去。
在大雨天出诊可真不乐意。
“小季庸医,你一定要救救他!”念君说罢,眼睛就红了。
好不容易等到季然,李念君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
“怎么,不是你……”一心以为是为念君的脚伤赶来的季然看着眼前这个湿淋淋的泪美人安慰道,“别哭,不会有事的。”
“季医生,这边请。”管事老赵赶紧引他到房里。
“这里没有麻醉剂!”查看过白春和的伤势后,季然皱着双眉。
他的右臂上中了一枪,左肩上也有一处新的刀伤,伤口已经裂开,整条手臂像是被血染过,好不瘆人!
“那就不用了!”白春和淡淡的语气状似毫不在意。
“可是……”季医生迟疑着。
“小季庸医,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你……我……我以后不再叫你庸医了。只要你治好白春和。”
“丫头,不要为难季医生”。白春和看着湿淋淋的她,“先去换衣服,当心着凉。”
她红着眼睛看着他,定在原地就是不愿离开。
他低低的叹了口气:“乖,听话。换好衣服再来。”
最后,白春和还是坚持不用麻醉剂,就让季然用刀取弹。
念君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也不整理头发,就守在白春和身边,随侍在侧。任谁劝也不肯再离开。
“来,丫头,帮我煮一壶茶。”白春和褪下一袭白袍。
“好。”念君擦了擦眼泪,转身去取茶具。
“这次我们不用苦丁茶吧……”她试探的问着。
“好,都随你。”还是稳稳的语调宠着她。
念君低着头专心煮茶。
上火,煮汤,暖杯……一道道的工序格外细致。
她逼迫自己要专心,因为一分心,她的泪定是要落下来让白春和担心的。
愈是这样的时刻,她愈是要陪在他的身边。
她要陪他一起痛!
整个房间里,大家都屏息凝视。季然已经准备好了刀子。
“呵呵……这个是凤凰三点头”念君倒完茶抬起头,笑得格外灿烂。
白春和拿起茶杯,仔细端详:“这个是明代的青花三羊开泰杯”
“答对了!”念君笑得更欢了。
“这么好的东西,你倒是舍得。”白春和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一钩,也笑了起来。
念君灼灼的看着白春和。
——为你,什么都是舍得的!
寒光闪过,锋利的手术刀已经划开了手臂的肌理。鲜血霎时顺着刚健的臂膀流了下来。
“好茶!”白春和拿起茶杯小酌一口赞道。
那边流的是鲜红浓稠的血液。
这边碧绿清冽的茶汤缓缓从小巧的茶壶中淌到青花瓷杯里。
从那柄小刀触上白春和的手臂的一刻开始,念君的手就颤的险些拿不稳茶壶。
“韩信点兵!”卖乖似的朝白春和露了一个大笑脸,念君继续摆弄着茶具。
不知喝道了第几杯,第几道。
“镗!”的一声,黄铜色的子弹便安安静静的躺在白色的托盘里,再也不能威胁人命。
一层层的白色纱布缠在白春和的臂膀上。
念君站起身,向白春和一头冲了过去,埋进他的怀里。
“好了,好了,丫头!”白春和轻轻拍着念君的后背,哄着她。
但是念君就是不说话,也不抬头看他。两条手臂紧紧的环在白春和的腰上,怎么也不肯放下。
“丫头~没事了,别哭!”未着上衣的白春和明显感到胸前有滚烫的湿意,小丫头又哭了呢!
他依旧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口里不停的说着没事,安慰着她。
“什么……没事!”念君好不容易抬起头来,抽抽噎噎的回着话,“都……都是……我不好!害……害你……”说道白春和为自己中枪,念君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又一头埋进那个宽广的胸怀,哭得更大声了。
“没事,这点小伤对我算得了啥?”
只要能保的你安然无恙,别说一枪,再来几枪,他白春和照样挨得。
见她依然哭得“大雨磅礴”,他又拍着她的背:“丫头,这就是我十几年来干的事。”
“出来混的总归要还的。”念君突然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
“你说的对,每次都要死那么多人,有时候是敌人,有时候是兄弟”他停了下来,抬起她的脸,认真的说:“有时是自己。”
“我不管!我不管!”她任性的冲他大喊,“世上的男人都死了,只要你不死就可以了。”
只要一想到白春和有一天会像爸爸那样突然离去,她就受不了。
“真是傻丫头!”他无奈的笑了笑,“好!我答应你,我不死!可以了吧~”
他被她的眼泪迫得只能应下这不可能的承诺。
“丫头,不是有句话叫‘千年王八万年龟’,我这只‘老乌龟’可要活上一万年呢!”他轻轻刮了下她哭得通红的鼻子,抹去她满脸的泪水,“所以,你这只‘小乌龟’就不要哭了。”
“讨厌!哪有像你这样骂自己是乌龟的!”她被他惹的终于破涕为笑。
如果可以让他好好的活着,她愿意陪他一起做那万年的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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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第八章 “他妈的!要是叫老子揪到他,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徐老三把桌子拍得乓乓响。
“好了,徐三哥,我看这事八成和姓黄的托不了关系!”赵荣按住他冷静的分析。
“姓黄的!我呸!”徐老三啐了一口,瞪着眼,扯直了嗓子喊道,“我看,都是那个姓李的丫头坏事。西山的铁矿不够,现在还要赔上老九的一条命!”
“三哥!”赵荣喝住他小声说道,“这话哥几个在这里说说也就算了,千万别传到九哥耳里。”
“操!他奶奶的!老子就是要让他知道!”
“你要让我知道什么?”白春和缓缓走入仁善堂花厅,在主位大椅上落座。
徐老三刚要开口,脚上突然一麻,居然是赵荣狠劲踩了他一脚。
“九哥,兄弟们正在商量是不是姓黄的干的。”赵荣抢白道。
徐老三和赵荣在那里你瞪我,我瞪你,全然落在白春和眼里,只是隐忍不发,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吹了吹:“不是黄作仁。”
花厅里白帮的几位“重臣”个个面面相觑。
“如果是他,现在我就不会坐在这里,早躺在停尸房了。”
“警告!”坐在一旁整日铁青着脸的“赛诸葛”雷震天终于开口,“五天前东面就给林阳易家送了一船‘烟花’,北面独大。”
“易珍石那个老匹夫,让大儿子去东面买了一船货,又让小儿子来吴浦。”赵荣皱着眉,“大总统刚过世没多久,看来他们是等不及了。”
“西、北两边对立不是一天两天了。”雷震天咳嗽了几声,有气无力的说道,“不出三天,拜帖必到。”
“我还是不懂,那易之南这次偷偷摸摸来吴浦到底所为何来?”赵荣不解的问。
“帝师。联南。”雷震天扔下四个字,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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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震天口中的帝师正是当代儒商——张永泰。曾出任过两届内阁总理的他在政、学、商三界威名赫赫。淡泊名利的他现在正隐居于吴浦,不问政事,不理俗务,一心只读圣贤书。
易之南此番前来吴浦,力邀张永泰出山。希望借得张老一臂之力促成北南合作。
在三次登门拜访都被拒之门外后,易之南第四次登门,老先生终于答应将来在南北和谈中愿意出面斡旋,至于到林阳出任行辕主任一职,还是婉言辞谢。
吴浦之行至此化暗为明,易之南和他侍从三处的侍卫官等随扈从原先下榻的大饭店搬到了时任吴浦警备区总司令汪顺达新建的帅府安置。
“二少,今晚总商会办了个赈灾慈善拍卖会,不如借此先见见商会代表。”内务总长宋秉仁建议。
易之南悠然的坐在沙发上,和着留声机中的旋律轻叩扶手:“银弹?”
“呵呵……”宋秉仁笑说,“二少说的正是。刚刚已经从林阳急调了四十万。”
“知我者,秉仁也!”两人不谋而合。
素有“文胆谋士”之称的宋秉仁因其机敏过人深得易珍石重用,刚过而立之年已是北军内务总长,可谓是易家军中的嫡系亲信。此次易之南南行也是宋在易大帅面前游说建言才得以成行。
有了四十万银元的易之南,采用“银弹攻势”不怕那些见钱眼开、见利忘义之徒不会调转枪头转而支持林阳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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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戴这个。”白春和盯着镜子里忙乎半天的李念君,按下她手中的一串珍珠链子。
“那这个怎么样?”念君又挑了一条八宝璎珞。
“不用!”白春和摇了摇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那就什么都不戴了。”
他不喜欢她身上戴那些金银俗物,因为没有哪件能比得上他眼中的那份天然纯真之美。人就是如此,只要合心意,千看万看都是美丽。
“这样会不会太……”坐在车上,念君偷望着白春和的侧脸吞吞吐吐半天,“寒掺。”
“好了,小丫头。我保证不会!”有他带着她,谁敢嫌她寒酸。
“等下听说还有冷餐会,是凡尔赛西餐厅的洋人厨子。保证是你喜欢的。”
“真的?太好了!”因为脚伤还有白春和的枪伤,好多天她都没出门,连报馆也没去。
白春和为了哄她高兴特意答应出席今晚的赈灾慈善拍卖会。
“恒江水患,死伤千余。同为袍泽,理当相助。”大会司仪义正言辞,“现在我们的拍卖会正式开始,希望在座各位慈善为怀,慷慨解囊。”
虽是拍卖会,不如说是变相的相互吹捧比阔大会更贴切。
“那么在座各位仁人义士,请把拍品放到我前面的这个花篮中”
这下李念君终于知道为什么白春和不让她戴首饰了。类似这样作秀式的拍卖会,每个到场的男士都会携带女伴,然后在征集拍品时,由女伴把随身佩戴的饰物捐出去,再由在场的男宾参与竞拍。
李念君那些少的可怜的首饰,虽不值几钱,却是李建文珍藏多年亡妻的遗物,自然不能轻易予人。
她对白春和笑了笑表示感谢,又皱起眉来:没有珠宝,让她捐什么呀!她丢脸是小,要是害白春和失了体面就不好了。随即招呼侍者拿来一张白纸,就在座位上自顾自忙开了。
“五百”
“一千”
“两千”
“三千,三千,还有更高的吗?”
“三千,苏小姐的红宝石枫叶胸针,还有哪位愿意出价?”
“四千!”易之南对远处的苏宝艳微笑致意。
一开场,苏宝艳捐出的一枚红宝石枫叶胸针就被易之南用四千银元拍下。
“苏小姐真是心慈貌美。”
“易将军还真豪爽。一掷千金啊~”
“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枚胸针嘛~”
易之南一出手就让全场一震。而接下来的拍卖按着流程顺利进行。
期间玉笙妍的白玉手镯一度成为竞价焦点。
“真是漂亮!”念君呆呆的看着那只色泽剔透晶莹,圆润光泽的白玉镯。
“确实漂亮!”白春和随即附和。
“是人,还是镯子?”念君转头认真地问他。
“自然是镯子。”白春和理所当然的回答,“怎么,喜欢?”
念君摇了摇头,颇有几分不满的努嘴道:“谁稀罕!”
玉笙妍的白玉镯最后让携女前来的苏振飞拍得。
“接下来要竞拍的是——”司仪递给拍卖师花篮里最后一件拍品,拍卖师愣了愣,“纸鹤!李念君小姐亲手折成的纸鹤一枚。”
话音刚落,念君就嘟起嘴,斜眼瞟了白春和一眼:看吧,这下让人以为我们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了!
“一百”出乎李念君意料,居然真的有人应价。
“一百三”
“一百四”
价格一直在百元间徘徊,让念君不免有些失落。虽说不报什么期望,可她们的东西最少的都拍了一千呢!
白春和看她恹恹的样子,笑着缓缓举起手中的号码牌:“一千”
话音刚落,周围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他们两人身上。
“两千”不远处传来叫价声,居然有人参与竞价!
一身黑色西服衬得易之南的脸格外的白皙俊朗,线条分明。手中的牌子慢慢放下,冲着念君这边微微点了点头。
念君一愣,直觉转头看了白春和一眼。
“五千”白春和轻轻吐出两个字
“一万”易之南也紧跟着竞价
不需台上的拍卖师卖力鼓吹,台下早就争得不可开交。
“一万五”
“两万”
“叁万”转眼白春和开出了本场最高价。
“四万”易之南毫不犹豫的紧咬不放。
易之南的高价确实让白春和大吃一惊,对坐在不远处的他点了下头,手中的竞价牌不再动作。
“四万,四万,四万!各位还有愿意出价的吗?”拍卖师巡视了一圈,目光复又对准白春和,“白九爷,如何?”
白春和笑着摇头,拍了拍念君搭在他手臂上的柔荑,转头又对上易之南,当两人的目光交汇时,不约而同会心一笑。
“四万,还有没有?四万,还有没有比四万更高的?四万!”
“啪”拍卖锤落下,“成交!”
一锤定音,李念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枚纸鹤竟被拍出了本场最高价。四万银元足以造一栋洋楼,现在居然只换了她手里的一只纸鹤,可谓“天价”。
拍卖会后的冷餐会上,易之南被无数家报社的记者团团围住,要求公开讲话。
“恒江水患,千余同胞受难,易某深感心痛,今日略疏微财,愿尽绵薄之力,一解灾民一时之苦。”易之南接过纸鹤捧在手心,“这还要感谢念君小姐一片蕙质兰心。”
“李小姐来和易将军合个影吧!”有记者提议。
李念君这才从美味的蛋糕中抬起头来。
“擦擦。”白春和递给她一块小绢,“过去吧。”
“念君小姐!”易之南把手中的纸鹤递还给她。
“易先生。”不喜欢易之南如此称呼她,李念君扯了扯嘴角,礼节性的问候。
“李小姐,请站在右边和易将军合张影。”
她双手捧着纸鹤,刻意站得离易之南隔了一步多远。摆好姿势,正要端出笑容时,突然感到手上一烫,一双厚实宽大略带薄茧的大手包住了她的小手。
念君心里一惊,待想抽手时,那双手又使力紧紧捉住她,叫她不得挣脱。前面闪光灯不停闪了起来,也让她不好发作,只能任他握了去。
脸上火辣辣的烫了起来,李念君用余光偷瞟了易之南一眼,只见到身边这双手的主人对着镜头公式化的微笑,全然不在意手上的动作。
好不容易照完相,易之南一个转身,恰好堪堪对上李念君的一双明眸。一个欣赏,一个怯懦,无意中眼神两两相对让念君的脸越发烫了起来。
第二天吴浦各大报纸的头版都被一则四万元天价纸鹤的消息占据,易之南的阔绰作风令人瞠目结舌的同时,他的内务总长宋秉仁出入吴浦警备区也不再需要报备。
易之南的“银弹攻势”,利用手中雄厚的金钱,对吴浦军政大员们收买拉拢卓有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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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第九章 “九爷!”阿飞撇了撇嘴,似有几份埋怨的叫了一声。
能不怨吗?不声不响的偷偷甩人跑掉,让他一顿好找。好不容易摸到这个犄角旮旯地,他老人家倒好,居然光着脚在湖边晒太阳!有美相伴,好不惬意!
“嗯”白春和两眼只盯着湖面上的小浮标,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懒地随意应着。
“九爷!”
“嘘~”白春和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又专心观察湖面。
算了,反正皇帝不急,他这个跑腿小弟自然也不急。
“呀,有了!”手上一震,白春和赶紧收杆。
“什么,什么?真钓上了?”李念君也在一旁兴奋的又蹦又跳。
鱼线刚收到一半,钩子上的鱼猛地一挣,“咚”的一声,在空中划下优美的曲线复又落入湖中。
眼见煮熟的鸭子飞了,白春和倒不恼,把鱼竿在草地上一放,悠然吹起风来。
李念君懊丧的大叹一口气:“诶~真可惜,都等了老半天了!”
“哼!”一旁有人鼻孔里出气,“我要是那鱼,我也不上钩。”阿飞小声嘀嘀咕咕。
“什么事这么急,竟叫我们的神枪手追到这儿来?”李念君打趣道。
阿飞递上一个大红烫金折子,白春和打开一看,是易之南的拜帖。和四天前收到的一样,在拜帖的左下方,整整齐齐的签着易汉庭三个字,笔锋硬朗,张扬中尽显霸气。
好字!白春和心中不禁一赞,脸上却绷得紧紧的。
“是雷先生让给的。”阿飞看不出他的神色,连忙把责任推给雷震天。
雷先生可是帮里数一数二的人物,阿飞刚来白帮的时候,见到雷震天蜡黄的脸色,走路一瘸一拐,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心里颇不在意。后来被老帮主安排跟在白春和身边时,白春和每次有事总让他去请雷震天过来商议。再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帮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先向雷先生下挂”。他还听帮里的老人说过,雷先生的脚原是好的,只是有一次和老帮主出门回来后就瘸了。有人说是雷震天用一条腿救过老帮主,所以才在帮里顶了一片天。
白春和听了阿飞的话,忍不住心里叹道,就知道是他!除了雷震天谁还敢将他白春和的军。
前几日易之南的拜帖送到他跟前的时候,他让老赵点了火,当着众兄弟的面烧了。摆明了态度,还特意嘱咐“此事不必告知雷先生”。
可终究逃不过,这不,拜帖上订的时间八月十五——正是今晚,他想推都推不掉了!
“九爷!”阿飞见白春和躺在草地上,闭目养神,忍不住又催他。
“好了~知道了!”
阿飞终于安静了下来,蹲在草地上,看着湖面。
可惜,等白春和终于钓上一条大鱼后,他还是忍不住吐槽:“九爷,我说您老什么时候学了李小姐,这么会乱跑!”
“阿飞,说什么呢!”李念君在一旁跳起脚来,非要和他理论个明白。
什么叫学她乱跑?她今天可是很乖的呆在报馆挤稿子,下午同事苏小姐告诉她有人外找。出门一看,一辆旧式高大的黑色脚踏车停在报馆门前,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色短褂,撩高了裤腿,黝黑皮肤的汉子不是白春和是谁。
平日里的白春和总是一袭白色长衫不离身,如此光景的白春和,她还是头一次见,好奇极了,猛盯着他看了老半天。终于白春和一张黑脸硬是被她给瞧红了。
“好了,别闹了,回吧!”白春和把鱼装好,收拾起来。
“真好,今晚可以加菜了!”念君抱着鱼篓说道。
“不行!”
不是吧,白春和你也太小气了,一条鱼诶~只是一条鱼都不舍得!
白春和见她撅起的小嘴,笑着勾起手指刮了一下,不等她瞪眼,凑在念君耳根小声说:“好不容易钓上来的,这鱼可是咱们的,哪能叫别人分了去!”
对,可不能叫别人分了去!念君也凑上他的耳朵小声说:“那好,我们偷偷吃掉它。”
湖边的一棵大树下,阿飞已经开好车门等着磨磨蹭蹭的两人上车。
白春和把念君抱在怀里的鱼篓一把塞给阿飞,带着李念君往脚踏车走去。
一路上白春和载着她,在崎岖的小石子路上上下颠簸,她紧紧得抱着他的腰,一如来时路。
高高的脚踏车后面跟着一辆慢速的汽车,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上左摇右晃得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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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到中秋分外明。易之南和白春和两人在庭院中一处假山上的小亭阁里把酒畅谈。
两人之前虽已匆匆见过两面,但今日坐定下来,才得以仔细端详对方。
眼前的年轻公子,白净的皮肤,高高的个子,谈吐也很文雅,比起他那个伍行出生的匪兵军阀老子,可谓青出于蓝。自然不是什么花花公子、纨绔子弟之流。白春和眼底难得的带了几分欣赏。
易之南对白春和的印象也极好。他不似黄作仁一般,一味凶狠霸道,十足的黑帮头子派头,明明是极普通的白衣长衫,却叫他穿的格外清丽雅致,要不是白春和眼角的几丝细纹,他都要忍不住拍手赞道:好一个清秀儒生!
几杯下来,两人相谈甚欢,颇有几分英雄惜英雄之感。
八月十五,今天可是中秋呢!李念君仰头傻看着银盘似的大月亮。今晚的月色明亮柔和只照的念君的眼眶发烫。
爸爸!还有,那几乎消失在记忆中久远的人。
“来,念君小姐,汉庭借花献佛,敬你一杯。”
李念君眯了眯眼,对上易之南的抬起的酒杯。
“对不起,易先生,我不会喝酒。”
“没事,这个是老三家的嫂子酿的桂花酒,少喝些不碍的。”白春和拿起酒壶浅浅地倒上一杯,推到李念君的面前。
不是不让我喝酒吗?念君狐疑的用眼神问着白春和。
白春和把杯子又推近了几分,带笑的眼神回应她:有我在,没事!
李念君这才执起白瓷小杯,对易之南礼貌的说:“那就多谢易先生了!”
“念君小姐客气。”
易之南仰头一口干完了酒。念君也不做作,一狠心把酒杯里喝的一滴不剩。
香甜醇厚的的滋味刺激着她的味蕾,烫得喉咙火辣辣的。别有一番痛快。
她又自己斟上一杯,冲身旁的白春和说道:“白春和,我也敬你!”
又是一杯干!
“九爷,蟹蒸好了!现在要上吗?”老赵从厨房赶来问道。
“嗯,好!”白春和笑着对易之南说,“今天的蟹是刚从南面的岛上运来的,可新鲜了!”
“托九爷的福,汉庭倒是口福不浅!”
不一会儿,七八只碗口大的螃蟹摆上了桌,个个冒着热气。
老赵拆好三只,把其他的放在一旁的小笼箱里,就退走了。
黄澄澄的蟹膏,引得念君食指大动。顾不得什么,拿起蟹壳,用筷子挑起蟹膏就吃。
秋风起,蟹脚痒。当下的螃蟹也开始出水上市。南岛上的螃蟹更是一绝。因着要招待易之南,老赵特意挑了上好的雌蟹,其膏香味鲜自不在话下。
李念君匆匆吃完了盘里的,正要往小笼箱里取,一个满满当当、红澄澄的大蟹壳就出现在眼前。
易之南堆着笑脸:“念君小姐,不必客气。”
要说之前他用四万块买了她的纸鹤是冲着白春和的面子,意在借机拉拢,但此刻如此大献殷勤真叫念君有些看不懂,猜不透。她直觉是要干脆拒绝的,但心思一转想到这宴算是白春和做得东,要是太直接,恐坏了他的事,心里几番计较,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愣坐着。
“这东西凉的很,多食恐胃寒,还是别再吃了吧。”她的身旁伸出一只手来替她推了回去。白春和拿起酒壶,又为她倒上一杯:“喝些暖暖胃。”
她小口酌着,身子渐渐热了起来。淡淡的红晕爬上如玉的嫩脸,她傻傻的继续自斟自饮,那甜甜的味道叫她爱不释手,越喝越觉得上口。
当念君转头冲白春和傻傻的笑,脸上挂着像桂花般香甜的气息,白春和才惊觉到她快醉了。
没想到这个丫头的酒量这么浅!
不过他也只是笑了笑,纵容着她的贪杯。
“九爷,赵爷电话。”如果不是事出紧急,老赵是不会来叫的。白春和匆匆放下酒杯,交待念君少喝点酒,就跟老赵回了书房。
白春和的话,念君还是很听得进的。他刚走,她手里的酒杯也放下了。
正自回味桂花酿的香甜,一股清香有钻入她的鼻尖。
这个味道可不是从酒瓶里来的,不知道易之南何时从手里变出了一小段的桂花枝,凑在她的鼻子前。
“好花堪折直须折。”他轻抚着花枝,一副无限爱怜,怜香惜玉的表情,不知为何,在念君看来此刻的易之南倒真是有几分轻佻,稳重自持全不见了踪影。
没错,她是喝了几杯,可脑袋却异常的清楚,念君的嘴角沉了下去,努力正色道:“易先生这般恐怕不是惜花之道。”
“哦?”易之南把目光从手上的花枝转到念君的脸上。
“呵呵,汉庭不过是想鲜花赠美人而已。”他从位子上站起来,绕道李念君身边,把桂枝硬塞到她手中。
仙人掌大手还趁机握了一下她的手。李念君的心里顿时生出一阵恼意。还好这次不像上次在拍卖会上那样,他只轻轻握了一下,就撤了回去。可即便只有短短的几秒,她浑身的汗毛都站了起来。他的手很厚,还带着刺,对念君来说真真是一只仙人掌。
她刻意忽略那道极力压抑着某种力量的眼神,压下心头不断涌上的惧意,装的不咸不淡,又似是十分惋惜的样子说道:“这桂树倒是委实可惜。原是天上的仙子,没想到却惹得天神王子狂热追求,不得不躲到地里,变成了一棵树。”
“那达芙妮也够无情的,阿波罗这般待她,她居然还要跑,真是不识时务。好好地仙子不当反倒要做树。”易之南喝了一杯,又用那双充满了某种力量的眸子定住她,“不过~倒是难为阿波罗痴情一番,如果是我,我也会如他一般,就算是树,也是我的树!”
白春和回席的时候,手上托着一个小盘,是桂花糕。
“刚蒸好的,快尝尝。”他捻起一块塞进念君小巧的嘴里。
多亏了这块糕,才让她的嘴里又有了些滋味,之前易之南的那番话吓得她都失了胃口。
香甜绵软,齿颊留香。真真的好吃!
虽知道白春和不喜甜食,但她还是调皮的缠着他吃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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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李念君对着窗外又圆又大的月亮失眠了,她的头一沾上枕头,白天下午,白春和的脸就映了出来。
骗谁呢?什么太阳晒得,明明是被我看的不好意思才脸红的好不好~
还有~那条鱼……
想起那条鱼,李念君来不及换衣服,穿着睡衣,蹬了拖鞋就跑进了厨房。
大大的水缸里,一条小小的鲫鱼欢快自在的游来游去,嘴巴不停一张一合吐着泡泡呼吸,真是可爱极了!
嘿!小东西,你可是白春和钓上来得呢!念君忍不住伸手在水缸里搅了搅,惹得鱼儿打着圈游得更急了。
咱们的鱼,可不能叫别人分了去!
从厨房回来时,一阵暗香袭来,那是白春和为她种上的桂花树。
一周前就有小小的,淡黄|色的花朵在绿色的枝叶中悄悄开放。之前她担心它不会开花,每天早晨给它浇水,直到有一天白春和实在看不下去,警告她再这么浇下去树都要被她给淹死了,她才罢了手。
现在都开满了呢!
那段被折下的花枝,易之南,易汉庭~
就算是树,也是我的树!真是霸道极了!
念君皱了皱眉,一阵烦闷。
诶~我说,李念君,你想什么呢?不会是那样的,少自作多情了!
念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自我安慰着。
满树的桂花香扑鼻而来,软糯的桂花糕似还留在她的唇间,一股甜蜜顺着她的血液奔流到四肢百骸,扫去那不安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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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第十章 苏宝艳得意极了。她挽着身旁这位万千瞩目的优秀男士,迈着优雅的步伐,下巴抬得高高的。今晚她可是易之南的女伴!
她始终咧着嘴晒着自己的一口白牙,加上那一对天然风骚的明眸,要是你看到了一定以为自己碰上了一只狐狸精,特别是她那身火红的洋装,真像狐狸的皮毛,她的牙齿白森森的,嗯~一只带笑的狐狸。
她惹火的站在一众莺莺燕燕间,万千光华尽在一身。
“苏小姐,你这身洋装在哪里买的呀~真是漂亮的不得了啊~”
哼,漂亮?别以为我不知道,刚刚进门时突着眼看我的人,就是你!
“宝艳,真是认不出来了,一下子小丫头变了大姑娘!”
你更狠,和沈太太嘀嘀咕咕,以为我没听到,什么麻雀变凤凰,不过是只山鸡。你才是山鸡呢!
真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土包子!苏宝艳的那口白牙还是白森森的晒着。
“哟~这不是苏小姐嘛!”又一只披着狐狸皮的狐狸扭着ρi股走了过来。比起苏宝艳,她倒是实实在在的披着狐狸皮,没见她脖子上那围着一圈的白茸茸的东西吗?少没见识了,那可是上等的白狐皮做的。不过现在还没入冬,就这么“保暖”,这位苏家的亲眷,宝艳家四姨太的姐妹,捏着嗓子说道,“这么这么晚啊,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不好意思啊,都是我不好,易少很早就来接我了,倒是选衣服选了很久,最后要不是他说这件好,这会儿指不定还在选呢!”
苏宝艳说完隔了大半个舞场,抛给远处应酬的易之南一个很有几分神色的眼神,恰好易之南也往她这边看来。这样的暗送秋波,眉眼传情叫周围一众夫人小姐都急红了眼,恨不能把苏宝艳给活活吞了。
诶~我就说不要来的!李念君躲在长长的自助餐桌旁,那些人聊得话题她统统不关心。可恶,要不是大哥硬拉我来,我才不来呢!
她用力咀嚼着一小块鸡翅膀。
要记住每个打招呼的人的名字,把他们的名字和脸对上号。
他们说话时,你要仔细听。就算不敢兴趣也要装作自己很好奇,阁下讲的很有意思的样子。
等到回家,还要煮上一碗面,因为这样的招待酒会,是填补饱肚子的!
可恶!李念君腹诽着硬拉他来的大哥李念卿。
而正被她以无比怨念的眼神射杀的某位大哥正和易二少,易之南聊的天南海北。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一个劲的大笑起来,看的远处的李念君一片茫然。
哼~白春和,到底是我李家的女儿,你真以为我没法子嘛!趁着白春和外出,李念卿又是哭又是笑,好说歹说的求了妹妹当他的舞伴。
现在,看到易之南时不时看向那个把嘴巴塞得满满的小丫头,那眼里冒出的光芒,李念卿心中好不得意:嘿!白春和,怎么样,这回让我摆了你一道吧!
“呵呵,说的好,妙哉!妙哉!”
“玉小姐,这下可等你喽!”
“是啊,是啊,要是玉小姐接不了,那……”说话的人挤了挤脸上那像极了猪头上的小眼睛,暧昧的停住了话头。
窗台边,几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正围着玉笙妍调笑。言语之间很是轻佻。其中两个还把肥厚的大掌搭在玉笙妍的肩膀上。举止轻浮可谓放浪形骸,引得众人侧目。
这种情景,一看便知是几杯黄汤下肚,就魂不附体轻薄美娇娥的戏码。今天到场的在吴浦多少都有些头面,这般不知分寸的纠缠,饶是久经风尘的玉笙妍也不免急红了脸。
玉笙妍被一众纨绔子弟围在中间,孤单势薄,简直就是一只正被群狼包围的猎物。
“玉姐姐,都找你好久了,大哥找你找的可急了!”李念君拉着玉笙妍的手就走。
“等等”一只臂膀拦在她的面前,“今天玉小姐要是接不下这对子,就不能走!”
说话的这位正是吴浦财政厅厅长的公子,杨冠英。他扫了李念君一眼,最后两只眼珠定在了她胸前的那枚珍珠胸针上,足足看了一分多钟才说道:“要走也行,除非上我们其中一人的车!”
混蛋两字到了李念君的嗓子眼,被玉笙妍轻轻一扯又硬生生吞了下去。
在吴浦,谁人不知玉笙妍的花名。她有个不成文的铁规矩:不陪客跳舞。任你是天王老子,她也照样不理。要说请得动她的,除了白帮魁首白春和绝无第二人选。就连“黑面煞神”黄作仁每次去九重天也要礼让三分。但眼前这些个“名门公子”仗着自己那“权势滔天”的老爹,就个个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玉笙妍到底比李念君多几分历练,倒不是怕这些二世祖,只是大家撕破了脸皮,到时候要白春和出面调和就未免太小题大做了。遇上这样的事情,也只能自己多担待了!
李念君自然也想到了白春和这层关系,她可不想他一不在就又给他添麻烦。这回她真恼了自己,没有金刚钻拦什么瓷器活啊!真是蠢!她朝玉笙妍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玉笙妍轻勾嘴角,回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好,那笙妍只能不自量力了。”玉笙妍直视着对方的高半头的眼睛,毫不畏惧。
“有客登堂,惊醒万里春梦。”站在杨冠英旁边的一个二世祖说完斜眼看着她。
“无人共枕,枉存一片痴心。”玉笙妍到底是玉笙妍,面上她仍维持着礼貌的微笑,但嘴上对这样的登徒子她可不买半分情面。
“六尺绫罗,三尺系腰,三尺坠。”
“一床锦被,半床遮体,半床闲。”
“风紧林密,问樵夫何处下手。”这次是杨冠英出对,不过刚说完,几个二世祖就哈哈大笑起来。
香艳的上联,让周围有几位作风正派的人士,看不过去,皱起了眉头。
“山高水深,劝渔翁及早回头。”一道清朗的声音划开人群传了过来。易之南缓步走到李念君身边,“各位,不介意易某也来玩玩吧!”
杨冠英见来人出口相助,不免有些不快,语气颇为不善:“桃李杏梅,这些花哪时开放。”
“稻麦黍稷,此杂种是何先生。”易之南的话让李念君都快要拍手称快了!骂得痛快!
易之南见她投来欣赏的眼神,抿唇一笑。
主人家也很快赶来圆场,把易之南拉到了一边。
“念君小姐,这里空气不是很好,可否陪易某去外面花园走走?”易之南伸手相邀。
“刚刚多谢你了,易先生。”
“念君小姐总是这么客气。”他随手折下一只刚刚在开放的昙花。
“昙花一现,好不容易开放一次……”
“好的东西应该让她停留的美丽的时刻,念君小姐不这样认为?”
黑漆漆的花园里没有人影,白色的花瓣触到她的纤手,李念君的脑海里一下子又浮现出了那只仙人掌大手。
“易某让念君小姐感到不自在吗?”
“不,不会!”她紧张的有些不知所措。
“小时候,我听过家里的老妈子讲过一个昙花的传说。”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念君小姐也知道?”他假装露出吃惊的神色,然后笑着说,“我都忘了,念君小姐有很多故事。”
一个黑影与李念君擦身而过,吓得她差点摔倒。小小的黑影没跑多远,“咚”的一声趴在的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不只是谁家的孩子跑到花园里来了。两人一看那个倒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鼻涕虫。
易之南蹲下身子,轻轻扶起小家伙:“是男子汉,就不能哭哦!”
他拍掉小家伙膝盖上的泥,小声的哄到。
“我,我是男子汉,我不哭!”小鼻涕虫把脸在袖子上一抹,抽噎的说着。
“好,真乖,叔叔奖你块巧克力。”他真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两块金币状的巧克力。
“妈妈说,不能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小鼻涕虫一脸“你是坏人”的说。
“叔叔不是陌生人,叔叔是客人。”李念君也蹲在地上对小家伙说道。
“那,那……”小鼻涕虫看着易之南手上的两块金币,眼馋着。
“小果儿,快来这边,别藏了,文杰被我抓到了!”不远处一个小男孩喊道。
“乖,快拿着,去和朋友们玩吧!”易之南把巧克力塞到小家伙的小手里,还摸摸了他的头。
“谢谢叔叔!”小家伙说完,一溜烟跑了。
“真是像极了业儿。”易之南站起身对着小果儿跑掉的身影喃喃自语。
“业儿?”
“哦,是我的小儿子,承业。”
“小儿子,你,你有太太了?”这回李念君真的被吓到了,连声音都拔高了。
这次易之南并没有马上接话,而是选择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