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大厅里的欢声笑语不时传来,而寂静和黑暗却笼罩着整个花园,李念君意识到自己的大惊小怪,像易之南这样的人,有太太和孩子并不奇怪。
他转过身子把手上的昙花递给她,对上她倒映着自己的眼睛,似乎看出了她的吃惊。无奈的笑了笑:“不,她不是我的太太。”
他的语气让她想到了课堂上讲课的教授在说:地球是绕着太阳转的时候,一样的平直,没有起伏,只是淡淡的陈述着真理。
他的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看不真切,或明或暗的月光勾勒出他刚毅的下巴。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来含在嘴上,但并不点燃,然后又掏出金色的打火机。花园里不大的秋风,让他点了半天,都没点燃。他把烟又执在手上。
她只听到他微微叹了口气,很无奈的说道:“她,不是我的太太。她只是易家二少的大夫人,是我母亲的儿媳。”
说完,他又重新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圈白色的烟雾,像极了月亮边的浮云。
“我可以问你三个问题吗?”李念君突然问道。
“这你可是问对人了,易将军可是学贯中西,古今通晓。”李念卿端着小半杯红酒走来。
“愿为小姐解疑。”
“是关于历史军事方面的。”李念君扎着亮亮的小眼睛,说不出的单纯赤诚。就是这样的眼神掩盖了她眼底的狡猾和得意。
“那个……武王伐纣是那个战役?”
“牧野”
“一共有多少士兵参战?”
“四万五千人”
“那……那四万五千名士兵都叫什么名字?”还是孩子般的神情。
易之南无语。
李念卿也无语。
短暂的停顿后,三人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李念君,你真是只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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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第十一章 念君起了个大早,边哼着小调边给房前的两株桂树浇水。
“小姐,大少爷来了。”
念君见严婶端了一杯茶朝书桌边走来,急忙拿过手边的一本书,把自己刚刚写的一张纸压在下面。
“严婶,今天有我的信吗?”
这几天白春和和帮里的兄弟出了一趟远门,走得很急,连招呼都没和她打。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白春和拍来的电报了。她一直在等他的第二封电报。
“嗯~,有是有,不过……”
“快拿来我看看。是白春和的吗?”
“呵呵,如果不是,那你还要不要?”严婶也开起玩笑。
谁教这李大小姐那天拿了电报后,就对她老人家交代:“好严婶,这几天麻烦你到门房上留意下我的信,只要一有我的电报或是信,就给我送来,不管多晚。”
可苦了她老人家了,这几日她都要怀疑,小姐是不是比她还要健忘,刚说过没有她的信,可小姐只要一见她,头一句总是:严婶,有我的信没?
真是白春和打来的电报!
念君笑着刚想拆开,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赶紧收好:“严婶,我知道了,你带大哥过来吧。”
“好,好!就去!”严婶两只手拉着门,“我帮小姐带好门,不过你可要快点写,大少爷就要来哦!”
念君拿开压在白纸上的书本,看着那两行黑色的毛笔字,简单的笔画,黑白分明,让她不禁红了脸。
不知道他看了会怎么想?她小心的把纸放在书桌上,故意摆了几个角度,做出随意的样子,可怎样摆都觉得不满意。
算了,就这样吧,还是先看电报!
确定严婶出去后,她小心的走到门边,像是在做贼,把身子背贴在门上,急不可耐的念起白春和的电报:今日归。
只有三个字,可她却反反复复看了又看。一会儿凑近了看,一会儿又挪远了看,那三个字仿佛要被她的一双眼给生生地从纸上剜下来。光是看还不够,她把那张薄薄的纸,贴在心口,她能听到他那低沉的声音告诉她,他今天要回来了!她把纸贴在脸上,好像自己又伏在了他宽厚的脊背上。
她的嘴角仍不住弯到耳根。
他要回来了!白春和今天就回来了!
“小妹,你在吗?”
念君连忙把那张纸藏在自己的口袋里,打开门迎李念卿。
李念卿此来让本来因为白春和的电报格外欣喜的李念君大动肝火。
他进门不久,两人就争执了起来。
“小妹,你可别犯傻。他白春和再怎么威风,能威风得过易汉廷?”
“大哥,你说什么呢!”
“小妹,别人得话你可以不听,大哥的话你总是要听得吧。易汉廷出身将门世家,读过书,留过洋。吴浦这里先不说,就他们易家军在林阳的权势,只要他易汉廷一句话,江北可要抖上三抖。况且依现在的时局,说不定……”
“够了,大哥!他易汉廷再好,我也不要!”
“小妹,我看你是中了那个白春和的毒!你也不想想,爸爸虽然走了,可我们李家不能就这么败了吧~。只要有汉廷的帮忙,我一定可以坐上吴浦的位子。”
“原来你是要拿我去作人情啊!”
“大哥!”念君重重喊了他一声,“大哥别忘了当初是谁帮我和爸爸离开林阳的!”
“那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白春和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江湖上的混混头子。连自己的爹妈都不知道……”
“大哥!不许你这样诋毁白春和。”
“白春和,白春和,你就知道你的白春和。连亲大哥也顾不得了?”
李念卿耐着性子劝道:“虽说他易汉廷也是有家室的人,可是大哥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的上了心思。你进了易家就算不是大夫人,他也会如珠如宝的疼着你。”
李念君脸色突地煞白,嘴唇微微露了紫色。右手抵着心口,靠在门口,一动不动。
李念卿瞧着这副情景,急道:“小妹,你怎么了?又犯病了,药呢?”
李念君冷冷地盯着他的脸没有动静。不说话,也没有要吃药的意思。
良久的沉默之后,念君慢慢的离开靠着的门框,眼光始终没有再在李念卿的身上停留。跨出了门槛。
“小妹,你要干什么?不要命了?”
念君回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不是我大哥。”
只是六个字却让李念卿失掉了所有了怒气。只能颓然的离开。
李念卿算不上是她的大哥。自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她一直是把李家的人当成自己的家人。尤其是李建文的父爱更是让她感动到无以复加。可是没想到今天,她一直当亲大哥般敬着爱着的李念卿居然说出那番话,让她又惊又怒。一下子控制不住情绪,心绞痛又发作了。
她心寒的呆坐在庭院里。反复想着李念卿的话,他的想法,她理解但绝不认同。
“和你大哥闹脾气也不能不吃药啊!”季然从一个小玻璃瓶里倒出一粒黑色的小药丸。
“怎么,小季庸医的话也不听了?”
她妥协了,拿起药丸含在舌根下,麝香的味道从味蕾冲到鼻子上。
苦!苦的舌头都麻了。
她含着药,皱紧了眉头。
“知道苦,就应该听话,不是说过不能生气的吗。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季然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
“水!”她顶着发麻的舌头,小声含糊的吐出一个字。
“不行!喝水会破坏药性的。忍一忍吧。”
一刻钟后,他终于慈悲为怀的给了她一杯水解苦。
“你怎么来了,医院就养你这种混吃等死的庸医?”念君一开口就毒舌。
“啧啧~小丫头不得了啊!”季然倒是不恼,“好吧,谁叫我是医生,我不入地狱谁入?你就尽管冲我撒气好了。不过先说好,可不准赶人,我可是严婶请来的!”
“哼!”她把头偏到一边不再理睬他。
“诶~这年头,做人难哦!”季然哀怨了几分钟,就离开了。
三分钟后,他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的黑色狗熊布偶又出现在李念君的面前。
“喏~我这个庸医给大小姐你送礼物来了。”
还蛮可爱的嘛~
“大小姐不会连生日礼物都气的不要了吧?”
“真不要了?那我就拿去送严婶好了。”
“严婶年纪那么大了,才不喜欢玩布偶熊呢!”她的后脑勺对着他。
“那我给科室里的护士小姐好了。”
“护士小姐喜欢的是玫瑰,才不是这么幼稚的东西呢!”
“幼稚啊?我那些幼稚的小熊不知道是哪个幼稚的小鬼给收了哦?”
“我就是幼稚,怎么样!”
念君一把抢过大黑熊布偶。
这是第五个大熊宝宝了,从季然医科毕业赚到第一份工资开始,每年生日他都会抱个熊宝宝给她,就连出国留学的三年也不曾落下。
诶~他可真是欠了了她的!就因为小时候第一次去李家玩的时候,他抢了她的熊布偶,小念君哭个不停,怎么哄都不行。后来他爸爸告诉他那个布偶是念君过世的母亲给她的。他告诉她以后自己赚钱了就买给她,没想到一买就买了五年。
“可惜……以前的四个都没了。”
“没关系,那我多送几个,嗯……让我想想,重阳,春节,只要是节日我就送。”
“这可是你说的,大丈夫一诺千金。到时候可别赖啊!”
“这下高兴了吧?不生气了?”她终于又笑了。
“还差一点点,如果你愿意牺牲一下下,我会更高兴的。”
今天白帮上上下下,只要进出过大门的,都撑大了眼睛和嘴巴。
季然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期望世界上有“止笑药”或是“眼盲药”。
“阿翔哥,那位先生头上怎么顶了个大熊娃娃啊?”出门买菜的小香问门房的看守。
“嗯~不知道啊,都站了好一会儿了呢。”
“长得倒是斯斯文文,俊俏的很。可惜啊,脑子不灵光……”小香摇着头扼腕。
—————————————————————————————————————————
“九哥,今天走不了了。”赵荣喊下了正要上车的白春和。
“不行。今天一定要回。”他扶了下头上灰色的尼帽子,弯腰做进了车厢。
“九哥,刚刚接到的消息,易泽北和西面在昭川打起来了。”
“上车,去码头。”
民和九年,易家军总帅易珍石在昭川被软禁,西北谈判破裂,易泽北率军勇救父帅。两军交战三日,易家军攻下昭川。
“对不起,路上不是很顺,回来晚了。”
白春和摘下帽子,脱去了穿在外面的黑风衣,拍了拍了里面的白色长衫,他的脸色有些灰暗,显得有些疲累,标准的风尘模样。
“怎么还没吃?” 白瓷盘里的青菜都黄焉了,一桌的冷菜,她一直在等他,这会儿都快十一点半了,他才回来。
西北两军在昭川交火,几个近些的小镇都戒严了,车子开到码头的时候,连货船都进港了,整个码头都封了起来。最后还是赵荣打电话给军备运输处,交了一笔买路费,他们一行才搭到了一艘运粮船到了东面的天顺。又从天顺转了三趟火车,这才刚刚赶回吴浦。
“等你一起。”
“都冷了,不能吃。你等一下。”白春和转身去了厨房。
“来喽!”他端着一个大汤碗,“小寿星快吃长寿面。”
热气蒸腾,熏得眼睛都红了。
“你,你怎么知道今天……”
“先吃面吧,你不饿,我都饿了。”
她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不好吃吗?”他对自己的手艺可是很有信心的。虽然是急火,但排骨的滋味因该不差,清澈的汤面上还偏着两瓣葱花。
“不,你也吃。”她把碗往他面前一推。这么晚,他一定也没吃过饭。
“好,一起。”
一个大汤碗,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共享一碗生日面。
等念君把最后一口汤喝下肚后,白春和有些歉疚:“对不起。”
她摇了摇头。
“还好赶上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我就怕错过了。还好,还好……”
“没关系,我的生日你可以忘掉的。”只要记得回来就好。
“真的没关系?我连礼物都没有。”
“谁说没有,这个就是。”她指了指大汤碗,“你煮的真好吃,比严婶的都好!”
她很高兴,本来就不大的眼睛一笑就眯成了一条小缝,弯成了一个可爱的弧度,那是脸上的彩虹。
夜晚,李念君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变成了一只小兔子,在森林里迷了路。她一个人走着走着来到了森林的尽头,那是一条并不宽的河。
在长满青草的河岸边一个黑黑的,高高的像小山一样的东西堆在那里。
突然那个东西回头了。
呀!原来黑东西是只大狗熊。她怕极了,吓得掉头就跑,可脚却不听话,黏在了草地上。
“你别怕我,好不好?”大狗熊说。
见她不说话,大狗熊有些别扭的说:“我不吃你,你陪陪我好吗?”
然后,她就和大狗熊一起坐在河边。
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月亮姑娘露出了笑脸。
她还是坐在大狗熊的身边。不敢动弹,她怕她一动,他就会生气吃掉她。
“你很冷。”大狗熊感觉到身边的小兔子在发抖。
“没,没有。”
大狗熊什么也没说,就把她搂到了怀里。
他的怀抱很暖和,柔软的绒毛让她舒服极了。慢慢的她放松下来,缩在他的胸膛前。
“啊呜~啊呜~”对面传来了可怕的叫声。
“别怕,那是狼。”
狼?她吓得又哆嗦得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没事的,他在对面,过不来。”大狗熊紧了紧手臂,安慰她。
对面的狼焦躁的原地打了几个圈,眼睛盯着大狗熊怀里的小兔子冒着瘆人的绿光,他的嘴巴一直张着,口水就沿着下巴滴到了草地上,湿了一片。
“喂,对面的兄弟。”狼和大狗熊打招呼道。
大狗熊看着小兔子,不理睬他。
“你吃不吃啊?”
“你不吃,给我啊!”
“这样抱着看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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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第十二章 李念君第一次喝苦丁茶就在白春和的书房里。
白春和刚回白帮一定有很多事务要处理。她知道他很忙,但她就是想见他。昨天晚上的那碗生日面让她很想跟他再说些什么。或者什么也不说,只要看看他,看看他那温和的笑脸,与她便是顶愉快的事情。
红木书桌上刚泡好了一壶茶。
这个……是他平日里宝贝的不得了的那只白瓷杯,那里面应该就是他喜欢的茶吧……
真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念君偷偷的拿起他的茶杯,像小时候偷尝爸爸的白酒一样,小心翼翼的添了一下杯口,再轻轻抬起杯身酌了一小口。
苦涩的滋味从味蕾蔓延到舌根,几乎麻痹了她的味觉。
天啊!这个真的是可以喝的东西吗?
白春和的品味未免太不俗了吧!
念君像是扔烫手山芋一样放掉了茶杯。
诶?这是……?
书桌上正好摆着一张大大的宣纸,上面墨迹未干。
黑色工整的楷体遒劲有力,颇得几分颜风柳骨。但是念君却顾不得欣赏,因为纸上的几个字让她尝到了比茶还要苦的滋味。真正的苦味!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这是纳兰容若的词,那个千古伤心人的痴话……但是少了最后那句。
正是那句“断肠声里忆平生”。
而旁边就是自己昨天装作不经意写下的白居易的一句诗:春深欲落谁怜惜,白侍郎来折一枝。
那是她用来暗示自己的心意的句子……
苦!原来这个就是属于他的味道啊……
念君慢慢的重新执起小小的白瓷茶杯。握在手中的这杯苦丁茶,不也就是他白春和半生漂泊的心酸凄苦……还有……还有他对自己的苦心孤诣吗?
他身在江湖,人情练达。自是尝过世间百态的。所以她的苦,她的悲,他都懂。
但是……断肠声里忆平生……他没有写这句,是不是因为他不要和她断肠声里忆平生呢?
大哥昨日的劝说言犹在耳。霎时,念君心底的苦涩伴着茶水一起荡漾开来……
“哦!瞧瞧,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个胆大妄为的小贼在偷茶喝”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念君。
“谁!谁偷喝了!”急急的放下手中的“物证”。小心的掩去心绪。
白春和走到桌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看了看书桌上的那张纸。随后又放下茶杯。
他抬头似是故意,又似无心的看了她一眼。可是偏偏就只一眼,就让念君的小脸轰的一声变的殷红。就差冒气了。
原来自己做了这么暧昧的举动啊!这算不算共饮一樽?间接接吻?
大窘之下的念君,羞得底下了头。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白春和终于知道纳兰容若笔下那个“背立盈盈故作羞”的女子此刻正娇俏的站在自己面前。
念君抬起头,正对上白春和晶亮的眼眸。他复又拿起茶杯,问她:
“苦吗?”
“苦!”
“那就不要喝了吧……”
“不要!”
“你……何苦呢?”
“和你一起,不怕!”
早晨的太阳已经升的很高,照的屋子里暖洋洋的。
她坦诚的眼神与他对望,严肃而又认真。
这样清澈透明的眼神让他承受不住。
他将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不再看她。这是有意识的躲避。
两人都不再说话,话题就僵在此处。
“原来你喜欢喝苦丁啊~”她试图转移话题。
“这个味道很合我胃口。”
他的眼神有种微妙的变化,有一种无法确切言明的东西在那里游移了片刻。
“你做的面也很合我胃口。”
“九爷”雷震天刚巧进门,“不好意思,打扰两位了。”
“没事,你们先聊,我先走了。”像是偷了东西的小贼,念君急着离开案发现场。
见她走后,白春和深吸了口气,重重的吐了出来。
“我以为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能难倒九爷你的。”雷震天笑着看他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我也这样认为,不过……”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点了一根烟,“谈情说爱,似乎真的不适合我。”
“恐怕不是似乎,而是确实。”
白春和英雄一世,终究也有愁的时候。他只要遇到她,就会生出这般的情绪。无奈,惆怅,甚至是恐惧和慌乱。
他只是极力掩饰罢了。终于连自己也敷衍不过了,就只能一个人在这里青灯黄卷,慢慢书写出满纸的苦涩……
“先不说这个,昭川那边如何了?”
“九爷放心,一切正如走前安排的有条不紊。”
“那就好。”
“九爷,就当我倚老卖老,李小姐是李小姐,毕竟不像玉小姐那般……”见他有些不耐地站在桌子边抽了两口烟,雷震天停下的话头:“九爷,请恕震天逾矩。”
“雷先生,这些景明还有自知之明。”
雷震天走过去,像是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
这是第二次他拍白春和的肩膀。第一次还是在白清越过世的时候。
—————————————————————————————————————————
北军攻下昭川,成了易之南在南北谈判上有力的筹码,加上“帝师”张永泰从中斡旋更是如虎添翼。
距吴浦县城十多里的玉寒山因为漫山遍野的金野菊而闻名。每到重阳,引来如织游人驻足观赏。
“我听阿飞说,要是能在重阳登上玉寒山的山顶,绕着观景台顺时针跑上三圈,就可以转运,是不是真的?”李念君坐在脚踏车后座上问着前面卯足了劲踩上坡的白春和。
“你要转什么运?”白春和奇道。
“事不关己,己不担心。”念君嘟囔着。
“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还不是报馆啊!”念君翻了个白眼,“你知道吗,我在写的稿子只登过两回。每次有采访任务,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你才干了多久啊?拿不上手也难免。”
“工作能力不够我承认,但……也不能老不派我做事啊!这样搞得那些人私底下偷偷都在说我。”
“说你什么?”
“说我上头有人关照,所以才能‘拿钱不干活’。”
白春和沿着山路打了两下铃,拐了一个弯。
“我还以为写文章的都是斯文人,没想到也有这样背后说三道四乱嚼舌根之辈。”
“我到希望自己真有个上头人可以关照我。”
“叭”的一声,一辆敞篷小汽车从后面疾驰而过。惊得白春和一个急刹车,让念君冷不防从车上跌了下来。
坐在小汽车里的是个女子,烫着时髦的□浪卷发,粉色的金丝旗袍熠熠生辉,虽是一晃眼,但那张俏脸却是动人。车里的女郎看到白春和两人惊慌的窘态,咯咯大笑,银铃般的声音绕满了山路。
白春和刚扶好脚踏车,抬头看到那车里的女郎竟也回头对他一望,脸上挂着嫣然笑容。
“没跌坏吧?”他帮念君拍掉膝盖上的尘土。
“没,没事。真是吓了我一跳。”
念君手抚着胸口,“不知道是哪家的,这样开车真危险。这里可是上山的路!要是让我逮到他,非告他个危险驾驶不可!”
“危险驾驶?”白春和推着车,和念君并肩而走。
“我可不知道有这条法律啊!莫非是李大法官钦定的?”
“讨厌!”念君重重拍了白春和的肩膀一下。被他这样一调侃,她才放松了下来。
“你刚刚说什么上面有人?”
“哦,我是说,要是真的像那些嚼舌根的说的那样倒也好。”
“好在何处?”
“这样我就可以直接在头版头条上属我的名字了!”
“你个小特权分子!”
“可惜啊~”她咂了咂嘴,“我是个没有特权的特权分子。”
两人说笑着就走到了玉寒山的山门前。
正要进门,却被一名肩扛步枪的警卫拦住了:“今日封山,不得入内。”
他手臂上的袖章一看便知是吴浦警备区的。
白春和不理他,径自携着李念君往山里走。
警卫拿枪往白春和身上扫去,想敲他个措手不及。哪里知道今日自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白春和带着念君往左边轻巧一闪,就避开了一击。
要是平日里,像白春和这样的一帮魁首,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岂能容得这般小把戏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只不过今日他和念君两人悄悄从帮里的庆祝会上溜了出来,不想惊动他人。
此刻白春和依然耐着性子,温和的说道:“这位小哥行个方便吧。我这个妹子好不容易盼到九九重阳来登一回玉寒山。”说完从口袋中摸出三个大银元塞到对方手里。
那人颠了颠手里的银元,“别怪军爷我没提醒你,进去了可别乱跑,要是闯上了观景台,冲撞了我们小姐,丢了小命,可别找我!”说完还狠劲哼了一声。
“谢谢小哥。”白春和笑着拉念君进了山门。
“为什么要把钱给那种狗仗人势的小人?”
李大记者的社会正义感一冒头,头痛的就是白春和了。
“要是没有那三块钱,我们可进不了门。”
“进不了就进不了,我才不稀罕!”
“那刚刚是谁缠着我要来的?”
“我现在跟你谈的不是我要不要来,而是你刚刚不该给那个人钱。”他居然还再笑!他的态度让她上了火,气的大叫。
“我不给他钱,那要如何?和他摆事实、讲道理?晓以大义?”
“你!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这个社会才会变得如此!”
“我?小姐,请你搞清楚,是你吵着要来登高的,而我花了三块钱让你进了山门,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你小题大做的。”
念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无意中激怒了他。她并不是故意要这样说他的,只是一时激愤下的失口。
“我不是小题大做。白春和,你不觉得,就是应为每个人都以为像刚才那样是正确,所以这个社会上才会变得这样畸形吗?今天花钱买路,明天不就可以买命?”
真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大小姐!这样的话说出来,怕是惹人笑话。
以前要是李念君这样说,他还会笑着摸她的头,无奈的说一句‘真是个天真的小孩子’。但不知今日为何,听她这样毫不掩饰的评论自己为“这样的人”他就不能再维持一贯的淡定从容,心头的火气瞬时化成嘴上的冷言。
“小姐,如果你要发表你的社会改革理论,那么请你去你的课堂,不要跟着我‘这种人’!”
他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可惜他还不够狠心,走不到十步,背对着她停了下来,问道:“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跟我登山顶,要么自己回去。”
真是糟透了!天知道她为什么要正义感冒头,和他讨论这个话题!本来他们可以像之前每次偷溜出白帮一样,高高兴兴的不受人打扰,饱览美景,分享美好的一天!
真见鬼!他刚刚真该痛快的狠揍那个小子一顿。女孩子不都喜欢身边的男伴是正义凛然的大英雄吗?他这样唯唯诺诺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男人!或许他还应该带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早点来封山,管他什么警备区,哪个惹到他,他非叫他吃苦头不可!
诶~白春和无力的叹了口气,要是他真这样做了,那就不是白春和了。
他望着金灿灿的小野菊,心头涌上说不出的冷意。他和她毕竟太不同了!
人情练达的他和初出茅庐的她实在太不一样了!而他们的不一样又何止这一点而已呢!
他错了!当初李念卿要带她走的时候,他不该强留的。江湖草莽和大家闺秀终究不是一路人啊~可惜,现在他看清了,想放下了,继续走自己的路,却发现她居然像定海神针一般钉牢了自己,没有她,他也走不下去了。
“对不起,白大叔~”一只小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她不要毁了这次的出行,低头认错。
“是我不好,我不该乱发脾气。”他也为自己的态度道歉。
见他缓和了态度,她也放松下来:“刚刚真是吓到我了。”
在她眼里他是救命恩人,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温文有礼,儒雅有度。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像刚才那样突然的雷霆之怒真是吓坏她了。
“我已经道歉了。而且这事不能全怪我。”
“不管,我要罚你!”她又向他撒起了娇。
“罚我什么?”
“我肚子饿了,你下去给我抓几条鱼来烤。”
农历九月已是深秋了,还好今天日头够毒,晒得湖里水的不太冰。白春和挑起裤脚,小心的下到玉寒山山脚下的玉湖里。
玉湖北接恒江,是吴浦当地的一条重要河道。他在浅水的地方观察着湖面上的动静。
不久湖面上渐渐泛起小小的涟漪,手中寒光一闪,清澈的湖水中泛起血红色,一条鱼被击中了。
小白飞刀,例不虚发。白春和的这身本事,看得李念君啧啧称奇。
白春和笑了笑,在水中将鱼清洗干净。上岸后,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了一个小火堆,就干净利落的烤了起来。
“刚刚是飞刀吧?”念君的嘴一边忙着吃鱼一边忙着问。
白春和的衣袖一振,一柄小刀就在他手心里。
刀身修长,刀刃锋利,榉木手柄圆润而合手,适合任何环境和气候使用,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好刀!
见念君好奇的盯着刀,他便递给她仔细瞧。
“OPINEL”念君逐个念出刀身上的字母。
“法国国刀。”他为她解释这柄小刀的来历,“是我当堂主的时候,义父送我的。”
这柄刀从他二十岁那年开始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他将它视为护身符,小心的贴身收藏,从不轻易现出。无数次,就是这柄刀让他在生死关头出其不意,克敌制胜。无数次,就是因为这柄刀,他才活到了现在。那闪着寒光的锋刃,是无数淋漓鲜血淌过才得以如此光芒。
“那一定很贵重,你快收好吧。”
白春和并不接过,“你这么喜欢,就给你好了。”
“不行,这可是……”
“听话收好。”他又板起脸,“就当是赔罪的礼物。”
没见过送礼也这么霸道的人!
刚刚的争吵已经够了,她不想再因为无关小事破坏出游的心情。听话的收好小刀。就当替他暂时代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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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第十三章
脚踏车放在山脚下,两人步行拾阶而上,还没上到山顶,念君就累的爬不动了,死活不肯再走。
两人到半山腰的歇脚亭时,亭中却早有芳客。一名女子背着身子站在亭栏前眺望山下景色。
“打扰小姐观景雅兴,请小姐见谅。我妹子走得累了,歇完脚便走。”白春和对亭中女子说道。
听到人声那女子转身相看。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似乎此刻有人到来出乎她的意料。
白春和认出眼前的粉衣女子,不正是刚在山脚下山道上差点撞上他们的女子吗!
“先生不必客气,此亭本就是为了方便游客歇脚所建,先生与另妹可随意些。”
粉衣女子也认出了白春和。见他风姿俊秀立在亭前,谈吐也极为文雅,颇有几分世家子弟之风,不禁心生几分好感,言语上很是客气。她向白春和微微一笑又转过身去欣赏美景。
“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就不把严婶给的梨子给放回去了。”走了半天,感到口干舌燥的念君嘀咕道。
“这会儿到想到梨子了,刚才叫你拿还嫌重不肯带!”白春和好笑的看着她嘟着嘴捶腿,“真是又懒又馋!”
我不要带,还不是怕重到你!念君心里念着却不敢吐出口。
坐了几分钟,那名粉衣女子道了声“两位慢歇”,一双妙目笑看了白春和一眼就离开了。
“白九爷,您老艳福不浅啊~”念君坏笑着对站在亭栏前的白春和说道。
“你这丫头又胡说!”白春和竖起眉毛佯怒。
“人家小姐可是对你笑了三次呢!”
山脚下一次,刚才亭中两次。可不是三笑嘛~这下连白春和自己都不禁笑了起来。
“那唐伯虎得了美人三笑,成就了一段姻缘佳话。今日倒叫你给碰上了。”
“唐寅是风流名士,可不像我这般……”他自己的话震动了某种记忆,摇了摇头,不再做声。
念君抿了抿嘴突然大声说道:“你怎么了?唐寅算什么?了不起就是画了些画。在我看来,你比他强多了!”
多可爱的姑娘啊!白春和看着这个倔强的小姑娘,身体里有股暖流四处激荡。他对她招了招手:“来,到这里来。”
她站在他身旁,放眼望去群山连绵,西风萧瑟。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她念了两句诗,“可惜,这里看不到长江。”
“谁说没有!”
他突然抱起她的腰,让她正对着自己坐在半高的亭栏上。
“呀!”她吓了叫了起来,“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她害怕极了,挣扎着想下去,可又怕反而会跌下山。只能坐在细细的亭栏上,一动不敢动。
“不怕,不怕。”他两只手紧紧抱着她的细腰,“有我在,你放心。”
这里可是半山腰,玉寒山虽然不高,但此亭距山脚也足足有一百多米,要是不小心朝后一仰,那她可就呜呼哀哉了!
两条粉臂搂着白春和的脖子,她吓得整个人都缩在了他胸前。
“别怕!我会害你吗?乖~”
“要是掉下去怎么办?”
“有我在,你放一百个心。我是谁啊?我骗谁都不会骗你呀!”
见她还是缩在他胸前,他耐着性子,温和的哄着:“我保证,不会有事的!你回头看看,我保证你不会后悔。”
“真的?”
他笑道:“真的!要是错过了,等一会儿一准要哭!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她胆战心惊的离开贴着的胸膛,慢慢转头朝后望去。
“啊!”眼前的景色深深震撼了她。
遥远的那一头,一条混沌的大江泛着粼粼的波光和天连成了一线。一瞬间,她忘记了天与地的距离,忘记了自己的此刻是坐在玉寒山的亭栏上。她甚至找不到天空中的太阳,那浑浊的江水似乎正围绕在身旁,她屏住呼吸,仔细分辨着。
“那是恒江。”浑然忘我之际,耳畔传来低沉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她呆呆的样子惹得他又笑了:“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样的景色要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今日她才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唯见长江天际流”,什么叫“长江千里,烟淡水云阔”。
很多年以后,眼前恒江水流却依然清晰地铭刻在她的脑海中。有人问李念君她见过最美的风景是在哪里?她总会想到某个重阳时节,白春和抱着她坐在玉寒山的亭栏上,她向后望去时的那一片波澜壮阔。
白春和带着李念君登上山顶,看着她像小孩子一般绕着山顶的观景台又蹦又跳的跑了三圈。还硬是要拉着自己一起跑,终于还是拗不过她,跟在后面也疯了三圈。
待二人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日薄西山。
白春和正要推车,刚巧和前来会晤的易之南一行在山脚的码头碰了个正着。
“念君小姐,好久不见。”易之南摘下军帽,行了个西洋礼,笑着叫着这个亲昵的称谓。
“此刻天已不早,汉庭将军也是来登山的?”白春和仍然把着车把手。
这行人除了易之南外,还有他的侍从随扈,内务总长宋秉仁,两名副官和吴浦警备区总司令汪顺达,帝师张永泰,等一些吴浦的政要。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清一色的男将中一抹红妆格外扎眼,正是穿着粉衣的汪婷婷——汪顺达汪长官的千金。
“适才应汪司令热忱相邀,易某才得以一览玉寒山景。”他嘴里回着白春和的话,可一双虎目却只盯着白春和身后的李念君。
“相请不如偶遇,白九爷,不如一起登船用晚膳如何?”还是宋秉仁看出了几分门道,开口相邀。
念君偷偷拽了拽白春和的袖子。偏偏白春和今日有些反常,素来对官场显达避之唯恐不及的他,不理念君的暗示,爽快的应下。
一艘装潢精致,富丽堂皇的画舫在玉寒山脚下的玉明湖中徜徉。
一进船舱,其内的陈设就让人乍舌。这些摆件就算不是奇珍异宝,也一定价值连城。光是中堂的一幅冬日寒山小立轴一看便知是名家手笔。待到细看落款,居然有宋四家之一的蔡襄的题字。
画舫内的大花厅内豪华的筵席早已备下。
“各位,多日榷商终成今日之约,让我们为北南协定干杯!”宋秉仁拿酒杯碰了碰桌面,拉开了晚宴的序幕。
筹光交错,交杯换盏。
李念君座在易汉廷和白春和的中间,颇有些食不知味。
“白九爷好雅兴,重阳登高,能得念君小姐这样的佳丽相伴,到叫汉庭我好不艳羡。”
“哪里,易……哦,汉庭将军不也有汪小姐这样的妙人儿相陪嘛!”念君朝易之南身旁的汪婷婷端起酒杯,敬了小半杯。
易之南今日一身戎装,念君也就不好意思再称他先生了。这是第一次见他穿军装的样子。因为用餐他的军帽摆在了一旁。可衣领上的领扣还紧紧的扣着。墨绿色的军装让他的脸色显得有些青,看起来没有刚刚的随和,尤其是在念君这样抢话后,脸上绷得更紧了,严肃的叫人敬畏。
“自古英雄美人啊~在座的诸位英雄,让我们为两位名殊干杯!”宋秉仁及时救场。
因为借住在白帮,念君也没少吃山珍海味,宴席上的那些鲍参翅肚也没怎么入得了她的法眼。
只在上桂花糯米汤圆的时候吃了两个。
等到林阳一品鲜的大厨推着餐车出现的时候,她吃了一惊。
“各位,这位张师傅可是我们司令特意让宋某派专机从林阳大帅府接来的。”宋秉仁看着在场的人都瞪了眼,笑了笑:“今日也算我们有眼福,张师傅的一道水中牡丹可谓天下一绝。”
待看到张师傅在餐车上的大玻璃盆中表演豆腐雕花的时候,大家才明白什么叫眼福。
要在嫩如豆腐这般的物件上雕刻出栩栩如生的牡丹花,那可是真本事。不带多时,一朵大大的白玉牡丹就盛开在透明的玻璃水盆中。花枝摇曳,迎风而立。
这朵水花,洁白如玉,清丽超绝可又不失牡丹的富贵大气,像极了易之南心目中的那个李念君。
见念君惊喜的露出脸颊上的一颗小酒窝,易汉庭的脸色才稍稍开颜。
在回去的时候,易汉庭有意要送李念君,可等宋秉仁刚想拦人上车,人家早就坐上了白春和的那辆脚踏车扬长而去。
“宋总长,这么晚了还不歇息?”副官见宋秉仁从办公室出来随口问道。
“嗯,刚办好这就去了。二少可歇了?”
“刚要了一杯茶,应该还没。”副官突然压了嗓子,凑到他身边小声道:“也不知怎么了,我看今晚二少的脸色不太好,这么晚了还要浓茶,不知道……”
“二少的事,还轮不到你我过问。你小子好好守门吧!”宋秉仁看了眼还亮着灯的卧房,叹了口气又折回了办公室。
“那个张师傅可真有本事!”念君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对刚刚那场表演还念念不忘。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你没见那个厨子都发都白了吗,能不本事?”白春和本想借此嘲笑某人不用功,但此刻“待踏马蹄清月夜”的气氛他不想破坏。
“那花好看是好看,可总觉得太过奢侈了!真是达官显贵的恶趣味!不就是顿饭嘛,居然还调专机,恒江大水那会儿,也不见谁调专机运物资去灾区的!”没办法李念君骨子里的那份精气神又冒了出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丫头!”听她忿忿不平,白春和还是忍不住笑了。
这边两人月下骑行,清风明月一任逍遥的回到了白帮。
白春和不急着去睡,反而转进了书房,在书桌中间抽屉里取出一张粉色,映着玫瑰图案的小笺。
也难怪今晚那位易将军要一脸菜色了。他哪里知道自己前些天送去的小笺,并没有到佳人的手中。
书房里没有亮灯,借着月光,白春和仔细又看了一遍粉色小笺上的字。然后划了一根自来火,让那小笺在微弱的蓝色火光中慢慢消失。
只有在月色的掩映下,他才敢小心的将心事渐渐袒露出来。
他烧了那小笺,却又后悔起来。或许他不该这样独断,擅自拦下她的信件。今天他算是为她断了一条出路吧……可那易之南他见过,在年轻一辈中随算得上是各种翘楚,但终究是有家室的人。叫他如何舍得呢?
他心头的一块宝贝珍之重之,不能眼看着她落入一个圈套以致人生不幸福。他藏起小笺完全是为她打算。
这样思量下,白春和才劝服了自己。
夜已经很深,但他还不想睡去。他又从右手边第一个抽屉中拿出一张纸,那是李念君之前写的那张。
白侍郎来折一枝。
不是他不惜花,只是这朵花与他而言,实在太美,太娇。
他有心爱之而不忍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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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第十四章
南北“双九协定”签订后,易之南成了南北联军的总司令。但这个总司令刚上任几天,西北战场上,父帅却连连失利,不下几日,袁福章连克三城,把易珍石逼到了恒江边的小镇——临江。情势危急,易泽北数十封急电催易之南回林阳主持大局。
局势突变,报社这几日也不分日夜的赶稿。下午的时候,念君才得空整理读者来信。
其中有一封居然是给自己的。
信封上只注明了:敬呈李念君小姐。没有写明是谁寄出的。
拆开来看,里面是一张粉红色的小笺,照样没有署名,只写了一行字:很对不起,请原谅上次的无礼。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她好不思量,到底是谁呢?
想了半天没有什么头绪。算了,管他呢!
粉红色的信纸还印着玫瑰花形的底纹,这样的信纸很受女士的欢迎。尽管如此,念君还是把小笺放在一边。
“密斯李,你新换的发型都快叫我认不出了呢!”王一鸣难得开着玩笑。
念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根处的发丝,都剪了好几天了,但连她自己都有些不适应。
白春和见到原本垂至腰际的青丝,成了眼前的齐耳短发,说不惊就是骗人。
“怎么样,好看吧?”念君乐滋滋的在他面前转圈圈。
“怎么剪了?”
“嗯,剪了。”
剪了,她笑着轻飘飘的说。
都说女孩子善变,这不好好的一头长发,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她居然,居然就这样随意的剪掉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这可是现在最摩登的学生头呢!”
“砰!”白玉瓷杯在地上粉身碎骨。
白春和生气了。他坐在花厅的主位,随手摔了一个杯子。那清脆的落地声把自己也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我……”这是第一次他生气的摔东西,那么温文尔雅,兰芝玉树的白春和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她根本不懂,他最爱她的头发,那柔软的触感,那乌黑的光泽,曾叫他爱不释手,他多想在某一天,某一个时刻,把她拥在怀里,然后抚摸她的青丝。他甚至可以想象出自己的手从她的发顶顺着长发蜿蜒到她的柳腰……现在,现在他的梦碎了。她毫不留恋的剪去了长发,也剪去了他的希望。
她怯怯的站在他的身前,小小的身体像被狂风吹倒的小树苗,颤颤发抖,他吓到她了。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还给他,所以就把头发……头发……”抽泣哽咽中她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支碧绿的玉簪。
“不是拿去还了,怎么还在?”他的声音终于恢复了温度。
“我真是比猪还蠢!”她骂完自己,嚎啕大哭了起来。
易之南一时兴起,派人给李念君送了一个小盒子。精致的小盒子里躺着一支通体翠绿的玉簪。
念君一看当面就要拒绝,可前来送礼的宋秉仁扔下一句:“这是二少的一番心意,李小姐若是不收,还是当面交给二少的好。莫叫秉仁为难。”
当面婉拒不得,如何是好呢?要是贸贸然的退回去,只怕会伤了他的面子,于是念君次日就去了理发店。
她不是不心疼。她在理发店的门前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豁出去进去了。
当理发师听到她的要求时也大大心疼的一番:“这么好的头发,小姐真的要剪?”
念君心一横,猛闭上眼睛。
耳畔是利落的剪刀错落的声音,念君始终狠着心不看镜子一眼,只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等一下张开眼睛的时候,她就可以摆脱那个麻烦了就像她的落发那样干净利落。
“多谢汉廷将军美意,只是如今念君已不需要这玉簪来绾发了。”念君把小盒子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易之南甫见念君的一头齐耳短发,正是时下的学生头。心下一怔,脸上也严肃的绷得紧紧的:“这玉簪我既已送出,就断不会收回。”
“可……”
“念君,”他猛地打断她,急得连原本礼貌的称谓都忘了,“我对你的心意,你可明了?”
宋秉仁送来玉簪的时候,她多少猜到了一点,但不料他居然就这样贸贸然当着自己的面脱口而出。
“算了,我知道,你的心里只有一个白春和。”他颓丧的往后一靠,窝入了沙发,“我送你玉簪,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你李念君是我易汉廷钟情之人。这个玉簪是家母留下的,我……”
“既是如此珍贵之物,那念君更加不能收。”她不愿和他再纠缠下去,把小盒子往他那边推了过去。
易之南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还是那个仙人掌大手的感觉。念君挣了挣,可她越是用力他握越是紧,两个就这样别这劲。
“我不强求你要回应我的情意,只是……我易汉廷对李小姐的心意不会变。”他顿了顿,把她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吻住,“这玉簪,我只赠我心爱之人。所以易某不会收回。”
“汉廷将军一定能遇到心爱之人。”
“易某不求与李小姐结成金玉良缘,只愿易某的一番心意李小姐可以知晓。但愿李小姐收下它,权当做个纪念。”
“我……不可以,使不得!”
他的话丝毫没有打动她,依然坚持着决绝。
“李小姐,你大概也已知晓,易某不日就要率军北上。那里一帮子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只怕易某这一去,就回不来了。易某从未求过什么人,今日希望李小姐收下这玉簪,就当易某强人所难了吧。”
的确是强人所难。可是念君一见易汉庭在自己面前,彻底把姿态放低。一副如果她能答应他,哪怕是要他跪下来求她,他也一定会如蒙天恩,感激涕零的样子,就让她软下心肠。
“那……那好吧。我暂时替汉廷将军保管。”
真是个慈悲的小傻瓜!白春和望着念君,眼睛长时间凝视着她,视线一直在她的肩膀和腰际徘徊,就像是在留恋那并不存在的长发。他用目光一遍又一遍悼念着逝去的青丝和自己卑微的绝望。
“你要去哪里?”这个小丫头,连这样的时候都不让他逃。
“你……不要跟着我。”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仿佛有千万条理由在白春和的脑海中盘旋,最后他哑着嗓子挤出几个字:
“我舍不得你吃苦。”
“我不怕!”她倔强的看着他,盯着他幽暗的眼睛,用眼神捕捉他。
“我怕。”清澈的眼睛让他无所遁形,他终于还是道出了自己深深的担忧。
“不要怕,我很坚强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坚强。”
爱不仅需要缘分,更需要勇气。
就算他要赶她,她也要死皮赖脸的靠近。
“我真的不怕的!”她怕他不信,有大声的重复一遍。
终于,他最后还是抵不过她的执着。依着自己的心,把她搂进怀里,郑重地吻上了她那甜蜜的唇瓣。
原来这就是相濡以沫啊~
他越抱越紧,越吻越深。几乎把持不住自己。
她似火,热情,奔放。像是将全部的感情都投入进去,轰轰烈烈,熊熊灼烧。
他似水,沉稳,内敛,宁静,博大。她的一切他都愿意包涵。
现在,此刻,她的火将他的水生生煮沸。
他抱着她,吻着她。从温柔到激越,再从激越到温柔。
直到他确定滚烫的两颗心结出一种情感,才停了下来。
他把头枕在她的肩上,留恋她的温度。
他知道这份情感正在升华出一股生生不息的内在力量。这种力量足以支撑他们两个人面对人生的风雨。让他们的爱续存下去,源远流长。
“铃……”办公桌上的电话铃把念君吓得跳了起来,扔下手里的信件,急急忙忙的接了起来,“喂,你好,这里是民新报社……”
这通电话是从邮电局打来的,小张接了总编的命令在那里等西北战事的消息,终于在两天两夜后等到了。这会儿他一手拿着电报,一手握着话筒:“留版面,有消息,有大消息!”电话那头激动的不等说完就挂断了。
真的是条大消息,易珍石在临江前线被榴弹击伤现在生死不明。就在两个小时前北军的官方代表特意向大批的战地记者声明:“多谢社会各界对大帅的关心。日前大帅不幸为匪军榴弹所伤,好在万幸,只是左肩和右腿受了些伤,伤势不重,不日就可重返前线督战。”
信誓旦旦的官样文章,但消息灵通人士早就买通了前线督军营的一个火头军,才得知,易珍石哪里是被什么榴弹击中,而是背部中枪,有人买了他的命。
这条消息一见报,民新报大卖。销量一下子超过了竞争对手,让主编大人好几天笑得嘴都何不拢。
不过,世事多变,不等主编的嘴合拢,他就接到了吴浦警备区的电话,让他去警备区的办公室喝咖啡。
王显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
双九协定后,易之南接管了吴浦大部分的军队,这次他的报纸把他老子死的黑幕捅了出去,此去说不定封馆是小,丢命都说不准啊!
真是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啊!
王显是皱着眉头进警备区的,出来的时候他庆幸着自己能全身而退,可一想到刚刚的谈话,他的眉头皱得比之前还要紧。
这回可好了,一头是警备区,一头是白帮,只怕此事难以善了啊。到时候难免顺了姑情失了嫂意。真是难!难!难!
回到报馆的时候,还没到下班时间,王显把李念君单独叫到办公室。
“主编,这几天我可没写错稿吧?”
“这几日多有进步。可见你也差不多能独挡一面了。”
“谢谢主编。”
“眼下局势动荡,西北打仗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我们报社一直没派战地记者。所以,这次就幸苦你随易将军的南北联军北上,做好随军采访。”
“就我一个?”
“还有王一鸣。你们两个一个负责文字,一个负责照片。记住,务必把第一手新闻给我送来。”
“谢谢主编,一定保证完成任务!”念君高兴极了,她要出差了呢!这可是头一次她工作能力的肯定啊!
“等一下,李小姐。”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呀,主编大人?”
“人小鬼大的丫头!”王显笑了笑,尽量柔和着脸,“回去问问家里人,要是家里有事,我可以另外派人。”
“我家没什么大事的,主编您放心吧,我去定了!”
还好,还好,这个丫头一口答应的,否则叫他哪里去找第二个叫李念君的小姐跟大将军北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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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第十五章 深沉的夜色下,白帮后花园搭起的戏台子上演着《梁山伯与祝英台》。台上的十八相送唱得是离愁暗恨,台下的念君却低着头,默不作声。
“怎么,累了?”白春和伸手一把握住了身边的小手。
两行清泪垂于光滑洁白的面庞。抬起手轻缓地拭去泪珠:“傻丫头……”语气中尽是笑意。
念君把头靠到这个宽阔的肩膀上,不管不顾地把眼泪摸在他的衣服上。抹完后,半晌才低低地喃声:“我们不要像他们这样,好吗?”
“这还没走呢,就舍不得了?”他玩笑的说道。
是啊,就是舍不得。她开始有些后悔答应北上林阳了。
“明天火车很早的,我先回去睡了。”
等了一整个晚上,这小丫头居然就这样逃了。白春和兀自无趣的笑了笑。
散戏的时候已经快到凌晨了。半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白春和慢悠悠得踱着步子,离房间还有十多米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他的倚玉轩里亮着灯,里面有人!
不会有哪个不知趣的小贼敢来他的地盘盗宝,所以,这个小贼就是……
“不是去睡了吗,怎么在这儿?”
念君正一门心思的卷着一段白色的东西,忽听到人声,吓得把东西藏到了背后。
“嗯,就去,就去。”
“床我自己会铺的,不劳小姐玉手。”
“你倒想得美!我可不做田螺姑娘。”
“那……”他顿了顿,然后把十足的色/情挂在脸上,“良宵苦短,我们都浪费了大半夜了,不如……”
白春和很神秘。他在她眼里完全是个魔术师。一会儿是温文儒雅的绅士,一会儿是怒气冲天的莽夫,可一转眼他又可以带着玩世不恭成一个浪荡子。
他总是有很多的样子,让她看不透他。她知道,这只是个恶劣的玩笑。但她白腻的手臂攀上了衣领处的盘纽。
虽然这有些快,虽然这有些难以启齿。但因为是他,所以……她愿意。
他高大的身躯贴近眼前的这只小夜莺,领略着发香,轻轻叹喂着:“真该把你变成一只小鸟,挂在我的手臂上。”
她乖巧的靠在他的肩膀上,任他亲密的拥着。
“很晚了,再不睡,天都要亮了。”他揉了揉她的头顶,“快回去吧!”
她惊愕的抬起头看他,确认他是否真的要让她回去。
我的小爱人啊~叫我如何忍心。
白春和在她的唇边轻轻落下一吻:“到了那里要多拍电报,要是遇上解决不来的事,就去四喜茶馆,找赵三平,赵爷。”
“嗯。”
“出门在外,别使小姐脾气。”
“哪有?”她立马回嘴。
“好,好,我说错了。”不讲理是女孩子的特权,他明智的投降。
她缩在温暖的怀里,不肯走。过了今夜,要很久才能再窝进这个怀抱了。
“真的晚了,快回吧。”有人偏偏不领情。
“不要,我今天就赖在这儿了!”
“这可使不得!”他又变回那个有些迂腐的书生白春和了!
“偏不要!”她就是和他杠上了。
不管他怎么样,一下子跳到床上,裹着大被子,枕着有他淡淡体味的枕头。
“快起来,哪里有这样的。”
“快出来!”
“再不出来,我可要把你扔出去了!”
她整个人躲在被子里,还是一动不动。
“我可不开玩笑,别让我生气哦!”
他又等了几秒,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你这个坏人,我都睡着了,你还要扔我!”
哪里有人睡着了还会说话的!除非是梦话。
他看着床上那个裹得想蚕蛹的一样的小人儿。算了,反正也就今晚。
这样想着,他退回到一旁的沙发里,盯着“蚕宝宝”发起了呆。
这样不会闷坏吧?他又从沙发里蹦了起来,帮她把被子拉下来。
憋得通红的脸颊,鼻子微微煽动着,显然是睡着了。
说睡就睡,真是只小懒猪!
伸手把一缕黑色的发丝从脸颊处拨开。嗯?这是什么?
一片白色的小布片露出一角。
他轻轻的从她怀里抽出,可惜她抱得太紧,布片抽到一半就抽不动了。白春和拍了拍她的背,念君似乎放松了下来翻了个身。就趁这个空档他把那片白色的布片抽了出来。
等白布片在他眼前彻底展开的时候,他小声的笑出声。
这分明是一件男士的白色长衫。一摸袖口的里子,绣着一个“白”字,这是他的衣服。
想不到他的小爱人还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小毛贼呀!可惜她的本事没到家,还是让他抓到了小辫子。
白春和把白长衫塞回念君怀里。然后又重新回到沙发里看着床上那只小猪睡得香香甜甜。
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有些舍不得这个小爱人的离开了!
月沉日升,天亮的时候,白春和独自去了厨房想为他的小爱人做一顿早餐。本以为他是整个白帮起的最早的一个。没想到严婶更早。
“九爷,早啊!”
“哦,早!”他局促的回着话,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严婶可不好糊弄:“九爷,这么早起,是饿了?”
“哦,是,是啊!”
“拿我这就把粥熬上,一会儿就好。九爷去前厅等吧。”
“哦,不,不用。我自己来吧。”
“这可不能让您来!”严婶一副厨房我最大的样子,“我老婆子没念过什么书,不过以前倒是听老爷说过‘君子远庖厨’,这种事您这个大男人可不能干。”
我只是想为念君做一碗面。白春和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可憋了半天,还是没吐出口。眼看着严婶就要把粥给炖上,他可急了:“严婶,您先歇一会吧,我自己来就好。”
炉火把他的脸照的通红。严婶把锅子在灶台上一顿,“嗯,今天还有帮那几个小崽子洗一车衣服,那我就先去忙了。九爷您自个儿弄吧。”
白春和恨不得谢天谢地。顾不上严婶暧昧的笑容,手脚麻利的下了一碗面。趁着一早起来的人不多,捧着海碗直往房间里奔,生怕被谁给瞧了去。
要说贼,昨晚的李念君还算是个小毛贼,那这会儿他白春和十足是个大盗了!
他一路从厨房冲回房间的时候,念君刚刚醒来。
“你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能不喘吗?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快吃吧,等一下就要上车了呢!”
看着她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着面,最后把面汤都喝完了,还意犹未尽,恨不能把碗底给舔了的样子。满意的笑容荡漾在他的脸上。
念君和王一鸣踏上北上林阳的专列时,报社的同事们都来送行,说了很多鼓励的话,让念君这个出入社会的新鲜人狠狠感动了一把,恨不得指天发誓此行定要建功立业,光荣而归不可。
王一鸣看着坐在对面的这个女孩子,一下子脸上笑得开了花,一下子又皱得像是刚出笼的包子皮,忍不住探头看了看她手上那张白色的信纸。
嗯!说不定是哪个莽撞青年给她的情书呢!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想当年他要是有这份劲,说不定……说不定……王一鸣转头望着车窗外掠过的影子,算了,都过去了,还想什么呢!
念君一上火车才想起打开随身小包,检查是不是漏带了昨晚从白春和房里顺来的长衫。箱子里一件整齐折叠好的白色长衫上摆着一封信。
给我可爱的孩子。
信封上是白春和的字迹。她小心的撕开封口。
我可爱的孩子念君:
展信如晤。
原谅我没有为你送行。说来惭愧,生离死别与我早已习以为常。但,唯有这次我却胆怯了。
知你北上之行,每日食不知味,夜难安寝,夙夜兴叹,丽人未别而思之若狂。
自出江湖,生死往来,刀口谋生,血雨腥风,莫不等闲视之。一切恩怨情仇,吾自问皆可视若无物,放下心头。然唯君一人,景明心中时刻思之,念之,爱之,慎之。
人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景明不敢妄称英雄之名,但一片拳拳爱君之心可昭日月。
人生百味,爱之甜尚未尝遍,离之苦却已入心。
盼君此行一切皆顺,天随人愿。
另,北边比不得这里,冷得厉害,多穿点衣服,要是带不够,就买,别舍不得花钱。
念君在箱子的下面摸出了一个小布袋,掂了几下,有点重,应该有不少大洋,这个白春和还真是的,悄悄塞了一封肉麻得不得了的信不说,还给她这么个钱袋子。
她笑了笑,继续看着信上第二个“另”。
另,四喜茶馆的赵三平别忘了。要是有事就去找他,赵爷一定会出手的。
知道,人还没老呢,怎么就这么啰嗦了?昨晚不是才说过嘛!
另,早餐就算吃不惯也要吃,别使性子。听话!
真讨厌!哪里有人写信给女朋友说情话的时候,还不忘训人的!还有她以前可是住林阳的好不好!哪里会吃不惯啊!
后面还有好几个“另”,吃穿住行方方面面几乎写了个全。以至于这封信居然有整整一张纸写的是结尾附语“另”。
这个常把“傻丫头”挂在嘴边的家伙,何尝不傻呢!念君把信纸撸平了,再小心的折起来,藏回箱子里。
白春和,等我回来后,一定要让你当我的面把这封信念上十遍,不一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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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第十六章 空气中的雨腥味让他皱了皱眉,真是讨厌的黄梅天。没有星,没有月的夜晚,他把自己隐藏距离公馆十米远的一棵大树下。他在这里已经观察这个公馆很久了。男主人今夜是不会来了,这里只是他其中的一处金屋。诶~真是可怜了里面的俏佳人。
他整了整自己的上衣口袋的红色胸花,今天又是他“接收”的日子。
沿着围墙轻巧翻入,推开一道走廊的侧门,进到屋内。这里是一楼的花厅。颇有几分野性风格的美式家具,大气沉稳的摆在那里。
这位红领带侠盗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条方格手帕,擦掉身上零星的雨水。他一贯把这类“接收”的活完成得比教徒祷告还要神圣。
确定整洁了服饰,他慢慢的踱步上楼。神态优雅自若,脚下就像垫了肉垫的猫爪,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嘡啷~!”什么东西碎了。他警觉得拉开一扇二楼的门,躲在背后。
等待了很久,一个像断了弦的小提琴般高亢中带着点支离破碎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响起。
“滚!都给我滚!”
“夫人……将军说……”另一个可怜的声音回到。
“谁是夫人?我是你哪门子夫人!”
“我,我……”
呀!瞧他听到了什么?这家的“夫人”在大发雌威呢!这位红花侠盗无声的咂了咂嘴,为那个受气的小丫头可怜。
一阵下楼的脚步声后,整栋公馆又恢复了平静。
“三宝,刚刚夫人又生气了?”
“嗯……陈姨,我……”三宝站在楼梯口抽抽噎噎。
“这也怪不得你,你刚来,我也没跟你交代清楚。我们这位夫人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叫她‘夫人’了。”
“可她明明是夫人啊?”三宝揉着红眼睛问道。
“对,是夫人,将军在的时候她是。将军不在的时候,她是小姐。”
“陈姨,你都把我弄糊涂了。”
“小丫头,大户人家规矩多,你妈把你交给我带,我总不能亏待你。记住了,少问多做。”
“嗯!知道了,陈姨。”
“去吧,再炖一盅燕窝来,等下将军回来,要是知道又要发火了。”
大户人家的规矩轮不到他管,他只要知道这大户人家的金库就好了。根据之前的观察,这个关键的保险柜因该就在书房。
点起烟,吐出两个烟圈后,他打开手电筒,走到保险柜前。不错,是老式的那种,不需要动用TNT之类的重型武器,要是那样他就要改日再来了。
当他的手触到接收对象的时候,他的心猛地一跳。没有锁!
这是一个没有锁的保险柜!
就在他极度诧异的时候,“啪嗒”一声,原本黑暗的书房一下子敞亮起来。
他的心一沉,猛地跳动起来,然后努力的平静,微笑着转过头。
这一看,这位红花侠盗的心跳的更快了!
苍白的两颊上有点潮红,那是生气的缘故。眼睛晶亮的闪烁着,他敢说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宝石。黑色的发丝凌乱的披散在肩膀上。
他的视线从脸庞到天鹅般的脖颈,再滑到肩膀。呀!真不得了,一根白色纤细的肩带松垮垮的在她圆润的肩头要掉不掉,他发誓,要不是现在情况太特殊,就算把手指剁了,他也要把那根要命的带子拉下来。
他的目光放肆的游移到她的双腿,纤细白嫩,他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宝贝,你真美!”这是最真心的赞美。看来他今晚的运气格外好,不仅可以接收箱子里的宝贝,还可以将眼前这个“活宝”一并顺手牵羊。
“是吗?”软软的声音让他觉得整个人都苏苏麻麻的飘了起来。
不行,这可不行!他很快命令自己,在这个未明身份,不知情况的气氛下,他需要的是冷静。可惜尽管他的大脑命令自己快从半空中降落,但他的骨头还轻飘飘的托着他的灵魂在游荡。
“亲爱的,这样的夜晚,要是让人看到我出现在你的书房,可不太好。”他朝门口走去,想把灯关了。
“别动!”一管泛着黑色光芒的枪口对准了他,“要是不想这位SW小姐招待你的话,就乖乖待在那里。红花侠盗——余日先生。”
人生充满的意外,在上一刻的猎物,此刻竟成了狩猎者。
余日看着那只白嫩小手中的Smith and Wason小左轮手枪。轻轻叹了口气,“宝贝,除了你之外,我可不需要其他的小姐。”
他退到书桌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也坐到了他的对面,可惜那管小巧的SW依然森冷的对准他的胸膛。
“好吧宝贝,说罢,我向来不会拒绝女士的要求,尤其是漂亮的女士。”
“拉开左手边第一个抽屉。帮我把白色的那个信封拿出来。”
“宝贝,字如其人,你的字和你的人一样美!”他将信封贴在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把它带给四喜茶馆的赵三平,赵爷。”
“宝贝,让人帮忙可不是这种态度哦!”
“箱子里的东西,你不能碰,只要你带到了,这个就是你的酬劳。”她扔给他一颗剔透的钻石。
“宝贝,你真慷慨,光是跑路费就有这些了!”
“只要办妥了,还有这些都是你的!”她魔术般的从一个蓝色的丝绒带子中倒出了十几颗足有十克拉的钻石。
余日忍不住又吹了一个口哨:“宝贝,我是个生意人,可不想卷入麻烦。”
“以红花侠盗的本事,我相信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只是送封信,就有如此丰厚的报酬。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在过去的几年中,余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好事。他不得不谨慎又谨慎。
“可是……”
书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她接电话的声音很冷。
“不要。”
“随你。”
“我累了。”
电话没聊几句就被掐断了。
“看来亲爱的很受欢迎啊!”
“余先生,我是很认真的和你谈生意。”她将手里的SW左轮收了起来,“希望你可以帮我。”
“只是一封信,宝贝可以让刚刚那个小丫头去送啊!”他点了一根从桌上银烟盒中抽出的香烟,泰然地斜靠在椅背上,“宝贝,不觉得太过大材小用?”
“能送的话,我也不用等到今天了。”她说这句的话的时候头低了下来,他可以清楚的看见她的发顶。
不用说,她是一只被软禁的金丝雀。
“我很早就发现了有人在观察这个房子,没想到会是你。”
“宝贝不会一直都在等我吧?”
“不错。”
余日生平最喜欢当英雄,尤其是救美的英雄。这样的机会他断不会放过。
他把烟头掐灭,果断的说道:“好!成交!”
二楼书房的落地窗直直的开着,将外面的雨腥味带到房间里。余日留下胸前的红花,一脚跨在阳台上从这窗子往外探的时候,忍不住回头问:“宝贝,想走的话,现在我就可以带你离开。何必传什么信那么麻烦。”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直觉告诉他,她是想离开的。
可惜,她没有给他这个当救美英雄的机会。
走!是的,她是一定要走的。这半年来她日思夜想的不就是离开这个牢笼吗?但她绝不会就这样走!
就算走,她也要留给他一个刻骨的痛!就像他给她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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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呢?醒了吗?”
“在楼上。”
易之南把湿漉漉的外套换下。卧室里窗帘还拉得紧紧的,房里黑漆漆的。床上李念君还在睡。他不想吵醒她,没有开灯就摸黑躺到床上。
他太累了!战备会议一直从下午三点开到凌晨。中间他只能接着短暂的休会时间给她一个电话。开完会又连夜去前线检查攻防到现在才能回家。他真的是累坏了。
他把有些潮湿的衬衣脱了下来,以免她不舒服。
“回来了?”
他已经很小心的不吵到她,可她还是醒了。其实,念君根本没睡过。从余日离开后,她的大脑一直沉浸在报复的亢奋中。
“嗯!”他不敢含糊立刻回道,这几天来,这是第一次她主动和他说话,“吵到你了?”
“没事。”她伸手要去拉床头柜上的小灯。
“别!”他伸手把背对着自己的念君揽入怀里紧紧抱住,“陪我再睡一会儿。”
念君翻了个身,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那里很烫,伏在上面她可以清楚地听到砰砰的心跳声。
易之南感觉到一双柔嫩的臂膀环住了自己的腰。这是一个寻求保护的姿势。他对着床幔无声的笑了,然后闭上眼闻着她的发香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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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第十七章
念君窝在易之南的怀里沉沉的睡着了。人一旦放松下来就容易入睡。她恍惚间觉得自己的灵魂飘荡起来。她清楚的看到自己在梳妆台的抽屉里翻出一封旧信。那封早就撕得粉身碎骨,灰飞烟灭的信,此刻却在她的手中。
我可爱的孩子
我可爱的孩子……
一声声急促的呼唤。
她喜欢他这样叫她,她是他的孩子。她要回去,她要回家,她要回到白春和的身边,然后让他把这信上的句子念上一百遍。
哦~白春和,白春和……你在哪里?
——半年前 北上林阳专列——
“将军,停不停?”
“不停,继续开。”
“将军,下一站平东,停不停?”
“不停。”
“将军,下一站临江,停不停?”
易之南沉默着,整节车厢里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不停。”
张副官松了一口气走出去。每隔一小时,他就和列车长来七号车厢问一次易之南。就在列车刚到第一站的时候,宋秉仁接到密电,西军在沿途安排了杀手。本来易之南打算专列在几个站停一下,视察一下当地的军备状况。接获密电后,他命令沿途一站不停,直达林阳。就连老帅过世的临江也不做停留。
“念君,我去采访一下列车长。”王一鸣背起照相机。
“列车长?”
王一鸣弯下腰,压低声音尽量不让旁边的人听到:“刚在临江那站,车没停。”
“临江怎么……”念君刚要问,一下子明白过来,“好,那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刚走到第三车厢,迎面走来一名身穿军装的男子。
“可是李念君,李小姐?”
念君和王一鸣交换了一下眼神,镇定地答:“我是。”
“将军有请。”他让开半个身子让李念君先走。然后拦住了王一鸣:“对不起,将军只请李小姐。”
“汉庭将军找我去干吗?”念君走在前面随意问着。
“小姐到了就知道。”
不对,很不对!王一鸣回到座位上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他说不上哪里不对,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透着说不清的诡异。
“请问是王一鸣先生吗?”张副官摘下军帽行礼。
“嗯,我是。”
“宋总长有请。”手上白手套一扬为他引路。
“怎么,宋总长不是和将军在一号车厢吗?”
“第一到第四车厢都是空的。”为了预防万一,在车厢安排上,他们唱了一出空城计。
“糟了!”王一鸣顿时脸色大变,“刚刚一个穿军装的人带念君去了前面。”
张副官没等王一鸣细说,拔出配枪就往前冲去。
“先生,我只是一名记者,你绑了我也没用的。”
幽暗的车厢里,念君被抵在一角,冰凉的枪口就在她的腰背上。尽管如此,她还是故作镇定的对身前的三个绑匪说着。
“少说废话!” 那个穿军装的人把枪口在她身上压了压,“小姐要是不配合我们,那就别怪哥几个无情。”
“大哥,我听说这妞是白九爷的人,我们这样不会得罪他老人家吧?”那三人中最矮小的小个子小声问着穿军装的。
“你少他娘的给老子丢人!”小个子被踢了一脚,痛的哇哇叫。
“你小子给我机灵着点,今天要是我们干掉了易之南,哥几个还怕个白老九?”
“是啊,老三,袁爷亲口答应的,今个儿事成了,兄弟们官升三级,下半辈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管他娘的白老九,黑老三的!”说话的另一个虎头虎脑的绑匪。
“去,给他们报个信。”穿军装的又踢了小个子一脚。小个子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听到这里,念君心里算是明白,她今天可能要做易之南的替死鬼了!不行,她要想个办法脱身,她不能死在这里。她答应了白春和她要回去的,她不能死在这里!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可念君的背后却汗津津的。她的大脑正在紧张的运转着,想着脱险的办法。
“里面的几位,易某在此,有什么事情,出来大家好商量,别为难一个小姑娘。”车厢外易之南的声音盖过列车的轰鸣声。
“老三,你先进来。”
穿军装的一吼,那个小个子就缩着身子,低头打开车厢的门。
砰!砰!
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响起枪声。一股巨大的拉力将李念君拉到了车厢外。
“别怕,没事了!你安全了!”易之南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前,紧紧抱着她。
念君这才回过神,她回头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看!”易之南押回她的头,不让她看身后两具被枪子在额头上捅了窟窿的死尸。两具尸体的眼睛都向上翻着,像是在看中间那个淌着血的红色大洞,死不瞑目。
小个子绑匪早在去报信的时候就被控制住了。宋秉仁找了一个身形和小个子绑匪差不多的射击手,冒充他叩开了车厢门。而车厢一侧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地,那是另一个射击手,他悬在列车车顶,等待车厢门打开的一瞬间。两名射击手同时开枪,配合的天衣无缝当场击毙了企图暗杀的凶手。
易之南用手帕擦了擦手心里的汗,然后到了一杯酒。
“喝杯酒压压惊。”念君被吓到了,直到现在她坐在易之南的车厢里,她觉得自己的膝盖都是软的。她差一点就被杀掉,她差一点就回去不吴浦。她仰起头喝干酒杯,因为喝得太猛,呛得直咳嗽。
易之南伸手拿下她手里的酒杯,攥着她绵软的小手。他也被吓到了。就在宋秉仁向他汇报说:“李小姐被劫持”的时候,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她怎么在车上?”他怒气冲冲的吼道。
“是秉仁擅作主张。”宋秉仁站的笔直,等着训斥。
原本为了让易之南高兴,所以他特意让民新报的主编王显在吴浦警备区喝了次咖啡。这个老头倒是识相,这次北上随军记者就派了李念君。可惜,这路上不太平。平白无故冒出这档子事,让他好心办坏事。
“你!”易之南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宋总长,我希望不会再有下一次。”
“秉仁明白!”
“念君,念君!”易之南使劲摇醒了睡在他怀里的李念君,“怎么,做噩梦了?”
她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看见易之南一脸焦急。噩梦?是啊,从踏上那列北上的火车开始,她的噩梦就开始了。
“没事。”她推开他抚上她脸庞的手。这个动作带着很明显的厌恶意味。易之南到不恼,他掰过她的脸,认真的吻她的额头,她的脸颊,她的嘴唇。
他侧过身子将一条腿压在她的身上。然后将头埋在她的颈侧,闻着她的发香。
“不要。”柔柔的声音小的像小猫咪。他听的真切,却不停下来,继续动作。他的吻从她的脖子到锁骨,从锁骨到肩膀。像品味一道特色美味一般留恋。
他的胯顶在她的胯上紧贴着她的臀部,喘息声越来越重。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彻底压在身下。
这时他才注意到先前被他故意忽略的她的表情。她根本没有表情!无论是痛苦,还是厌恶都没有。她只是乖巧的闭着眼,整个人僵硬的躺在那里。
她这样让他顿时毫无兴致。他俯下身子抱紧了她,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然后从她的身上翻下来,开始对着镜子穿衣服。
“晚上还要开会,等下就不过来了。”
缩在床上的她还是僵硬的一动不动。他一边扣着腰带,一边从镜子里偷看她的反应。
“我等你。”
她的回答没有夹杂任何依赖的情感,但他却如听天籁,欢喜的眉飞色舞起来。
“等我?”
她从床上爬起来,慢慢地走到镜子前,帮他戴好军帽,还整了下肩章。等一切完毕才轻轻的说:“等你。”
他高兴的拉起她的手在唇上印下一个滚烫深吻:“那我尽量早点回来。”
她站在阳台上,看着易之南的汽车从玉泉官邸离开。回到卧房的大穿衣镜前。
哼~冷冷的嗤笑起来。我等你,易之南。我等你,我等你死!
哐啷一声,刚刚还映着一场恩爱场景的大穿衣镜在一只九桃天球瓶的撞击下碎成了无数个不成形状的碎片。
“夫人,哦,不对,是小姐,小姐出什么事了?”三宝使劲敲着房门。
“把里面收拾一下。”李念君拉开了门对着急匆匆跑上来的小丫头说道。
奇怪,她不是已经及时改口了吗?怎么夫人还是不高兴?三宝在心里纳闷。算了,少说多做,还是先干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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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第十八章
“九哥。”
“笙妍,是你啊!”
“外面难得那么热闹,你倒好,一个人在这里躲清静。”玉笙妍走到白春和身边看到他手中的相框,“要是想人家就去林阳,何必躲在这里?”
“笙妍,连你也笑我!”他难得害臊,只能用微笑掩饰。
“我听说,那一路不太顺……”
“嗯,是袁福章的人做的。”
“那丫头没事吧!”
“没事,还好有阿飞在。”
“阿飞?”玉笙妍不惊但疑,略一思考,又明白过来,“我就说你怎么那么放心呢!”
“小丫头还真不让人省心。”
“不过我看某人却甘之如饴。”玉笙妍俯下身子,双臂缠上白春和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轻轻吐着热气,“九哥~我都妒忌了呢!”
“是吗?”习惯了她这样突然的亲近,白春和也凑过脸在她耳边学着她娇滴滴的声音说道。
无情未必真豪杰,这个动了情的当世豪杰,却不是为她玉笙妍,怎能叫她不嫉不妒!
“如果我说是,那九哥准备怎么办?”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余光看到他的手中还握着那个相框。
“当然是悉听尊便喽!”赵荣没敲门就进了白春和的书房。
“怎么都来了,我这里地方小,可容不了你们这些大佛。”白春和轻轻推开伏在他身上的玉笙妍。
“我可不是来找你这个‘白帮魁首’,我是来请我们的玉姐姐的!”赵荣对白春和眨了眨眼,又说道,“我的好大姐,外面没九哥行,但少了你可不成。徐老三他们快吵翻天了。”
“好,好~我这就去。”玉笙妍跟着赵荣走到门口,白春和刚要松口气,就听到外面传来赵荣的叫声:“九哥在里面!真是的,都老大不小了,还学人家思春!”
“你小子别乱说话,什么思春,狗屁!”说话这么粗的应该是徐老三。
“我狗屁!你没看他老人家笑得那样,整一个见了如意郎君的小姑娘。”
“你还小姑娘,不就是个小丫头,至于嘛!”
吵吵闹闹的声音渐行渐远……
是啊,不就是个小丫头,至于嘛?
白春和盯在那张照片上,那是李念君北上之前拍的。
在这个孤独的人世,求得不就是一个伴吗?有了他,自己就不再寂寞了。那个人的一句话,就能让你赴汤蹈火。
他的笑容是三月的春风,吹走了你眼中的凄清忧愁。
他的怀抱是七月的流火,温暖了你心中的冷漠孤寂。
他记得那个午后……
念君缠着他说是要他跟自己去园子里转转。他们刚到,就看到了早已架起的相机,和准备好的摄影师。
“你说过想时时看到我的,……”话没说完,头就低了下去,掩住脸上的那抹绯红。念君看他怔在那里没有表态,以为他是不高兴与自己照相。
他轻笑一声“我没说不愿意啊”。
“好,白先生再靠过去一点,好……”
“李小姐可以挽着白先生的手,好,对,就是这样……“
“很好,就这样,……”
终于在摄影师对两人的姿势一番纠正之后,按下了快门。
第一张,他们二人双双站着,两人的笑容都带着点腼腆,看上去不太自然。只有念君挽着他手臂的那只小手,说明他二人的亲密。当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
终于在第六次按下快门之后,留下的是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白春和和站在他身旁的李念君。二人的表情不似之前的僵硬,倒是生动的很。
因为念君终于在第一张的“挽手臂”,第二张的“靠肩膀”,……一张张的积聚勇气之下,终于来了一个“饿羊扑狼”。
她在摄影师按快门之前,眼一闭,心一横,就弯下她的小蛮腰,双手从一侧搂住白春和的脖子,直直的亲了白春和的右脸颊一口。
不知是他白春和平日里见惯了大风大浪,倒是没有被惊到。那灼灼的眼神,似乎早就料到了小丫头的居心,就等着她“送货上门”,笑得很是欢畅。
这样的笑容刻在了照片上,也刻在了两人的心里。
他是真的高兴,那种高兴是他从未尝过的。
他虽知道念君对自己的心意,但到底是有些担心的。那一刻,并不是什么得偿所愿得欢欣,更多的是惊喜。那是天上掉下的宝恰好落在了他怀中。他庆幸自己的好运,满心的感动。他牢牢的抱着她,久久都不愿放手。感觉到她也同样在回抱他,他的心底竟然涌起了一股凄苦。眼底渐渐的湿润……
终于他遇到了她,终于她愿意和他携手相伴,终于他可以不再孤单,终于有一个人那样的在乎自己……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可以珍惜自己的理由。以往腥风血雨中的无所畏惧,不是真的不怕,而是没有怕的理由。
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甚至觉得满园芬芳不及他怀中人的馨香,他感到温暖,真的很暖……
念君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看到他眼中的盈盈泪光,原先隐忍的泪意也涌了出来……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白春和是那样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今天竟然因为自己的一吻,而感动如斯。人生在世,夫复何求?
两人久久的凝视,一个眼角含泪,一个早就泪如泉涌。
“哈哈……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白九爷为我流了‘英雄泪’呢!”念君好不得意。
“哼,也不看看自己,哪里来的小花猫!”说完竟是捏了一把念君的小鼻子。
说完两人又紧紧的拥住了彼此。
“丫头。”
“嗯?”
“丫头。”
他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她,直到她抗议:“不要老叫我丫头,弄得我好像还是个孩子。”
“你本来就是个孩子!”
见她不满的嘟起嘴,他语气一转,轻轻的问:“那……不叫丫头,叫‘白夫人’好不好?”
他郑重的样子不像开玩笑,可惜这个不太正式的求婚还没等到李念君回答,第二天她就上了开往林阳的火车。
“呵~丫头,你还好吧……”白春和看着照片里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子自言自语的问,连自己也被逗笑了起来。
“阿嚏!”
“这都第几个了?怎么老是打喷嚏,该不会是感冒?”王一鸣一边往相机里装着胶卷,一边说,“这里比我们那儿冷多了,要多注意才行。要是真病了,可没人来顶你的工作。”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王大炮先生。”
“诶?我说该不会是密斯李的男朋友在想你,所以才……”说话的民新报常驻林阳的负责人古陶。
“古陶,今天要去战备区采访,你联系好了没?”
“昨天就通过电话了,他们上午好像有个会要开,说是下午三点的时候才有时间。”
“请问,李念君李小姐在吗?”
“我在。”念君一看门口,原来是易之南身边的张副官难怪那么眼熟。
“易将军请您餐叙。”
“这个……我还有……”
“李小姐请放心,将军交代过餐叙后,张某会亲自送小姐去战备区。”说完,张副官不容拒绝的拉开门,“车就在外面,小姐请!”
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在火车上遇到易之南后,李念君就有一种预感,这次看来是逃不了了。
不就是吃顿饭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要说这顿饭被安排在易之南的军营里,倒是让李念君吃了一惊。她原以为会是大帅府或是什么高档的酒店。
“请小姐稍等,二少正在开会。”张副官倒完茶就走了。
这一等就从上午十点等到了下午。这会儿行辕军机办公室的落地钟都转到了一点的位置。
“不好意思,正好有个紧急会议。”易之南推开门就对坐在沙发上的念君道歉。
“没关系,汉庭将军军务要紧。”
“这会儿一开会就没个准,饿了吧?”他看了一眼茶几上的苹果核笑着说。
“还好。”她纤细的手指指在一个空了的青花小瓷盆上,“刚刚用了些张副官送过来的小点。”
“这就好。”他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稍等我一下,我去换个衣服就来。”
戎装的他英武不凡,现在一身白色西装的又是清隽逼人。
“将军这么忙,还请我吃饭,真是太客气了。”
“自车站一别好久没见念君你了,前一阵子一直在忙,现在才终于得空,猛一想居然连一顿洗尘宴都没让你吃上。惦记了好久,今天才得成,我可要好好敬一杯,万望念君你见谅。”
手中的郁金香杯碰了个叮当响。
“我先干为敬!”
念君不善饮酒,敷衍得拿着酒杯沾了沾嘴唇就算完事。
念君的刀刚切到七分熟的牛小排上,易之南突然在她耳朵里投下一枚炸弹:“住酒店多少有些不便,玉泉那边倒是有栋房子空着,不知能不能有幸得到小姐芳架驾临?”
一时间刀叉叮铃作响,她手忙脚乱的放好,暗暗吸了口气,说:“汉庭将军太客气了,反正也住不长,酒店那里就很好。况且还有其他同事,就不打扰汉庭将军了。”
“大少,二少这会儿正有贵客。”
“什么贵客,能贵过我这个亲大哥!”
“汉庭,我说……”易泽北闯了进来。
张副官也随后跟了进来:“二少,大少他……”
“没事了,你先出去吧。”易之南对张副官说完,转头就对易泽北说道:“大哥,什么事让你这么心急火燎?”
“哦,还不就是……”易泽北刚要借口,突然看向桌旁已经站起身来的李念君。
“不要紧,念君是自己人。大哥但说无妨。”
谁跟你是自己人!
“既然汉庭将军有事,那我先告辞了。”念君提起手袋就要离开餐桌。
被易之南一把按在座椅上:“都还没吃呢,去哪儿?”他把桌子上的刀赛回她的右手,又把叉塞在她的左手。见她没有要动的意思,双手抚在她的肩膀上,脸贴在她耳边,轻声问:“不是要让我喂你吧~”
一转身对着门口的易泽北又问道:“大哥吃过了吗?我让人加个位子。”
本不意打扰易之南餐叙的易泽北讪讪的摇了摇手:“不用,不用。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韩青山那里的货出了点问题。”
“怎么了,他中途变卦?”易之南的两道剑眉皱了起来。
“那倒不是,原来说好了是一船的,刚刚我去验货的时候,才发现只有半船。等我拍电报问那个海蛮子,他居然给我坐地起价,又翻了一个手。说先前的价格就得半船,后面的等我们付清了再装来!”
易之南笑着抿了一口红酒,那样轻蔑到近似嘲笑的笑容仿佛在耻笑着什么:“知道了,大哥不必烦心,回头让秉仁去办。”
“可是,原本那个海蛮子的枪价就比别个贵了一倍,现在又……”
“大哥,有道是‘疏财仗义’这会儿喂饱了他,免得他跑到西边,那就不好了。”
“话是这么说,就怕这个韩青山是头喂不熟的狼!”
念君低着头吃着,两个耳朵却一直关注着两人的谈话,从他们的话中不难听出北军正在拉拢东面韩青山的势力。
“吃完了?”易之南突然从和易泽北的对话中跳出来,问着李念君。
“嗯,谢谢汉庭将军如此美味的牛排。等下还有采访,我就不打扰了。”
“不急,等下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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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第十九章
余日吹了一声带着欣赏调子的口哨,从窗台上爬了进来。
“宝贝,这样可不行。”他抢下念君手里的长柄象牙梳,“梳头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伺候好了。”
念君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他打理她的发丝。一下一下梳篦触着头皮,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舒服得按摩着。
“宝贝的头发要是再长一点……”
“剪了。”
“什么?”陶醉于自己描绘的幻境,还在巫山那头的云朵上飘飘然,一下子脚踩了个空,复又落到了人世凡间。
“诶~暴殄天物。”他无限惋惜,执起一缕青丝在唇边落下一吻。
“好了,余先生,我想现在该是谈谈生意的时候了。”念君倏地站了起来,严肃的说道。
从他上次离开后,她一直在等他,很快一个多星期过去了,就是没有消息。她快以为这个家伙不守信用人间蒸发了!
“好吧,就听宝贝的好了!”余日耸了耸肩,让座在床边的沙发上。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了一根烟,用嘴叼着却是不点。
“这趟可让我好跑。宝贝,要是换了别人,这生意我宁可不做。”
那天晚上一出玉泉官邸,余日就让他的‘小伙计’去了趟四喜茶馆。谁知到那里根本没什么赵三平。连茶馆都关门歇业了。于是,侠盗先生只能踏月色而去,夜探了一回四喜茶馆。果然已是人去楼空,留下一朵红花后,空手而回。
之后几天他一直让“小伙计”在茶馆旁边暗中盯梢。在留下红花后的第三天,人去楼空的茶馆旁,摆了个做小买卖的摊子。这做买卖的摊子在林阳数以万计,什么面人,布匹,糖果炒货各色物什都有,到不稀奇。奇就奇在,着个摊子上摆了个鱼缸,和几本日历。那日历也不是合上了工整的摆放着,而全都摊开了翻了几页。
小伙计跑来通知余日的时候,他可是吓了一跳。
鱼缸,鱼。不就是他的大姓“余”的谐音。
日历,不就是他的名“日”。
对方在通知他!
余日照着摊子上被翻开的日历时间,在五月初五这天又趁着月色来到了四喜茶馆。
“见到赵爷了?”
“宝贝别急,你交代的事情我能不办好吗?不过你可害苦我喽!”
被枪顶着脑袋的滋味不用说,一定不好受。要是被十几条枪顶着呢?余日扯了扯面皮,做出一个笑脸:“各位兄弟,在下不过是个跑腿的,不用如此盛情吧。”
“红花侠盗的本事道上朋友哪个不知?”说话的是个带着大毡帽,看不清脸的男子,从削瘦的身形和清越的声音来判断,此人不过二十。
“都撤了吧,余先生赵爷要和您好好谈谈。”那男子一挥手,余日就从枪林中得到了解放。
那男子走到余日身边,摘下帽子,靠着明晃晃的月色,余日看到了他的脸。黝黑的左脸颊颧骨处有一长约半寸的刀疤。
“此处无酒无茶,还是委屈余先生跟我到舍下去坐坐。”
余日双眼蒙上了黑布,坐在摇摇晃晃的汽车里。不多时他就被带到了一处城外的农庄。
之所以知道这里已经出了林阳城,是因为刚刚在出城时,汽车停了一下,然后他隐约听到“检查通行证”之类的。近日来因为战事吃紧,到了晚上要林阳城一律戒严,只有通行证才能自由出入。
“余先生,大家都是道上讨生活的,明人不说暗话,你找赵某所为何来?”一个农户装扮的中年男子从里屋走到这勉强可称客厅的地方。
余日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刀疤男子,对着赵三平说道:“赵爷如此盛情款待,叫我受宠若惊,只是我左右不过是个跑腿的,还真有点受不起。”
他掏出贴身藏着的信件,等赵三平拆阅完,余日的直觉告诉他,在这件事里他不会再只是个跑腿送信的那么简单了。
摇曳的烛光把这个农庄小屋照的通亮,那赵三平把纸在烛火上一点,就烧的丁点不剩。
“多谢余先生!”赵三平突然站起身对着余日就是结结实实的一鞠躬。
“赵爷快起身。”任余日怎么扶赵三平像是使了千斤坠怎么也不肯起身。
“赵某有一事相求。”
“赵爷请说。”江湖救急,本就是这位素来以当世侠客自居的红花大道的处事原则。
“这件事安排起来还需时日,这段时间还请余先生多关照我家夫人。”
“你家夫人?”这丫头什么时候成他家夫人了?
“这李小姐乃是吴浦白帮魁首白春和的夫人。”
一听这话,余日怄地恨不得剁了自己的腿。谁教它犯贱,哪里不好跑偏偏跑到那玉泉官邸,好处还没捞到,倒是捞到一堆麻烦。
这下还牵扯出白老九,哦!他是不是上辈子没烧好香。
从农庄回来后,余日抽空去查了下李念君和易之南的底。Сhā手这种麻烦的事情他真是不情愿。算了,看在那个小妮子还算个美人胚子的份上,他就当回救美英雄吧。何况还让白九爷欠下他一个大大的人情呢!
“麻烦你了!”听余日讲了前前后后,念君从抽屉里拿出那个蓝色丝绒袋子扔给了余日,“这些就全当是谢礼。”
余日掂了掂丝绒袋子,这里面可有十多颗钻石呢!
他将袋子随意放在一旁:“这个不急,等宝贝你安全出去后在给也不迟。”
他拿下先前嘴里叼着的烟:“宝贝给我点根烟吧,就当是这几天的辛苦费。”
余日点留下他胸前的那朵红花后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念君多希望自己可以像他那样自由来去,毫无牵绊。
她一个人孤独的站在高高的露台上,头上是半圆的月,隐没在云朵里,
连带着她自己也被隐没在黑暗中。但她还是高高的仰着头,骄傲的伫立在那里,迎接属于自己的黎明。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曹子建的《七哀诗》易汉庭很小的时候就背会了。那个时候他站在母亲跟前,戒尺就在他手心上,背错一句就挨一下打。没背两句手心直痛的他要哭。等背出“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的时候,母亲流泪了。
那个时候他不懂,那样被父亲宠着、人人称羡、珠光宝气,在大太太面前也可以作威作福的母亲为何要流泪。年少的他曾暗自发誓不让自己的母亲再流泪,不让自己关心的女人流泪。
现在他的念君,他心心念念要宠,要爱,要疼的念君却站在那离他不远又不近的地方,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个从七哀中走出的高楼愁思妇。易汉庭忽然意识到,她似乎从来没有高兴的大笑过,在这个房子里,他看到的她不是冷漠,就是哀戚。
他内心燃起强烈的愿望,希望她可以快乐起来。只要她笑一笑,哪怕是烽火戏诸侯,只要她愿意,他都可以!他可以!
“将军,夫人在楼上,我去叫。”陈姨搁下泡好的君山银针,“将军这几日不来,夫人天天都站在露台上,早上是,晚上也是,都盼着你呢!”
一句有意奉承的话让易汉庭心里不知是苦还是甜。他进门前,汽车停在前面,看到了楼上的她,那样飘然若举的她,或许他可以稍稍奢望那是在等待他的到来。
“当心着凉。”他悄悄地从后面拥住了她。
她没有推开他,反而往他的怀抱里缩得更近。
这样撒娇般的动作让他柔着声音哄道:“是我不好,你不是不知道,这几天那些老家伙为了军需的事缠我缠得紧,都忙坏了。”
见她不搭理自己,他自顾自的继续说:“等过一阵子,天再热些,我陪你去北汶游泳好吗?”
“不要!你一出去动静太大。”
李念君说的不错。每次易汉庭外出,不是车辆安排,就是行程路线保密工作,就是安排工作会议都要开个七八回,等到了地方,千百号人在一旁看着,也玩不尽兴。
“好,那你说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她白了他一眼,意思传达的很到位,原来她还在记得那天早上他答应她回来的事啊!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下,“都听你的!”
“前线战事还顺利吗?”
今晚谈话的气氛好到极点,很难得她还关心起他的战事。
“还好,等大哥从临江那边跟韩青山汇合,很快就能拿下昭川。”
三天前的报纸上,北南联军连克三城的消息连登了三个大版面,如今袁福章在昭川已成困兽之斗,易家军一统就在眼前了!
很好,那就是说,他很快就会去前线督战。念君在留声机上放了张唱片,咿咿呀呀的吴侬软语绕梁而生。
“陪我跳个舞?”
易汉庭很珍惜和李念君在一起的时间,就他们单独两人,没有旁人干扰。他轻轻带着她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旋转慢舞。
脚下还踩着节奏,可头却靠在了他的肩上。
“困了?”
“嗯。”
他一把横抱起她,让她躺在柔软的床上。念君侧着身子用一只胳膊撑着头,两条腿从开了高叉的旗袍一侧交叠着露了出来,微微弯曲着。这个姿势很性感,丝毫没有防范。
易汉庭的眼睛从她的脸向下,一路滑到腿上,眼神深邃。
他拉掉台灯,在一侧抱住她:“谢谢你和我跳舞,我喜欢搂着你。”
他低语着,一遍一遍喊着她的名字。朝她弯下身子,踢开被子,瞬间,他们之间毫无阻隔。
“不,我……”
“别!”他略有粗鲁的打断她,“什么都别说,我要你,什么都别说。”
一直支在念君头顶上方的胳膊渐渐松了下来,身体慢慢贴到她身上。粗壮有力的大腿挤在她的两腿之间。他的嘴唇紧紧压在念君的唇上,舌头深深的深入她的口中,猛烈辗转。
今晚的他有些急躁,他急于用某些行动来安抚自己的焦躁和不安。
他一只手小心的托着她的头,喘着粗气,继续吻着她,另一只已经滑到她臀部下方的大腿上,轻轻一带,魅惑的让她更贴近自己。
一阵阵火热朝念君袭来,然后通过她的皮肤又传递给他。这样的摩擦尽管还隔着彼此的衣物却叫易汉庭紧绷的肌肉兴奋的叫嚣着。猛的一使力,轻薄的丝质缎秀旗袍从领口一路敞到了叉口。
他沿着她的身体一路向下,擦过她的脖颈,吻着她的锁骨。他越吻越深入,身体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着强烈的灼热渴望已经不能让他理智的细细把玩,他的手抓住她特别光滑的肩膀,用膝盖让她的腿拱起,他的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准备开始更加深入。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念君猛地睁开了眼睛,易汉庭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两人都气息粗重,电话铃声还在继续。
最后,易汉庭起身坐到床边,抓起听筒:“喂?”
这一声他吃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从容不迫。但不免还是有些不情愿的愤愤之音。
念君不知道这通电话是谁挂过来的。只听得易汉庭大骂一声“混账!”,然后“咚”的一下,床头柜上的电话被他怒火冲天的扫到墙角,摔了个七零八落。
他猛地将自己摔在床上,一言不发的躺在那里。
整个房间肃静极了,静得能听到怀表滴滴答答的声音。念君不敢看他,他的一只手还放在她的头颅边。她一动不敢动,静静地躺在那儿。他急促的呼吸逐渐正常,他就那样躺着,只有壮硕的胸部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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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第二十章 战备区的采访因为易之南的原因出奇的顺利。胡主任很热情的介绍了他们需要的情况,还邀请王一鸣、古陶和念君三人留下晚餐。
又是吃饭!中午那顿还在胃里消化不良呢!
王一鸣见念君一脸“我的天啊”,便以记者身份推说不好受礼,拒绝了。
三人在临时办公室加了个晚班,赶在十一点前排好了小报的版面。坐在街头的馄饨摊子前吃着宵夜。
“拿人的手软,吃人的手短。”古陶把碗里最后一个馄饨嚼在嘴里,口齿不清的说着,“王大哥还是你够机灵!”
“所以说,多吃了几碗饭还是有点用处的,小朋友好好学着点。”王一鸣得意的说,“不是我倚老卖老,干我们这行,大富大贵可指不上喽!只希望手里这支笔别因为人家一点好处就失了公允。”
说完,对着在一旁打瞌睡的小摊老板喊道:“老板,再来一碗面!”
“不求面面俱到,但求无愧我心!”
“说得好!王大哥,我以茶代酒敬你!”古陶拿起破了一个小口的瓷杯和王一鸣的茶杯碰了个满。
将王一鸣和念君送回酒店后,古陶又回到了小报馆,今夜是他值班。
“密斯李,不介意陪我喝杯咖啡吧~”王一鸣叫住了正要回房的念君。
“密斯李,你我共事也已半年,王某痴长几岁,担你叫声‘大哥’有些话别人不好说,我这当大哥的还是要说。”
“王大哥,有什么念君做的不好的,还请你指点。”
“一个女孩子在如今这个社会上讨生活很是不易,说实话,我很佩服你。”
“王大哥你谬赞了。”
“不用谦虚,念君,你是上过学堂,念过书的女子,见识自然要比一般小门小户的女孩子要来的深远些。所以……”王一鸣把话含在口里,似乎很难启齿。
“王大哥但说无妨。”
“念君,一个人,无论身在什么处境,碰到怎样的机遇,都不能放弃自己坚持的原则。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很有主见,很有思想的女孩子,希望你可以做自己的主人,不要……不要像那些世俗的女子一般,趋炎附势,让那权势富贵迷了眼睛。”
“王大哥,我……”
王一鸣并不让她辩解,抛出了一个让念君更加激动的问题:“那个易之南,易将军在吴浦的时候就找过你很多回了吧?”
她坐在那里默不出声,果然如他想的那样。
“离他远点吧~”
“王大哥,多谢!你的话,念君知道。念君不会让王大哥失望的!”
其他的话不必多说,王一鸣这样的重话听来像是在干涉她的交友,但念君还不至于如此不分好歹。他与她只是一般的同事情谊这样坦承的劝诫,她给他的,同样是坦然的回答。
“晚了,小丫头早点去休息吧。”
看着她离开,王一鸣内心里不禁感叹道:如此灵慧玉秀之人,有朝一日要是锁在那深宅大院之中岂不叫人扼腕叹息!但愿今日他不会枉做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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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君和王一鸣赶到小报社的时候,古陶正急得团团转:“怎么办,这下要开天窗了!”
原本定好的约稿临时被别家报社高价买断了,这下预留的版面就多了出来,虽然只有豆腐干那样一小块,要命的是,那个“小豆腐”在报眼。要是现代倒是不难解决,随意抽出个小广告填下空就可以,但这个时代哪家报纸会在这个地方放广告!
怎么办?在过两个钟头报纸就要拿去排版印刷,难道第一份民新战地特刊就要毁在这小小的天窗上?
“二少,这是今天的报纸。”张副官拿着刚送到的民新战地特刊第一期站在易之南的书房门口。
“嗯。”易之南倒是不在意,两腿立在一张欧式靠背椅上,举着放大镜查看着占了大半个墙面的军事地图。
“张副官是来送报纸的吗?”来送前线急电的宋秉仁从外面赶来。
“是,宋总长。”
“今天的报纸很精彩呢!张副官你说是不是?”他见到张士兆手中叠起的报纸上印着的“民新”两字笑着问。
“是,很精彩。”
“那还不给我们的‘汉庭将军’快快念来!”
“汉庭将军”这样不伦不类的称呼可是只有那位李小姐才会叫呢!这不,被他宋秉仁拿来开玩笑,他们家二少就上心了。
宋秉仁的怪腔怪调让易之南从椅子上下来,笑着骂:“宋总长倒好,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不来就算了,一来就打搅我。”
“二少这可错怪秉仁了,这几日二少为了西伐之事,那地图都快被瞧出个洞了,这会儿我让士兆给你读报给你消遣消遣还不好?”
“士兆还不快快念来。我倒要听听是什么生花妙笔让宋总长这么誉不绝口,莫不是屈原贾生之辞,太白子美之才?”
“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临江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 ”
“平易流畅,豪放自如,颇有几分东坡遗韵啊!”易之南听张副官念完如是评论道。
“是啊,要不是知道李小姐是个巾帼,秉仁会以为这等豪放大家之气是哪个须眉男儿的大作呢!”
易之南抢过张士兆手里的报纸,看到报头右上角那里的一阙《西江月》下,生硬的铅字应刷出“李念君”三个小字,口中连呼“想不到,想不到……”
“想不到李小姐原来还是个大才女呀!”最后多亏了宋秉仁把他的话接下去才算说完。
宋秉仁决不是第一个夸念君为“才女”的人。她把毛爷爷那阙有名的《西江月?井冈山》的“黄洋界”改成“临江界”填了报眼的天窗。好词就是好词,毛爷爷就是毛爷爷,他的大作叫她这么一改,当场就让王一鸣和古陶大呼“才女”。对他们的赞誉念君很是心虚,要不是事急从权她断不会干这样的事情。
因为这一阙绝妙好词,李念君的名字迅速在林阳报界名声鹊起,一时间民新报竟有洛阳纸贵之势。
消息传到吴浦那边的时候,白春和特意发了一个贺电给她,在电文里取笑说:景明切盼李念君李大文豪早日荣归故里,叫念君的心不禁又虚了几分。不过,心虚之余生出几分小小的虚荣窃喜,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笑:多谢你啦~毛爷爷,托您老人家大才,让白春和那个食古不化的大叔级人物对我刮目相待了呢!
因为这阙词,中间还出了一个啼笑皆非的小意外,怄得李念君恨不得吐血三升。
那天念君去采访几位刚从前线下来的受伤将士,碰巧遇上了易汉庭。他和他的几位幕僚以及北南联军的几位高级军官正在医院劳军。
于是念君便随易汉廷穿梭在各科室病房,就在一名小将士的病床前,宋秉仁,宋大总长借鼓励之故,对那个刚从学堂出来就上前线的热血青年说道:“有这般英勇的小将士在,我南北联军真可以‘我自岿然不动’,众志成城让那敌军早日宵遁。”
那些将士一知道李念君就是写下那阙一壮军威之词的大记者,马上亲切起来。那个小将士更是激动的要和她握手。念君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也被一众感动的热血沸腾。
这时,也不知是谁冲着李念君喊了一声“夫人”,一时间病房中穿着病号服的伤兵残将都个个从病床上爬起来,毕恭毕敬的立正,右手迅速抬起至眉间向她行起举手礼。
动人的一幕被某同行用镜头记录下来,结果第二日她的照片就登上了头版,还配了个让人头大的标题:将军夫人亲临劳军,贤伉俪医院慰问伤员。
念君看了报道不禁仰天长叹,那个记者可是害死她了。这样一来还不知道白春和会怎么想。
说来这事其实也不能怪那个记者,当天的情况实在有些乌龙。那些伤员见念君是跟将军一同前来,而将军也是处处细心周到的陪着,想当然有此殊荣的自然是将军夫人。至于那几位有点头衔地位,见过正牌将军夫人的北军高级将领则以为是将军新纳的姨太太,所以也就跟着喊夫人了。而身为内务总长的宋秉仁和侍从三处的副官张士兆当时都只顾着眉开眼笑,一副军民同欢、天下和谐的样子,压根儿也没想过要更正这个“可爱”的错误。
事后宋秉仁还特意将那张照片和出挑的标题剪报剪下来贴在印有绝密字样的档案里,对着一脸“老鼠跌进米缸里”占了口水便宜的易之南说:“嗯,‘汉庭将军’这几日的报纸果然都很精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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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第二十一章
电话是张士兆在侍从三处打来的。
“出什么事了?”这么晚的电话叫人听了心里不住的发慌。易之南摔了电话后一直躺着不动,这会儿像是睡着了。李念君才敢开口问。
“没事,睡吧。”他翻过身,两条胳膊死死扣住她的腰。他的额头正好抵在她的肩窝里,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肌肉像紧绷的弦琴,她甚至能听到他血管里血液奔流的声音。这样紧张的他让她很不安。
不多一会儿,大约过了一个钟头的样子,三宝来叫门,是宋秉仁来了。
“二少,夫人刚刚急送医院了。”宋秉仁见他脸色不郁,迟疑了几秒还是开口说道。
“死了没?”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小灯,他站在那里从怒火的口中蹦出三个冰冷的字眼。
“二少,夫人她毕竟是……”
“够了!”易之南对这个说客大为光火,“你回去告诉她,这婚我是离定了,她要真死了还省了我的心。”
他这样无情的去否定一个刚刚用自己的生命来捍卫自己婚姻的女人叫站在书房门口的李念君听了对他心底的厌恶更深了一层。
她忍不住说:“你去看看她吧,就算你不要她了,她总还是……还是业儿的母亲。”
易之南一听,不顾宋秉仁在场,一把将门口的李念君拉进来大力地压在墙上,大吼:“你在这时候提她,很有味吗?你们一个一个都想威胁我?告诉你,我易汉庭不做就不做,做了就敢担着!”
这头暴怒的雄狮踩着愤怒的步伐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李念君和宋秉仁在书房。
宋秉仁把瘫坐在地上的念君扶了起来。
“她还好吧?”念君颤着声问。
“昨个儿夜里,二少回了趟帅府,和大夫人因为……因为离婚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谁知今日,大夫人一个人在房间里居然吞了鸦片……”
吞鸦片!那个雍容大气,精明干练的大夫人竟然用这么决绝的方式来了结一段无望的生命。不过那么骄傲刚烈的女子做出这样的选择倒在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易之南不顾大局、恣意妄为、刚愎自用的态度,难免叫宋秉仁这个易之南最得意的左膀右臂,易家王朝亲信中的亲信有些心灰意冷,他拖着步子离开玉泉官邸的时候,对念君说道:“小夫人还是再劝劝二少吧,大夫人毕竟对易家是有贡献的,看在两位小少爷的面子,也该去见见。真要闹出了事,对大夫人娘家也不好交代。”
大夫人被送到的医院的时候到底是晚了,惊动了大大小小的专家医生,洗胃什么的折腾了很久可还是没抢救过来,四点的时候人就去了。
宋秉仁最不希望出现的局面还是出现了,他一方面忙着筹备着葬礼后事,一方面让他手下那帮巧舌如簧的善文秘书团撰写悼文在报纸上刊登的时候,大夫人娘家的老太爷收到风声,气得连夜赶到林阳,在易之南的办公室大发雷霆。
今时今日坐拥北南海陆空百万大军的总司令哪里能容得这么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他面前叫嚣。
“你要真敢让那个女人过门,我陈国辉第一个不同意!”
易之南看着这个气得直往地上掷拐杖的老人家,慢条斯理的说道:“易某的家事还轮不到先生置喙!”
“你,你~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要不是我陈家,能有易家军今天?婉容走了,我这个当父亲的还在,留我一口气,那个小贱人休想如意!”
陈国辉是易珍石的旧部,年轻的时候散尽家财帮易珍石在林阳争得一片天下因此在北军中很有声望,现在因为爱女婉容一夕之间和他忠心的易家王朝产生了不可弥补的隔阂。
这是第十封了,连续几日宋秉仁的办公厅不断收到北军高级将领的辞呈,看来是陈国辉这个易家军元老影响不浅。再这样下去军心涣散,不用袁福章率部前来,北军可能就自行瓦解了。危机近在咫尺,宋秉仁不能坐视不管。
从拜访了时任行辕主任,有“帝师”之称的张永泰回来之后,宋秉仁来不及坐下,就立刻挂了个电话:“是秘书处吗?我是宋秉仁。明天拨架专机去吴浦,接苏宝艳苏小姐。”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三宝见念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吓得大叫:“陈姨,陈姨,小姐不好了!”
李念君蜷着身子缩在床上像只小虾米,两颊发红,额头滚烫,显然是发烧了。
“三宝快去捏条冷水毛巾来,我去打电话叫医生。”
易之南离开后,念君在浴室里开了一大缸冷水,初夏的时候天虽微热但她的手只在浴缸里泡了不到十分钟就感到冷的吓人。人有时候要对自己狠一点,特别是有了目标的时候。念君咬着呀在冷水里枯坐着泡了一夜。
清醒过来的时候,季然正在给她打针:“小季庸医。”
“别说话,继续睡。”季然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三宝呢?”
“和陈姨在厨房。”
她拉了下季然的白色大褂,“帮我。”
“念君,真的要这样?”
“帮我,季然,帮我。”大红色的枕套衬得她的脸越加苍白,她说得很吃力,没说几个字就会咳嗽,这样虚弱的她叫他的心都揪了起来,“季然……季然……帮我。”
承宗和承业两位小公子下午的时候被送到了玉泉官邸。五岁的承业一见躺在床上昏睡的念君就嚷着“姐姐,姐姐起来,起来和业儿玩”。
八岁大的承宗就不一样了,愤恨的眸子把整个官邸扫了一遍,然后盯着床上那个凶手,对,就是她!就是因为她,母亲才会不要他和弟弟的!就是这个人,她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而他可怜的母亲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下,即便如此狠心的父亲连母亲的坟地都没看过,他恨她!
承宗跑到床边推开打闹的业儿,整个小身子扑到念君的身上,挥着小拳头一阵乱打,边打边骂:“你个坏人,你个坏人!是你害死我妈妈,是你害死我妈妈的!”
别看承宗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闹起脾气来就是只小豹子,使了力气的拳头再小,打在身上还是痛的要命。
业儿在一边见哥哥凶狠得打他的李姐姐,吓得站在一边大哭:“哥哥,哥哥,别打姐姐,别打姐姐。”
三宝和陈姨听到业儿大哭,跑上楼的时候念君已经挨了好几下,两人七手八脚要去拉走承宗,手刚拉住,不知承宗又从哪里生出的力气冲出两个大人的牵制,又扑过去张牙舞爪地打了几拳,再次被制住的时候,伸腿恰好踢中念君腹部,疼得她叫不出口,眼泪却簌簌的往下掉。
“把承宗放出来吧,他还是个孩子。”念君闭着眼睛靠在易汉庭的肩上。
“都那么大了,还不懂事,不给他点教训以后怎么教得好。”
不懂事?承宗就是太懂事才会对她恨之入骨,易汉庭,他不愧是你的儿子。
易汉庭伸手摸到念君背上:“怎么就任他打呢?让我看看,说不定都青了。”
“不会,小孩子能有什么劲。”
撩起睡袍,果然是青一块紫一块,易汉庭抚着皮肤上那不正常的颜色,愧疚的帮念君上药。
“小姐,吃药了。”
“什么药?不舒服?”
三宝一听就不乐意了,把药碗往桌上重重一顿:“小少爷那样欺负小姐,还打她,要是打坏了小宝宝怎么办!”
“什么小宝宝?”
易汉庭问了一声,三宝不理他摆好药碗转身就走。他只好转头问念君:“什么小宝宝?”
念君裹了被子背过身也不理睬他。
“哦,念君,真的吗?真的吗?”他把她翻过来,急切地连声问她,又不等她回答,错乱地在她一双清亮的水眸里看到一个兴奋的男人在大喊,“真好,真好!念君,念君,真好!”
他捧着她的脸,在脸颊上,额头上胡乱亲着,等亲够了,又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横抱起她,打着赤脚一路从二楼跑到大厅,念君直觉的自己困在他的怀抱里头晕目眩,他的心在胸腔里猛烈的跳动像是要跳出来一般,他的眼里全是灿烂的烟花,整栋官邸都能听到他狂喜的大笑:“我的念君有宝宝了!我的念君有宝宝了!我太高兴了!我太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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