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漫长的黑暗到底持续了多久呢?总之,在我快要睡着之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我一下子惊醒。登上舞台的时刻即将到来!
牢房外传来监狱管理员厉声的训斥:“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快滚进我们的闹鬼牢房去!”
紧接着,走廊上的红色警示灯闪烁起来,借着微弱的光,我看到八只脚先后涌入牢房。铁门在他们身后发出巨大的响声,砰地关上。四周再次陷入短暂的寂静,但这种状态即刻被打破了。有人开始说话,很快四人便进入闲话家常的状态。我竖起耳朵,发现他们在聊的话题无非是最近发生的新闻啦,下周有什么聚会的安排啦……
什么时候爬出来合适呢?我开始想这个问题,现在显然不合适,因为他们正防着我呢,否则也用不着故作轻松地聊天了。
我就这么犹豫不决地趴在床底,过了大约5分钟,隔壁传来一声尖叫,紧跟着,另一侧回声般地响起惊恐的吼声。看来是我的两名队友发威了。受到她们的鼓舞,我打算采取行动了,但铁门却忽然打开,管理员就站在外面,示意众人离开。
“我靠,这也太无聊了吧!”
“是啊,鬼屋居然没有鬼。”
他们一边走,一边抱怨,也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人真是矛盾的动物。我为自己的懦弱感到懊恼不已。
红色的警示灯熄灭了,四周再次陷入安静和漆黑,我告诉自己,这一次无论如何要出手了。没有等太久,第二队人马来了。管理员故伎重演,把他们赶进了我镇守的房间。从声音和下半身的着装来判断,这次有三男一女,都是中年人,他们照例有说有笑地面对眼前的黑暗,忽然有人坐在床上,吓了我一跳。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动不动地侧躺着。也许是等得不耐烦了,有人开始大声嚷嚷着要出去——结果自然被管理员无视了。
就是现在!我迅速爬出床底,抓住了一个男人的脚……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像是一只巨大的白色蜘蛛。
啊啊啊啊啊!对方顿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喊,接着,剩下的七只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我身上招呼。我听到肋骨折断时发出的清脆响声,在阵阵剧痛之后,我的神志渐渐模糊,没想到扮鬼吓人的效果如此成功,我嘴角挂着一抹胜利的笑容,坠入了永恒的黑暗……
我又睁开了眼睛,周围静悄悄的,我的手仍然抓着男人的脚踝,奇怪,身体上的疼痛也完全消失了,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想象。现实总是太残忍,对于我的出现,对方无动于衷。
“哈哈哈,我早就知道床底下有人,你们看,被我料到了吧!”男人得意洋洋地跟他的同伴们说。
“唉,真是太没创意了。”
“就是,就不能玩点儿新花样吗?”
真是太耻辱了。我振作精神,嗖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在四人当中转悠。
喂,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僵尸啊!你们这群白痴倒是快给我抱头鼠窜啊!我的心在呐喊。
但我再一次被打击了。他们一副研究史前生物的表情,好奇地盯着我。
“这真是我见过最差劲的鬼了!”说完,男人哈哈大笑。
“喂,你吃晚饭了吗?”
“辛苦了啊,演员同志。”
我当时的心情只能用羞愧万分来形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我该重新钻回床底下去吗?不行啊,我现在是一个吓人的鬼,那样的话,更会被嘲笑吧!可是就这样,勉强演出,忍受着观众的嘲笑,这种滋味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原来扮鬼是这么无聊的游戏啊,早知道就和弗瓦德去喝酒了。
终于,这无比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了,管理员打开铁门,四人吱溜一下从我身边离开。我长出了一口气。
重新回到床底,我仍然未能从沮丧里恢复,只盼着这个夜晚早点儿过去。
第三批游客进门了。
此刻的我,宛如置身巨大的幻觉旋涡,是既视感吗?为何眼前发生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有时候,我走在某条路上,或者和某好友说着话,就莫名地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自己曾经在同样的时间走过同样的路,或者和同样的好友说过同样的话。
但都比不上这一次那么强烈。
我终于清醒过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既视感,而是短暂时间内重复上演的节目罢了。我感到自己真是太幸运了,竟然拥有三次机会可以练习失败。事不过三,这一次我绝对可以成功。奇怪,心情说平静就立刻平静下来。
第三批游客已经站在房间里。
原来人和人真的都差不多,开始小心翼翼,渐渐放松警惕,最后无所顾忌。我冷冷地看着他们,有种偷窥的快感。但我知道现在要做的就是忍耐,因为他们再怎么放松,周围仍然一片漆黑,他们不会忘记身陷鬼屋的事实。
我幻想自己是个杀手,静静地等待着出手的机会。我希望可以一击即中,然后全身而退。
红灯又开始闪烁起来,地面上泛着诡异的光,这预示着牢门即将打开。果然,一阵金属的碰撞声后,管理员打开了门,四人有些失望地朝门口走去。
就是现在了。
我缓缓地从床底挪出身体,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走到其中一个人背后,伸出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她回过头。
啊啊啊啊啊!对方顿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接着,剩下的3个人同时回过头,啊啊啊啊啊!四人相互推搡着,争先恐后地朝门外移动。望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我有种复仇成功的快感。
以前做业务时,前辈常常告诫我,最接近成功的时候,就是最危险的时候。
歌里也唱道:高兴会忘形。
我亲手完成了一场实验,证明确实如此。
当晚,我将起草完毕的邮件发送给凯瑟琳,她的回复很简单:perfect!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留在这里还能干什么了。关于公司的发展,我能想到的意见都已经提过,至于销售的培训,销售人员大都在海外,马瓦卡对我倒是青睐有加,甚至劝说我成为公司的股东,留在这儿工作,可我正是不想干业务才来到新西兰的,自然不想坠入同一个深渊,和台湾供应商的交涉从来都是一件劳神的事,连想起那些往事都觉得累。
在内皮尔监狱里,我并不是唯一的住客。其他换宿者都有很多日常性的工作,智利的丹尼尔,每天一早负责整个监狱的清洁工作;德国的阿尔姆特负责接待游客;还有英国的马克负责网站的维护;相比较而言,我显得有些无所事事。这样下去,我大概会变成好吃懒做的典型,得赶紧找到下一份工作才行。在内皮尔监狱的几天,我也跑了许多当地的人力中介,但都没有任何进展。我打开地图,向南搜索,距离内皮尔最近的大城市是北帕默斯顿(palmerston north),很少有打工度假的人提到这个城市,似乎是个有点神秘的地方呢!好吧,就是它了!背上包,去这个新城市找工作吧!
我通过招聘网站trademe检索北帕默斯顿的工作,没想到临时工还真不少,我挑选了几份较适合自己的,投了简历,其中包括邮局信件处理中心的临时工,我在申请理由里写道:要为小说取材。没想到邮局很快就回复了,请我参加面试。
我的打工度假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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