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告诉丈夫，另外一个女人的同心结里珍藏着他的照片。怕玩儿火的男人还是绝情的好。

一

白天是溽暑盛夏的炎热，早晚却很风凉，一连几天的寿诞庆典，有喝不完的酒，吃不完的筵席，乔参天很少回到妻子崔萍房中来。快到半夜了，3岁的儿子童儿和半岁的儿子风儿都睡了，崔萍在给丈夫等门。为排解困意，她在灯下刺绣，其实她的绣工并不好。

老式座钟打了12下，她看了一眼。恰在这时门开了，乔参天走了进来，走路都有点儿不稳了。

崔萍扔下花撑子，走过去扶他坐下，嗔怪地说：“看你，又喝这么多，酒气熏天的。”

乔参天说：“我得替父亲喝呀，这也是孝心嘛!”

“喝酒也成了孝心，闻所未闻。”她贤惠地笑着，拧了个手巾递给丈夫，又去打了一盆水，放下，然后替他脱鞋、脱袜子，想给他洗脚。

乔参天缩回脚来，说：“我自己来。你不是嫌我这汗脚臭吗?”

崔萍说：“好几个月没闻到了，忘了恶心了。”说完两个人都笑起来。

乔参天看了一眼炕上的孩子，说：“童儿想不想爸爸?他都不认识我了。”

崔萍说：“想什么想?他心里根本没有爸爸，没这个概念。我和小雨常常问他，想不想爸爸?他说想饼­干­。”她一边说一边笑。

乔参天擦着脚说：“什么时候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就好了，我也回来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

崔萍想人非非地说：“你想脱这身黄皮还不容易吗?莫非你想当一辈子兵?”

乔参天说：“萍，现在天下并不太平，日本人早晚要来打我们，除非我们心甘情愿当亡国奴，不然，就得有人当兵。”

“我说不过你。你累了吧，早点儿睡吧。”

乔参天吻着她的头发，说：“我不困，咱们说一会儿话，把几个月没说的话全补回来。”

崔萍说：“哪有那么多话?我这拙嘴笨腮的，我可只能出耳朵听啊!”

乔参天爱抚地把她搂在怀中。他们半躺半坐在炕上，乔参天抽着烟。

西斜的月亮把窗户照得白花花一片，树影在窗上晃来晃去。忽然，从远处传来少女甜美圆润的歌声。

乔参天问：“这么晚了，谁在唱歌?是小雨吗?”

“你是听不出来，还是装傻?”崔萍说。

乔参天望着她的脸，突然用手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说：“这么多年了，你还在吃醋啊?你真是的，一个小丫头片子你都在乎。”他说的是方岫。

崔萍笑着说：“现在人家可是水灵灵的大姑娘、大学生了，不比当年了。”看起来她在乎。

乔参天说：“前天在河边冷丁一见，我都不敢认她了，方岫真的成了大姑娘了。”

这时风儿醒了，啼哭起来。崔萍忙抱过孩子喂­奶­。外面的歌声仍时断时续。崔萍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说：“八成是方岫唱给你听的吧?不然半夜三更的唱什么歌?”

乔参天说：“这回你可判断错了，这是两个人在唱，另一个是参云。这两个疯丫头!”

崔萍­奶­睡了风儿，轻轻放下，对丈夫说：“我都人老珠黄了，你不嫌弃我吗?”

乔参天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说：“你才25岁，就老了?”

崔萍说：“女人生了孩子老得快，我都不敢照镜子。你若嫌我，就休了我。再不，你娶个妾也行。把方岫娶进门来，我保证不会生气。”

乔参天开玩笑地说：“谢谢娘子的宽宏大量!那我可要娶三妻四妾了。”

“你不怕累着!”崔萍格格地笑起来。接着又说：“我冷眼观察，方岫这丫头对你并没死心。你注意到她脖子上戴了个同心结项链吗?”

乔参天说：“你真够心细的了，我可没注意。”

“你注意也不敢承认。”崔萍说，“那天方岫让我帮她洗头，她把项链摘下来，忘在屋子里。我偶然打开那个小金盒，发现里面嵌着一张小照片。你猜是谁?”

乔参天说：“你又要编排我?”

“是真的。”崔萍说，“是你的照片，也不知她从哪儿弄来的，连我都没这么对你，你说，她对你的感情够不够深?”

乔参天又惊讶又无奈，又有点儿不耐烦。他点着一支烟说：“你今天犯了什么病?怎么哪句话都离不开方岫?能不能说点儿别的?”

崔萍忙赔笑说：“对不起，你别生气。我是怕埋没了人家姑娘的一片心啊!行了，不说了，你饿不饿?我给你煮碗馄饨吃?”

“行啊，真有点儿饿了。宴席上灌了一肚子酒，没吃什么正经东西。”

崔萍刚去厨房点起了灯，忽然有人在窗户上轻轻地敲了几下。乔参天有点儿紧张，没出声。当敲击声再次响起时，崔萍也听到了，她扎着围裙进来，说：“你怎么不答应?说不定是方岫来约你的呢。”

乔参天瞪了她一眼，向窗外吼了一嗓子：“谁?”

“是我，宋悦南。”窗外人影一闪，说：“你没睡吧?”

“废话!几点了我不睡?有事吗?”乔参天已经下地穿鞋了。

“有急事，和你商量一下。”宋悦南在外面说。

“我就来。”乔参天披上了衣服，对崔萍说：“我去一下，一会儿再回来吃馄饨。”

二

月­色­已经逐渐黯淡下去，后花园里的灌木、花丛黑黝黝的，草丛里虫儿唧唧地叫着。宋悦南和乔参天来到花园，坐到一条长椅上，乔参天打了个哈欠，问：“什么事啊，深更半夜的?”

宋隘南说：“刚接到少帅从北平发来的密电，他让我们商议一下。”说着拿出电报，打开手电，让乔参天仔细地看着电报。

看过后，乔参天说：“真是多事之秋啊!”电报上说，土肥原贤二到了华北，开始策动石友三、阎锡山和韩复榘结成“反张联盟”，那就会把张学良在关内的十几万军队牢牢地牵制住，日本人在东北放手­干­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这就会让张学良进退两难。

宋悦南说：“正是这个­阴­谋叫少帅茶饭无心。那石友三、韩复榘都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他们完全­干­得出来。”他还说也从天津得到相同的情报，来长春祝寿前告诉了少帅。少帅这次密电让他找个伴儿马上去东京摸底。

乔参天说：“你去正合适，你在日本的关系多、朋友多。”

“你不也是日本通吗?”宋悦南说。

“我不行，只认识几个军界的人。”乔参天记得，张学良在东京开办同泽俱乐部时，就是宋悦南管事，不然张学良不会首选宋悦南的。

“我倒是上下都熟。但我去日本，总得有个名目吧?”

乔参天想了想，说：“你可以从少帅那儿讨个委任，如果是官方派遣，就方便多了，可以以考察市政为名。”

宋悦南点点头说：“这倒是个好主意。我想让你与我同行，怎么样?”

乔参天说：“我怕不行，我去了目标大，师出无名，容易坏事。”

宋悦南说：“那我总得有个伴儿呀!”

乔参天说：“这个人还真不好找。”

“怎么不好找?我就能堪当此任呀!”乔参云突然出现，吓了他俩一跳。

乔参天说：“天都快亮了，你怎么还不睡?”

乔参云说：“我本来是要睡的，见后花园里鬼火一样一闪一闪的，我是来抓鬼的。”

宋悦南巴不得乔参云与他同行，此前他却想也不敢想。于是他说：“参云的主意不错，我看她与我同行正合适。”

“她怕不合适吧?”乔参天说。

乔参云说：“你太小看人了。让我去行刺我都敢，别说是随便走一趟了。”

宋悦南说：“你们乔家果然个个是英雄。这样吧，明天我给少帅打个电话，他批准了才算数。”

乔参天说：“是你们俩商量好的吧?”

乔参云胸有成竹地说：“没个不批准的，他说过，我久后必是巾帼奇才。”

“你真能编!他什么时候说的呀?”乔参天笑着问。

“少帅和于凤至结婚的时候啊!”乔参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