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孕期
雅尔哈齐小心翼翼扶着玉儿上了轿,轻嘘口气,这一路他一直提心吊胆,又不能直接抱着她出宫,毕竟,就算他无所顾忌,也得为玉儿考虑考虑才好,走一阵儿歇一阵儿,好容易出了皇宫……
“媳妇儿,怎么样?还好吧,腰酸不酸?腿怎么样?”
雅尔哈齐想把媳妇儿抱起来放在怀里,可又担心伤着孩子。
玉儿靠在雅尔哈齐身上笑:“无妨,无妨,咱们还歇了两回呢!没累着。”她哪至于这样不顶事儿。
雅尔哈齐看她脸色确实不坏,放下心来,到底有些担忧,把手放在媳妇儿的肚子上,闭上眼……
他现在已经能比较清晰地感觉妻子肚里的两个小生命了,总觉得,他们就像两棵小豆苗……
俩小豆苗很安稳,就像他们的母亲一样,没有不妥。
雅尔哈齐终于放心了,轻轻扶着妻子靠在自己怀里。
“太后招你有什么事吗?”不会是因为那些流言吧?
“有人在太后那儿说我坏话。”玉儿闭着眼在雅尔哈齐怀里蹭出一个最舒服的姿式,怀孕了,到底和以前不一样,现在肚子那儿顶着一块儿,行走坐卧都得先尽着它,顺着它……
雅尔哈齐有一下没一下地给玉儿轻轻揉着腰。他去的时候,太后和皇帝的神情不见丝毫不满,想来,他们也不信吧。但凡与玉儿多处几次,就没人会相信那些传言,他这小妻子,太无害……
“十阿哥悄悄遣人来递消息,说你被太后召去了,让我赶紧想办法。”
玉儿睁眼:“想什么办法?没什么事呀。”
雅尔哈齐看着媳妇儿的表情有些无奈,这算不算是傻人有傻福——虽然,他也不觉得媳妇儿傻,可是,她居然一点儿没查觉到异常,就这样无知无觉过了这个坎了。
玉儿的灵觉不曾报警,所以,她真的一点儿没感觉出什么不妥,她进宫走了不久,就遇到十阿哥,十阿哥因为关心她,自然散发着让她舒适的气息,十阿哥吃了点心,心情也变得不错,两人神情愉快地进了太后的慈宁宫,太后见着孙子心情不坏,也受到两人好心情的影响,没有什么敌意,加之玉儿让嬷嬷把太后服侍得身心舒畅,太后心情很好,结果一场问难变成太后关切宗室的相召,皇帝来后,更不用说……
听玉儿仔细地把进皇宫后的事儿说了一遍,雅尔哈齐很无语,自己在外面劳心劳力做了许多事儿,居然不顶媳妇儿见太后一面吗?
玉儿虽性子直,却不傻,“是不是外面传着于我不利的流言?”
雅尔哈齐想了想,“八阿哥嫡妻郭络罗氏传的,都是一些不实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玉儿想了想:“是去年我当面指责她,她恼了,才这样的吧。”
雅尔哈齐握着妻子的小手:“她欺负你,还有理不成。”
玉儿笑道:“我当面指出来,她下不来台,肯定不乐意。”可是,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呀,实在不乐意与郭络罗氏虚以委蛇,既然不喜欢,她也不打算装着与郭络罗氏相处很好的样子,那样太累了,也没必要,毕竟,她不是什么有心计的人,与郭络罗氏假装和睦,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吃亏,还不如一开始就远着她,至少,不会给郭络罗氏害她的机会,那日点出郭络罗氏害她的事儿,让人家知道郭络罗氏有错在先,也就没人会说自己行事无常。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原则,玉儿,只是按照自己一直以来的方式行事,不一定是最好的,却必然是最适合她的。
雅尔哈齐有些自责:“都是我不好,没把你护周全,让人在外中伤你。”
玉儿轻笑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你又不是神,还能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明了于心不成,我们只须做好自己就成,至于别人要怎么说,理他做甚,就连皇帝也不能防民之口不是。”
雅尔哈齐舒展了眉眼,低头亲亲妻子的小脸儿:“我媳妇儿总这样贴心,善解人意!”
玉儿看看雅尔哈齐,轻笑道:“我这直性子也确实不太招人喜欢。会给你惹事儿。”
雅尔哈齐道:“我不能防着你被人家嚼舌,已是不对,难道还会要你委曲求全?你不需有什么顾忌,不喜欢的便不用搭理。”
玉儿闭上眼,到底是知道她的性情才这样放纵她,还是他家的男人都这样纵容妻子?
不过,他这样信任自己,也满好。
雅尔哈齐把玉儿送回王府,安置妥当后去庄亲王那儿转了一圈儿就又回去办差了。玉儿坐在炕上,想了想,屏退下人,召出黑白雕分明守在门口,自己进了空间。
真麻烦呀,以前天天晚上都可以进来,现在晚上有个男人守着,她已经很久不曾进来了。
坐在木屋里,玉儿抽出一本《嗣》大致浏览了一遍,起身下了楼,她得去楼下的仓库找找,现在两个孩子快五个月了,她要开始为他们的出生做准备了。怎么让他们成长得更好,怎么让他们出生得顺畅,怎么让他们出生后身体与智力皆能发育良好……这些,是作为一个母亲能为他们做的,为此,劳心劳力也是她乐意的。另外,太太生日快到了,她得为太太准备生辰礼物了。
四月十八,是伊拉哩府老夫人生辰,两江的阿山与瓜尔佳氏早着人把寿礼运了回来,玉儿扶着腰坐在太太的炕上陪着太太一件一件翻看寿礼,觉得太太像个得意的小孩儿与同伴炫耀礼物一样,忍不住抿嘴乐,回头冲一边儿的绿樱点头,绿樱与绿柳一起抱出两个大木盒子,老夫人好奇地看看地上的盒子,又看看笑着的孙女儿。
两绿在看到玉儿的示意后,打开盒子,显出两柄古拙的拐杖。
不是阴沉木的,也不是紫檀,拐杖通身紫黑,是玉儿自空间里找出来的。她自己没力气砍伐,用了好些灵稻哄着分明啄了十天才得了原料。
分明的喙可比一般的刀枪锋利,可是啄完这两根,分明累得好些天没理玉儿,让玉儿内疚得不行,自储物空间里找了一粒丹药贿赂分明,才把他哄了回来。这种未现于世的木料,也没送出府予别的巧匠雕琢,玉儿让陪嫁过来的匠人日夜不停地打磨才得了这两柄。做工不是十分精美,可是,拐杖放在那儿却自有气势。
老夫人自绿樱手里接过去,入手不是很沉,远不像看着那样重,色泽莹润,触手光滑,让人几疑玉石做成。
“太太,这柄小巧一些的是孙女儿为您做的,这柄稍大一点儿的,是为玛法做的。太太,你们现在身子骨还轻健,平日不可拄着行走,拎在手里就成。”
老夫人笑眯眯点头,孙女儿说不拄就不拄,说拎着就拎着。
倒是一边的大哥笑了:“人都说拄杖而行,咱家这成了拎杖了。”
玉儿冲大哥翻了个白眼儿:“太太玛法身子骨好,不用拄也成的。妹妹是怕有了拐杖他们两老就有了依赖,渐渐地,就不太爱动弹,老迈反而迅速起来。况且,拄杖时,全身都习惯了倚在拐杖上,背渐渐驼向拄拐杖的一边,很容易变得弯腰弓背。拄拐杖和用药一样,都贵在一个‘慎’字。能不拄就不拄,方为上策。”
二哥笑道:“你送的,太太玛法定是杖不离手的。”
玉儿笑道:“杖不是很重,平时拎在手里,也不妨事,而且,以后玛法收拾你们也不用去找木棍了,直接抓起拐杖就揍。”
三个哥哥面面相觑,合着,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三哥挠头:“妹妹,我们没做错什么吧,你怎么合着玛法欺负我们?”
玉儿捂着嘴儿乐,“妹妹这也是让你们尽孝呢,玛法越来越不爱动弹,你们平日让他多揍几下,他老人家也精神,要是能让他追着你们跑几圈就更好了。”
几个哥哥对妹妹的促狭无可奈何,看看那杖,好像比平日玛法用顺手后放在身边儿的木棍细哈,落在身上,应该不太痛吧……
玉儿没说的是,常接触这种木材于身体是有益的,几个哥哥挨揍越多身体只会越好……
就当免费的身体按摩了,玉儿笑眯眯看着三个哥哥,乐滋滋地想,空间里的东西虽没什么天材地宝,但与外界的东西相比,还是属于珍稀之品的。她忘了丹药,也忘了灵土上生长的物种,更没去想木屋书房里的那些书、玉简……
六个月的胎儿已可清楚地看出浓浓的头发、眉毛、睫毛。
七个月时,胎儿变得很活跃,每天都在不同时间进行踢动,五个月时第一次感觉到胎动,雅尔哈齐还吓了一跳,后来,一回府,洗漱罢,就把手放在玉儿的腹部轻抚,肚里的两个宝宝就踢踢老爹的手打招呼,每一次,雅尔哈齐都会觉得很神奇,又不免得意,他的孩子,多聪明呀!
玉儿扶着嬷嬷丫头,每天都到室外散散步,有时去西花园时,动静会很大,一大群人前呼后拥,唯恐她有一点儿闪失,后来,玉儿就不去了,改在空间里走动,空间内环境比花园可好多了。所有人只当她嗜睡,加上分明守在房门口,倒也未曾露馅。对于这只大雕,周围人很习惯,院内更多的人是玉儿陪嫁带过来的,王府原班人马较少,不多的一些人也因陪嫁们的影响反应平淡。
八个月时,胎儿动的次数比原来少了,动作也减弱了,不像原来那样在肚子里翻筋斗了。一般孕妇此时妊娠纹会开始明显增多,不过,玉儿的身体细胞异于常人,虽是孕妇却依然美美的,脸上,肚子上,白嫩如昔,让雅尔哈齐日日垂涎,却只能隔几天才能稍解解馋。
玉儿怀孕最初一两个月,雅尔哈齐忍得很辛苦,他才新婚呀,日日抱着美美的媳妇儿却不能吃,无疑一大酷刑,好在,后来媳妇儿看他忍得难受,羞答答说如果他轻柔一点儿就同意他亲热,他欣喜若狂又担惊受怕,自然十分小心,这几月,虽不十分尽兴却觉温馨无限。
九个月时,玉儿羞窘地发现,自己尿裤子了,而且,次数还不少,为此,她把雅尔哈齐赶了出去,不过,睡到半夜翻身时,会发现他又回来了,几次后她也懒得再赶他。让他见过几次自己最狼狈的状况后,玉儿变得泰然,有时还让他帮着自己换尿湿了的垫子……
自从知道玉儿怀的是双胎后,庄亲王免了她一切的请安活动。两个呀,居然一次两个,庄亲王时时觉得自己像在做梦。满人讲究多子多福,并不会因为是双胎而起杀心或有嫌弃之心,对于一次能得两个孙辈的事实,总让庄亲王坐在书桌后傻笑。见到他这副神情的继福晋为此几乎把一口牙咬碎。
152生产
九个半月后,雅尔哈齐开始日日提心吊胆,便是办差也总有一些魂不守舍,在皇帝面前走了几次神后,皇帝一挥手:“滚,滚,滚回去守着你媳妇儿吧,朕不差你一个人使唤。”
雅尔哈齐欣喜地冲着皇帝打个千就走,皇帝见了恨得牙痒痒,合着他早等着自己这话呢?等他跑到宫外了,又让人把他叫回去。
雅尔哈齐无奈地看着坐在那儿慢条斯理喝茶的皇帝,皇帝这是故意整他吧,是吧……
皇帝笑眯眯地看着雅尔哈齐,让你小子跑,朕一天睡三更起五更的操劳,你倒好,还想跑!
“皇上——”
皇帝看着雅尔哈齐的表情很快乐,笑道:“朕每天很忙,忙得恨不能一天当两天使唤。”
“皇上,您英明神武胜尧舜禹汤,文韬武略势压天下、顶天立地……”
皇帝顺手拿起桌上的东西就砸,雅尔哈齐手忙脚乱急忙接住:“皇上,这是印呀,印呀!”
皇帝看看雅尔哈齐捧回来放在桌上的印,哼一声:“要是砸坏了,朕唯你是问!”
雅尔哈齐委屈得不敢说话,他怕自己一诉屈,皇帝不放他假了。
“伊拉哩小丫头九个多月了?”
“皇上,您侄儿媳妇那是双胎,太医说,双胎比一胎出来得早。”
“府里那么多侍候的人,你回去顶什么用?”
“皇上,她要是走路不稳当了,侄儿也能扶扶不是?”
“缺你一个不成?”
“不缺,可侄儿这总提心吊胆的……”
“没出息!”
“是,是,侄儿没出息!”有出息,你该急了!
皇帝看他那样子就来气:“你要朕放你几天也成,只是,回来后就得把这些日子耽搁的工夫补回来。”
想偷懒,没门儿!
雅尔哈齐赶紧点头:“侄儿等你侄儿媳妇生了,就回来任您老人家使唤!”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壮劳力难得,做为一个好皇帝,当然不会浪费。
“行了,你把手头的事儿交待清楚就回去吧,生了就赶紧派人来宫里报信,朕也想知道小丫头生男还是生女。”
雅尔哈齐点头哈腰下去了,皇帝抬起眼角瞄了一眼,对于这个侄儿越来越儿女情长的事也不计较。雅尔哈齐的能力不差,也不贪恋权位,皇帝要使唤时能拿来用,平日放在那儿他守着自己媳妇儿也本本分分,过得很乐呵,皇帝不用费尽心思防着,又能享受到做人长辈的长趣,何乐而不为。他对于自己把伊拉哩小丫头指给雅尔哈齐的决定很得意,伊拉哩一家的禀性皇帝很清楚,他们的忠诚历经几代,从来未变,皇帝,很放心!
雅尔哈齐快速地把手头上的事儿交待清楚,拍拍ρi股回府了,媳妇儿怀着两个,比一般的孕妇都辛苦劳累,莫太医说,因为肚子里多了一个孩子,还多了一个胎盘和更多的羊水。增加的重量会让媳妇儿背痛,而且,会更容易疲惫,平日要多休息,可是,再休息,那也比一个累吧!别的孕妇揣着一个都累得不行……
玉儿听说他居然要在家守着等她生产完,惊讶道:“皇上允了?没骂你?”
皇帝不是素来最反感男人在妻妾身上太用心吗?
雅尔哈齐道:“你怀的这是两个呀。”再说,他又不是那些皇子,皇帝喜欢他却未必真的一点不防他,现在自己耽于情爱,皇帝估计也放心。
玉儿想了想,也大致明白了,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感叹,“皇上待你比别的侄儿都好!”
雅尔哈齐点头,没错,皇上待他确实很好,更不用说,小时候皇上还算救了他一命呢。
玉儿与雅尔哈齐相视而笑。
既然自家男人能守着自己生产,玉儿自然安心不少,这样,她在卖力生产时,不用分心去防着别人做手脚,孩子们也能生得更顺畅。
过了十天,皇帝没接到雅尔哈齐的报讯,找了人问,才知道玉儿还没生,一时奇怪,不是说要早产,怎么还没动静?又宣了院使来问。
“回皇上,莫太医长驻在庄亲王府,想是不会有大碍的。”
皇帝想了想:“莫太医只有三十多岁吧?”太年轻了!“你再派一个精于妇科的去看看,回来报予朕知道。”
院使退了出去。
皇帝坐着想了想,“李德全,那小丫头不会出什么事吧?”
李德全躬身道:“伊拉哩夫人的身子自小就好,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皇帝想了想,一挥手,“一会儿太医回来了,你问问,看有没有大碍,爱新觉罗家难得出个双胎,能平安产下来最好。”
“嗻!”
雅尔哈齐在玉儿面前表现得很镇定,一转身就拎着莫太医的衣领反复问什么时候生产,莫太医从他手里拽回自己的衣领,整好袍子,“快了,快了。”
雅尔哈齐满地转:“这半个月,你天天都这么说,爷快急死了。”
莫太医看着他满地打转,视若无睹,这位贝勒爷这半月天天在他屋里转,他习惯了。
“放心,放心。”
“爷不放心,你先前不是说双胎多早产?怎么爷这两孩子现在也没动静?”
莫太医眼皮也没掀:“伊拉哩格格自小就与常人不同。”
“是夫人!”雅尔哈齐冲着莫太医吼,“她现在嫁人了!”
“是,夫人!”莫太医从善如流。
雅尔哈齐又在地上推磨,媳妇儿自小与常人不同?这个,他知道一些,可是,他这心吊在空中半个月了……
想了想,转身出了莫太医暂居之处。
“绿菊,你去把老夫人请来。”可惜岳母不在京城,要不然一起请来多好。
“绿樱,你着人把客房都收拾好。”他估计来的不只老夫人!
雅尔哈齐的顾虑完全不多余,伊拉哩家这些天天天着人来王府探问玉儿是否生了,现在雅尔哈齐这样善解人意,一家人都很满意,这小子,还行!
看着一屋子人,雅尔哈齐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惊讶,不多,伊拉哩家只是全员出动而已!
女人们都去看玉儿去了,留下大小男人们由雅尔哈齐陪着,莫太医被拎了来老太爷拷问,态度比面对雅尔哈齐还老实。他爷爷以前就常去伊拉哩府,后来玉儿出生的十几年,基本上每天都要在伊拉哩府消磨半天时间,他这个做孙儿的在伊拉哩府呆的时间自然也不少,对老太爷的脾气禀性知道得清楚得很,为了不让自己被摇散了骨架子,他一句话掰成十句,说得详详细细,清清楚楚,就怕漏了一点儿老太爷并一帮男人不把他这小骨架子当回事儿。
“也就是说,现在孙女儿一切都好?”
“是。”
“那你说都好就成,说这半天功夫,听得我们晕头转向的。” 叔瑫冲莫太医吡牙。
他要是只说一句,他现在还能好好儿的?莫太医看看叔瑫,最先朝自己下手的指定是他……
雅尔哈齐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群女人拥着大腹便便的玉儿一摇一摆地进了大厅。
叔瑫三步化作两步就往玉儿身前凑,却被一群女人挡住,隔着人群看着脸色红润的妹妹,叔瑫傻笑着问:“妹妹,你还好吧!”
女人们把叔瑫赶回去坐好,不让他动弹,现在玉儿这样子,连生过孩子的女人都看着心惊,让毛手毛脚的叔瑫靠近?那哪行!
玉儿艰难地在嬷嬷的搀扶下要给玛法行礼,被老太爷一挥手止住了:“赶紧坐好,别吓玛法。”
雅尔哈齐也顾不得别的了,赶紧搀着媳妇儿坐下,这些日子常扶着媳妇儿,力道掌握得很好,让玉儿省力又不会让她不舒服。玉儿也喜欢让他扶着,嬷嬷们到底没有雅尔哈齐让她安心。
待玉儿在椅上坐好,一屋子人都松了口气。
老太爷看看老夫人,“怎么让她出来了?”
老夫人道:“她有许久未见到几个哥哥和侄儿们,说要出来看看。”
一帮男人突然觉得庄亲王府的屋顶造型工艺很精湛……
侄儿们则离着玉儿几步远让她一个一个打量,说了不多久,玉儿觉得累了,便回屋去了,留下一群伊拉哩家的男人直皱眉,玉儿这体力,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啊,以前,什么时候听她说过累?
“小小莫,我妹妹真的没事吧?怎么这么容易累?” 叔瑫冲着莫太医瞪眼。
莫太医顿了顿,他三十几的人了,被人叫小小莫,这事儿,他抗议多少回也无效。
“怀孕的人本来就不轻松,何况,她这是双胎。”
“小小莫,你的医术还行吧?能应付吗?要不把你爹请来吧。”老二一点儿没客气。
被人怀疑了医术,莫太医却很平静,“爷爷每个月都会来一趟!”
“我们知道!可妹妹这马上要生产了不是。”老大当然也知道莫太医被玛法拉着每月来王府一次,诊完了,玛法才放心。
这就是秀才遇到兵,莫太医现在也不和他们说理,反正,说了这许多年,他从来没和他们说清过。
“我专攻的妇科!”他爹学的比他杂,于妇科一道还不如他呢。
老太爷一挥手,“行了,老莫说小小莫不错。”
莫太医想哭……
伊拉哩家的男人都回去了,女眷只留了老夫人,玉儿毕竟嫁给雅尔哈齐了,他们也得适当地给雅尔哈齐留点儿面子,偶尔也给他点儿信任。毕竟他们家生孩子时,男人也没守着媳妇儿的。一来是条件不允许,二来,家里有老人也不用担心。
老夫人住了两天,看着雅尔哈齐在房内把玉儿照顾得无微不至,忍不住点头,这孩子不错,便是当初孙女儿嫁到舒舒觉罗家,那家的孩子也未必能做到他这地步。只要看到玉儿,雅尔哈齐就有一半的精神放在孙女儿的身上,这孩子,用心!
七月初八这天晚上,玉儿于修炼中觉得下腹闷痛,还伴有下坠感。后背也一直感觉酸痛,便知道差不多了,睁开眼,推推一边睡着的雅尔哈齐。
玉儿一推雅尔哈齐就睁开了眼,目中不见丝毫睡意。他这几个月,感觉又回到了行军打仗的时候,睡觉时也保持着警觉,就怕媳妇儿有什么事儿,也怕自己压着她……
“雅尔哈齐,我估计快生了!”
雅尔哈齐呆了呆,跳下床就往外跑,跑到门口才记起来喊:“绿樱,快,把人都叫起来,夫人要生了。着人把莫太医也叫起来,稳婆……”
绿樱与高嬷嬷歇在外面值守,被他一通吼惊了一下,之后便急急转了起来,一时灯火通明,一个院儿几十号人全忙了起来。
雅尔哈齐吼完了,才想起来自己还光着上身呢,又回去赶紧把衣裳穿上,边穿边问:“媳妇儿,还好吧,痛不痛?难受不?”
玉儿看着他有些颤抖的手,轻轻喊:“雅尔哈齐!”
雅尔哈齐对上妻子安抚的目光,定了定神,自嘲地笑了,他到底还是不够沉稳,只是,这生产,可是拼命呀,何况,肚子里是两个。
“玉儿。”雅尔哈齐握着媳妇儿的小手,“玉儿,你会好好的,对吧!”
玉儿肯定地点点头。
雅尔哈齐亲亲妻子的小手,闭着眼定定神,“你放心在屋里生孩子,我会在外面一直守着!”
玉儿头上已经有汗滑下了,这个月,天热呀,唉……
雅尔哈齐很快被赶来的老夫人撵了出去,在正中间的厅里坐了一会儿,着人拦下了两个稳婆。
153龙凤
两个稳婆,一个三十多岁,一个五十左右,收拾得干净利落,低眉顺目,很是恭谨。
雅尔哈齐挥挥手,从旁边走出两个太监,走到三十多岁那稳婆身边,按住她的手脚,稳婆一惊,就要惊叫出声,被其中一个太监一团抹布塞到嘴里。
雅尔哈齐眯着眼:“把她给爷捆结实了,别让她死了,一会儿交给米公公。”
两个太监把那挣动的婆子抬了下去,五十多的稳婆一时有些战悚。
“你姓顾吧?”
“是,奴才姓顾。”
“这几个月,继福晋找了你们多少次?”
“回贝勒爷,继福晋找奴才们去了五次,每次都叮嘱奴才们要好好为夫人接生。”
雅尔哈齐一翘嘴角:“既然继福晋这样吩咐,你一会儿就好好为夫人接生,若夫人与她肚里的孩子有半点儿闪失……”雅尔哈齐低哑着声音道:“……爷有很多法子让你一家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稳婆打了个哆嗦,咬着牙道,“夫人怀的是双胎,奴才……”
雅尔哈齐一挥手:“夫人身子好得很,肚里的两个孩子也一直很好,只要你接生的过程不出岔子,就不会有问题,爷的媳妇儿可不是弱不禁风的闺秀!”
稳婆一咬牙:“奴才定然竭尽全力。”
雅尔哈齐点头,“只要尽了力,夫人的生产就不会有问题,你有了功,爷也自会有赏,就连你家的人,爷也会关照着。”
稳婆被巨大的馅饼砸得欣喜若狂:“奴才万死不辞。”
雅尔哈齐点点头,让小林子把稳婆带去一边的空屋子洗漱更衣后领到玉儿现在呆的产房里,虽然知道这婆子没问题,不过,小心无大错。
很快,阿苏又领进来两个稳婆,这两个稳婆,只被继福晋宣过一次,不过,其中有一个却也是继福晋的人,雅尔哈齐指指那个年纪大的:“把她捆了。”
两个太监手脚俐落地办好了差事,抬了下去,留下一个籁籁发抖的婆子。
“你很好,继福晋许了你家的男人好处,你也没答应她做手脚。”
婆子又是害怕又是庆幸,她只是胆小,没想到,此次胆小却救了自己一命,也许,是救了自己一家……
雅尔哈齐道:“做奴才的,胆子小点儿好,太胆大了,做主子的不放心!”
那婆子跪在地上磕头:“是,奴才自小儿就胆小。”
雅尔哈齐笑道:“你好好给夫人接生,自有你的好处。”
“是!”
小太监又领了她下去洗漱。
雅尔哈齐想了想,“阿苏,你去院门口守着,把继福晋拦住,至少要拦够一个时辰,她就是打你骂你,你也不许放她进来,她要是吵闹你也不用管她,只一条,一步不许她进这院子。”
雅尔哈齐坐着想了一会儿,现在,没什么大问题了,起身去了产房外。
雅尔哈齐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过,在战场上,他也从没这样不安过,那时,他只需要自己拼命,身旁还有可以交托生死的战友守望相助,玉儿现在却是一个人在挣命……
曾经听过的各种难产事故都跑了出来,在他脑子里走马灯似地不停滚动,他烦燥地满地转,看看一边神情镇定的莫太医,雅尔哈齐觉得很刺眼,他媳妇儿在里面搏命,这个莫太医居然还气定神闲。
雅尔哈齐神情狰狞,几步走过去,不忿地踢了他一脚,“还要多久?”
莫太医痛得很没形象地吡了一下牙,好在他虽是文人出身,好歹在伊拉哩府被摔打惯了,没有被雅尔哈齐这一脚踹晕过去。
“贝勒爷,您这一脚把臣踢晕了,臣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
雅尔哈齐吡着一口闪着寒光的白牙,“晕了?晕了爷把你送伊拉哩府去!”
莫太医想了想,觉得自己是俊杰,还是很识时务的。
“这光景看着还早,这刚开始阵痛不久!”
“爷要知道,到底多久才能生产完。”
“臣以前就和贝勒爷说过,这生产,至少要半天时间。”
雅尔哈齐当然知道,可是,他觉得自己要是不做点儿什么,就要发疯了。他不怕战阵上那林立的刀枪,可他怕妻子生死难测……
“小林子,去,把爷的刀拿出来!”
莫太医打了个哆嗦,贝勒爷这是要拿他开刀?
雅尔哈齐拿着刀,冲莫太医吡吡牙,开始在院儿里练武,莫太医摸摸脖子,擦擦头上的汗……
当听到玉儿压抑的痛叫时,雅尔哈齐手里的刀几乎掉在地上……
玉儿在受苦……
雅尔哈齐呆愣地保持着挥刀的姿式却无法可想,虽然早知道这是在搏命,可是,当他听到媳妇儿的呻吟却如此的揪心……
此时,远远的传来继福晋的声音,尖锐刺耳,尤如老鸹……
莫太医发现雅尔哈齐的眼中闪着杀意,不敢再看,转过头去望天,庄亲王府的情况他也听爷爷说过一些,知道这般吵闹贝勒爷却不去驱赶的自然是继福晋,为人子女,以顺为贵……
产妇忌吵闹,继福晋不知道吗?
产妇的紧张、害怕都会影响分娩,导致宫口不开,形成难产……
半个时辰左右,门口的吵闹声停了,莫太医转头看雅尔哈齐时,吓了一跳,他的嘴角边渗出一丝丝血色……
雅尔哈齐把刀一扔,一ρi股坐在紫檀椅上,眼中凶光直闪,他与伊拉哩一家子只收拾她的娘家,看来继福晋得到的教训还不够,他得再想想法子,要让继福晋再也不能出来作乱……
因为继福晋这一闹,倒让雅尔哈齐心静了不少,现在玉儿在房内他也帮不上忙,不如想想别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了。
“站住!”
雅尔哈齐叫住一个端水的小丫头,“这盆里的水放了什么?”
小丫头哆嗦着停下来,“就是厨房里的热水,没有加东西。”
雅尔哈齐很相信自己的鼻子,自与玉儿成婚后,他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听觉嗅觉视觉全都有了变化,变得更敏锐,更犀利,他也曾与玉儿说过,玉儿只是笑着说他还在继续生长,没错,他还长个儿了!
雅尔哈齐走过去,又嗅了嗅,拉过一边的莫大夫,“你闻闻,这盆里的水是不是加了东西。”
莫大夫几步走过来,把鼻子放到盆边上才感觉出异常来,“有味儿!”
雅尔哈齐杀意凛然,吓得小丫头扑嗵一声跪在地上:“贝勒爷,奴才什么也没干,这水是直拉从厨房里端出来的。”
雅尔哈齐看看小丫头:“路上可有别人碰过这水?”
小丫头想了想,摇摇头:“奴才盛出来后就一直端着,没人碰过这水。”
雅尔哈齐让一边的太监押着小丫头,让她原路返回,一路皆未发现异常,直到进了厨房。
莫太医快步走到一堆柴火中,挑出几片儿叶子,三片叶子组成一个小组,是长长的披针形,叶的边缘异常光滑,叶子上主脉从叶柄笔直地长到叶尖,众多支脉则从主脉上生出,横向排列得整整齐齐。
“柳叶桃的树叶!”莫太医看看雅尔哈齐:“有毒!”
几个跟随而来的太监几手八脚把里面的柳叶桃的叶、皮都挑了出来,雅尔哈齐一看,不少,干的,绿的,都有!
一挥手:“把现在厨房的人都给我关起来,一个个审!”
人都关了,谁来烧水?
雅尔哈齐看看一边:“小林子,厨房交给你了,夫人的命可在你手里撰着呢,你给爷小心点儿。”
小林子点了几个太监,一起动手把厨房的家伙什又搬出一套,开始忙乎,雅尔哈齐让莫太医又在厨房里找了一圈儿,没找出什么不妥的东西,才又回去坐镇。
“小小莫,你说说那柳叶桃吧。”
莫太医对于雅尔哈齐叫自己小小莫反应平淡,“柳叶桃不入口,应该没问题!平日也入药,只是药用或误服过量才会中毒,证见头痛、头晕、恶心、呕吐、腹痛、腹泻、晕迷、谵语、甚则汗出肢厥、心律失常!”
雅尔哈齐记得这院内原有一株,后来让玉儿让人给砍了,怎么厨房里又出现了?是有意,是无意?自己这样周密的梳理,还是有漏网之鱼?
“那水若产妇用了,是否有碍?”
莫太医顿了顿,“这个,说不准!”
雅尔哈齐瞪了莫太医一眼:庸医!
总之,小心为上。
天亮了,偶尔传出来的玉儿的声音已有些沙哑,雅尔哈齐焦虑不安地来回踱步,一盆盆净水端进产房,之后变成血水又端了出来,雅尔哈齐不想看,却不敢视而不见,他紧密地盯着出来进去的人,一刻也不敢放松,他知道自己有些杯弓蛇影,可他不敢有一点儿疏忽,产房里的,是他的妻儿……
“夫人总共吃了几碗了?”
“三碗!”
“够吗?”
莫太医无语,他怎么知道够不够,可是对于一头凶狠欲嗜人的豹子,无理可讲,只能答道:“见红了,羊水出了,宫口早开了,要不了多久了!”
米公公轻手轻脚走到雅尔哈齐身边:“贝勒爷,王爷着奴才来看看。”
雅尔哈齐看他一眼,“继福晋可好?”
米公公腰又弯了一些:“王爷守着继福晋抄佛经呢!”
她是该多抄点儿经,心静。
一声尖利的女声吓得雅尔哈齐差点儿滑到地上,紧接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传了出来……
雅尔哈齐呆怔着一动没动……
“玉儿,你给我振作点儿!”老夫人的喊声传了出来,雅尔哈齐一个激灵,几步窜到门口就要进去,被高嬷嬷一下挡住:“贝勒爷,您不能进去!”
雅尔哈齐看着高嬷嬷的双目通红,高嬷嬷顿了顿,“男人入产房,一是怕产妇不洁,恐对男人形成威胁;二是,男属阳,女属阴,分娩时女阴虎弱,难与男子阳盛相抗衡,恐男子进入产房后对产妇呣子不利。所以,贝勒爷,您不能进去。”
雅尔哈齐勉力压下恐惧走到窗边支愣着耳朵听产房里的动静。
“玉儿!”老夫人的声音很镇定,这多少让雅尔哈齐的恐惧淡了一些。
“玉儿,你生自军旅世家……”老夫人的声音有些冷硬,“……血脉里应该有军人的刚性,赶紧醒过来。”
微弱的声音让雅尔哈齐贴在了窗上,那声音他很熟悉。
声音微弱,有些断续,“太太,玉儿,不会,给家里,丢脸!”
老夫人的声音有些抖,不知道是高兴的,还是激动的。
“太太信你。”她的玉儿从小到大都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此次,也必然能平安生产,以后,玉儿还要过着夫君宠爱,儿女孝顺的好日子。
“要喝点儿粥吗?”老夫人问。
“嗯,喝点儿,肚里还有一个,玉儿得攒点儿体力。”声音又清晰了一点儿。
雅尔哈齐听到这儿,松了口气,虚软着腿跌坐回椅子上,他的命,吓掉了半条……
莫太医看看天时,“不久,刚六个时辰,很顺利!”
雅尔哈齐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莫太医不怕死地道,“头胎,这时间,算快的了。”而且,还是两个。
过了两刻钟,在玉儿又一声惨叫后,传来一声婴啼,声音较第一个孩子小了一点儿。
雅尔哈齐两步走到房门,焦急地问:“夫人怎么样了?”
“贝勒爷放心,夫人很好,只是累得睡着了!”高嬷嬷在房里答,过了一小会儿,高嬷嬷与林嬷嬷各抱着一个襁褓出来,“恭喜贝勒爷,龙凤双胎,大吉大利!”
雅尔哈齐低头看看那襁褓内的两个孩子,小小的、皮肤红红的,胎发湿湿地贴在头皮上,雅尔哈齐伸出手,又胆怯地缩回来,他担心自己伤着他们。
“哪个是大的?”
“哥哥是大的,是奴才手上这个,妹妹是小的,林嬷嬷抱着的就是!”
“快抱进去,不是不能见风?”
一边儿的莫太医想说今儿没风,不过,到底没多嘴,看着嬷嬷把孩子抱了进去。
154取名
两个孩子被嬷嬷抱回产房约一刻钟后,老夫人走了出来,脸上有着喜色与明显的疲惫。雅尔哈齐赶紧趋身扶住她。
“太太,辛苦您了!”
老夫人笑着拍拍雅尔哈齐扶着自己的手,喜道:“龙凤呈祥,好!好!”
雅尔哈齐早听玉儿说过,倒不像别人那样惊讶,只要孩子们平安出生,玉儿没什么事儿,龙凤也好,双龙也好,双凤也罢,他都觉得好。
“太太,您先去睡会儿吧,都熬了一夜了!”
老夫人到底是七十多的人了,精神虽与五十多的老人差不多,还是觉得累,点点头,由着丫头们扶着走了。
一边的米公公早着人去通禀王爷了,此时又提醒雅尔哈齐:“贝勒爷,是不是遣人去宫中报一声?”
雅尔哈齐点头,“报吧,皇上说了,不论生男生女都报一声儿!”又吩咐一句道:“把小弓箭,小佩巾挂出去!”
家中生男孩,即在门左挂弧,“弧”是木弓,象征男性阳刚;家中生女婴,则在门右挂帨,“帨”是佩巾,象征女子阴柔。
又呆坐着过了几刻钟,产房都收拾妥当了,稳婆们也都屏息敛气站在一边儿了,雅尔哈齐才回过神,冲两个稳婆道:“很好,爷对你们的表现很满意,自会有赏,你们先下去吧。”
一边的米公公轻声道:“贝勒爷,奴才把她们领到王爷那儿去吧,王爷有话问她们。”
雅尔哈齐点头:“你带去吧。”看看米公公要走,又加了一句:“爷这儿有喜事,府内众人也沾沾光,都发点儿喜钱。”
米公公笑眯眯应声后领着两个稳婆走了。
又呆坐了一会儿,雅尔哈齐一拍额头,回头对莫太医道:“忘了让你给两个孩子诊脉!”
莫太医道:“婴儿啼声忌断绝、散、深,贝勒爷这一子一女的初啼声皆连续紧凑,都是长寿之人。”
“不用诊脉?”
莫太医对于专精之科还是很有信心的:“臣方才‘望’过两个襁褓里的孩子,又‘闻’过哭声,这几个月一直是臣负责夫人的脉案……”
雅尔哈齐点点头,孩子很健康,他一直知道,不过,还是习惯性地想找莫太医确认一下。
“你再在府里呆几天吧,这几天再为两个孩子诊诊。”
莫太医笑着应下了,转身走了两步:“贝勒爷不给伊拉哩爵府报喜?”
雅尔哈齐一拍额,他心惊胆战了半天,此时有些呆愣,赶紧安排人去报喜,报得慢了,叔瑫下次一准收拾他。
雅尔哈齐摇摇晃晃要进卧室,走到门口,想起来,自己现在不能进去,停了片刻,在紧挨着的第二个开间里找了张榻歪了上去。瘫在榻上,雅尔哈齐觉得身心俱疲,半天时间,六个时辰,他一刻也不敢放松,就这样一直绷着,现在,累坏了……
“贝勒爷?”
雅尔哈齐睁开眼,他这是睡着了?
“爷睡了多久?”
林嬷嬷道:“夫人生产完已经一个时辰了!”
睡了快半个时辰!
雅尔哈齐觉得一下子又精神了。
“林嬷嬷,有事吗?”
“王爷遣人过来,说有事找您,让您去房。”
雅尔哈齐起身,看看身上蹂躏了一夜的袍子,“给爷找身儿衣裳。”
林嬷嬷去西边第一间房找出备好的衣裳,又回来服侍他换上。雅尔哈齐问林嬷嬷:“夫人可好?”
林嬷嬷道:“夫人睡着后一直还没醒。”
雅尔哈齐道:“累坏了!”
“把爷的东西都搬到这间儿来。”
林嬷嬷应声后去着人安排,又忍不住叹气,就隔了三个开间……
雅尔哈齐进了庄亲王的房。
庄亲王看到儿子,眼前一亮:“龙凤胎!”
雅尔哈齐点点头,找了张椅子坐下,米公公很有眼色地奉上茶,雅尔哈齐一夜滴水未进,早餐下面人奉上来也被他一挥手赶着端了下去。听着媳妇儿痛苦的呻吟,他哪有胃口。
“你嘴角边怎么有血迹?”
雅尔哈齐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昨夜他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气得咬出了一口血,莫太医提醒他漱了口,怎么还留下一丝?
“没什么。”
雅尔哈齐也不看庄亲王,低头喝了口茶。
“听说你一直没用饭,我让米海给你准备了几个菜,你去吃点儿吧。”
雅尔哈齐点点头,坐到一边的小桌上挑着菜闷头吃了一碗粥并几个点心。
小太监送上漱口水并温热的毛巾,雅尔哈齐收拾妥当后又坐回桌前的椅子上。
庄亲王咳了一声,看儿子也不理他,有些尴尬道:“你捆了送来的两个婆子一个碰死了,另一个死咬着牙不松口……”
雅尔哈齐不吱声儿。
庄亲王清清喉咙,“后来米海送来的两个婆子,虽有一个说继福晋曾经与她家男人许诺,让那个婆子听话,却又没说继福晋要她做什么……”
雅尔哈齐抬头看看庄亲王,翘了翘嘴角,没出声。
他是晚辈,是儿子,他说什么都不对。不过,伊拉哩家可就不一样了,既然庄亲王自己不动手,那他就把那些东西交给伊拉哩家吧。
庄亲王疼媳妇儿,他雅尔哈齐更疼,没道理自己媳妇儿被人处心积虑加害,自己还一点儿辙也不想,继福晋占着母亲的名份他这个儿子不能多说,否则便是不孝,不过,他很想知道,当伊拉哩家把这事儿捅到皇上面前时,庄亲王怎么办。
“阿玛,那个婆子你让米公公看着吧,也不用逼她,好吃好喝供着她就成,她总有松口的时候。”
庄亲王有些无措,儿子的反应太平静了,让他有些不安。
“阿玛,若没别的事儿,儿子就进宫了。”
庄亲王点点头,“你忙去吧。”
雅尔哈齐一声不吭出了庄亲王的房,阿玛还是那个阿玛,他雅尔哈齐却长大了……
让人备了凉轿,雅尔哈齐在轿内还打了个盹儿。一会儿要见皇帝,先养养神儿。
皇帝招了雅尔哈齐进去,看着乐呵呵的雅尔哈齐,皇帝笑道:“龙凤胎?”
雅尔哈齐笑眯眯点头:“托皇上您的福,侄儿这一下就儿女双全了。”
皇帝笑道:“小丫头有福。”
雅尔哈齐嘻嘻笑:“那是皇上您一直护着她,要不,就她那性子,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皇帝一点儿不心虚地点头,没错,他确实替那小丫头挡了许多暗算。
“皇上,您给这两孩子起个名儿吧?”
皇帝有些意外,“你阿玛没给孩子起好?”
雅尔哈齐笑道:“阿玛觉得自己想的一定没您老人家起得好。”
皇帝站起身来转了转,“弘普!惠容!”
雅尔哈齐看着皇帝回到桌后拿笔写了四个字,接了过来,笑眯眯道:“阿玛和玉儿肯定很高兴!”
皇帝忍不住笑,小丫头会高兴是肯定的,至于自己那个堂兄,皇帝有些促狭地想,他一定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苦闷。
皇帝给龙凤胎起完名字,心情不错,“给孩子办完洗三就回来办差。”
雅尔哈齐笑嘻嘻的打个千退了出去,皇帝得意地坐回桌后,龙凤胎,龙凤呈祥,不错,雅尔哈齐也不错!
庄亲王看着米公公呈上来的四个大字发怔,他翻了无数的,找了好些名字,现在,一个也没用了?
米公公退到角落里,一声也不敢出,一时不知道该同情庄亲王还是该感叹贝勒爷这手儿狠。
玉儿睡醒了,把孩子抱在怀里喂奶,一边的奶娘见了一声未吭。
高嬷嬷早被玉儿使借口差出去了,高嬷嬷很讲规矩,可是,这母|乳喂养有益孩子的健康,她也不会妥协。
孩子很用力,靠着自己就把初|乳吸了出来,玉儿痛得嘶嘶的抽气,还是忍着,此时想起远在两江的额娘,玉儿再一次升起无限的感激,都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玉儿现在是深有体会,生产时的痛苦挣扎,哺|乳时的疼痛,这些都是母亲为自己承受过的,如今,自己要把爱传给下一代了。
哥哥把两边的奶/水都吸了出来,玉儿却只让他吃一边儿,另一边儿得留给妹妹。怀里的小子明显不乐意,还没吃饱呢,拱着小猪嘴儿到处寻摸,玉儿看他那样,又疼又爱又内疚,可是,也不能只顾着他不是,妹妹还没吃呢。
妹妹躺在娘亲怀里美滋滋一口一口吸着,吃了不久,睡着了,玉儿瞪大了眼,这也是个懒的?
一边的奶娘把格格接了过去,把阿哥递了回来,玉儿点点儿子的小鼻子,小猪,妹妹给你留了些儿。
两个孩子都睡着了,玉儿倚在枕上一动不动看着,怎么也看不够,刚出生的婴儿,红通通的,其实不是很好看,不过,玉儿生的两个宝宝与她当初出生时一样,并不如一般婴儿那样皱皱巴巴,只是,玉儿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孩子长得像谁……
林嬷嬷轻手轻脚走进来,低低道:“夫人,万岁爷给阿哥、格格起了名字。”
玉儿惊讶地抬头看林嬷嬷:“皇上取的?叫什么?”
林嬷嬷从怀里掏出张纸,玉儿接过一看:“弘普,惠容。”
儿子跟着皇帝的孙子们一起排辈儿了,女儿这名字?好吧,皇帝起的,肯定得说好!
想了想,玉儿轻声道:“王爷当初不是选了好些名字?”
林嬷嬷抿嘴笑笑,不吱声儿。
玉儿把灵觉往庄亲王房探过去,见庄亲王呆呆坐在桌后,桌上摆着两张纸,字迹却是皇帝的手笔。玉儿把灵觉收回来,想了想,算了,她懒得管那么多,既起了,就这么叫吧。
“贝勒爷让把他的东西都搬到了隔壁。”
玉儿听了忍不住笑,怎么跟孩子似的?
“当初我说把产房设在东厢,他说这房里我住惯了,生产时不害怕,要自己搬到房歇一个月,这会偏又让人搬……”
玉儿不说了,雅尔哈齐的心理她也清楚,无非是离得自己近,只是,他这样,让她很有压力呀,他对她越好,她越有负疚感,觉得自己不对他好点儿都不行。可是,这个时代的男人,她真的可以交付自己的心吗?
“继福晋怎么样了?”
“昨夜她果如夫人所说,在院外吵闹,被贝勒爷使人拦住了,后来惊动了王爷,被王爷唤了回去抄佛经,今儿夫人生了,王爷才放了她回去。”顿了顿,“那会儿,贝勒爷牙都咬出血了。”
好货财,私妻子,不顾父母之养,是十不孝之三;十大罪,第一条是谋逆,第七条是不孝……
陆游与妻子唐婉的感情再好,因为他母亲逼迫也不得不休离唐婉,因此有了流传后世的两首《钗头凤》,他“至死不渝忧国志,一生痛苦是婚姻。”
继福晋再不好,在名义上,是雅尔哈齐的继母,在这个时代,雅尔哈齐是不能出告母亲的,否则便是不孝。如果,庄亲王不管着继福晋,目前,还是只能这么着呀。
小时候的雅尔哈齐,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但凡是继母,有多少人真的能把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玉儿自问,她自己未必能做到的,顶多是做到待遇一样,在内心,其实她肯定是更爱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雅尔哈齐遇到这样蛮横不讲理的继福晋,是不幸?是幸?
苦难,有时,是一种磨砺,挺过去了,便是一个新的世界。如果没有继福晋相逼,雅尔哈齐会不会也如大多数宗室子弟那样声色犬马,架鹰走狗?
玉儿看着枕畔的两个小宝宝,按下纷乱的思绪,为了两个宝宝,她就算违背自己的原则,也是乐意的……
155洗三
“洗三”是中国古代诞生礼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仪式。婴儿出生后第三日,要举行沐浴仪式,会集近亲为婴儿祝吉,也叫做“三朝洗儿”。其用意,一是洗涤污秽,消灾免难;二是祈祥求福,图个吉利。
三代内的近亲,在这一天,都来了,庄亲王府早备好了宴席招待,收生姥姥在产房外厅正面设上香案,供奉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由老婆婆上香叩首,收生姥姥亦随之三拜。将盛有以槐条、艾叶熬成汤的铜盆以及一切礼仪用品均摆上。收生姥姥接过奶娘手中的弘普,本家依尊卑长幼带头往盆里添一小勺清水,再放一些钱币,谓之“添盆”。
今儿来的,都是玉儿会亲那日见过的,倒也没有生面孔。
收生姥姥即三天前接生的稳婆,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唱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然后开始为弘普洗澡,弘普被凉水一激,顿时大哭起来,在收生姥姥手里大力挣扎,收生姥姥赶紧抱住,这孩子力气可大着呢。旁边女眷都啧啧赞叹,响盆响盆,吉祥。
收生姥姥边洗边念着祝词:“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随后,用艾叶球儿点着,以生姜片作托,放在婴儿脑门上,象征性地炙一炙。再给婴儿梳头打扮一下,“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
最后用小镜子往婴儿ρi股上一照,“用宝镜,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净。”
年轻的稳婆抱着惠容如是重做一遍,之后两个收生姥姥各自兜了“添盆”下去了,那些添盆便都归她们了。玉儿的灵觉一直缠绕在两个孩子身上,就怕有一点儿不妥,直到孩子被送回怀里,才安心地抱着各亲了亲。
洗三宴后,亲戚们都走了,雅尔哈齐让人把紫檀椅搬到玉儿的窗外,和她说话。
“媳妇儿,咱的两个孩子长得真好看!”
“媳妇儿,皇上给孩子起的名儿真好!普,是广、大;惠,是恩;普恩呢!”
“媳妇儿,明儿我要开始办差了。”
“媳妇儿,你身子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 ……
玉儿在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不知道怎么的,眼眶有些发热……
看看身旁的两个宝宝,玉儿吸吸鼻子,坐月子呢!
坐完整月的月子,玉儿好好洗了个澡。她的体质好,这一个月并不如旁人那样出汗,一个月没洗居然也没发臭。虽有空间可以洗浴,不过,她还是按着规矩坐足了一个月,毕竟,刚生完孩子,身体抵抗力弱,加之生产时拼命,连骨头缝都挣开了,养一个月不沾凉气也好。
雅尔哈齐终于被允许进房了,抱着玉儿就不撒手,让一边的嬷嬷丫头都低头暗笑,也让玉儿红透了脸。
“媳妇儿,我这一个月,被皇上当牛当马的使唤啊……”
雅尔哈齐苦哈哈地把头埋在玉儿颈窝里发牢骚,“我从不知道会有那多事儿,他明明有那么多儿子,怎么就这样使唤我。”
玉儿有一个月没接近他,此时倒有些不好意思,“你先把我放开。”
雅尔哈齐怎么可能放手:“一个月呀,整整一个月,我就只能在外面听听你的声音,有时回来你又睡了,声音也听不到。现在让我好好抱抱。”
搂着玉儿就在怀里揉,揉了一会儿,觉得不对,松开玉儿往胸前一看,咦,两团湿痕。
玉儿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嗔道:“看什么看。”
雅尔哈齐压低了声音,“我尝尝,俩孩子都有份儿,我也该有!”
玉儿爆红了脸,一把把他推开,“孩子们还不够呢!”
雅尔哈齐合身一扑,就要解她衣裳,兴许是知道自己粮食既将被抢,龙凤胎相继嗷嗷嚎了起来,玉儿用力一推,把雅尔哈齐推到一边,赶紧去抱那俩小的。
孩子闻到熟悉的气息,不嚎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到处看,弘普看了雅尔哈齐几眼,又把目光对准自己的粮食供应基地,小嘴儿开始一张一合,叭叭的叭出声儿,玉儿忍不住笑,他这是表示他要吃饭了。
看看抱着惠容的雅尔哈齐,玉儿知道赶不走他,背过身去解衣扣,雅尔哈齐手里捧着女儿,眼泛绿光盯着媳妇儿,饿了一个月呀……
奶完了两个孩子,把他们递给奶娘,只吃她的奶不够,奶娘把孩子抱了下去。
“玉儿。”
玉儿的脖子都红了,虽说孩子都有了,可他们真正亲热的时间其实并不多,此时,她当然知道那个男人的声音为什么变得喑哑。
“玉儿,天黑了!”
黑了就黑了,黑了就睡觉呗……
夜,很长,夜,也很短,夏天的夜,炽热、浓烈……
“玉儿,你身上好像更软了。”雅尔哈齐餍足如饱餐的猎豹,有一下没一下还扒拉扒拉猎物的残骇。
玉儿不想理他,这头野兽!
“玉儿,咱把证物都给老太爷吧,让他老人家去找皇上。”
玉儿勉强打起精神:“结果不过是出一口气吧。”
雅尔哈齐一翻身,压在玉儿身上,嗡声嗡气道:“两个婆子都被她弄死了,阿玛心里未必不知道是她做的手脚,可他还是装聋作哑……”
玉儿虽然一直坐着月子,可灵觉却笼罩着整个庄亲王府,自然知道继福晋把两个婆子都弄死了。
手里没有明确的证据,自己与孩子都安然无恙,庄亲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做得越多越错!”
“嗯?”
“雅尔哈齐,别急,我能护着咱们的孩子。打蛇不死,容易反被咬。要打,就得打七寸!”
雅尔哈齐抬头仔细打量自己的妻子,“玉儿,这一点儿也不像你。”
玉儿忍不住笑:“我一直是这样呀。”
雅尔哈齐左看,右看,把被子掀开了看……
玉儿狠拍了他一下,把薄薄的被子又盖在身上。
“玉儿,你一直都傻乎乎的,总让我担心你被人欺负。”
“我只是懒得计较,太累。可是,现在为了两个孩子,我也得收收懒性呀。”
雅尔哈齐有些不是滋味儿,“你怎么没为我多费点儿心?”
孩子的醋都吃上了?
“我为你费的心还少吗?”
“你白天穿的衣服,谁给你做的?”
“呃……”
“每日回府,那些可口的菜品,你以为是丫头们吩咐的?”
玉儿白了那个享福享得天经地义的男人:“我就是坐着月子也顾着你,还怎么的?”
雅尔哈齐笑得见牙不见眼,“嗯,嗯,有媳妇儿的人了!”有媳妇儿的人,有人照顾有人疼……
玉儿不想理他,雅尔哈齐涎着脸又凑过去:“媳妇儿,你看,我这不是担心你只想着孩子们,把我忘了嘛。”
又腻歪了好一会儿,雅尔哈齐道:“不用你玛法他们去给你讨公道吗?”
玉儿摇了摇头:“玛法都一大把年纪了,就别劳烦他老人家了,你们不是把继福晋的娘家人儿弄下来好几个吗?别停手,先把她的后盾弄没了,以后收拾起来也轻松。”
“媳妇儿,你其实也会动脑子嘛!”
“是呀,会,不过,只是会空想!要做,就得靠你了!”
雅尔哈齐得意了。“放心,媳妇儿,还有我呢!”
玉儿抿嘴笑,继福晋的靠山一个是娘家,一个是庄亲王,现在庄亲王已不像以前那样全心信任她了,娘家被雅尔哈齐并几个哥哥弄没了一半势力,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年华慢慢老去,继福晋的性情,会越来越压抑吧,她素来蛮横,以后,脾气会越来越不好吧?自己估计会受不少气,不过,这是一个时代的问题呀……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一个熬字,饱含着多少委屈辛酸、多少悲惨过往。
作为媳妇,所有人都认为,应该谦恭让人,更重要的是要“曲从”,不但要委曲求全于丈夫,作为媳妇还须曲从公婆,特别要曲从婆婆。婆婆对的固然要听,婆婆不对的也要从。甚至还要曲从讨好小叔与小姑,求得在公婆前美言自己,落个恭顺、和谐之德的美名。
自己算是幸运的吧,雅尔哈齐没有让自己压抑本性,自己也没有小叔小姑需要讨好,现在,自己只需要应付一个继福晋,已经很轻松了。
孝道最基本的伦理意义就是“善事父母”,不仅要赡养父母、敬爱父母,还要使父母身心愉快,对父母绝对服从,敬而不违。由此,“不顺父母”被列为“七出”之首。
所幸,庄亲王看着还能活几十年,还能压制着继福晋,否则,自己估计也得落个唐婉的下场了!
继福晋的眼神里有嫉有妒有恨,她也是选秀后指给庄亲王的,也有过如花的年岁,可是,从现在庄亲王的身子骨推断,当年,庄亲王也不是个健壮的,现在,继福晋的年岁正是如虎之年,可庄亲王已经老了,看着自己与雅尔哈齐恩恩嗳嗳,她心里有一种扭曲的憎恨吧,她求而不得,故转而恨上了别人的幸福;自己的幸福,是对她最大的刺激……
何况,她如今有了弘普、惠容,继福晋嫁了庄亲王十几年,什么也没有!她的嫉恨,只会更重……
“七出”、“三从四德”,是这个时代的礼教纲常和孝道,也是继福晋的武器,它们让继福晋的一些行为一下变得理直气壮,名正言顺。
玉儿叹口气,还好,有空间,那是自己的退路,有心法,它让自己有了自保的能力,否则,自己这样的性子,会被人吃了吧?
雅尔哈齐心疼地搂搂媳妇儿,“玉儿,你叹气了!是我不好!”
玉儿忍不住笑,“这怎么也是你的不是?”
“玉儿,你在家时,只有快乐,嫁给我,却有了烦恼。我本以为自己能给你最好的生活,可是,你居然叹气了!”
雅尔哈齐很沮丧,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能保护她了,谁知道,居然还让她过得这样委屈。
摸摸他埋在怀里的脑袋,玉儿笑道:“你待我很好,这就够了!”即使在前世,为了母亲委屈妻子的男人,也不少呀!
雅尔哈齐被妻子两句话哄得心情好了不少。
“玉儿,那些东西,得找个妥当的地方放置,不能让人发现了……”
收集继母的罪证,这,也是孝道不允许的吧!
“嗯,你全拿给我吧,我找一个绝对没人能找到地方收着。”空间呀,多好的地方。
雅尔哈齐看看媳妇儿得意的小样儿,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翻身下了床:“嗯,我现在就去拿来。”
玉儿想阻止他,却见他已套上衣服了,算了,拿来就拿来吧,放在空间里,也放心。
156包子-
出了月子,玉儿又恢复了晨昏定省,继福晋对着她仍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玉儿只做视而不见,只要于她的两个孩子无碍,她也不当回事儿,不过是不相关的人罢了。
有时,继福晋说得过火时,玉儿也在想要不要给她吃点儿好料,最后到底按住了冲动。
庄亲王对儿媳妇还是很满意的,生了一对寓意吉祥的龙凤胎,平日却依然孝顺恭谨,即使自己的继室待她苛刻,她也从无丝毫怨色;侍候夫君尽心,照顾两个儿女用心,对老人孝心,是个好孩子。
如今,庄亲王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媳妇儿来请安时能抱抱孙子、孙女儿,两个小家伙,现在已长得白白胖胖的了,看着他们庄亲王情不自禁地就会想起儿媳妇调侃说俩孩子像刚出炉的小包子:白白的,圆圆的,嫩嫩的,香香的……
满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因此,庄亲王抱着俩孙儿没一点儿心理压力,只恨不能一天都抱在手上,可惜,现在孩子还太小,要抱在膝上放着,至少要等两三年呀。想着将来调教孙儿的乐趣,庄亲王笑眯了眼。
“是不是想孙子呢?乐得朕来了都不知道?”
庄亲王一惊,抬头一看,赶紧起身:“皇上!”
皇帝摆摆手止住庄亲王行礼:“免了,免了。这些天没什么事儿,朕出来转转!”
皇帝会没事儿?只能说没什么大事儿、急事儿!庄亲王看看皇帝身后几个阿哥,几个阿哥又一一向庄亲王问安。
众人依尊卑大小坐好后,庄亲王笑道:“真是难得,皇上居然抽出空闲时间了!”
皇帝叹口气:“可不是,哪天不忙,哪天没个事儿,难得这段儿时间既没什么天灾,也没有**,朝堂上也安静,朕能松口气,就出来转转,走到你门前,想起来看看那对儿龙凤胎。”
庄亲王听了皇帝这话,赶紧着米公公去把儿媳妇并孙子孙女唤来。
“皇上,这两孩子长得真快,最初只有一小点点儿,现在,白白胖胖的,跟小包子似的!”
“包子?”
皇帝诧异地看看庄亲王,他怎么把自己的孙儿孙女比作包子?
庄亲王一时兴奋,说漏了嘴,有些莞然,“有一次媳妇儿说得嘴快了……”
然后,今天庄亲王嘴快了……
皇帝忍不住笑,“包子!那定然是圆圆滚滚的了?”
庄亲王说起孙子孙女就乐得哈不拢嘴:“小胳膊小腿儿都肉乎乎的。”
皇帝却看看几个坐着的儿子,忍不住笑:“朕这些儿子,当年都是包子!”皇帝这话一出口,几个阿哥的脸都僵了;庄亲王却打量着几个阿哥畅想孙子将来长大后的英姿,一边乐呵呵点头:“包子好,包子好。”
阿哥们的脸抽抽了……
皇帝看着儿子们扭曲的脸觉得心情不错,这些孩子,现在被教导得一个赛一个的精明,皇帝既自豪又遗憾,儿子们长大了,能耐了,他这个当爹的自然高兴,可孩子们再没有小时候那样可爱了,以前还会嘟着小嘴儿找自己撒撒娇,现在一个一个出去,也是称王称爷了,自然都很注意体面了。
皇帝想了想,觉得还是小孩子招人疼。
“老四,想当年,在你佟额娘那儿,你还想往朕膝盖上爬呢!”
这些个儿子,就老四的脸最冷,皇帝就在想,是不是当初自己那“喜怒无常”几个字给他打击太大,以至他有些矫枉过正,现在脸上表情是越来越少了,于是,皇帝便忍不住想招惹招惹他……
四阿哥看看几个看笑话的弟弟,扯了扯嘴角:“皇阿玛,那时儿臣还小。”
皇帝点头:“没错,是小,白白胖胖的像小包子似的!”
几个阿哥看着四哥变青的脸色闷笑,四哥平日总端着,这下好,以后再被他训就把这事儿拿出来和他说。四阿哥看看几个弟弟幸灾乐祸的眼神,不平衡了,“皇阿玛,弟弟们的事儿,您肯定也记着呢吧!”
皇帝微眯着眼陷入回忆:“老十小时候就是个莽性子,打碎了朕的茶碗还说是碗不好。老八现在看着温和,其实,小时候也淘,有一回在惠妃宫里往小宫女的头上放虫子,吓得那小宫女籁籁发抖,他却站在一边告诉人家,那虫子像朵花儿,戴头上好看。”
众人都看着老八,老十瞪大了双眼,八哥还有这样淘气的时候?
八阿哥尴尬得端起茶杯挡脸,他这辈子也没做过几件淘气的事儿,皇阿玛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皇帝一点儿不顾虑儿子们的心情,一个一个点名:“老十二小时也弄坏了苏麻好些经书,苏麻罚他抄书,他人小,边哭边抄,弄了一脸的墨,朕看见他时,他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又是墨水,又是口水……”
十二阿哥看着兄弟们嫌弃的眼神,只恨现在地上不能裂条缝……
十三阿哥看看情况不妙,这马上要点自己的名儿了:“皇阿玛,要不要找雅尔哈齐找回来?”
另几人的糗事都被皇帝说了,怎么会让十三阿哥逃过去。
“老十三,认真听皇阿玛训示!”这是老四。
“老十三,你小子,别Сhā话!”这是老十。
“十三弟,别急,别急,皇阿玛正要说你!”这是素来敦厚的十二。
“呵呵,十三弟,咱们这也是兄弟同乐不是。”不用说,春风老八。十三阿哥认命地听着他阿玛道:“老十三身子不好,喝药的时间就多,他怕苦,总要人哄许久,有一次,朕去时,嬷嬷正哄他说喝了药身体好,他就跟朕说,药汁子看着不好看,其实喝了对身体好,说那碗药汁子就孝敬朕了!”
一屋子人都忍不住笑,这么傻的事儿,也只有小孩子能干得出来。
皇帝想起儿子们的趣事也直乐,“老大小时候还说以后要改吃草,因为他看见马匹吃草料长得又高又壮……”
玉儿进屋时,便看一屋子人要嘛在偷笑,要么在窃笑、苦笑、傻笑、大笑……各种笑。
呵呵、嘿嘿、哈哈、哧哧……各种声音的笑。
捧腹、拊掌、绝倒、前仰后合……各种姿态的笑。
谁说皇帝的儿子见着皇帝就总是诚惶诚恐了?这不是父子关系挺好,挺亲热,挺和谐一家亲吗?
她就说嘛,那些神马天家无父子、皇家没亲情的都是骗人的,这皇帝皇子也是人呀,怎么就能冷血到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呢!看吧,这会儿不就满好,大家伙儿都很乐呵嘛!
皇帝看到太监领了伊拉哩家的小丫头进来,停住话头,冲她招招手:“小丫头,过来,让朕看看龙凤胎。”玉儿冲皇帝快速蹲了一礼,从奶娘手里把孩子抱过来,递到皇帝手上。
皇帝反射性地接在手里后呆了呆,他说看看,没说抱抱呀!
玉儿一点儿没觉得有什么:“皇上,您手上那个是惠容,他们都说像她阿玛多一些,皇上您看是不是?”
皇帝呆了一下后倒是很快适应过来,倒是八阿哥与十二阿哥有些诧异,这伊拉哩氏在皇阿玛面前是不是太随便了?可是看看老四、老十、老十三的脸色,再看看皇阿玛的神情,好像一点儿没觉出异样。
老八脸上的笑容变深了一些。看来,这个伊拉哩氏比自己的嫡妻更得皇帝的心呀,郭络罗氏虽也会与皇阿玛说笑聊天,可什么时候在皇阿玛面前这样随便了?可这伊拉哩氏却做得很自然,而且,皇阿玛居然也一副很平常的样子……
八阿哥开始为自己当初劝阻妻子的行径感到一丝庆幸,如果妻子继续找伊拉哩氏的麻烦,皇阿玛估计就要不喜欢了。
下面几个皇子心思各异,皇帝抱着伊拉哩小丫头的女儿仔细打量,点头:“确实长得更像雅尔哈齐,不过,这眼睛却最像你。”
玉儿抱着儿子凑过去,看看女儿,有些不服气:“皇上,你说这俩孩子怎么都不像我,亏我拼了命把他们生出来,一点儿也不孝顺!”
一屋子阿哥都呆了呆,这孩子长得不像她就是不孝顺?
皇帝也道:“这长得像谁,他们这么小能知道什么,怎么还跟孝顺不孝顺搭上边儿了?”玉儿把弘普递给皇帝:“皇上,您看,这小子,更不像我!”
弘普睁着乌溜溜的眼珠看着皇帝,还冲他吐了两个泡泡,皇帝把手上的惠容顺手递给庄亲王,自己把弘普抱在怀里,“两个孩子长得也能分清啊!不是一个样子嘛!”
玉儿笑道:“一个男丁,一个女儿,自然能分清的,如果两个儿子,或者两个女儿,会更像,那才好玩儿呢!”
玩儿?皇帝听了这话,忍不住抬头打量她,看了看,忍不住摇头:“怎么生了孩子倒看着更小了?”
老十在一边道:“皇阿玛,她比一年前胖了,看着就更小了!”
皇帝上下打量打量,点头:“没错,看着更圆润了,就像个大娃娃!”
玉儿傻眼,自己十六了,怎么还像个娃娃,自己连娃娃都生了。
十三阿哥看着她傻乎乎的表情忍不住乐:“长高了,可是,那脸上的神情一点儿没变,和当年跟着皇阿玛出塞时一个样儿!”
皇帝抱着弘普,看看怀里的小子,又看看站着那个当娘的:“老十三说得对,她这别的都有变化,就这神情,看着,和当年没一点变化。”回头问四阿哥,“老四,当年第一次见着她,也是这幅神情吧!”
四阿哥翘着嘴角:“皇阿玛,她这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玉儿不忿地瞪了那个毒舌的老四一眼,“都长了!”皇帝从遥远的记忆里调出已经有些模糊的片段,“当年小小年纪,却总摆出一幅大人的模样,现在孩子都有了,可这神情看着还是当年那幅样子,我说伊拉哩小丫头,你怎么越长还越小了?”
玉儿两个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皇上,人家长大了!”
如果她不这么说还好点儿,她这话一出口,一屋子人都笑出了声儿,十阿哥嘎嘎的乐:“笨丫头,这话听着就知道没长大,只有那没长大的小丫头才总说自己长大了!”
玉儿急了:“我当然长大了,我都当娘了,你才是个没长大的小子呢!”
十阿哥一挺胸:“爷再过几个月也要当阿玛了!”
玉儿眼珠转了转,老十还没成亲呀?这是家里妾氏有了?
“快生了?要我送礼吗?”
老十想了想:“送吧,那可是爷第一个孩子呢。”
“你要什么?”
十阿哥瞪她一眼:“看着好的送呗,小孩子,就送那些呗?”
“哪些?”十阿哥结舌,他怎么知道是哪些?这些女人不都知道吗?
“您孩子都有了,还问爷做什么?别人不是给你送礼了?”
玉儿明白了:“嗯,那就是别人送什么我也送什么!”
老十想说让她送不一样的,可想了想,这只是一个妾,倒不好太隆重,一挥手:“随便,随便!”
157雕功
众人看他俩先是跟似的比大小,后来又一个问别人要不要礼,一个毫不介意地直接就开口索要,都不由莞尔。倒是八阿哥用深沉的目光看了明显变幼稚了的老十一眼,这伊拉哩氏对十弟怎么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记得去年四哥庆生,老十也偏着她,他怎么道老十时候和伊拉哩氏关系这样近了?
十三阿哥在一边看得嗤嗤的笑,当年,十哥为着那只雕没少费心思,没想到如今不打雕的主意了,倒跟玉儿要上礼了。
“你那只雕呢?”
玉儿冲着十三阿哥笑道:“谁知道它,到处飞呗,闲了就出来,想玩儿了就出去!也没个准。”
“听说你拿它当信差使唤?”
玉儿笑眯了眼:“分明可能干了,以前飞到两江,来往时间还要六天,后来越飞越快,现在,来回一趟,只要四天了!”
“比马快多了!”
玉儿笑着点头:“它在天上飞,又不用绕路,自然比马快的。”
众人一想,还真是,这在地上,又是爬山又是渡河,又是过城的,可不就没那只鸟在天上飞得轻省嘛!
“可惜……”四阿哥忍不住遗憾摇头。在场的阿哥都知道四哥为什么可惜,如果能多些这样的雕,那各地的奏折送起来就快捷了,处理起突发事件就有更宽裕的时间了,朝廷的反应也能更快。
十阿哥好奇了:“你都让它送信?你有那么多的信吗?”
玉儿摇头:“也不都是送信,有时送个点心什么的!”
所有的阿哥看着她那理所当然的样子都觉得牙痒,让雕送点心?亏她想得出来,多好的信差呀,就送包点心?
奢侈!太奢侈了!
“你就用雕送包点心?”四阿哥咬牙。
“那还送什么?”玉儿很奇怪地看着四阿哥,四阿哥张了张嘴又合上。是呀,她一个小女人,不送送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吗?还能指望她送什么呢?
连皇帝听了都忍不住叹息,雕跟了她,埋没了!
“不知道那只雕会不会觉得委屈?”
众人看看低喃出声的十二阿哥,又看看那猛摇头的无良雕。
“不会,分明高兴着呢。”每次送完东西,他都能捞着好处,他怎么会觉得委屈。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众人转说他话,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太招人恨了……
你在地上骑摩托车跋山涉水的送快递,她在天上让直升机送一包小点心,这搁现代,也招人恨……
“上次孩子满月你怎么不请我?现在快百日了吧,百日宴该请爷了吧。”十阿哥看看在皇父怀里到处看的小子,说起来有些不乐意。
玉儿摇头:“额莫克病了,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哪有心情办酒宴呢,这次也不办!”办什么宴呀,不过是吵闹扰攘罢了。
继福晋要装病,玉儿顺势取消宴席,她觉得满好。
几个知道她的人都清楚她爱清净,可再爱清净,也不会连孩子的满月百日也躲的,毕竟,于孩子而言,这都是人生大事,哪个做娘的,也不会偷这个懒的!
几个阿哥都有些同情地看着她,当事人却完全一点儿不在乎。
皇帝听了玉儿的话,转头问庄亲王:“宣太医了吗?”
庄亲王清咳一声,“宣了,前两个月本已好了一些,最近又病了!”
“让太医好好治治吧,孩子的百日怎能不办,毕竟是为孩子祈福长寿!”
庄亲王点点头。
玉儿却在一边儿摇头:“皇上,没事儿,莫太医说,这俩孩子身子骨好,都是长寿相。额莫克身子不好,我们这些做小辈儿的怎能为了小儿大肆摆宴?让额莫克撑着病体参加,我们这些小辈儿可无法安心呢。”
皇帝看着神情真挚的伊拉哩家的小丫头,点头道:“不错,有这个孝心是好的。”又回头对庄亲王道:“再多宣两个太医好好看看吧,早日治好了,让她抱着孙子见见亲戚。”
玉儿有些遗憾地看着庄亲王,真的,她其实很诚心地认为不办百日也没关系的。孩子现在还小,抱出去总会接触这样的病菌,这俩龙凤胎,一出去,指定招人,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又抱又摸又亲的,她实在是觉得这宴不办更好。虽然两个孩子身体底子好,可她觉得为了个孩子不懂的宴席折腾来折腾去没有必要。
几个阿哥转头看龙凤胎,只有四阿哥有些怀疑地看了看状似因为劳动婆婆脸上神情有些异样的玉儿,心想:她不会是想偷懒吧?
皇帝本就是来看龙凤胎的,如今看也看了,抱也抱了,连几个儿子都上了手了,皇帝便起身回宫,却又想起一事,“小丫头,你为朕备的寿礼和皇太后的寿礼里都有衣物鞋袜,那鞋里垫的垫子很好,朕让内务府采办处多采买一些,可没用的奴才,居然都说没见过那种材质的布帛,和朕说说,你都是从哪儿寻摸着的?”
玉儿傻笑道:“皇上,那种,外面没有卖的。”
皇帝停住步子,“没卖的?”
玉儿把手里的儿子递到最近的四阿哥手上,从袖里抽出一根儿紫色的带子,“皇上,您看,是这种吧?”
皇帝接过去,深紫色的一米多长的带子,只有婴儿小指头那样宽,柔软、光滑、带着一丝清香,用手扯扯,还有非常好的弹性。
“没错,朕说的就是这个,朕最初垫着也没在意,可后来才发现,这种材质做的垫子透气、保暖都好,四季皆宜,就想着多采买一些以供内用。”
玉儿有些心虚地傻笑道:“皇上,这个,其实……其实是那只大雕带回来的。”
皇帝惊讶地看看笑得傻乎乎的小丫头一眼,“买的?”
玉儿摇头:“不是!”
又想了想,“其实,这个四爷应该还能记得一点儿,当年出塞遇到黑白雕时,分明吃白色的小米粒,分给我,我就吃了,还分了几粒给四爷;这紫色的带子其实就是长那种米粒的茎,因为再好的染坊也染不出这样好看的颜色,我就用它做了些饰物或者加到络子什么的里面,就发现,能避小虫子,后来又发现做鞋垫踩着舒适,比现有的所有织物都好,就做了一些。因为是好东西,就给皇上与太后敬了一些。只是,因为是小东西,也没好特意说。”
皇帝喜欢什么?
皇帝就喜欢这样一心为主的。
而且,这用了心,还并不表功。
小丫头用着好东西还不忘了他与太后,这孩子,纯直……好!
皇帝笑得如三月的煦暖春风,“好孩子!可知道那雕从什么地方寻到的?”
玉儿摇头,“它成天没事儿到处飞!”
皇帝点点头,“既然市面上确实没有,那也就罢了。”挥,“你且带着孩子回去吧,这都到大门口了。”
铁帽子王对于皇帝来府,是不接不送的,所以,此时送皇帝出门的,只有玉儿领着几个贴身侍候的。
玉儿从四阿哥的怀里接过儿子,四阿哥暗嘘了口气,这小小的一点儿,抱着比当年的小丫头还累,那身子软得,力大点儿都怕伤着他。
皇帝出了庄亲王府,问一边的四阿哥,“那雕还知道与人分吃的?”
想起当年那一幕,四阿哥头上的筋就直跳,“皇阿玛,那丫头可恨!她先分给我、雅尔哈齐、叔瑫每人三粒,说好吃,儿子就吃了,别说,那一粒能顶两粒的米粒还真香,等儿子们吃完了,她才告诉我们说这是雕吃的!”
周围几个阿哥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儿子当时就有些恼,这雕吃的,她怎么还让我们吃呢!皇阿玛,您知道那丫头怎么说吗?”
四阿哥咬咬牙,“她说咱可没人家雕吃得好,人家从来只吃新鲜的,过了夜的东西都瞧不上,合着,儿子一个皇子阿哥,还比不上一只雕日子过得殷实呢!”
皇帝边走边听边笑,“这听着就是那小丫头说的话。不过,是出塞后那雕找到的,那么,应该是长在塞外?老四,你说那是米粒?米粒生吃着能香?”
四阿哥皱皱眉:“因为看着像大米,只是比大米粒大一些,所以,儿子也跟着叫它米粒,也不知道以前有没有人发现这种作物,故而也无从得知有没有别的名字。”停了停,“吃着不像米,味道有点儿像……”
四阿哥想了想,“……有稻米的清香,比儿子以前吃过的所有米都香,咬着却有点儿像水果,软、嫩、香、滑,带着微甜……”
一边的十阿哥吸吸口水:“四哥,你吃了多少?”
四阿哥看看老十那没出息的垂涎样儿,“先吃了三粒,后来,把她剩下的三四粒都吃了。总共还不到八粒,少!”
十阿哥听着四哥这样说,有些不乐意:“四哥,你好歹还吃了,我们可谁也没尝着味儿!”
另几人都暗暗点头,可不是,就老四吃着了,连皇阿玛也没捞着一粒。
皇帝很淡然,如果那小丫头有,肯定会敬上来,他一点儿也不急,就像今儿说的做垫子的茎干一样,小丫头知道自己喜欢后,肯定会让那雕到处找。如果找着种子种植一些最好,米粒较一般的都大,产量自然就高,这样的话,百姓岂非又多了一种可供食用的作物!而且这种米粒还可生吃,茎干可做织物,很有用!
皇帝看看手上忘了还给伊拉哩小丫头的带子,别说,这放在阳光下一看,仿似有淡淡的光晕在带子上流转,让这深紫带上了一丝惑人心神的美态来,确实是任何织染工无法染出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是可敬可畏!
皇帝有些怀疑,如果在人迹能至之处有生长,肯定早就被人发现了,那么,应该是人迹无法到达的地方才有吧!生长条件估计很苛刻,要推广,可能不容易……
何止不容易,那根本是不可能!
灵稻只能在灵土上生长,别的任何一种土壤都无法满足它们的要求。灵土能吸纳或者说产生微小的灵气与灵汁以供灵稻的生长需要,别的土壤,当然不行!
玉儿翻遍了空间里的书籍也没找着种植灵稻的方法,故而,现在空间里的一切,仍然是不可再生资源!
晚上,雅尔哈齐回来时带回一个消息,继福晋的大哥鲁伯黑因为人傲慢,又受近族瓜尔察牵连被革职了!
玉儿抬头看雅尔哈齐,雅尔哈齐得意地坐在那儿冲着玉儿笑,玉儿一下明白了,“干的?”
雅尔哈齐被媳妇儿如花一样的笑靥刹得什么也顾不上了,扑过去就狠亲了一通,唉呀,他在外面劳心劳力,也该有点儿奖励不是。
玉儿推开身上的大黑熊,嗔道,“走开,压得人喘气都喘不过来了。”又把白日皇帝来了的事儿说了一遍。
雅尔哈齐听完了,点点头,又想起一事,“阿克敦被人打了!”
玉儿一下坐起来!
158疗伤
雅尔哈齐对于具体的情况并不清楚,只是回府的时候,听到一耳朵。玉儿无法,只能强按下担忧之情,毕竟,现在时间太晚了,也不能马上回去看,不如想想自己有什么可以做的。
早上请安后,玉儿便领着龙凤胎坐着自己的朱轮车回娘家。
贝勒嫡夫人冠顶、服饰如郡王侧妃;暖轿及朱轮车,四角皂缘,皂帏。馀如郡王长子福晋。顺治初定制,贝勒夫人轿、车与郡王长子侧妃同,即红盖,蓝缘,蓝帏,红幨。
等级森严的社会,服饰车轿都有严格的规定,上年蒙古一个郡王的嫡子贝勒,因其宠妾用了贝勒侧夫人的出行仪仗,被人捅到皇帝面前,该贝勒的爵位便被皇帝下令夺了!
玉儿乘着自己的车回到伊拉哩府,家里人都到了府外迎接,簇拥着玉儿先进了老夫人的正房。玉儿遣退了下人,对着太太玛法行了家礼,这才开口问及阿克敦的事儿。
老夫人皱着眉道:“他难得任性一次,家里也就放他出去玩儿,谁知道昨天就伤了回来,问他,他只说与人比武伤的,不严重。其余却一字不吐,那孩子,平日看着还好,可这一犟起来,和伊拉哩家所有的男人一个样。”
玉儿笑着安慰完太太,又和玛法腻了一会儿,到底挂心阿克敦伤势,去了他的小院儿。
阿克敦躺在床上,支楞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昨儿伤重回府,他就在想若小姑知道了消息肯定会回来,果然,一早,贴身的大丫头就说贝勒夫人回来了。
阿克敦说不清楚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有安心,有羞愧,有委屈,也有惶然。在所有的子侄辈里,小姑在自己身上花的心血最多,就为了让自己将来有能力顶门立户,护着一家子人,可自己现在连自个儿都没护好……
玉儿进了侄儿的寝房一眼便看到阿克敦眼里的惶惶然,一时又忍不住心软,这孩子,从小便不敢任性,没想到,大了大了,倒弄出事儿来了。
坐在阿克敦身边,玉儿搭着他的手腕,灵觉仔细地扫描他的身体内部,末了,忍不住皱眉。
“伤得怎么这样重?一般的人,这伤,至少减寿十年!如果不好好养护,之后再受伤,那便是有再好的身体底子也活不长!”
阿克敦羞惭地看看小姑,“小姑,我知道错了!”
玉儿心软地摸摸侄儿的头,“小姑不怪你别的,小姑只怪你把自己弄伤了。”
阿克敦的鼻子有些酸,“小姑,下次不会了。”
十六岁的阿克敦,长得已经和他阿玛一般高了,可被小姑这样摸着头,却觉得心里又熨贴,又温暖。
玉儿转身拿了个杯子,弄了一杯空间的水,化了半粒丹药。这丹药,不是空间的水根本就化不开。
“把这水喝了,小姑给你疗伤。”
阿克敦接过去,几口喝光了,有些脸红的看着小姑。以前,他生病时,小姑就陪着他养病,然后一整夜拉着他的手一刻也不分开,第二天,他的病就好了。虽然他从小生病的次数不多,可小姑那几次整夜守候的身影却留在他心底,尢如镌刻,再难以磨灭。也因此,他决定要像小姑守候自己一样,守候着这个家,守着家里的每一个人。
玉儿看着侄儿红红的脸,忍不住笑,前世,这个年纪也就是个高一高二的学生,可在这儿,已经有些人当父亲了。好在,家里的男人成婚都不太早,身子也都养得不错。
“闭着眼睡吧,一会睡醒了再告诉小姑是怎么回事儿。”
阿克敦红着脸躺好,一只手伸到被外,手里紧紧抓着小姑的手……
玉儿伸手给他盖好被子,闭目运转心法。早些年,玉儿就发现,这种心法利于静心、安眠。为了让阿克敦在疗伤过程中不太痛苦,玉儿便多转了几次。不多久,阿克敦陷入了深眠。
玉儿把灵觉探入侄儿的体内,引导生气与药力在他体内流转,修复受损的脏器,待伤势全复后,又引导生气与药力如奟实地基一样,反复锤炼着他身体内部的脏器。五脏六腑其实很脆弱,所以,才需要骨骼、肌肉、脂肪、皮肤在外保护,伤了内脏,在这个时代是最难治疗的。玉儿再一次深深感谢小白。如果没有他给自己的心法与空间,自己现在只能在旁干着急,等着别的大夫来治,如果大夫也没法子,她便也只能束手无策了!
等药力终于全部渗入阿克敦的身体,玉儿又让生气在他体力各处转了几圈,之后,才闭目浸入自身的修炼。
这是玉儿除了生孩子外,最累的一次。
在自己体内修炼她日日坚持,从未曾停顿,可要将生气导出自己的身体,其实并不容易,好在,她从小在服侍太太与玛法的时候就会一小点一小点地导出来,时间久了,她也能控制得稍久一些,只是,到目前为止,像今儿这样大量的生气导出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毕竟,阿克敦的内脏伤势严重,生气太少,便不能修复,何况,她还要把他全身再次锻打一遍。因为今儿这半粒对于常人来说过量的丹药,没有她的生气为辅,就是毒,而不是药了。
当她从修炼中醒过来时,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被侄儿紧握着的手,一时有些愣忡,侄儿的手已大得能把她的手全包在手掌内了?
“小姑?”
玉儿抬头,对上侄儿疑惑的目光,一时忍不住笑:“你现在长大了,以前,咱俩的手还一般大,现在,小姑的手,只有你的一半大了。
阿克敦看看被自己一把全包住的小姑的手,一时也呆了呆,小姑的手怎么这么小?捏了捏。呀……
看着侄儿突然一下子松开,还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的手,玉儿疑惑地问:“怎么啦?”
阿克敦看看小姑的脸色,“小姑,我没把你骨头捏坏吧?”
玉儿忍不住乐:“小姑又不是豆腐做的,怎么会一捏就坏?”
阿克敦好奇地把小姑的手又拿起来,轻轻地捏了捏,又担心地看看小姑的脸色,又捏捏……
捏巴半天的阿克敦满足又遗憾地放开小姑的手:“小姑,你的手太小了,肉太软,骨头也太细了,手又没力气,稍用点力就捏坏了。”
玉儿一拍侄儿的头:“胡说,你忘了小姑可也是能开弓的。”
阿克敦嘻嘻笑:“那是因为你戴着扳指呢,没扳指,你一箭也开不了。”
玉儿白他一眼,懒得和他再争辩。虽然她确实戴了一幅手套,可也不至于一箭也开不了。至于脱掉那双透明薄软的鲛手套到底会如何,她有些心虚地没去想。
“行了,和小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阿克敦瘪嘴道:“那木都鲁氏都很卑鄙!”
玉儿啪一声拍在他的脑门上:“怎么还上纲上线了?连一个姓氏都带进去了?从小到大白教你了?不论面对什么,都不能一概而论,这一个家里的孩子还有好有坏呢,何况一个姓氏。”
阿克敦有些委屈地吭道:“我知道,我这不是不忿嘛,既要比武,却又预先设伏,让我带伤较量,赢了又有什么意思,何况,最后他也只是争了个平手。”
“你和谁比武了?”
“博尔屯!”
“那是谁?”
阿克敦想了想,小姑记性好,家里老人教了的都记得,便道:“博尔屯的父亲叫费叶楞,袭了他玛法赉塔的一等阿思哈尼哈番。”
玉儿使劲儿地想,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赉塔是个庶子,于康熙二十三年已经死了,二十五年,皇帝追授了个一等阿思哈尼哈番的爵位。赉塔是康古里第四子。
康古里当年在太祖(努尔哈赤)时便与弟弟喀克笃里率壮丁二百名来投,太祖命编二牛录,令其弟兄二人分辖,也是军旅世家。
“你怎么和他较上劲儿了?”
阿克敦道:“谁知道他犯的什么邪劲儿,愣说我羞辱他们那木都鲁氏,要让我知道知道厉害。我问他,他却脸红耳赤,只一个劲儿叫喧要与我比试。侄儿总不能弱了家里的气势,就应下了。”
“以你的底子,要赢应该也不难吧,怎么只打了个平手,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方才说了嘛,是先受了伤再较量的!”
“那一般的人也伤不着你呀?”
阿克敦道:“原是约在内城比武,后来他们却又说去城外,我在去赴约的路上,遇到一个三十左右的汉族人,他忽然拐出来,被我的马蹭了一下,几下言语不和,当时就动手了,那汉子像是个长年习武的,习的还不是战阵之术,倒像是那些什么镖局的厉害镖师,都是近身的功夫,我打小虽也学了些拳脚,可和这些练了几十年的却不能比,最后被打了一拳,踢了一脚,那汉子就走了。我当时急着去赴约,也就没多想,谁知又走了几刻钟,才觉得胸腹间火烧火燎一样的剧痛……
回家后我才想明白,那个汉族人根本是自己往我马上撞的,后来也是他刻意挑剔才打起来的。这世上也没那么巧的事儿,偏改了比试的地儿,偏是我去比试的路上撞着的人,偏我一撞就撞着个少见的厉害人,我与随从皆骑马,他就偏撞我马上了……”
玉儿叹道:“傻孩子,就是那会儿受了重伤,你又逞强去与人再比试,结果伤上加伤!”
阿克敦心虚地不敢说话。
“该,让你热血冲脑,逞强斗狠!”一个严厉的声音大声训斥。
玉儿回头一看,却是大哥伯鑫。又忍不住笑,嘴上说得狠,不也没去衙门?想是不放心吧。
阿克敦见是自己阿玛,急忙从床上下来,“阿玛,你怎么在家?”
伯鑫看儿子动作利索,此时已丝毫不见昨日的痛苦与虚弱,放下心来。
“从小到大教了多少次,遇事要沉静,不可被七情六欲所左右,你呢?然因为人家几句话相激,就好勇斗狠,是不是觉得自己功夫好,怕别人不知道啊?”
阿克敦老老实实站着,一声不敢吭。
玉儿看看也差不多了,“大哥,他还只有十六岁,正是热血之年,这也是难免的,如果他像个老头儿似的,你又该念他没一点儿血性了!”
伯鑫在外,那也是个一言一行皆有威势的,可是,只要对着这个小妹,那是一点儿办法没有。摸摸只比儿子早出生三个月的妹妹的头,无奈道:“你就惯着他吧!”
玉儿抿嘴笑,“咱们先出去吧,让阿克敦先把衣裳穿好。”
玉儿跟着大哥去了他的房,兄妹俩也有几月未见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庄亲王府呢,本来玉儿出月子带龙凤胎按俗规回过一次娘家,可当时三个哥哥都有差事,结果一个也没见着。
“我方才去看了你那对龙凤胎!”
玉儿笑道:“可惜长得不太像我!”
大哥无奈道:“像你?女儿像你还行,儿子像你,他以后可怎么见人?”
玉儿不乐意了:“我这样子不能见人吗?”
大哥看妹妹炸毛了,赶紧道:“别人会笑话他男生女相!”
玉儿不以为然:“男生女相的多了!”
大哥也不打算和小妹争辩,反正,到最后,就算她没理,也能说出理来。
159家族
因为要等阿克敦来,兄妹二人也未说正事儿,玉儿唤来下人准备沏杯好茶喝喝。
伯鑫看着妹妹坐在案几前慢长斯理地烧水、沏茶、倒茶、递茶、喝茶,一举手、一投足尽显高贵与优雅,心里极是满意。他家的妹妹,总是这样闲舒自在,只要与她呆在一起,就觉得安详,喜悦,宁谧。
上下打量生了孩子后,越发长开了的妹妹,伯鑫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心。女子讲究德容言工,妹妹哪项都是不弱的,这容貌于满人中,那更是顶尖儿的。甚至,小妹身上还罕有地带着一丝汉人女子才有的文秀,也不知是不是她常年手不释卷浸染上了书卷之气。
有些忧心地再看看妹妹,伯鑫轻舒一口气,好在,妹妹相貌虽美,却被脸上的稚气与憨气掩了风华,再美的女子,如果显得傻乎乎的,那容色至少也得减掉三分!妹妹正因这十几年未变的憨气,才至今不曾传出什么不好的言语来。
男人们暗地里贪花好色,却谁也不会承认,就连皇帝,那也必然说女人最重要的是德,而非色。如果妹妹的容貌过于出众、拔尖,于女人中只分招嫉……“哥哥,我脸上长出花儿了?”
大哥爱怜道:“妹妹越长越好,只是,须防着别人因嫉生恨。更不可让人传出以色侍人的名声来。”
玉儿点头。她生活了十几年,自然知道,这就是一个闷骚的年代,男人们人前个个道貌岸然,说什么重德、轻貌,其实,私底下,有几个真的不好色?可他们偏要说自己是不好色的!爱美之心当然有,但爱的可以有美景,美的装饰、美的花朵,甚至美的菜肴,唯独没人公开说这美里面还带有美人。当然,私下嘛,谁管呢,皇帝回了后宫也会招幸年轻美貌的嫔妃不是!
知道妹妹素来是个听话的,大哥又叮嘱好些,直到阿克敦进来,才停了唠叨。玉儿忍不住暗暗嘘气,谁说只有女人唠叨的,这男人唠叨起来比女人更可怕!
看儿子进来了,伯鑫指着一边的椅子让他坐,看着等待自己解惑的同样年纪的妹妹与儿子,伯鑫把事情从头到尾,不论是查到的,还是推测的,一点儿一点儿掰细了、揉碎了的与妹妹和儿子解说清楚……原来,雅尔哈齐与伊拉哩家把人家继福晋的娘家人弄废了一大半,许多高位之人都丢了权位,只剩下一些中下层的没出事儿,一次二次尤可,次数一多,人家也起了疑心,再倒霉,不可能一家人都连连出事吧?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自己家被人盯上了!
知道着了人家的暗算,那木都鲁氏一家人用尽了浑身解数去查、去找线索,别说,还真找着一点儿,虽然,这一点儿线索太无关紧要,不过,知道继福晋害过人家伊拉哩家的女儿的那木都鲁氏家自然不需要再找更多的佐证了,这点儿蛛丝马迹已经够了!
知道有雅尔哈齐也参与其中,可是,那木都鲁氏家却不敢去找雅尔哈齐,毕竟,那也是主子,且是个深得皇上喜爱,有着贝勒爵位的主子。对着这样的主子,你顶多在政事上悄悄使绊子,别的,却不敢多做,否则,一旦被捉住证据,那就是大罪!毕竟,奴才谋害主子,那罪,可不小。他们不是继福晋,继福晋现在也是主子了!他们顶多让继福晋去对付雅尔哈齐,自己却不敢把手伸到雅尔哈齐身上去。
不敢找雅尔哈齐的麻烦,也就罢了,他自有继福晋去对付,可伊拉哩家,那木都鲁氏却不会放过!可是,伊拉哩家不好对付!
阿尔济大小算是个开国功臣,儿子阿山是封疆大吏,三个孙子,一个个谁也不是省油的灯。阿尔济在家调教八旗子弟,皇帝也知道,这事儿,找不着漏洞可钻;阿山在两江坐镇一方,那木都鲁氏鞭长莫及,找不了麻烦;这阿尔济的三个孙子,你当面找人家麻烦,那只有被揍的份儿。当面不敢和人家呛声儿,想在差事上找人家漏洞,还偏没找着;在一边敲边鼓,人家根本听不懂,或者听懂了人家就是装傻,让你狗咬乌龟,无从下手,最后,那木都鲁氏家的人盯上了第四代的孩子。
军队有军队不成文的规矩,小一辈的不招你,你老一辈不能出手收拾下一辈,要不,说出去,不只丢脸,还会在整个贵族阶层臭了名声。想想,一个三十岁的壮汉,去殴打一个十岁的孩子,其场景如何,其后果如何?以后,谁还敢跟他家来往?
因此,只能让同辈儿的去收拾伊拉哩家的第四代。可是,同辈儿的那木都鲁氏没几个出息的,一个也赶不上人家伊拉哩家,就算想收拾人家,也没那个本事。难道,就这样放过伊拉哩家?
那木都鲁氏不甘心,在差事上没找着人家的漏洞,在正面对阵上,又赢不了人家,怎么办?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那木都鲁氏准备——借刀杀人!
借的刀需有讲究,反复寻摸后,盯上了正白旗同姓的博尔屯。博尔屯好呀,他曾祖父只是康古里的庶子,并没有得到整个那木都鲁氏家族的拥戴。名将赉塔有一些旧部,可人没了十几年了,这人走还茶凉呢,何况都死了。
因为曾祖父的赫赫威名,这个博尔屯极其骄傲,很好借用,他家的地位也勉强可与伊拉哩家对恃,如果能让他把伊拉哩家的孩子弄死了,这样是不是伊拉哩家就有了仇敌了?
到时自己家里再帮着出出力,同仇敌忾把伊拉哩家的人都从高位上拉下来,之后再收拾,就方便多了。
那木都鲁氏家开始寻找下手目标,也不需要多费心,直接选中了阿克敦。
阿克敦是谁?伊拉哩这一辈的嫡长,那就是一家子的命根子呀,如果让博尔屯把这小子收拾了,伊拉哩家肯定会和费叶楞家成为死仇,且不死不休!下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那木都鲁氏准备——借刀杀人!
借的刀需有讲究,反复寻摸后,盯上了正白旗同姓的博尔屯。博尔屯好呀,他曾祖父只是康古里的庶子,并没有得到整个那木都鲁氏家族的拥戴。名将赉塔有一些旧部,可人没了十几年了,这人走还茶凉呢,何况都死了。
因为曾祖父的赫赫威名,这个博尔屯极其骄傲,很好借用,他家的地位也勉强可与伊拉哩家对恃,如果能让他把伊拉哩家的孩子弄死了,这样是不是伊拉哩家就有了仇敌了?
到时自己家里再帮着出出力,同仇敌忾把伊拉哩家的人都从高位上拉下来,之后再收拾,就方便多了。
那木都鲁氏家开始寻找下手目标,也不需要多费心,直接选中了阿克敦。
阿克敦是谁?伊拉哩这一辈的嫡长,那就是一家子的命根子呀,如果让博尔屯把这小子收拾了,伊拉哩家肯定会和费叶楞家成为死仇,且不死不休!伤了、死了庶子,人家可能还犹豫一下,考虑因为一个庶子得罪一个家族是否划算,可要是把人家的嫡子弄死了,那可就是死仇了,何况,这个阿克敦听说被伊拉哩一家寄予厚望。
不是自己家里动的手,就算伊拉哩家最后知道中了自家的借刀之计,碍于继福晋,伊拉哩家也不敢明着把他家怎么的,再说,本就是伊拉哩家先出手的,自家不过是回击罢了,反正现在,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一切都是源于庄亲王府内宅的争斗。
如果博克屯把阿克敦弄死了,伊拉哩家也就顾不上他家了,出嫁了的女儿和顶门立户的嫡长子谁更重?不用说,伊拉哩家一定先忙着收拾仇家费叶楞家。而当伊拉哩家分心忙着对付费叶楞家时,那木都鲁氏家就要收拾王府的贝勒夫人了,当然,经手的,只能是继福晋,至于出出主意、帮着提供点人手什么的,那是一定的。
“博尔屯也姓那木都鲁氏,不过是正白旗,与镶红旗的继福晋娘家不是一家,被继福晋的娘家人挑动了,就来找阿克敦比试,阿克敦受激不过,就应了战,却又在去的路上被人暗算。以致受了重伤。”
合着,这不是一场单纯的比试呀!玉儿柳眉倒竖,如果不是自己给阿克敦打小就服了丹药,让他的身子比一般人强出许多,侄儿此次会不会丧命?
谁要害她家的人,都不行!
大哥一看,小妹这是动真火了,赶紧劝道:“博尔屯那儿,只需阿克敦去就能解决,让他知道事情始末,他家的人自然会敲打镶红旗那一家,若不然,以后岂不是谁都敢把他们当刀子使。”
玉儿一噘小嘴儿,“这样太便宜那个博尔屯了!”
大哥笑道:“没事,阿克敦自己就能为自己把仇报了的。”
玉儿想了想:“那个使借刀计的那木都鲁氏一家呢?”
大哥笑道:“当初他们在高位时,得罪的人可不少,如今下来了,自然有许多人等着收拾他们,却不必咱们再自己动手。咱们先前使的都是暗手,找不着证据,即使怀疑,也无用。这样,你在亲王府即使继定晋当面发难也不难应对。只是,须得防备继福晋的暗箭。”玉儿听了,自然点头,回去后,得把院子里的人再仔细梳理一遍,以后也得提高警惕才行。
“如今,加上一个在军队中也有一些实力的费叶楞家,继福晋的娘家人讨不着好!
赉塔是凭着真本事拼出来的。作为一个庶子,能走到名将的地步,不容易,才能自是被皇上所重的,这样的人,总有一些念着他旧情的旧部;要不是他最后因色事败,也不会只追封一个一等阿思哈尼哈番,那不是‘公’,也应该是‘伯’的!如果,阿克敦送了命了,没了转寰之地,也许,费叶楞家也就罢了,只能倾家族之力与咱们对恃,可阿克敦现如今没事儿,他们就会收拾镶红旗的那木都鲁氏家让咱们家消气了。
博尔屯要真是凭本事赢了阿克敦,伤了他或者失手要了他的命,咱家也就吃个闷亏,毕竟,这是事先约好的公平比试,咱家就算有再大的怨气,也只能从别的地方找回场子。可昨日,阿克敦先被暗算受了重伤,继而又与博尔屯比武伤上加伤,咱家孩子没输,还搏了个平手,咱也不惧被人说输不起之后又上门找事儿。”
玉儿想了想,点点头,“还有那个打伤阿克敦的,你们把他找出来!”大哥挠挠头,京城这么大,人这么多,如果人家躲起来可还怎么找。可不答应妹妹吧,自己这估计也脱不了身。
“找着那个人,到时让费叶楞家也无话可说!要不然,人家不承认先施了暗算怎么办?”
大哥想了想,虽说就算没这个人,费叶楞家估计也会认,但那到底不比找着人更好不是。便答应小妹下去仔细查。
之后阿克敦怎么去和博尔屯家交涉,大哥怎么满京城搜人玉儿是全不管,她现在担心的是别的小辈儿也着了人家暗手,想了想,把剩下的半粒丹药化了水,分着给所有的男丁都服了。量小,孩子们受得住,也不需她用生气去疏导狂暴的药性,在以后的日子里,孩子们自然能一点儿一点儿吸收彻底。这药只要没全部吸收,还能延命,只要保着命,就算受了重伤,玉儿也自有法子把他们救回来。如果吸收完全了,那更好,孩子们也就不惧一般的打击了。
160新宠
三个月的宝宝什么样?别家的,玉儿不知道,可她家这两只宝宝,却着实的不老实。
两个宝宝靠着东西能坐稳了,拍、摇、敲着玩具,好奇地弄出声音来听,有时贪心地同时拿两个东西,虽然,因为不太熟练,导致其中一个或者两个都掉出手里,他们也总会不厌其烦地再去拿起来。
老夫人乐呵呵看着龙凤胎在炕上玩儿,对着一边的玉儿道:“和你一样,和你一样,你三个月的时候,也长得这般大了,家里别的孩子,你记得吧,你哥哥们的孩子们,大多五个月的时候才能长成现在这样子。”
玉儿笑着拿了块儿布蒙到儿子脸上,弘普一下看不到东西不乐意了,伸出小嫩爪把脸上的布拉掉了。看着自己额娘,对着玉儿露出无齿的笑容,嘴里还发出哦,啊,咿呀的声音。
老夫人笑道:“这是开始学说话了?”
玉儿点头,“也就不多久的事儿。”
老夫人拍拍孙女儿的手:“这已经比别的孩子快多了。”
玉儿把儿子拨拉得趴在炕上,弘普也不恼,自己用前臂支撑着抬起胸部,后来发现起不来,又趴下去,努力翻了个身,变成了肚朝天的姿式。
弘普在努力改变身体姿式的时候,玉儿把女儿手里的小玉马拿走了,惠容抬起头到处寻摸,看到额娘手里的玉马,嘴里啊啊的对着自己额娘说话,仿佛是叫自家那个无良的额娘把玉马还给她。
老夫人看了极高兴,“好,好,是个聪明的,和你小时候一样。”
何止一样,玉儿发现,这俩孩子其实都比自己聪明,自己是二世为人,可这俩崽子,都是真正的白纸一片,可他们的智力已经有两岁的样子了!
玉儿开始头痛,智商太高的孩子,不好教呀!
玉儿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聪明的,她唯一的优势是二世为人,懂得取舍!可龙凤胎的智商明显过高,这让她非常有压力,她这样智商平常的母亲,能教好这对儿女吗?
惠容见自家额娘不理自己,开始一点儿一点儿往玉儿的方向爬动,想要拿回自己的小玉马,小玉马好呀,冬暖夏凉,握在手里舒服。
玉儿从一边拿过拨浪鼓,冲着女儿咚咚地摇,惠容停下来认真听了一会儿,又坚持不懈地朝着额娘手上的小玉马进发。
一边肚朝天的弘普听到声音又把自己翻了个个儿,之后,同妹妹一样,往额娘那儿爬过去,不过,他的目标是拨浪鼓。
惠容最先到达额娘身边儿,伸出小嫩爪去够小玉马,然后,她发现自己腋下多了两只手,自己也变成了直立的姿式,看着近了许多的额娘的脸,惠容笑呵呵地和额娘咿咿呀呀说话,脚也一下一下的跺。
老夫人则把弘普抱了起来,也让他练习走路,弘普看看老夫人,又偏头看看忙得顾不上自己的额娘,认命地在老夫人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走着,人家其实都懂,就是手脚还有些跟不上脑子。
玉儿一边逗着龙凤胎,一边和老夫人说着话,问问自己送回来的衣裳穿着是否舒服,平日吃饭是否还像以前一样吃着都香,侄儿侄女们有没有不听话,几个哥哥嫂子过得好不好……全是一些鸡零狗碎家长里短,老夫人却说得极高兴。
老太爷去后园转了一圈这会儿走了进来,玉儿把惠容放到炕上,起身去扶玛法。
“玛法,这拐杖你没拄吧,一直拎着呢吧?”
老太爷笑眯眯挥挥手上的拐,“嗯,玛法都拎着,不错,拿在手上不重,敲打起那些小崽子好用!”
玉儿忍不住乐,她就知道,这拐杖肯定成为“刑具”。
“玛法,谁让你不痛快,就揍他们,他们年轻,挨点儿揍身子骨更好。”
老太爷深有同感地点头,他现在是出门就拎拐,人不离拐,拐不离人,走哪儿带哪儿,比老夫人用的时间长得多。老夫人毕竟是女眷,平日呆在房内的时间更多,用拐的时间还不到老太爷的一半儿。
两老人也没问阿克敦的伤势如何了,反正,孙女儿既然坐在这儿了,曾孙的身子肯定就没有问题了,若不然,玉儿肯定还守着呢。
玉儿为什么能治好阿克敦?
为什么?孙女儿学医了呀,制的一些小药丸、散剂效果一直不错。连莫老头都自叹不如,说要是家里的子孙也有这样儿出息的,他短寿几十年也愿意。
陪着家里人用了午饭,玉儿起身回王府,看看送到门口的阿克敦并一群萝卜,“以后万事小心一些,不可再拿自己的身子骨玩闹了。”
阿克敦老老实实点头。
玉儿再看看一边顺溜排下去的大萝卜,笑道:“在家要好好听哥哥的话,不可吵闹长辈。”
从大到小,萝卜们依次表态,坚决贯彻小姑制定的政策,坚持各种小姑的规章制度不动摇,,坚定抵制各种歪风邪气,决不往游手好闲的八旗颓废子弟之路溜达……
玉儿听了很满意,这才在一群大小学生的注目下上了朱轮车起程。
小儿诞生三大礼,洗三,满月,百日,都是祈望孩子长寿之意。
继福晋因皇上的亲自“关怀”,违和的玉体,很快痊愈,龙凤胎的百日未取消,被狠狠地大办了一次。
来了多少人?
玉儿不管家,不知道,不过,伊拉哩家的今儿都来了,孩子的百日,有那年龄越大的来参加越好。
王府的三个庶福晋谁也没轻省的,即使有王府的大管家、二管家忙外面,米公公领着太监们忙里面儿,她们也都累坏了。
继福晋?
王爷说了,继福晋身子刚好一些,不可让她操劳,因此,继福晋只需坐在厅里面露微笑即可。
龙凤胎在一些高身份的女眷们手上转了一圈儿后,玉儿抱着下去了——开宴了!
龙凤胎被围观了,玉儿,也被参观了!
龙凤胎稀罕,生出龙凤胎的他们的娘也稀罕!
没生孩子的嫡室们摸完龙凤胎摸玉儿,个个想沾点儿喜气;生了孩子的,也想沾点儿喜气,抱完龙凤胎又拉着玉儿的手叙话……
好在,玉儿身份儿够高,真正需要谨慎应对的人并不多,否则,其情状估计更“惨烈”。所以,玉儿觉得,其实不大办百日,只府里庆祝一下最好。
好在,这日的喧闹之后,玉儿又恢复了养孩子侍候雅尔哈齐的清闲日子。
孩子的成长是很快的,一个不注意,他们就会变个模样,如同春天的树一样,你几天没注意,那光秃的树干上,已盈满了一层烟绿,再几天,那烟绿变成了深绿,再几天,茂盛的绿叶已在风中蔌蔌摇动,喧闹着庆祝新生了。
双胞胎不懂得藏拙,所以,六个月时已经会叫额娘阿玛了,因此,玉儿请安完毕,更多的时间把他俩拘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可孩子也不能因此失去玩乐的权利,玉儿便把黑白雕放出来守门儿,自己抱着俩孩子进了空间。
孩子们进了这个熟悉的地儿,惠容扬高了嫩声儿娇娇地喊:“小虎——”
一头巨大的老虎跑了出来,把惠容叨走了……
弘普不曾出声,可一会儿工夫,手上也缠了一条青绿的小蛇,三角脑袋,翠绿可爱,可是,玉儿仍然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四只是怎么勾搭上的?
玉儿也不知道。
她出空间给孩子们拿换洗的衣物这不长的时间,回去,便见到这四只在一起玩得高兴得不行,唯独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孩子们肢体虽还不太协调,却已经懂得用语言表达了。俩好动儿摔着了,老虎与青蛇过来帮忙。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与适应,玉儿很淡定地看着老虎把自己的女儿叨走、毒蛇缠在儿子身上。
“额娘,小青,可爱!”弘普为这件事儿,和自家额娘申明了无数次,可是,额娘会经常搂妹妹的小虎,却只摸过自己的小蛇一次。弘普为此很伤心。
玉儿嘿嘿笑:“儿子,额娘知道你的小青很可爱,可是,额娘打小儿怕蛇,和小青没关系。”
弘普很认真地把小蛇拎起来扯巴,“小青很乖,不怕。”
玉儿额角的血管抽了抽,第一次见儿子扯巴那条蛇时,她的命吓掉了半条,就怕儿子被蛇咬了,可那条蛇还就没咬弘普,也不知道是弘普力小没扯痛它,还是那蛇真的如黑白雕一样通灵。兴许,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想着当初第一次遇到老虎,自己吓得狼狈逃窜的事儿,玉儿很无语,早知道它们都这样乖,她还怕什么呀。以至,到如今,沾了儿女的光,她才敢进了山林。
“弘普,你记得一会儿告诉妹妹,咱们偷偷出来玩儿的事,不能告诉别人,就连阿玛也不行,要不,以后额娘不带你们来玩儿了。”每次进空间玉儿都没忘交待一遍儿,就怕俩孩子说漏了。好在孩子们智商不低,玉儿交待的话都记得清清楚楚,也乖乖听话一直没说出去。
弘普很认真地点头:“不告诉,谁也,不告诉,就我们,三个人,知道。”
玉儿抱起儿子进了山林,林子里有草、有树、有花、有菌……外面世界山上有的,这儿有,外面世界山林里没有的,这儿也有。
沿着熟悉的路线,到了老虎的窝,老虎只愿意搬运惠容,弘普每次只能靠着额娘才能在空间里自由移动。
老虎的窝前面有一条小溪,“至清至浅山溪”,唯有在这样深幽的山林里,能看到清澈见底的溪水,也唯有这样流动的水,让人在不渴时,也不自禁地会升起饮用的欲/望,如同有生命一样奔流的潺潺溪水,总会让玉儿失神……
“额娘,吃。”
玉儿被儿子惊醒,把他抱到不远处的一棵果树下,在一块儿干净的大石头上面放好,起身摘了几捧樱桃去溪里冲净,她只是习惯性地吃前用水洗,也不管这空间里的果子是否真的不干净。
是樱桃,只是,比外面世界的樱桃粒儿大。
红嫩,香甜,嫩得几个月大的儿子女儿小嘴儿一抿就能把所有的汁水都挤出来,核很小,孩子们最初不知道吐核,吃了下去,居然也没闹肚子,不过,现在都知道要吐出来了。
“小虎,吃。”
惠容被含在老虎嘴里,拍着老虎的大嘴被叨了过来。老虎把惠容放在玉儿的身前,趴在惠容身后给她当靠背。惠容抓了一把樱桃,塞了一半到老虎嘴里,自己吃另一半。
老虎咕咚咽了下去,闭上眼打盹儿。弘普因着妹妹的动作,想起来自己也有个伙伴不曾喂食,拈了一粒樱桃递到小蛇嘴边,小青也张嘴吃了。
玉儿很淡定,有吃米的雕,再加俩吃水果的老虎、蛇,很正常。
由着龙凤胎在空间里陪着各自的宠物玩儿了一个时辰左右,玉儿把俩恋恋不舍的小家伙拎出了空间。午睡时间快到了,外面的奴才该来叫起了。
161南巡
时间,在孩子们的成长中无声无息地流失,龙凤胎如同雨后的小苗一样,日新月异,长势喜人。
继福晋这两年很安静,不知道是因为皇帝特意来看了龙凤胎让她有了忌惮之心,还是因为娘家日渐呈现的颓败之势让她敛了锋锐之气,总之,她对着玉儿时态度不再如初始时的蛮横,从最初的皮笑肉不笑,到后来的笑容和蔼,继福晋在不顺意中慢慢蜕变,日渐深沉。
玉儿平日照着规矩晨昏定省,别的,也并不多做,无论继福晋是嚣张也罢,是亲和也罢,她敏锐的灵觉都提醒着她,这个女人对她的敌意、恨意从未消退,且越来越深,越来越重。也因此,玉儿从不让龙凤胎单独与继福晋相处,回到院子里,呣子母女三人进入空间后,玉儿总会反复叮嘱龙凤胎注意与继福晋保持距离,但是,日常时又绝不可以失礼。
若是一般的孩子,估计要做到这样的要求很难,好在,龙凤胎不只智高很高,情商也不差,对于额娘说的话记得牢,也做得到。因此,这两年来,整个庄亲王府呈现一片和睦景象。
“额娘——”
龙凤胎手拉手走到玉儿身前,他们现在已经走得很稳了,而且,酷爱冒险,为此,玉儿只能更多的把他们放到空间里去,毕竟,空间里那只大老虎保姆可比外面这些奴才好用多了,而且,绝对不会背叛。
玉儿陪嫁过来的丫头中,这年,又出了一个想攀高枝儿的,而且,手段明显比当初的绿荷高明多了,似有若无的勾引,若有情若无情的挑逗,让雅尔哈齐想了好久才把这事儿告诉玉儿,他也不知道这个丫头是真的动了心思,还是只是自己多心。
第二天雅尔哈齐出门后,玉儿叫来那个叫桃满的丫头,一主一仆对答半晌,玉儿忍不住赞叹,能把自己攀高枝儿的行为说得让玉儿都差点儿相信她全是一片为主的心思,这桃满,真人不露相呀,考虑许久,玉儿把她许给了一个侍卫,且让她凭本事奋斗去吧。
“额娘!”
龙凤胎有些不乐意,额娘怎么不搭理人?
玉儿回过神来,弯下腰,在弘普与惠容的小脸儿上各亲了一记。
“从宫里回来了?”
惠容爬到额娘怀里:“额娘,汗玛法说过两天去玩儿?”
皇帝时不时让雅尔哈齐把龙凤胎抱到宫中玩儿,龙凤胎跟着皇子皇孙学着称呼宫内的人时把皇帝与太后逗得不行,最后,皇帝让兄妹俩叫他汗玛法,明显,这个称呼逾越了,不过,龙凤胎又乖觉又聪明,皇帝很是喜欢他们,再则,他把雅尔哈齐也当了半个儿子,听着龙凤胎这样喊也觉得高兴。
“去哪玩儿?”
“南巡。”弘普很平静。
玉儿呆了呆。
“皇上要南巡吗?要带上你们俩?”
“有我们。”惠容在额娘怀里滚一圈儿。
“还有阿玛和额娘。”弘普还是很平静。
“额娘还有三天时间收拾东西。”惠容抱着玉儿的颈项。
“另外安排所有的事。”弘普低下头开始玩手上的九连环。
这是通知?
玉儿叫来周嬷嬷、高嬷嬷、林嬷嬷,把出巡的事儿说了,又把院里的事安排了,便让她们各自下去忙。
晚上,玉儿问雅尔哈齐,才知道,兄妹俩在皇帝面前说还从没见过郭罗玛法和郭罗妈妈,于是皇帝就说南巡带上他俩,去江宁看看。
去就去吧。
玉儿素来是个随遇而安的,已成定局的事儿从不多想。
三天后,拜别恋恋不舍的庄亲王,一家四口跟着皇帝开始他的第四次南巡。
皇帝南巡,自是天家气势。大街上闲杂人等一律回避,店铺、住家门窗紧闭,街口的栅栏门也都关闭,并有禁军把守,哄赶人群。车驾从北京外城的永定门出城,送行的文武官员,浩浩荡荡排着队伍在大路上行进,皇帝坐在马上,身后跟着舆车,由全幅武装的御前侍卫前后呼拥,玉儿甚至在沿途路旁看到了大象,到了南苑暂停脚,南苑路边亦是仪仗鲜明整齐,一直排列到南苑行宫门口……
文武官员站在护城河岸边恭谨跪送,皇帝坐着他的龙舟,开始了他的每四次南巡。
皇帝南巡,是工作,当然,偶尔游玩是很正常的。路上,皇帝日日忙碌不停,接见官员,查看河道,批阅京中送来的奏折……
九月的天,秋高气爽,越往南走,空气越湿润。龙凤胎总喜欢领着随身的嬷嬷去船尾看滔滔水花,觉得很神奇。皇帝对于龙凤胎很喜欢,对于他们永无止境的问题也很乐意解答。玉儿早已对于两小旺盛的求知欲感到麻木,但当他们把询问的目标从自己身上转到皇帝身上时,她还是觉得松了口气。她智商平常,应付这两只,有些力不从心。
越往南走,路上的绿色越多,玉儿偶尔也会领着丫头嬷嬷到外面观观景,看看脚下的河水,看看玩处的青山。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
“把孩子丢到皇上那儿,你倒清闲。”
“你还说,这么些天,你忙得连孩子们的面也没见。”玉儿头也不回,懒得理睬那个不顾家的男人。
雅尔哈齐清咳一声儿,“四阿哥、十三阿哥也来了。”
玉儿僵了僵,人前,她一直很注意给雅尔哈齐留面子,今儿一时疏忽,几年苦功化作东流水……
玉儿傻笑着回头和这两位见礼。
四阿哥要笑不笑看她一眼,十三阿哥则笑着冲她调皮地眨了几下眼睛。
雅尔哈齐很快摆脱了尴尬,这两人大抵都知道一点儿他们夫妻俩的相处之道,只有玉儿还以为自己扮演的恭谨小媳妇儿形象很成功。
“您三位,这会儿终于忙空了?”玉儿一边指挥着嬷嬷丫头送上茶水点心,一边不忘了揶揄一句。
四阿哥谁也不理会,坐下后径直喝茶,唯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这会儿心情不坏。
十三阿哥爽朗笑道:“快到德州了,皇阿玛那儿停了手,我们也偷得半日清闲。”
玉儿看看三个男人,忍不住摇头:“真弄不懂你们,明明很累,居然一个个都甘之如饴。”
四阿哥不屑地看她一眼:“都跟你似的成天吃了睡,睡了吃?”
玉儿瘪嘴:“我这样儿才好呢。”
四阿哥懒得理她。从四岁,到现在,这丫头从没变过,就是个混吃等死的货。
看媳妇儿忙得差不多了,雅尔哈齐拉过一张椅子:“坐吧,他俩也不是外人。”
玉儿笑嘻嘻坐下,所以说,找个对自己好的老公比什么都强。
四阿哥恨其不争地看雅尔哈齐一眼,夫纲不振,全是他自找的。
绿樱与绿菊二人抱着乐器不知是否该送上来。先前夫人说要弹琴,可这会儿看着没闲工夫了。
十三阿哥眼尖,一下看到两人手里的乐器,冲着玉儿乐。
“你这备得挺全乎。”
回头冲着两绿招手。
绿樱与绿菊行礼后把乐器摆好,十三阿哥拿起紫玉箫笑道:“当年,你一下子差点儿没把皇阿玛的乾清宫搬空了。”
玉儿不屑地叱了一声,怎么可能,皇帝还会缺几件乐器?
四阿哥看着她的样子就牙痒,“放在乾清宫的,都是皇阿玛平日最喜欢的。可不是库房里的可比的。”
玉儿看看四阿哥,再看看雅尔哈齐,见他点点头,玉儿想了想:“哦!”
四阿哥额头上的筋跳了跳。就一个“哦”字?
看四阿哥的脸色有变黑的趋势,雅尔哈齐赶紧给自己媳妇儿救场,“十三的琴素来不错,请吧!”
十三阿哥看看琴,点点头,起身坐到琴桌前,一按一拔,高古之音立时传开,顿挫间,细腻的吟唱,丝丝入扣,空灵飘渺……
玉儿也不去侍候雅尔哈齐了,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规矩什么的此时也松泛了……
雅尔哈齐看着媳妇儿,笑了笑,她喜欢,由着她吧。
四阿哥自然看到这夫妻二人的互动,腮帮子又紧了紧,干脆转开头去,眼不见为净,反正那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一个旁人也无需替他们操心。
一曲奏毕,十三阿哥放下手,长长吐了口气,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笑着坐回桌边拈了块儿点心塞到嘴里。看着玉儿享受的表情,忍不住乐。
“小堂嫂,你别只顾着听,我也多年没听到你吹笛弄箫了,我们来前儿你不是很有兴致,还准备一个人弹不是?”
玉儿冲着十三阿哥翻个白眼:“堂嫂就堂嫂,怎么还加个小。”
十三阿哥还没接声儿,四阿哥倒开了腔:“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这么些年,有长大吗?”
玉儿想起头年他说自己没长脑子,不忿道:“长了,脑子也长了。”
四阿哥嘴角翘了起来,十三阿哥“扑噗”笑出了声,雅尔哈齐无奈地看看自己的傻媳妇儿,这不是明摆着自己承认自己没长脑子?
玉儿看着三人的表情,有些懊恼,她作什么这么快回嘴,不搭理他就得了呗。
十三阿哥指指琴,示意玉儿她还有正事儿没干。玉儿瞪他一眼,哼道:“是堂嫂,不是小堂嫂。”这个很重要。
十三笑着咳一声:“堂嫂!”
玉儿满意了,从袖里抽出白竹笛,想了想,放在一边,坐到古筝前。
有点儿熟悉却又与记忆中全不相同的筝音让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对视一眼,这是什么曲子?
雅尔哈齐这些年,隔个三五天就能听到媳妇儿弹琴弄箫,拔筝吹笛,很自在地端着一杯茶,笑着看一接触乐器就心无旁笃的媳妇儿。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闭着眼:湖水长天一色、空阔无边,傍晚时分,逆光下撒网的背影,拖网中欢跳的锦鳞,还有高亢的渔歌,无限欢乐的丰收喜悦……
四阿哥不得不承认,这丫头人虽傻了点儿,这筝却确实弹得不错。
“听着与《归去来辞》有些像?”
玉儿呆了一下,四阿哥看着她的表情,放弃再向她追问,指定是她家的人或是雅尔哈齐给她搜罗的谱子。
玉儿正要坐到雅尔哈齐身边,目光无意中往正中的龙舟一扫,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一下,丢下在坐的三人,猛地冲到船弦处,不顾形象爬上去,之后双足狠狠一蹬船弦,跃入了河中……
一船的人俱皆呆立在当场,雅尔哈齐几步冲到玉儿先前入水之处,往下一看,呼出一口气,玉儿在水面快速游动……伸手按住狂跳的心脏。看着玉儿跳下去,他差点被恐惧没了顶,此时,只觉全身虚软,靠在船弦上直喘气。
162落水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惬意而舒适,却发现正要入座的玉儿僵了一下,之后,一个呼吸间,那个丫头已闪到了船弦,再喘口气的工夫,人已经跳到河里了,再然后,雅尔哈齐便带倒了椅子也冲了过去……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愣了愣,急步起身走过去,四阿哥还伸手扶了一下腿软的雅尔哈齐,往河面一看,那个不省心的丫头浮在水面上正转着脑袋四处搜寻,之后不知是否发现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河水里,半天也没见露头。
四阿哥皱紧眉头,担忧地又看了河面一眼,回头再看看紧张盯着河面的雅尔哈齐,“她这又闹的哪一出?”船队还在行进,再不浮上来,岂不要出事!
雅尔哈齐紧盯着河面,一边摇头,“玉儿不是胡闹的性子。”
四阿哥奇异地看看雅尔哈齐,那丫头不胡闹?她胡闹的时候还少了?当初,挂在雕身上的事儿也干……
雅尔哈齐这是近墨者黑?
“哗啦”一声出水之声响起,玉儿的头露了出来,之后,双手冲着雅尔哈齐举了起来,雅尔哈齐四处一看,一用力,把船上的帘帏扯了下来,动作迅速地一头系在脚上,一头系在船弦,纵身便往下跳,四阿哥的眉头跳了跳,雅尔哈齐这样子太容易把腿扯断了……
好在,雅尔哈齐的身体,现在也属于怪兽一级,他的体重加上下坠的拉力,居然没伤着,倒挂着接过媳妇儿举得高高的儿子,又要去抱玉儿,玉儿看看那帘帏快断了,从空间里掏出飘带递给雅尔哈齐,“赶紧上去,帘帏快断了,去船后接我。”然后一个猛子又扎进了水里,船从她先前所处的地方直接驶了过去。再慢一步,她就得被巨大的楼船撞上……
也没等上面人拉他,雅尔哈齐腰一用力,翻身抓住帘帏,手一下一下拽着快速上了船,把孩子往四阿哥怀里一塞,脚上的帘帏一扯,又急跑向船后……
四阿哥看着怀里紧闭着眼的弘普一时僵了,这孩子不是在龙舟上,怎么落了水了?
十三阿哥伸手一探,嘘出口气:“有气儿!”
四阿哥眉头皱的差点儿能夹死苍蝇了,七手八脚把孩子身上的衣服扒光。深秋九月,河水寒凉,掉到这样深的京杭大运河里,再慢一些时候,就算救起来,这样小的孩子,也被冻死了!一边的嬷嬷早准备了暖被,此时赶紧递给四阿哥。
看着四哥把弘普紧紧地裹住,只留出一张有些青紫的小脸,十三阿哥有些忧心地道:“得赶紧找太医。”四阿哥正要说话,却看见雅尔哈齐搂着浑身湿透的玉儿几步跨进仓内的卧房,又几步回来从自己怀里抢过孩子……
四阿哥看着雅尔哈齐消失的地方,忍不住头痛,此时不去请太医,把孩子送到他额娘身边有什么用?难道又是那丫头的要求?
远处的龙舟上此时传来喧闹之声,四阿哥想了想,派高无庸去龙舟看看是不是因为弘普才闹出这么大动静,如果是,就赶紧把这边儿已救起孩子的事儿说了,免得皇阿玛着急。
“弘普怎么落水了?他身边侍候的嬷嬷丫头呢?”四阿哥低声自语。
十三阿哥也纳闷儿,除了在御前,奶嬷嬷和丫头可一直跟着呢。
兄弟二人坐在位置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等着高无庸来报信,时不时瞥一眼雅尔哈齐进去后就无声无息的仓房,弘普怎么样了?那丫头怎么样了?
弘普睁开眼时,玉儿一下瘫在了那儿,这辈子,除了三哥遇刺那次,她没受过这样大的惊吓……
看到弘普从四层高的楼船掉下来,她脑子里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就跳了下去,在冰凉的河水里找到弘普时,孩子已经呛得昏过去了,她赶紧抱着他进了空间,把他胸腹间的水挤压了出来,也不敢多呆,喂了一点儿药就出了空间,到了快出河面时才把他弄了出来递给雅尔哈齐。
雅尔哈齐紧紧抱着妻子和儿子,他受的惊吓一点儿不比玉儿小,在行进的船队中掉进河里,不小心就得被船撞上,这样的距离,就算船想停也停不下来的。好在,龙舟与周围的船之间距离较远,否则,妻儿岂非都要没命!想着那个后果,雅尔哈齐生生打了个寒战。
玉儿感觉到雅尔哈齐的恐惧,伸手摸摸他脸,又回头问稍微回复了一些儿精神的弘普。
“身边侍候的人呢?怎么掉进水里的?”
弘普想了想:“儿子跑在前面,攀着船上的一根木头,那木头松了,儿子就掉进河里了。”
玉儿挑眉,龙舟上的木头会松?与雅尔哈齐对视一眼,这是有人要害自己儿子呢,还是要害别人?只是,到底是谁,能在龙舟上做手脚,敢在龙舟上做手脚。这胆儿,可够肥的。
玉儿想了想,“弘普,一会儿额娘会叫太医来,你要装着昏迷知道吗?”
弘普似懂非懂,好在,很听话,点点头。玉儿想了想,孩子虽然听话,可到底太小,从袖里掏出一粒药丸,用小玉刀切下一小点儿,“弘普,张嘴!”
弘普听话地张嘴,玉儿把小玉刀一翻转,比米粒还小的药落在弘普的舌头上,遇到唾液很快消失无踪。一边的雅尔哈齐挑了挑眉,媳妇儿这是什么药?
雅尔哈齐的疑问没等多久,弘普的脸慢慢变红,一会儿又闭上眼昏了过去,明眼人一看,就是发烧的症状。雅尔哈齐有些不放心地把手放在弘普额上,吓了一跳,烫手!有些忧心地看看媳妇儿,这是药的作用,还是孩子真的发烧了?
玉儿冲着雅尔哈齐安抚地笑笑,低声道:“孩子没事儿,只药的功效。我太笨,不会演戏,就睡了,一会来人你应付啊。”
雅尔哈齐忍不住又确认一次:“你俩都没事儿吧!”
玉儿笑着点头,“放心!”
雅尔哈齐亲亲儿子的小脸,又亲亲媳妇儿的小嘴,他知道,玉儿不会拿孩子的身子不当回事儿的。
四阿哥看着高无庸抱着惠容,领着一个太医坐着小船划了过来,自有下人把小船系在楼船上。
高无庸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惠容,“爷,皇上那儿知道弘普阿哥救起来了,便差了太医来看看,皇上那儿正查着呢,那些侍候的一个也没放走。”
四阿哥看看太医,从高无庸怀里抱过惠容,领着太医走到仓房门前,轻轻敲敲门,“雅尔哈齐,太医来了,让他给孩子看看吧,惠容也回来了。”
“阿玛——”惠容看着开门的雅尔哈齐,眼肿鼻红哑着嗓子抽咽着喊,四阿哥都忍不住鼻酸,把惠容递到雅尔哈齐怀里。
惠容抱着阿玛的脖子,抽咽着道:“阿玛,哥——哥——”
雅尔哈齐安抚地拍拍女儿的背:“乖,哥哥没事儿,额娘也没事儿,宝贝儿别哭,哭坏了你额娘该心疼了。”
惠容听话地在雅尔哈齐的衣领上擦干净眼泪鼻涕,只是,还是止不住地打着嗝儿,看得一边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又是好笑,又是爱怜。
雅尔哈齐把太医让进仓房,四阿哥与十三阿哥不好跟进去,又退了出来,坐在厅里等着。
等了一刻钟,雅尔哈齐与太医退了出来,太医在一边的桌上写着药方,一边道:“孩子年纪太小,又惊又冻,现在发着高烧,好在一直养护得好,先天底子也好,好好养养,不会留下病根儿。夫人是受惊过度,加上耗力过巨,又有一些着凉,吃几剂药,多休息几日,就好了!”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听了都松了口气,孩子大人都没事儿,这样就好。
雅尔哈齐起身准备送太医,四阿哥一挥手,“你回去守着他们娘儿仨吧,我和十三弟领着太医去皇阿玛那儿禀明情况,免得他老人家担心。你好好照看那娘儿几个,又是弱女子,又是孩子的,你可得经心点儿,缺什么少什么赶紧差人去我们那儿取,有什么事儿也开口,咱们之间就别讲什么客气了。”
雅尔哈齐扯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嗯,知道。”
四阿哥知道他素来与玉儿情深,两个孩子又那么小,却不料今日有此一难,拍拍他的肩,转身领着弟弟与太医走了。边走还边想,这雅尔哈齐的肩怎么跟石块儿似的。又想起他不要命地往下跃,后来下人把那帘帏收来一看,那帘帏已马上要断裂了,这得多大的拉扯力,才能把合成一股的帘帏也扯裂?雅尔哈齐的身子得多壮才能受得了这股蛮横的扯力?以前,他身体也没这么好呀!
雅尔哈齐送走几人,命下人煎好药便送来,又转身回了房。他还是去守着吧,搂着实实在在的妻儿,他才能安心。
又行了几个时辰,船便靠岸了,皇帝之前又遣了人来问孩子怎么样,雅尔哈齐恭谨地回说孩子已服了药,无甚大碍,现在只需好生养养就成。
皇帝依照原计划登岸,进入德州城。
德州位于黄河下游,是山东的北大门,北依京津,南靠济南,西接石家庄,东连渤海湾,地处燕赵三邻,是京城水路南下的首道关口、京杭大运河的一个重要码头。自古就有“九达天衢”、“神京门户”之称,其内有回、蒙、满、壮等几十个少数民族,“控三齐之肩背,为河朔之咽喉。”
皇帝过了城,惯例召见臣工、赐宴、赐字、赐物,皇帝南巡,其中一个目的就是密切与下面臣民的关系,自然不会为了省事儿就少做些事儿的。
雅尔哈齐知道妻儿皆无恙,放心地跟着皇帝去办差,虽说看着一直情绪不佳,不过一直按时点卯,倒招得皇帝看了他好几次,不过皇帝事儿多,不多久便把这事儿忘了,直到两天后,诸事安排完毕,才想起他来。
“雅尔哈齐,弘普与你媳妇儿可好了?”皇帝着人召了这个堂侄儿来问话。
雅尔哈齐笑道:“侄儿的媳妇儿已经好了,只是弘普精神看着还差点儿,不过,想来不久就能好全了。”
皇帝看看雅尔哈齐,点点头:“弘普那孩子有福!”
雅尔哈齐笑道:“皇上说他有福。那小崽子就肯定有福。”
皇帝听了忍不住笑:“油嘴滑舌。惠容小丫头呢?”
雅尔哈齐有些无奈:“那天吓着了,之后粘在她哥哥身上就不下来。这些天弘普躺在床上养病,她也愣要躺在床上不下来,侄儿没办法,只能让他俩呆在一起。”
皇帝点点头:“孩子吓着了,领着他们出去玩玩儿吧,让他们看看京城外的地界儿,小孩子,忘事儿快,看着新鲜的东西,就把先前的惊吓给抛到脑后了。”
雅尔哈齐笑着应下了,“那侄儿领着妻儿可玩儿去了,皇上可不能说侄儿偷懒,事后又寻侄儿的不是。”
皇帝笑道:“今次就罢了,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上,放你出去蹦哒几天。”
雅尔哈齐喜笑颜开的下去了,一家子可以出游,媳妇儿一定很高兴。
看着雅尔哈齐走远,皇帝问李德全:“那个太监死了?确实是差事办得不仔细?”
李德全躬着腰低声应了声是。
皇帝冷哼一声,“既是做事不仔细,怎么就惊惧至此?难道朕是桀纣之君,容不得下面人出错不成,怎么就自己寻了短见?弘普在龙舟上出事了,朕总得给他们家一个说法,如今这太监一死……”皇帝停住话头,这真的是意外?还是有人胆子大的居然敢把爪子伸到了龙舟上?弘普是替自己挡了一灾?
李德全道:“弘普小阿哥养养不会留下病根儿的。”
皇帝听了李德全的话,摇摇头,“所幸伊拉哩丫头救得快,那孩子才保住一条命,还那么小啊。”
李德全笑道:“皇上一直护着伊拉哩夫人,可是为他们一家子挡了许多暗算呢。”
皇帝终于缓了脸色,自己这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伊拉哩丫头能护着自己家人,弘普的命格也能为身畔的人挡灾不成,而且,此次,那孩子居然只是发发烧,别的,一点儿没伤着。
163妖孽
“再查,朕不信就这么简单,龙舟出航前难道检修的都是死人、是瞎子?一个人不仔细,难道所有的人都怠工不成?甲寅,给朕着人好好的查。”
“嗻!”阴影处传来低声应答,之后,衣袂之声快速消失。
雅尔哈齐领着媳妇儿和龙凤胎,遵照皇命出去游逛。
玉儿抱着弘普,就觉得胳膊累得不行,孩子大了,抱不动了!看看身畔雅尔哈齐轻松地搂着女儿到处看,有些愤慨:“你把两个孩子都抱着能怎么的。”
雅尔哈齐看看从玉儿怀里溜到地上的弘普,“抱孙不抱子,免得这小子骄纵宠溺得过了,将来养得跟丫头一样娇滴滴的没点儿阳刚之气。”看看脸色不愉的玉儿,雅尔哈齐又加了一句:
“你对他也不可过于溺爱,男丁,自小就应该多多锤炼,读书习武一样不可或缺,琴棋书画也要涉猎,不可使之流于荒嬉。你家的三个哥哥不都是这样的吗?”
玉儿瘪嘴儿:“可是,孩子刚受了那样大的惊吓,又病了。”
雅尔哈齐看着妻子耍赖,明明是她自己的药把弘普弄成了发烧的症状,怎么还真就当成病了呢。
“额娘,儿子没吓着。”弘普很严肃,“儿子才不会那样没用呢。”
玉儿泄气地软了腰,傻儿子,额娘是在替你争取更多的权益呀,你怎么倒拆起额娘的台了?
雅尔哈齐满意地点点头:“弘普,你要记住,以后,你得保护妹妹,因此,自小就要养成好的习惯,不可放纵自己贪逸恶劳,现在,你也懂事了,就应该学着什么事儿都自己做,不可教额娘操心。”
“儿子也要保护额娘。”弘普严正声明。
雅尔哈齐觑一眼儿子:“你额娘有阿玛保护,在你打赢阿玛前,这话提也休提。”
弘普看看香香软软的额娘,再看看壮壮的阿玛,有些不服气地抿紧小嘴儿,他将来一定比阿玛厉害,到时,额娘也由他来保护。
“儿子将来一定比阿玛强。”
“嗯,阿玛等着那一天,只是,那之前,你可得努力学文练武,不可贪玩。”
玉儿看着儿子倔犟地抿紧和他爹一样的薄唇,无奈地扶额,傻儿子,额娘本来还想多为你争取几年的玩耍时间,可看着这样子,你怎么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还准备往下面跳?
惠容在雅尔哈齐胳膊上给哥哥加油:“哥哥,你要好好学,妹妹也跟额娘学女红,学做吃食,到时,妹妹就给你做衣裳做点心。”
弘普想说妹妹肯定没额娘做的好,不过,想了想不能伤妹妹的心,便点点头道:“妹妹,你也要认真学,哥哥也不会偷懒。”
龙凤胎很认真地互相约定要努力地超越额娘阿玛,看得雅尔哈齐差点儿绷不住严父的架子大笑出声,唉呀,以后,媳妇儿就能空出很多时间了,那都归他了。
玉儿很头痛,“你们还太小,学东西也可以,只是,记着不可伤着身子了。知道吗?”
龙凤胎知道额娘素来最重视家人的身体,因此很乖地点头。
“额娘,我们会很听话的。”
“额娘,我会看着妹妹,不让她累着的。”
一家四口领着一串儿人在城里游逛,雅尔哈齐边走边问弘普,可知道德州有哪些名人。弘普想了想。
“阿玛,儿子知道有廉颇,还有东方朔、孟郊。”
雅尔哈齐意外了,“哦,说说,你怎么知道的?”
弘普看看额娘,“额娘这两天在房里陪着儿子和妹妹,说不能浪费生命,就找了德州的书来念给我们听。”
额娘肯定是自己被阿玛警告了,别的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找了书来打发时间,偏说要珍惜时间。四堂伯说了,额娘素来就是个虚度光阴的。
“书?哪儿来的?”
玉儿傻笑:“找十三要的。”
雅尔哈齐挑眉,“找别人做什么。”
“你忙呀,人家十三本来有的。又不需要另去搜罗。”
“别总去麻烦别人。”
玉儿嘿嘿傻笑。
这个男人,一点儿不讲理,只是书,又不是什么私人的玉佩呀、扇子呀什么的,偏他就不让她碰别人的东西,霸道得很,说也白说。
“这几天,爷都陪着你逛,让你想买什么买什么。”所以,其它男人的东西,不准再用。
弘普看着一对芙蓉鸟再也移不动步子,雅尔哈齐一看,挑眉道:“这么小,就要玩儿鸟?将来是不是还要走鹰斗狗?”
弘普看看明显不高兴的阿玛,趴到玉儿耳边轻声道:“额娘,送到那儿去,你不是说鸟鸣山更幽?”
玉儿想了想,暗示一边的绿樱偷偷买下来,等回去没人时,她收进空间,雅尔哈齐也不知道。
走累了,一家人进了一家茶楼的包厢。
玉儿看看一屋子的大包小包,忍不住黑线,这个男人,但凡她看着说了好的,就一定要买,害得她后来都不敢轻易张嘴了,就怕他又让人一买就是一大包。一通逛下来,喜坏了那些商家,进门时像迎财神,出门时如送父母……
皇上来了就是好呀,这些跟着皇上出巡的八旗显贵,个个家底丰厚,买东西从不问价,而且买的量还大……
惠容在阿玛怀里,一直也没下地,到现在精神也不错,倒是弘普,玉儿说要抱他,他却一定要自己走,这会儿累得不行。到底,年纪还太小。玉儿心疼又无奈地吩咐丫头给他把鞋脱下来看看,脚上是不是起泡了。
弘普知道额娘担心了,不敢再犟,乖乖由着丫头把鞋袜除了,玉儿看了看,轻嘘口气,还好,只是有些红肿,倒没起泡。估计是鞋的功劳。两个孩子的衣物鞋袜都是玉儿亲手做的,空间里的东西、能用的、不打眼的,她自然全给孩子们用上了。
玉儿瞪了雅尔哈齐一眼:“都是你。”激得孩子小小年纪就愣是不要人抱。
雅尔哈齐有点儿心虚,打开一个包裹:“儿子,吃扒鸡。”
弘普看看红润、光亮的整鸡,想着额娘说这个好吃,就接过阿玛递过来的腿儿咬了一口,一边的惠容早被香气勾得咽起了口水。
“阿玛,女儿也要吃。”
雅尔哈齐给女儿揪下来一个翅膀:“乖,女儿吃翅膀,这儿的肉最好吃了。”
一边的弘普早已习惯了阿玛的性别歧视,反正,打小儿,阿玛就这样儿……嗯,额娘说的果然不错,这肉吃着肥嫩,很是鲜美。
玉儿看看那揪扯剩下的鸡肉,“你们还小,不可多吃。”
两小乖乖点头。
玉儿端起茶喝了一口,皱皱眉,又放下。四下里各种声音传进了她的耳里。
…… ……
“乱葬岗子里又添了好些尸骨。”
“怎么说的?”
“夜来擦黑儿,几个花子被扔到了那地界儿,平日,那些花子在城里还能讨着点儿吃食,现在清城,却是不行了。”
“嘿,爷们儿,这话,赶紧打住。”
先前那人赶紧道:“不说,不说。”
…… ……
“那个王绝户的老生子闺妮儿招了个爷们儿上门。”
“上门女婿?谁家男人这样没出息?”
“那爷们儿也是走投无路了,据说祖上原也是有产的,后来闹灾,一家子都逃到了咱这地界儿,爹娘病得没钱医治,儿子就到王绝户家帮工,没等做儿子的挣回治病的钱,老两口都蹬了腿儿了,儿子便把所有的钱都买了好棺木,王绝户看那小伙儿忠厚勤谨又孝顺,便做主为女儿招赘了做上门女婿。”
“嘿,可怜,这上门女婿,在家跟小媳妇儿似的,受罪!”
“再受罪,总比饿死了的强。”
“王绝户那二踢脚可厉害,生的闺妮儿也泼辣,没见王绝户愣是没敢再买个女人回去生崽儿?”
“王绝户都那把年纪了,行不行还是两说,买回去,有用吗?”
几个男人畏亵的笑声响了起来。
“可怜王绝户,偌大的家产……”
…… ……
“十家园儿那个俏寡妇的墓生儿据说中了?”
“中了什么?”
“秀才!”
“俏寡妇熬出头了!”
“以后可不敢再这样称呼人家了,那墓生儿,啊,那蒋秀才兴许还能中举人呢,那可老有前程了,他还只有十几岁吧。”
“是,是,确是!”
…… ……
都是些鸡毛蒜皮,东家长,西家短,玉儿把放在外面的灵觉全收回来。看着女儿又让她阿玛找小枣吃,赶紧阻止,孩子年纪太小,身子骨虽好,却也不敢肆意糟践,惠容不乐意地噘噘小嘴儿,可怜巴巴地看着阿玛。
雅尔哈齐爱莫能助地给女儿一个眼神:女儿,阿玛也归你额娘管。
惠容见阿玛没用,又爬到额娘怀里,娇娇地喊,“额娘,容容最听话了。”
玉儿忍不住笑,她听话,她是看她阿玛使不上力,才对着自己谄媚呢。
“嗯,以后也要这样听话才好,你们现在肠胃弱,平日吃东西都要有节制,不可看着好的就由着性子吃。”
惠容在额娘身上蹭蹭:“嗯,容容最听话了。”
玉儿看看女儿蹭的油印儿,无奈地拍拍惠容,“坏丫头,是不是看额娘不让你吃小枣儿,所以使坏把油蹭到额娘身上?”
惠容急了,“容容不坏,没使坏。”
弘普看看妹妹:“你吃完了也不擦嘴儿就爬额娘怀里,额娘最爱洁的。”
惠容瘪瘪小嘴儿,眼里开始堆积液体:“额娘,容容是孝顺孩子。”
玉儿看看衣裳,摸摸女儿的小脸,搂在怀里,“好,容容是个孝顺的,没有把小猪嘴儿上的油渍擦到额娘漂亮的衣服上面,也没有贪吃让额娘担心。更没有装哭来让额娘哄她……”
惠容趴额娘怀里不动弹了,呜,额娘好坏,故意这样说。
雅尔哈齐惊讶了,这丫头方才是装的?他还以为她真哭了呢。
“装的?”
玉儿看着丈夫不相信的神情,轻笑道:“你只当他们年纪小,这俩小东西,脑子好用着呢,将来大了,估计咱俩加起来也顶不住他们一个的。”
雅尔哈齐不信,才多大的孩子就让媳妇儿下这样的推断,可想想媳妇儿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可比自己多多了。难道这俩孩子真有这么聪明?
“不坏,爷的孩子,像爷!”
弘普看看得意的阿玛,转开头,像阿玛?那还有什么混头。
玉儿看看儿子,这俩孩子,不知是不是在她怀孕时输入的生气量足,或者跟自己这个母体也有关系,生出来后是真正的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的,玉儿为此狠狠地嫉妒了一把,过目不忘呀,她做梦也想要的能力呀。
以前还好一些,只是表现得比一般孩子聪明一些儿,自从玉儿某天因为想起来现代的早教,开始为孩子们念书,两个孩子的发展那是极其迅猛的,但凡念过一遍的,他们就能记住,但凡自己强调过的,他们从来都不会忘。
也许,正因为一片空白,所以,什么东西都能在他们的记忆里留下鲜明的痕迹,自己教他们除了在自己面前,不可在别人面前表现太过,他们也都做到了,连雅尔哈齐这个父亲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的妖孽之处。
不过,玉儿喜欢,孩子们聪明一些,才更有能力自保不是。
164教导
天快黑时,一家人回到了行宫,却觉气氛有些异样,雅尔哈齐转身又出去了,他得去探探情况,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连迟钝的媳妇儿都注意到了,必然是出什么事儿了。
玉儿安排下人把买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买的太多了,分捡出大部分一一装盒准备送人。
玉儿把儿女收拾妥当,自己也洗漱完毕,坐在分配给他们的房内喝茶,此时,雅尔哈齐凝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玉儿看看他的脸色,也不多问,起身服侍他更衣沐浴。
弘普看额娘为阿玛忙个不停,又低下头玩儿九连环,他在找最快解开的方法,最近玩儿得挺高兴。
惠容抱着一个黑不拉叽的小陶罐,在桌上推过来拨过去的玩儿得不亦乐乎,却吓得一边的下人心脏直缩,个个身体紧绷如临大敌,随时准备扑上去接住掉落的黑罐子。
天老爷啊,格格手上那个黑乎乎的黑罐子可花老鼻子钱了,夫人还特别喜欢,可别让格格失手给砸了……
惠容把黑罐翻过来掉过去的看,额娘说这种黑陶稀罕,也不怎么样呀?比起额娘带他们去看的仓库里的东西差多了。可惜,额娘说仓库里的东西不能往外拿,要不,她就让那个没见识的掌柜看一下,什么才叫好东西呢。居然哭丧着脸说什么额娘把他的镇店之宝买走了,嘁,还说什么乌金墨玉,不过,摸着确实有点儿像玉石,嗯,也算那掌柜的说那句“如铁之质似玉之润”有点儿道理,不过,比起玉石来,还是差一些的。
玉儿服侍着雅尔哈齐洗漱完出来,就看到女儿把黑罐随手往旁边一扔,几个下人急忙去救那黑罐,撞成了一团。
“惠容?!”
听到额娘的声音变得严厉,惠容扑过去的动作顿住了,站在地上低着头扭小手指头。
“你又随手扔东西,一点儿不爱惜物品,额娘说过,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唯艰。你是不是又忘了?”
惠容有些委屈,可却不敢吱声儿。
“今儿晚上不准吃饭,饿你一顿你才知道节俭的重要,知道珍惜日常的一针一线。”
惠容低着头,眼泪巴嗒巴嗒落在地上,雅尔哈齐看了心疼,便想替宝贝女儿求情,却被媳妇儿狠狠瞪了一眼,不敢动了。媳妇儿是真生气了!怜惜地看看地上无声抽咽的女儿,再看看板着脸的媳妇儿,无奈地示意一边的周嬷嬷把孩子抱下去哄哄。媳妇儿很少生气,可她一生气,那是很难哄回来的。
弘普看看生气的额娘,再看看被周嬷嬷抱走的妹妹,站起身来。
“额娘,儿子会教好妹妹的。”
玉儿看着弘普严肃的小脸,招招手,弘普走到额娘跟前。玉儿摸摸儿子的小脸儿。
“儿子,你是哥哥,妹妹那儿额娘就交给你了,只是,你担心妹妹,也不可忘了自己,回去后让嬷嬷用额娘给你的药膏揉揉脚丫,可不能落下伤病。知道吗?”
弘普很认真地点头,“儿子知道,儿子现在还小,骨头软,皮也薄,以后不逞强了。”
玉儿满意地点点头,亲了亲儿子的小脸儿,“下去看看你妹妹吧,现在不知哭成什么样儿呢,只是,她这毛病也该改改了。”
看着儿子领着人下去了,雅尔哈齐搂着媳妇儿哄:“咱又不缺那几个钱儿,何必要把孩子的晚饭也禁了呢?”
玉儿白了他一眼:“今儿你领着她吃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晚上再吃,明天就坏肚子了。”
雅尔哈齐被媳妇儿白得骨头都轻了三两,就要往媳妇儿身上猴,被玉儿一下推开。
“是怎么回事?怎么行宫里的人个个都惊悚不安的样子?”
听到玉儿提起这事儿,雅尔哈齐往床上一瘫,“皇上去看太子时,太子因为生病,心情不好,正冲着侍候的人发脾气,又是骂又是打,里面还有一些侍卫,你知道,那些近身的侍卫好些来自勋贵之家,也都是各个家里的宝贝,太子却像对太监宫女一般任意□。皇上说太子不知道敬人,训了太子一顿,回去后,谕扈从领侍卫内大臣,皇太子患病,召索额图前来奉侍。行宫里的人因为太子与皇上的心情都不好,个个战战兢兢,唯恐招了眼,便比平日更小心谨慎了一些。”
玉儿一撇嘴儿:“第一次见太子的时候,我就发现,在他的眼里,除了皇上,天下人皆是低他一等的,看谁那眼神儿都招人嫌。后来在皇上的教导下,估计知道天下人并不都比他傻,才慢慢把这种被惯出来的骄横收敛了,如今不过是一下没忍住,把以前的脾气又暴发出来罢了。”
雅尔哈齐脸色变了变,压低了声儿,“媳妇儿,这话也能随意说?”
玉儿不以为意:“放心,我听着呢,周围没人。”
雅尔哈齐无奈道:“知道你听力比我还好。”他自己也早竖起耳朵了。
玉儿笑笑,她的灵觉笼罩在周围,比听力可更安全。
“知道,知道,以后不说,要说也在你耳边悄悄说。”
雅尔哈齐早习惯了她这种偶尔的肆意,反正,这种肆意也只在自己面前会表现出来,雅尔哈齐虽会担心被别人听去,却也很享受妻子对自己的不设防,那说明妻子信任自己呀,这可比什么都难得。
夫妻俩头挨头说悄悄话。
“太子自幼被立,脾气大一些也很正常。”
玉儿揪着丈夫的衣襟,轻声道:“就怕这‘自幼’二字呀,老话儿说,三岁看八岁,八岁看终生,孩子的早期教育是很重要的,他自小被周围人奉承着长大,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万事遂心,谁见着他不是弯腰弓背,做小伏低的?你说,一直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他早就习惯了所有人的臣服,能像皇上说的,做到真心地尊重别人吗?在他的心里估计想着反正就算不尊重别人,那些人也照样不敢吭一声儿的。
而且,我想着,皇上现在身体可不坏,再活个二十年是没有问题的,太子却已过而立之年,人大了,能力大了,野心自然也大了,可是,现在上面成天有个老子管手管脚,让他做事总有些束手束脚,不能顺心随意,就算是那个老子一手把他拉拨大的,肯定心里还是会有些不乐意的,他是个顺心惯了的,被人一怂恿,估计开始想皇上ρi股下面的椅子了!
人的**总得不到满足,又一多思,脾气可不就暴躁了嘛!”
雅尔哈齐惊讶地看看媳妇儿:“你什么时候这么精明了?还是谁跟你说的?”
玉儿白他一眼:“你想呀,你小时候,是不是由着你阿玛揉圆搓扁,连差点儿被害了也只能忍气吞声?现在长大了,有能力了,是不是不再像以前那样事事受你阿玛铡制,会搅尽脑汁在府里安Сhā人手,以期能自保、能护着我们娘儿仨人不被害、能由着自己心意过日子?你说太子是不是也一样?
皇上不像阿玛哈一样的性格脾气,你说太子会不会惹着皇上了?”
雅尔哈齐搂着媳妇儿想了一阵儿,低头亲亲媳妇儿的小嘴儿,笑道:“你从来都能以小见大。”
玉儿得意地点头:“嗯嗯,所以,我可不傻。“
雅尔哈齐搂着媳妇儿低笑,还说不傻,这傻气儿又冒出来了。
不过,这样真好!
“所以,惠容一定不能被你娇惯坏了!”玉儿想起女儿的任性,严正声明。
雅尔哈齐看着妻子的小样子,爱得不行,按着就一顿狂亲。
玉儿在自己闭过气之前挣脱了雅尔哈齐的禁锢,赶紧狂吸氧气,娘呀,这小子,闭气时间越来越长了。
雅尔哈齐看着媳妇儿满脸的红晕,小小的嘴儿也被自己啃得像樱桃似的,不由有些蠢蠢欲动,玉儿的身子被他锁在两腿之间,自然感觉到了,嗔道:“还吃饭不吃了?”
雅尔哈齐牙一吡,扬声道:“绿樱,爷和夫人现在不着急吃东西,守着不许人进来。”
玉儿一看情形有些不对,就要想逃,可惜,为时已晚,被雅尔哈齐按着细嚼慢咽,啃了个干净……
玉儿觉得自己现在脸皮越来越厚了,被丫头听了床,第二天居然脸也不会红一下,照样该干嘛干嘛。
惠容站在地上,偷偷地从眼睫下面看额娘,哥哥说自己惹额娘不高兴了,不是个乖孩子,可是,容容一直都是乖孩子,是额娘阿玛的宝贝儿……
“额娘,容容以后不敢了。”
看着女儿满脸委屈又不敢说的样儿,玉儿招招手,惠容赶紧扑到额娘怀里,要哭不哭地抽着鼻子,“额娘,你别不理容容,容容可听话了。”
玉儿摸摸女儿的小脸儿,又捏捏小手,摸摸小身子,惠容不安了一夜的心被额娘的爱抚治愈了,舒服地眯着眼靠在额娘怀里,不过,小心眼儿里还是觉得昨儿的自己很冤屈。
“额娘,你昨儿没亲容容。容容都没睡着。”
看着女儿娇娇的样子,玉儿忍不住笑,“容容没睡着?那额娘看见那睡得跟小猪似的丫头是谁呀?”
惠容的眼睛一下亮了,“额娘,你去看容容了呀。”
玉儿扭扭女儿的小鼻子,是呀,去看了,看着她睡着了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嗒呢。
“额娘,你喜欢的东西,容容以后会很小心的爱护的。”
“哦?为什么是额娘喜欢的东西呀?”
“哥哥说,额娘喜欢那个小罐子。”提起那个罐子,惠容觉得很委屈,都是那个破罐子的错,害得自己被额娘责罚了。
玉儿想了想,冲一边坐得很规矩的儿子招手。
弘普走到玉儿身前,玉儿把儿子也抱在怀里到处摸摸,弘普的小脸儿被额娘摸得红通通的,他是很喜欢这样啦,可是,阿玛说他是男儿,不能像妹妹一样成天在额娘怀里撒娇……嗯,可是,额娘喜欢,所以,弘普觉得可以忘了阿玛说的话……
摸得满意了,玉儿把儿女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摇:“额娘生气,不是因为喜欢那个罐子,外物再好,还能比得上额娘的两个宝贝儿吗?这世上,什么东西都没额娘的两个宝贝儿重要……”
两小听了额娘的话,眼里都闪着喜悦的火花。
“……我们不能重物欲,但是,也不能随意浪费!”
两小疑惑地抬着看额娘。玉儿被两双黑黝明亮的眼睛看得心软得不行,在儿子女儿脸上各亲了一记。
165蛇尾
“陶瓷也好,玉器也罢,就连额娘最喜欢的乐器也在内,这些东西虽然招人喜欢,但我们却不用太把它们放在心上,那都是器,是物,就算再珍贵,那也比不上宝贝在额娘心里的位置的,就算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也比不上宝贝们的一根手指头的。”
两小对视一眼,嗯,阿玛额娘也是,也是什么也比不上。
“但是,我们也不能养成随便浪费东西的习惯,不能因为东西易得,就不把它们当回事儿。比如这衣裳吧,便是那些黎庶穿的粗布衣裳要制出来已是不易,何况咱们穿的是各种珍稀的凌罗锦锻?那都是无数人辛苦劳碌,才能制出来的。咱们穿的这些衣饰里饱含着无数人的心血。咱们尊重的,是无数人的勤奋劳动。”
两小认真的听额娘一点儿一点儿掰碎了地跟他们说。
“不可任意浪费,也不必时时惕然,这些东西,都是供我们使用的,让我们过得舒适的,若是真的坏了,也不必放在心上。那些死物,坏了也就罢了。”
玉儿想着一时也不能说太多,便道:“总之呢,珍惜你们拥有的一切东西,但若有一天真的失去了,也不必伤怀,因为,你们在拥有时,有认真的对待,失去,不是你们的错,这样你们就不会后悔。”
看看怀里的儿女,玉儿笑道:“额娘的话便是一时不懂也没关系,只须记住便罢,以后呀,你们慢慢儿地一点一点就能明白的。”
两小认真的点头,惠容亲亲额娘:“额娘说了不能忘的话,容容和哥哥都记下来了。”
玉儿亲亲女儿的小脸儿:“现在你们还小,都是听大人怎么说,以后长大了,一边行事,一边对照大人说过的话,因地制宜,随时变化,也不必拘泥。记住了吗?”
两小认真点头。
玉儿放心了,这两孩子,是真的记住了。
“你们阿玛呢?今儿不是说了还要出去玩儿?”
“我着人安排今儿出行的事儿,今儿还是乘马车吧!”雅尔哈齐一边跨进房一边说道。
玉儿笑道:“骑马最好。”
雅尔哈齐不理媳妇儿,回头抱起女儿就走。
骑马,那自己媳妇儿岂不是被许多人看去了?雅尔哈齐怎么可能愿意。
一家人出了行宫不远,却遇到了四阿哥领着几个人在路上走……
玉儿看看坐在对面抱着弘普的四阿哥,又伸头往窗外看。
“看什么?”雅尔哈齐看媳妇儿往外看了好几次了。
“十三爷呢?”怎么四阿哥落单了?他们不是素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四阿哥瞪她一眼,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十三弟一早就上路了,皇阿玛命他祭泰山。”
这时代,祭祀是大事儿,不但要办得隆重,还一定要心诚,祭祀并不是谁都可以主持的,况且是祭泰山,这是皇帝表示对十三很看重?泰山,这个……
玉儿轻喃出声,“对十三来说,这可未必是好事儿啊!”
雅尔哈齐轻轻扯了扯媳妇儿,现在还有个四阿哥呢,媳妇儿怎么了?
四阿哥僵了僵,当作没听到。雅尔哈齐看了四阿哥的反应,放心了。
一路上,玉儿都有些心神不属,十三祭泰山了,夺嫡已经在暗中进行了?
或者,一直就没停过吧,以前,大阿哥或明或暗在一些事儿上总会与太子对上,其实,夺嫡,在这些皇子心里,就算埋得很深,也都想过吧。十三,是不是也想过?
看着远处两个男人领着两个孩子玩闹,玉儿心神仍然有些恍惚,今儿她才发现,平静的日子,不长了。
“夫人,您没事儿啦?”周嬷嬷看看自家主子,今儿出门儿前还好好的,怎么下车这么久了,还走神儿呢?
玉儿被周嬷嬷唤回了心神,觉得自己无事忙,外面风波再恶也波及不到自家人身上不是,且让这些龙子们争去吧,反正,连皇帝也按不住他们。
玉儿心情平静了,就让下人把带的瓜果点心并各种吃食都摆出来,德州的秋天明朗而凉爽恬人,坐在纯净灵秀的湖水旁,人也沾了几许水的灵性,水面宽阔,碧水蓝天,浑然一体,宛若天成。
走远了的几人,听到琴音返了回来。
龙凤胎跑着扑到玉儿怀里,“额娘,琴声传得好远。”
玉儿笑着给龙凤胎擦擦玩出来的汗水,笑道:“是因为湖水吧!”
端过一边微温的水,给龙凤胎一人喝了一杯,出了汗,要补水。
雅尔哈齐与四阿哥看着她忙着照顾龙凤胎,再看看丰盛的一桌,相视而笑,各自动手。
玉儿看看心情明显好了许多的四阿哥,早上遇到他时,他板着脸,一幅心情很沉郁的样子,这会儿,已经有点儿笑模样了。看来,就算是严谨的四阿哥,游玩也有助于改善心情嘛。
“额娘,绿樱的琴没你弹的好听。”弘普很认真地强调。
玉儿哑然失笑,“你才听了多少,就知道好坏了?”
弘普很严肃道:“当然能听出来,方才,远远的,我们都知道不是额娘在弹。”又想了想,“四堂伯不知道。”
四阿哥清咳一声,“四堂伯以前没听过你额娘弹琴,所以,才分辩不出。”
弘普点头,“四堂伯以后常来我们家吧,额娘经常在家里玩儿乐器。以后弘普也能学会。”
玉儿看看儿子的小脸,有些头痛,儿子不会觉得四阿哥那张面瘫脸和他表情一样少,就喜欢四阿哥吧?儿子的性情本就很认真了,跟四阿哥呆久了,会不会也学得像他似的自虐?玉儿觉得自己以后应该多让儿子玩乐,别让他学得跟四阿哥似的太较真儿。
四阿哥被弘普邀请了,心情很好,笑着点头,“好,四堂伯以后去你家。”
“四堂伯一会儿还抱着弘普去玩儿吧,弘普喜欢四堂伯。”阿玛从来不抱弘普,只抱妹妹,额娘又不让多走路。可是弘普也想玩儿呀。弘普很认真地说话只说半截儿。
四阿哥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是什么样儿?
别人看了怎么想玉儿不知道,反正她只觉得恶寒!
儿子唉,额娘觉得你投入的是大灰狼的怀抱吧?你真的要让你四堂伯抱你?
玉儿惊竦的眼神显然让四阿哥不爽了,瞪了她一眼,也不理她,回头和弘普两人说话去了。
玉儿擦擦头上的冷汗,瞪人的四阿哥才正常嘛,笑得风光霁月的,应该是十三呀!
凉爽的秋风,幽远的琴音,山水之间,坐着衣饰华美的一群人,言笑宴宴,其乐溶溶;美丽迷人的女子,俊朗高贵的男子,活泼聪颖的孩子,奏琴的侍女,忙碌的下人……如此一幅如诗如画的秋日游乐图,可惜,没有画工。若将那萦绕其间的恬然欢欣画下来,该是怎样一幅美景!
之后,雅尔哈齐又领着妻儿游玩了两日,便又回去皇帝身边儿听用了。
玉儿领着龙凤胎在行宫里照旧得空就去空间,不方便就弄几本书念给儿女听,解答他们千奇百怪的问题。京师地震的惊惧,皇帝领着众皇子演武、亲下场射御的盛况,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在美丽的行宫里过着安闲的日子,呣子相亲,母女相爱,相伴着一起成长,间或听到雅尔哈齐说起政事,也是过耳不过心,丝毫不影响心情,如是,又是几日。
“夫人,皇上决定明日回銮,爷让奴才来跟您禀报,爷说请夫人收拾东西准备一起回京师。”
玉儿把书放到一边,抬头看看站在下面的小林子。
“不南巡了?回去了?”
小林子一句一句背道,“万岁爷谕扈从诸臣,因阅河南,巡今以皇太子患病,驻跸此地,为时已久,应即回銮,不再阅视河工。太子病体虽稍愈,尚须调理,著暂留此,俟大愈后回京。”
“小林子,你去爷身边儿侍候着吧,让爷放心,这边我会处理好的。”
玉儿一边指挥着下人收拾东西,一边让积极地要帮额娘的龙凤胎老实坐好。
太子病了好些天了,还没好,皇上因为太子病了,就不再南巡?太子到底什么病?
摇摇头,跟自己无关,且不须操心。
忙碌收拾妥当,第二日便又都坐船启航。回程因未耽搁,不到十天,就回到了京城。
皇帝走到哪儿,哪儿都是热闹的,回銮京城自然又是盛大的欢迎仪式。从紫禁城太和殿、太和门开始,向南过金水桥,出午门。午门外两边各列大象五头,仪仗卤薄严整,一直排列到端门。端门五个洞城门大开,出巡归来的先行侍卫跨马排成两行,拉开距离,穿越正阳门进大清门缓缓而行,□外排列着车轿大象,分列左右,皇帝乘坐在八个人拾的肩舆上以华盖为前导,武装骑士护卫,缓步返回皇宫。
因为皇帝回銮,照例大街上闲杂人等都回避,店铺、住家门窗紧闭,街口的栅栏门都关闭,还有禁军把守,哄赶蜂拥着想观看皇帝回銮盛况的人群。
玉儿呣子、女三人坐在帘帏深掩的马车里进了正阳门,就被安排着从队伍里脱离了。同时从队里脱离的,还有他们一家子采购的大量货物。别的跟随皇帝的大群人马也自有人安排。
玉儿是看不到皇帝回銮的盛况的,她是女眷,连头也不能露,坐着马车掉头向西回到镶红旗的庄亲王府。
第一次跟着皇帝出门,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其间,儿子还差点把命都送了。皇帝最后也没给个说法,只着人来说失职的太监自杀了,让玉儿也弄不清楚这当中到底还有没有猫腻。玉儿森森地觉得,其实,就宅在庄亲王府,也不坏,虽然有个继福晋不断散发敌意与恨意让她精神紧张,可至少她灵觉笼罩的地方,能保证儿女不会出事儿。逮着机会,去空间里爬山玩水和跟着皇帝旅游也没什么差别,不,应该说更自在。
回府第一件事,当然是洗漱后去给庄亲王请安。庄亲王抱着一个月没见的孙女孙女再也不放手了,唉呀,可想死他了,自从两个孙辈出世,他哪天不抱在怀里亲香许久!猛不丁这走了一个月,庄亲王猛然觉得这日子过得没滋也没味儿,以前常玩的金银玉器、琴棋书画也再没了吸引力。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还得过两三个月,没想到,一个月就回来了。
“玛法,容容想你了。”甜嘴儿的孩子有糖吃,额娘说的肯定没错。
庄亲王笑得见牙不见眼,唉呀,原来孙女儿也想他呢。半天没听到孙子的声音,庄亲王回头。
弘普想了想,额娘说了,得把玛法哄开心,这是儿孙的孝道。
“玛法,孙儿也想您。”
庄亲王圆满了,七手八脚把这一个月搜罗的东西拿出来与孙儿、孙女分享。
弘普看了看,“玛法,孙儿也给你买礼物了。”
惊喜呀!
庄亲王老泪都差点儿流出来了,呜,有孙儿的人,真幸福。
“孙儿和妹妹与额娘要先去给继玛嬷请安。”
庄亲王顿了顿,“你们的继玛嬷这些天在静心念佛,你们在房外给她磕头就好了,不要打扰她。”
166内事
依庄亲王的令,玉儿领着龙凤胎到继福晋的院外磕头后,把两个孩子留在了庄亲王那儿,弘普、惠容也算出了趟远门儿,自有许多话与玛法说,庄亲王这一个月思念孙儿孙女,自然恨不能时时抱着他们才好,一时,庄亲王书房里好一幅爷孙同乐图。
“高嬷嬷,我与爷不在府里这段儿时间,辛苦你了。”
“夫人这辛苦二字,老奴不敢当。为夫人解忧,是老奴的本份;能得夫人的信重,被安排留在院儿里主事,是老奴的荣耀。夫人走这一个月,咱们院儿的下人俱各守其职,未有好赌贪杯之人,也无懒惰寻衅滋事者,大家各安其事,各守其职,老奴这一个月留守,也算不曾辜负夫人所托,如今夫人回来,老奴可交付差事了。”
“嗯,大家都安份就好。若有那不好的,你也不须替他们瞒着。”
“确实都好的,这些人,好些都是夫人陪嫁过来的,都是规矩人,便是王府家生的,那不安份的,也早被贝勒爷剔出去的,留下的,都是勤奋做事儿的。老奴确未为他们瞒下不好来。”
“如此就好,知道你管事不易,我们一路上买回好些东西,也为你们几位有脸面的嬷嬷备下一些好东西,另外有一些为府内众人备下的,你下去分发一下,每人虽不多,但也都有,也算让大家都沾沾我们随皇上出巡的喜气。”
高嬷嬷高高兴兴下去了,夫人出门,把一个院儿的人都交给她,她要在此期间护住众人,又要让众人如夫人、贝勒爷在府里一样的各守其份,自然不免敲打了一些人,如今夫人把分派赏赐的事儿交给她,自能让她在院内众人面前更有威信。在这一个月内,被她敲打了的,领了赏,自然不会再心存不满。自古管人理事,不论是内院还是外事,从来恩威并施方是最有效的手段。
问完了高嬷嬷,玉儿又把林嬷嬷找来,她们各有差事,也算互相监督。
“林嬷嬷,这一个月府内都有些什么事儿?”
“回夫人,继福晋虔心理佛,府内三位庶福晋忙着查帐,查的还是往年的旧帐,听说,连十几年前的老帐本儿都翻了出来,因为这事儿下面人有些闹腾,庄子铺子上交的帐本儿奴才都给夫人锁好了,别的,倒都如常。”
“咱院儿里留守的可都老实本份?”
“虽有些小纠葛,好在,知道夫人与贝勒爷不在,不敢大闹,便都息事宁人了。”
有些磨擦也算正常,难道还能真的指望他们个个都如那庙里笑口常开的弥勒佛一样大肚能容?
忙了好几个时辰,玉儿才把院内的事儿理出头绪,走了一个月,总会积攒下一些需要做决定的事儿的,好在,这些都是手熟了的,倒也没给玉儿添什么烦扰。至于庄子铺子,那交上来的帐本儿自然也得看。不过,那也各有主事的,玉儿不需太操心。
躺在榻上,玉儿闭目沉思,继福晋虔心理佛?这一两年,继福晋的脾气慢慢有了些变化,收敛了许多蛮横之气。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清心寡欲、吃斋念佛的清净人,必是有什么让庄亲王恼了。只是,能让素来念着旧情的庄亲王连儿孙的请安也不让她出来的,是什么事儿呢?
玉儿不好奇?怎么可能!
找府内雅尔哈齐安Сhā的人手询问?大动干戈,实在没必要。若庄亲王发现了她一回府就四处打探,也必然觉得儿媳妇不是个安份的。且先等等吧。雅尔哈齐行事,可比自己方便多了。且等他来查,自己只需做个安守本份的儿媳就成。不免又想着,夫妻同心,就是好呀,有个在背后支持着的丈夫,她省了多少事儿!
玉儿探出灵觉,往继福晋所在院落漫延过去。继福晋此时躺在榻上假寐,身畔无人,倒是另一间房有个庄亲王跟前的贴身嬷嬷,如今被放在继福晋这儿,是庄亲王让她守着继福晋理佛的?把灵觉在整个庄亲王府转了一圈儿,庄亲王在逗两个孩子,三个庶福晋领着许多下人在一起盘帐,外院回事处的五六位官员们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很是清闲;随侍处的七八名官员则头碰头在一起看什么;司房的则把每日轮流值夜和夜间巡逻的夜宵钱写在白折子上,逐日清算各项收入账目,准备提交王府的当家过目……玉儿收回灵觉,和出巡前没什么变化。
舒适地伸个懒腰,虽累了点儿,不过,第一手资料,很重要呀。
“夫人,三位庶福晋那儿着人送来几张请帖,都是需要您出面应酬的。”
玉儿呆了一下,啊,麻烦来了,继福晋理佛,自己就得出面,躲不了清闲了,与府外各个头脸人来往,庶福晋的身份不够呀,这些需要主母出面的,想躲也躲不了。
“都是些什么帖子?”如果能省还是省了吧,刚出巡回来呀。
“有请夫人去喝茶的,有请夫人一起去寺院上香的,还有请夫人听戏的……”
“都注明的请我?”自己这才刚回来吧。这消息,也太灵通了。
“是。”
听戏、喝茶、上香这都只是个名头,要么是抱有什么目的,要么是联络感情,躲不了啦,玉儿想了想,“林嬷嬷,把帖都回了吧,把时间分在相连的几天,要忙,咱一次忙完得了。”
林嬷嬷拟了时间,玉儿看了看,想想那些天确实没事儿,也就起身亲写了回帖,着人安排送走。
慵懒地靠在绿柳拿来的迎枕上,玉儿自嘲地想,这就是代价呀,享了高位的福,就要尽高位的责,呼奴喝婢,享尽尊荣,自然也要受着随之而来的诸多烦扰,谁也跑不了……
晚上,躺在雅尔哈齐怀里,玉儿不免抱怨一句,雅尔哈齐低笑道:“若是不喜欢,不去也罢,咱家是什么人家,别人一请就去?那你得忙成什么样子?”
玉儿白他眼:“不去,别人说你崖岸孤高,不随俗流,又说仗恃身份,不与众同,或者还要说一朝得势便眼高于顶……”
“你不是素来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今儿怎么这多牢骚?”
玉儿丧气地趴在他怀里:“你待我好,我也不能随着自己性子、只顾着自己个儿舒服不是,为了你,一些免不了的应酬,也得去转转,大不了,咱去了就当个泥人儿,不带嘴便罢了。”
雅尔哈齐惊喜地翻身压在玉儿身上,“玉儿,你肯为了我委屈自己,我真高兴。不过,要是实在不喜欢,咱就不去,反正,咱这铁帽子王府的身份儿虽是尊荣,却也敏感不是。少些应酬其实并无妨碍。”
玉儿推推身上的大山:“你下去,都快被你压成纸片儿了。”
雅尔哈齐一翻身,把媳妇儿搂在身上,“那你压我吧。”
玉儿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闭着眼咕哝,“怎么长了这许久,我还是只有你一半儿重?”
雅尔哈齐亲昵地用鼻子顶顶她爱娇的小嘴儿:“你骨架子太细,虽长得高,身上一分儿多的肉也没有,可不就重不了。不过好在,该有肉的地儿,也没少……”说着,手就不老实。
玉儿啪啪两声把两只咸猪手拍开:“你阿玛怎么又让继福晋去跪菩萨了?”
雅尔哈齐搂着媳妇儿的腰,手有一下没一下地上下滑溜。
“出巡前儿,我把自己以前得着的几个消息着人透了出去,可惜咱回来早了,按着安排,本来还有一些会陆续暴出来的,现在咱回来了,为着避嫌,也为着省事儿,倒不好一次全倒出来。哼,不急,反正现在阿玛也不再如以前那样信任她了,以后,自然有机会的。”
玉儿睁开眼:“合着,这都是你弄出来的?”
雅尔哈齐亲亲媳妇儿的小嘴儿:“怎么是我弄出来的,我只是把她以前做了的揭了揭罢了。事儿,还是她自己做的。”
玉儿有些好奇:“继福晋可与你阿玛十几年夫妻呢,以前的事儿也不少,怎么现在倒像生气了的样子。”
雅尔哈齐笑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不过就是每个府里都有的银钱帐目上的问题、人员任免的事儿罢了,以前她掌着家,一众人奉承着,便是有个什么疏漏自然也替她遮掩着。现这几年,阿玛一直让几个庶福晋理着事儿,她就空担了一个名儿,出门撑着王府的门面,以前掩下的,可不就露出一些儿。也就这样罢了。”
玉儿无聊地又趴回去:“你阿玛就为了点儿银子?继福晋不是他的继室吗?这夫妻俩为了这点儿钱就闹成这样?你阿玛又不缺钱。继福晋为你阿玛管着家,也算辛苦不是,弄点儿钱花花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雅尔哈齐笑叹道:“她自己花了,也就罢了,可是,她不只自己花呀!阿玛再不缺钱,也不能让她把钱送回娘家去吧,养着她,还得连带着养那木都鲁氏一族的人不成?她嫁到庄亲王府,就是庄亲王府的人了,怎么还能总顾着娘家?她管着家,理着财,这弄银子也顺手,刚开始,还都是小笔的,后来,胆子大了,就越弄越多……这两年,她一直手上没管家权,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看着风向变了,自然奔着那手上有权的人去了。这世上的人不就奔个钱、权、美色不是?这内院,也一样。”
玉儿不以为然:“真不明白继福晋这样累死累活为的什么。她娘家也真是的,怎么还向出嫁了的女儿伸手?难道自己不会挣?一家子的男人都白吃饭的,还缺上银子了?”
雅尔哈齐看看媳妇儿,笑道:“你额娘是个会营生的,你家一直经营得好,你是个从小不缺银子的,自然不知道那缺银子人的难处,官员要是只凭着一点儿俸禄,哪里够使的,咱们旗人又不能从商,家里没个贤内助管着,这府里可不就要过得紧巴巴嘛,可谁想这样委屈着自己过呢,自然到处伸手。听了娘家人哭诉,继福晋这儿又便利,十几年来,阿玛又信重她,她便有些收不住手,一来二去的,数目便有点儿大了,阿玛自然会不高兴的。”
玉儿闭目想了想,“我知道缺银子的难处的,只是,我一直觉得,有多少钱就过多少钱的日子,不过是节俭一些罢了,怎么就一定要过奢糜的生活,粗茶淡饭也一样能活不是。我不明白,好些人,明明就不缺,怎么还死命的往回搂呢?”
“有了,还想有,就这样呗,有了百两想千两,有了万两想十万两。”
“欲/望没有止境,就由着贪婪这样没有限制地发展?”
“有限制了,也就不会出事儿,正因为不自制,才会由着自己被欲/望所左右呢。”雅尔哈齐有些不乐意了,“你夫君我的欲/望你都没解决,还去想别人做甚,还是先把这边解决了吧……”
167面相
南巡回府后半个月,玉儿天天坐着自己的马车出门。先是进宫给太后请安,然后回娘家去看看太太玛法,之后就忙着应权贵之家女眷的邀请赴各种约请,半个月,没一天消停,好在,忙完一段儿时间,她便又闲了下来。闲下来休养两天恢复了精神,之后自然是教养儿女。
玉儿要出门应酬,并未带一双儿女出去,只留他们在府内陪着庄亲王。平日无事,让他们自己在王府内到处逛荡,弘普惠容这两个小东西,年纪不大,智商太高,教起来费劲儿得不行。玉儿就让他们自己多观察周围的人,之后慢慢引导,教着也轻松许多。目前继福晋正被拘,不敢有太大动作,孩子们的安全没什么大问题,况且,她也准备了不少后手,孩子们身边一直跟的人也不少,倒也不虞有事儿。
后来俩小东西干脆把庄亲王也拉上了。一群人,在府里排队游逛,这一下,那队伍可不小,两个孩子带的,庄亲王带的,一路浩浩荡荡十几二十号人,若是只庄亲王一人,估计领两个人也就罢了,偏两个孩子事儿多呀,什么都得备着,一时渴了要喝水,还不能等,一等他们就急,那就得有个拎水的跟着;要吃的,于是,有拎吃的;冷了,要加衣裳,抱大衣裳的;要玩虫子,得几个小太监帮着捉;平日额娘喜欢听琴,他们自然是学着额娘,吃东西的时候得有人在旁边奏乐,于是,两个会乐器的丫头跟着;还有那抱垫子的,抱夜壶的,搬椅子的……
玉儿刚开始发现这景况时,就训他们。
“额娘,玛法喜欢!”
玉儿呆了一下,庄亲王喜欢?她没听错吧?
弘普看看额娘呆呆的表情,觉得自己阿玛说得对,额娘有时就是傻乎乎的,所以,弘普决定,要快快长大,才能好好保护额娘。
“玛法说这样才像宗室子弟,才不失庄亲王府的体面。”看看额娘张大的嘴,弘普道,“玛法还说了,弘普和惠容想要什么,那就得有什么,弘普和惠容喜欢什么,玛法就给弄什么。”
玉儿已经呆了,离开一个月,庄亲王变本加厉了?他这是准备惯出两个纨绔子弟吧?他还是想毁了两个孩子?
“不管你们玛法怎么说,怎么做,回了院儿里,你们就得给我把那幅嚣张的德性收起来,额娘可看不得。”
现在就这两个后辈,庄亲王应该没脑残到要毁了孩子,想是一个月没见着孩子,他想坏了,就想着什么都依着孙辈儿,让孙辈儿跟自己亲近,且由着他先发泄一阵儿吧。
如此,玉儿忍受着又过了半个月,可庄亲王丝毫不见收敛,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趋势。于是玉儿坐不住了,孩子打小的教育多重要呀,她可不能让庄亲王把自己的两个孩子毁了,最近两个孩子已经越来越嚣张了,虽然在自己面前还听话,可对着下面的人,已经学得颐指气使了。再这样下去,会不会将来变得骄横无度、嚣张跋扈?玉儿找了雅尔哈齐,让他去找庄亲王说。
“阿玛,你是不喜欢两个孩子,准备把他们都惯坏了?”
庄亲王看看坐在椅子上的儿子,五官英挺,沉稳冷静,威势日重。再看看儿子的身板儿,庄亲王鼻子有点儿酸,儿子的身子骨儿很壮,这就好,这就好。
雅尔哈齐平生第一次被庄亲王用这样关怀的、充满感情的眼光看着,一时身上有些发麻……
“阿玛,您没什么事儿吧?”
庄亲王吸吸鼻子,掩饰道:“没事儿,没事儿,阿玛好着呢,阿玛,高兴!”
雅尔哈齐有些摸不着头脑,今儿阿玛这是怎么啦?忽然发现自己这个儿子的好了?
“阿玛,你真的没事儿?”
庄亲王看看儿子,“阿玛很好,阿玛只是发现,这有子有孙的日子实在是再好没有的了!”
雅尔哈齐忍不住笑:“你儿子我在王府里呆了二十几年,您今儿才发现有个儿子好?”
庄亲王有些不好意思地端起茶盏,按说,这个儿子,也是独苗,可打小儿,自己还真没把他放在心上,以前是顾着嫡室,后来是想着再有个嫡子……
“以前,你嫡额娘在时,为着她,阿玛也就远着你,后来,你嫡额娘去了,阿玛也免不了遣怒到你身上。”
雅尔哈齐点头,他知道!
“阿玛娶了继室,她年轻,阿玛也就免不了宠惯,你受了欺负,阿玛也没替你撑腰,你怨阿玛吧?”
“当年不是说了,不怨!”
庄亲王心里有些发苦,不怨?怎么会不怨?
“这些年,你在阿尔济那儿学了一身本事,凭着本事得了皇上看重,阿玛才发现你已经长大了……”
雅尔哈齐有些不耐烦地皱皱眉,阿玛这到底要说什么?
“你们跟着皇上南巡,我在府里这日子过得没滋没味儿的,就出府去溜溜,内城嘛,早逛得熟了,就去了外城……”
庄亲王的脸色有些发青,“……第一、二两天也就这么过了,外城什么都有,热闹,我由着心思走,也没看路,就被一个布衣给撞了……”
雅尔哈齐听着庄亲王说了半天,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玉儿、雅尔哈齐带着龙凤胎跟着皇帝南巡后,庄亲王这日子就难过了,以前天天儿孙绕膝,尽享天伦,如今这猛不丁一下,全走了,王府里一下便觉得空荡冷清了许多,庄亲王这心情就觉得烦躁,这一烦躁就出了城去逛街,内城呆了几十年,也没几个商家,早没了新鲜劲儿了,倒是外城还满热闹的,各个民族的人都有、各种行业都有,要消遣自然还是外城好。
庄亲王心情不好,就随处乱走,四处乱看,没想到,这走路不看路,就撞着人了,这撞着人也正常,可庄亲王心情不好呀,心情不好又被撞了,庄亲王就骂上了。这挨骂的看他穿着富贵,身后还跟着两个壮硕的随从,一时敢怒不敢言,庄亲王这儿骂得痛快,却不成想惹着了旁边一个人。
这人四十左右年纪,穿着一身青布长袍,虽不是绫罗绸缎,却也浆洗得干净,五官也长得端正,看得也算顺眼。
“这位爷这越说可越过火了?这大家撞上了原也各有不是,你骂几句也就罢了,怎么还不依不饶的了?看你这五官,是个富贵的命,却是个无子无嗣的面相,必是前世不积德才致今生无后,这前世已过也就罢了,怎么今生也不积口德,不怕再报在来世?”
庄亲王一听这话恼了,我有儿、有孙,怎么说我无子无嗣,这不是诅咒我的儿孙命不长嘛,当时就不愿意,就要上去捉那位青布长袍的衣领。不成想,周围的人却有意无意、七手八脚地挡他,还有人说那青布长袍是铁口直断,素来相面极准的,都劝他莫要恼羞成怒,这儿女也是天定的不是。
也不知道是庄亲王方才出口无状惹了众怒,还是这青布长袍有些儿人缘,庄亲王弄了半天也没抓住那中年人,还是长随有眼色,这是一巷子人合上伙儿了,赶紧卖力推开众人,把庄亲王捞了出去,低声说回府找人来抓人。
庄亲王一辈子,何时遇到过这样的事,他十几岁就是王爷,别人谁遇着他不带着三分敬意?便是那朝中重臣对着他也是客客气气的,更别说其它人了,可今儿居然被一群升斗小民给为难了,被人咒了还拿人家没办法,这本来心火就重,再遇上这事儿,庄亲王便有些不依不饶了,当即找了个地儿坐着换气,让那贴身的一个长随去王府领侍卫来抓人,他堂堂一亲王,是那么好骂的吗?还敢诅咒他的儿孙早死,是可忍,敦不可忍?
那长随带着一帮如狼似虎的王府侍卫到了先前那条巷子,闹了个鸡飞狗跳、鸡犬不宁,还愣是没抓着青布长袍,只抓着几个当时在场的,那几人一看庄亲王的威势,便说那青布长袍出城了。按着平日,庄亲王也就罢了,可这几日他正不顺心呢,坐在巷子口,便要让侍卫拿自己的帖子去步兵统领衙门再调人来搜捕,不成想五城察院的人听到动静过来看了。
五城都察院是稽察京师地方治安的机构,大清把京城分为中、东、西、南、北五城。都察院分派御史巡城,并设有巡城御史的公署,称为“五城察院”,或称“五城”。各城都设有兵马司,每司又分为二坊。由五城御史督率管理。负责审理诉讼、缉捕盗贼等事。
京师笞、杖及无关罪名词讼,内城由步军统领,外城由五城巡城御史完结。方才庄亲王条件反射地就要让人去找步军统领衙门的人来,现在看到五城察院的,自然想起来,这是在外城,找他们才对。
五城察院的小吏一看这阵仗便知道不是自己能处理得了的,其中一个年纪大的留了下来应付庄亲王,一个年轻的泼了命的往回跑,回去把事儿这么一说,那顶头上司几乎伸腿儿把这年轻的给踹出去。这领着大群侍卫的能是一般人吗?这不是一般人、又闹这么大阵仗,他这一个小官儿能处理得了吗?你说你小子不跑这么快堵上我,我能摊上这倒霉事儿吗?你说我今天怎么这么倒霉遇上这事儿呢?
可是,不管还不行,五城各设二司,每司各二访,今儿出事儿的地儿还就是归他管的地界儿,等着那位爷来自己这小庙?算了,还是上门服务吧。那位爷不是坐在人巷道门口,得,去那儿办吧。
到了叫福至巷的巷子口,巡城御史就想脚底抹油,心里不停地骂那跑去通知自己的小子,这阵仗,他一个末流上去,最后会不会被嚼巴了?可惜,庄亲王身前的人眼力劲儿没一个差的,一把把他拎到庄亲王跟前。
“王爷,看他衣裳,是个七品官儿。”
这位巡城御史平日在布衣百姓面前还大小是个官儿,可在庄亲王面前,那就啥也不是,庄亲王身前的随侍那品级都比他高了许多。
庄亲王看看那站在下面的三十多的官员,补子上一只紫鸳鸯。
“卑职请王爷安,王爷吉祥!”
庄亲王有些惊讶了,认得自己?
“你叫什么?”
“卑职袁桥。”
等了这半天功夫,庄亲王的火气也小了不少,那周围看热闹的也早被侍卫们撵走了,把袁桥招到近前。
“袁大人,今儿本王出外城来逛逛,没想到遇到一个诅咒本王无嗣的,当时本王就要拿了他,可一帮子刁民还都护着那人,本王人少力寡,只能先退一步。待本王的随从领了侍卫来拿人时,这帮子人都说那人已走了,本王就不太信,正准备着人寻步兵统领衙门来捕人呢。”
袁桥弓着身简直恨不能把自己缩没了。
“能不能请王爷说说这事情的具体经过,卑职也好为王爷把那人找出来?”
庄亲王自不会亲自解说的,那先前跟着的长随就一五一十把事儿这么说了,当然,庄亲王骂人的话就春秋笔法地带过了。
袁桥一听,这也没什么,就是一个算命的说王爷无嗣,可这位庄亲王还就有嗣,于是,这就成了变相的诅咒了,最后,都在火头上,这就较上劲儿了,那位,赢了一场,跑了;这位,输了一场不乐意,领了人回来找场子。
168悲喜
袁桥觉得今儿这场闹,坏就坏在输的是亲王,赢的是百姓,如果反过来,反侄没什么事儿了。
袁桥低着头思量今儿这事儿怎么善了。
那边被庄亲王贴身长随拎出来的百姓一看这官老爷见了那位赵铁口断了的绝户居然跪下了,便都知道赵铁口走时的话果然又准了。便在一边搅搅攘攘想上前又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一时不得消停。袁桥正头痛呢,听到被困百姓这边有了动静,转了转眼珠。
“王爷,那边的百姓有些响动,不知是否想起些什么,您看要不然把人提过来问问?”
庄亲王自然也是听见了的,听了袁桥的提议也就允了,一群百姓被带到了庄亲王跟前。
袁桥把话又问了一遍,百姓也都据实说了,最后,那个口齿伶俐被众人推出来的青年人又道:“大人,那位赵铁口在草民们这儿赁着房子住了好些年了,平日算封相面都是极准的,今儿这位贵人走了后,赵铁口就说,他今儿得罪了权贵这京城是不能呆了,又与草民们说,如果这位贵人再回来问他的事儿,也不需草民们替他隐瞒,只需问什么答什么就成。”
袁桥想了想,“赵铁口?可是赁了王老二家房子的赵铁口。”若是这人,在这一带还真有几分名气。
那被推出来的青年人陪笑道:“大人记性可真好。可不就是那位嘛。大人也知道,这赵铁口素来是个铁口直断的。”
庄亲王见下面跪着的百姓个个战战兢兢,语不成句,唯有这个青年人还能说出个囫囵话来,本来看着这青年人还顺眼,可听得青年人这话却一下不乐意了。
“那个袁大人,你和这些人说说,爷府里有嗣无嗣?”
袁桥赶紧躬身道:“府上的贝勒爷那在皇上面前也是数得着的得用人儿,京城又几人不知呢。”
庄亲王得意道:“你和地上那些个被江湖术士愚弄了的百姓说说,爷这是不是有子有孙!”
袁桥又赶紧奉承两句爷不仅有子有孙,且子孙个顶个有福气有能耐云云。
地上的百姓听了袁桥的话,便知道这位贵人现在还真就有后呢,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提醒那年青的。
“六子,赵铁口走的时候不是留了句话?你跟这位贵人说说。”
六子一下想起来,赶紧又对着袁桥道:“赵铁口走时留下一句话给这位贵人,草民方才吓得差点儿忘了。”
袁桥看看那边坐着的庄亲王,问道:“说什么了?”
六子道:“赵铁口走时,说草民们只需如实交待了,便不会有牢狱之灾,还让草民们与贵人说一句话,‘内事不谨,致后嗣断绝。’”
袁桥听到了,庄亲王自然也听到了。庄亲王本想逆着那赵铁口的话,关关这些草民,后一想,那青布长袍不过一个江湖术士,自己一介亲王,何必理会。把袁桥招到跟着,问他这些百姓可都是良民?那会儿这跪在地上的,可都有意无意地拦过庄亲王呢。
袁桥把先前留下的那个小吏叫过来,一一问了,小吏是常来常往的,自然是熟悉的,便有几户不记得,有那认得的有家业的做保自然也无碍。
袁桥便与庄亲王禀报这些人都是在京居住三代以上的清白良民。
庄亲王闹腾了这一阵儿,也乏了,又觉得自己和一帮草头百姓计较实在有**份,便让下面人把人都放了,意兴阑珊地起身准备回府。
倒是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见这个贵人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又想着为自家这条巷子争取点儿好印象,别让贵人记恨了就不美了,便多了句嘴道:“这位贵人,赵铁口给草民们算卦相面素来是个铁口直断的,草民们不敢说他算贵人的卦也能一说一个准,不过,赵铁口既然留了话,贵人您也思量思量。”
庄亲王看这老人头发胡须都白了,又想想自己今儿这无名火发得有些**份,不免笑道:“多谢老哥的提醒,本王今日火气也确实大了,只是,事关后嗣,你们说的那个赵铁口那嘴也太毒了。本王一时气迷了,倒惊了众位了。”
庄亲王说话不经意带出的自称却吓得一帮子百姓全跪在了地上,直呼有罪。
庄亲王一看这架势也止不住,再安抚两句就领着众人回府了。
后面袁桥嘱咐一众人等禁口等事儿自不必说,只庄亲王被这一日的事儿闹得,把那出门的兴致也都搅没了,之后也不再出府游逛,只是,外城百姓信誓旦旦说那姓赵的是个铁口直断的,庄亲王就有些不乐意,就让米公公着人去查那算卦相面好的,然后,自己便衣去相面。
这事儿邪就邪在,那相面的十个有九个说他面相无嗣,唯有一个瞽叟,问了他八字,又替他摸了骨,算了半天才说,他命中有子,只是按着八字算来,庄亲王克子,这儿子是个命中早夭的。
雅尔哈齐听了庄亲王学的话,挑眉,“阿玛,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庄亲王看看儿子强壮的身子骨儿,满意地点头,
“阿玛,还些个下九流的人说的话,你理会他们做甚。”
庄亲王摇头,“我听了那瞽叟的话后一想,你当年可不就差点儿没救回来嘛,就把你的八字和两个孙儿的八字都拿给他一起算算,那老瞎子又花了半天时间推算,天都快黑了,才推完,他说你命中有死劫,除非有贵人相助否则有死无生。说两个孙儿却是五福俱全之命……”
说到龙凤胎,庄亲王的神色方才有了一丝回暖。
“阿玛,那些个江湖术士,也就是混口饭吃,你信他们做什么?”
“你阿玛是那么昏溃的人吗?别人随便说两句就信?我拿了府里的奴才,侍卫,王府属官的八字让那老瞎子连着推了半个月,不算别的,就让他算子嗣,他还都没算错过。”
“兴许是他事先知道……”雅尔哈齐不说了,王府是什么地方?铁帽子王府的人,是谁都能打探的吗!况且,庄亲王是随意找的府内的人,难道还有人能把庄亲王府所有人的生辰八字都查到?有这样大的能量,还去街头摆什么算命摊子呢。
“那算命的老瞎子呢?”
庄亲王顿了顿,“快死了!”
雅尔哈齐诧异地道:“快死了?”
庄亲道:“我连着让他算了半个月,他精力损耗太大,我给他找了好些大夫,大夫都说他心力损耗过巨。”
“阿玛,你何苦让人家一个老头子这样算,你完全可以让他慢慢地给你算嘛。”
“我,阿玛这也是急了!怕你们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这不是又出钱又出参的给他续着命嘛。”
“还有……你们回府前,我总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没有两个孙儿孙女,也没有你,也没有你继额娘,阿玛生了一个儿子,可没活过几岁,就没了,最后,阿玛真的一个子嗣也没留下,身后皇上给阿玛过继了一个续香火。”
“阿玛,这做梦,能准吗?”
“可我这梦连着做了十天,以前做梦,醒了就忘了,可这个梦,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倒像我真的过了那样的一辈子似的。没儿,没孙,死前床前连个尽孝的也没有,晚景凄凉得很。”
庄亲王说起这梦便脸色灰败,情绪很是低迷。
“阿玛,你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们都在你跟前儿了,你还想那些做什么?”
庄亲王一下高兴了,“抱着两个孙儿孙女,阿玛才一下觉得那是个梦,你们回来前,阿玛差点儿以为现在有儿有孙的日子是梦呢。”
“阿玛,我看你还是没事多出去逛逛吧,你是不是在府里呆得久了……”
庄亲王不乐意地瞪了雅尔哈齐一眼:“你阿玛我头脑清明着呢,还没老糊涂。”
“故而,你就惯着龙凤胎?把他们惯得嚣张跋扈的,你就喜兴了?”
庄亲王有些气虚:“我这不是高兴嘛,老瞎子说了,孙儿孙女是五福俱全的。”
“再有福。不惜福是不是也得折了福?再说,这有没有福是听一个江湖术士的,还是看门第?看皇恩?看儿孙自己去挣?”
庄亲王端起茶杯掩饰自己心虚的神色,喝了一口,直咧嘴,茶冷了。
“你喜欢他们,每天让他们过来陪你玩一阵儿得了,成天纵着他们,还唯恐他们脾气不够大似的。”现在他晚上回府了,俩崽子还跟他抢媳妇儿,一个个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庄亲王看儿子这牢骚还有许多的样子,赶紧道:“知道了,知道了,还是和以前一样,每日来我这里玩儿一阵,其它时间跟着你媳妇儿,让她管着,以后阿玛也注意着别太放纵他们,行了吧。”
雅尔哈齐被自己阿玛把满腹牢骚堵了回来,不过,既然他答应不再放纵龙凤胎,自己也算完成了媳妇儿交待的任务了。
玉儿听了雅尔哈齐的一通说辞,忍不住挑眉,这些个算命的还真没说错,庄亲王原本还真是个命中无子的。
好些年前,玉儿就不再想自己的行为是否会改变历史、影响历史了。因为她也不知道,如今所处的世界是那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历史呢,还是这个世界是一个平行空间,与曾经的历史无关。
她觉得,历史,不是由某一个人或者某几个人书写的,历史记住了某一些代表人物,但,历史并不只是这些历史名人就能完成,它是所有的人一起推动的结果!
玉儿想来,哪怕只是一个平民百姓,也是能影响历史的。因为从另一方向来说,历史如同前行的车,其间哪怕一个螺丝钉出了问题,这车的前进方向兴许就会改变;或者方向不变,车的寿命会变;如是种种……
她从不自寻烦恼地去想是否应该遵从历史,更没去想着逆天改命、改变历史。她就是踏踏实实地过着每一天的日子,闲适也罢,忙碌也罢,很认真的生活着。不轻佻,不玩世……
皇帝回京后,看到了都察院弹劾庄亲王滋扰百姓、骄恣妄行的折子,当时还愣了一下,这个堂兄历来是个安份的,怎么这还被弹劾了?拿起折子认真一看,忍不住笑,堂兄这怎么年纪越大反倒越孩子气了,居然还和一个江湖术士斗上嘴了。
“这个袁桥还算有几分胆气,没一上来就阿谀奉承亲王、苛待百姓,还知道查明事实,着吏部嘉奖。”
被嘉奖了的袁桥悲喜交加,他容易嘛他……
那日庄亲王领着一干人拍拍ρi股走了,他嘱咐福至巷的百姓噤口后,把两个下属拎到身边儿好生训了一顿,安抚自己饱受惊吓的小心肝儿,末了还是得把事儿报了。不成想,这一场吓,居然换来了嘉奖。自己得了嘉奖,也不能把部下忘了,袁桥把两个下属找来,三人找了个酒楼好生吃了一顿,也算共了一场患难,几人之间倒生出一些真感情来。
169亲近
不说袁桥的悲喜人生,只说这都过了好些天了,皇帝某一天忽然想起这折子事儿来,一时来了兴致,把雅尔哈齐叫过去问他是否知道自己阿玛跟一个江湖术士吵嘴的事儿。
雅尔哈齐对着皇帝素来比对着自己老子还亲近一些的,自然把这话全都说了,皇帝听了正思量呢,猛不丁看见坐在那儿自在吃喝的雅尔哈齐,忍不住来气:“你给朕留些儿,李德全刚呈上来的。”
雅尔哈齐愣了一下,喝口茶把嘴里的都咽下去了。他说今儿这李公公怎么总盯着他呢,合着他抢了皇帝的吃食!
“皇上,您这日子怎么越过越紧巴了,让御厨再做就得了呗。”
皇帝气得拿了东西就扔他:“朕现在饿了!”
雅尔哈齐嬉笑着把吃了一大半儿的点心端到皇帝跟前儿:“皇上,您看侄儿这不是饿了嘛。”
皇帝看看盘子里剩下的几块儿如意银丝卷,他方才专吩咐李德全呈上来的,被这个大肚罗汉差点儿吃没了,看看雅尔哈齐盯着剩下几块的垂涎眼神儿,皇帝一把夺了过去。
雅尔哈齐遗憾地看看那盘子,这点心还真好吃,本以为皇帝看着只剩下几块儿了,就没心情吃了,没想到,皇帝居然小气成这样儿。
“皇上,您侄儿媳妇做点心还行,下次侄儿给您带点儿?”
皇帝拿了块点心在手上看,再看看陪小心的雅尔哈齐,哼一声,把点心又放回盘子里,递回给雅尔哈齐。
“多带点儿。”
雅尔哈齐点头哈腰地接过去,“成,指定让玉儿给多做一些。”
李德全方才阻止不及,被雅贝勒爷把万岁爷今儿特点的点心吃了,便给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也有眼色地去把备着的各式点心端进来,莲蓉甘露酥、双馅团儿、五色小圆松糕……
皇帝看看小太监摆上来的各式点心,想想自己被雅尔哈齐吃了的如意银丝卷,便故意难为他道,“明儿就呈上来。”
雅尔哈齐想了想,“她做那点心繁琐,时间也长,侄儿这先让人回去交待一声。听她说,好些东西都得要新鲜的吃着才好。”
皇帝指指门外一个小太监,“让他去吧。”
雅尔哈齐跟小太监报了点心名儿,小太监死死记住,就脚底生风出宫去了。
第二日皇帝未叫大起,坐在乾清宫内正看折子呢,听说雅尔哈齐送点心来了,就让他进来。抬头看雅尔哈齐亲手端着两个小笼子,让李德全接过去,打开一看。
“才十个?你不是说多带点儿?”
雅尔哈齐很认真的点头:“这次做得最多!”
皇帝看太监在一边试毒的表情,有些心痒,那太监的眼睛都亮了,看来很好吃。
“才十个!你昨儿至少吃了二十个。”
雅尔哈齐想了想,自己昨天有吃那么多吗?
李德全看雅贝勒爷看过来的眼神儿,很肯定地点头,“昨儿贝勒爷吃的第一盘,总共二十个,雅贝勒爷后来把皇上另一盘吃剩下的也吃了。”
雅尔哈齐挠挠头:“侄儿记得以前最多也就能吃十五个呀,怎么昨儿吃得还多了。”
皇帝嫌弃地看雅尔哈齐一眼:“吃货!”
雅尔哈齐想了想,很肯定地点头道:“侄儿昨儿饿了!”
皇帝问道:“你昨儿都做什么了就饿成那样儿?”
雅尔哈齐吡着牙笑:“昨儿被叔瑫拉到校场打了一架。”
皇帝想着叔瑫那身板儿,笑道:“不是被打?
”
雅尔哈齐说起这个得意了:“皇上,昨儿侄儿还真不是被打,全架住了,嘿嘿嘿嘿,侄儿从小到大,挨了他多少揍呀,说起来,真是斑斑血泪!”
皇帝看看雅尔哈齐:“别是叔瑫看他妹妹的面儿上,手上留着力呢吧。”
雅尔哈齐有些委屈,“皇上,叔瑫会留力?他要想起玉儿来,他那下手更狠。”
皇帝接过李德全递过来的点心,正吃呢,听了雅尔哈齐这话点点头。
“是得下手狠揍,你把他妹妹娶走了,他不能天天吃到好吃的了,他能不揍你吗?不错,伊拉哩丫头的手艺着实不错,这点心,吃着舒坦,甜而不腻,软嫩香滑。”
雅尔哈齐在一边咽口水。
这吃东西,也讲个环境,你吃着,别人只能咽口水的时候,你要嘛觉得胃口大开,要嘛觉得没了胃口……
皇帝显然属于前者,看着雅尔哈齐在一边咽口水,皇帝觉得胃口更好了,一下,吃掉了一半儿,还想吃来着,被李德全止住了,“皇上,您这日常都不超过三块儿的。”
皇帝的手顿了顿,看看雅尔哈齐的眼神儿,挥挥手:“搁在一边儿,让朕的儿子们也尝尝。”
雅尔哈齐看看被李德全端下去的小笼子,很是恋恋不舍。
皇帝看得直牙痒,“你守着你媳妇儿,多少时候吃,还盯着做什么?”
雅尔哈齐遗憾地叹口气:“侄儿也才吃了几次。”
皇帝拿起笔开始一行一行写字,这是他每日的功课。
“怎么,你媳妇儿偷懒不给你做?”
“倒不是玉儿偷懒,是材料难得。”
顿了顿:“昨儿,玉儿听说您要吃点心,马上派了那雕出去寻材料,半夜那雕敲门儿,您侄儿媳妇就起来做,侄儿出门时,她还没睡。”所以,以后别想着常找我媳妇儿给你下厨。
皇帝很满意,伊拉哩丫头是个好的。
“那雕寻摸了什么回来?”
雅尔哈齐想了想:“侄儿早上起身时,见那雕趴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嘴上叨着一根儿紫色的杆儿,看着不知道是什么。
皇帝想了想,就想起上次四儿子说的稻米来。
“那雕飞得不远?”
雅尔哈齐摇头:“不知道,早上侄儿出门儿,那雕一直趴着,也没见它动弹。”想了想,“两个翅膀张开趴在那儿像一张黑白羽毛织的毯子。侄儿当时真想试试踩一脚,看那毯子是不是软乎乎的。”可惜,玉儿指定不乐意。
皇帝想,这是累着了?那到底飞了多远?
其实黑白雕跟玉儿耍赖呢,他想一直呆在外面守着玉儿,可玉儿却爱把他收空间里。昨儿被玉儿放出来去南方找点儿什么能吃的新鲜果子,他叨回来一枝后,就赖在地上给玉儿看,表示他很辛苦地忙了许久。嘴上的杆儿?那是玉儿奖励他的。
皇帝听着雅尔哈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把今儿的功课写完了。
“行了,你下去忙你的去吧,记得回府告诉你阿玛,以后出门儿多带点儿人,这次还好,遇到的都是一些良善百姓,也就起个口角,下次若遇到那性情凶恶之人呢?他也是王爷之尊,怎么带两个人就出门了。”
雅尔哈齐自是赶紧应了,打个千儿退了出来,走到门口,小太监领着一个侍卫模样的往里走,没走出多远,听到乾清宫里皇帝问:“太子回来了?索额图呢?在德州行宫他们……”
雅尔哈齐边走边想,自己这听力是越来越好了,离得这么远,居然也听到了。
自打和玉儿成婚,自己这体力、听力……各个方面都有很大变化,这事儿是不是和玉儿有关?
玉儿的五感自小较常人敏锐据说连皇上也是知道的,可自己这一两年间有了这样大变化,告诉旁人可未必是好事儿。事出反常必有妖,雅尔哈齐不想被人当妖来看,不过,妻子却是不须瞒着的。
不知道和玉儿比起来,自己这目力是不是差不多了?不过再想想上次弘普自龙舟掉下运河,玉儿看得清清楚楚,自己却没有发现,这样看来,自己的五感还是比不上妻子呀。捏捏拳头,好大自己这力气比玉儿大。想着每次压得媳妇儿动弹不得,雅尔哈齐有些得意,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差别呀,媳妇儿更灵巧,而自己更雄壮。
雄壮的雅尔哈齐得瑟着回到办事处,却听到众人在议论皇帝五十大寿的事儿,想着回府问问玉儿是否在例行的寿礼上再为皇上备点儿什么,皇帝待自己还是不错的,自己这也自然应该好好孝顺孝顺他老人家。
弘普被庄亲王顶在脖子上在银安殿里转悠,一个劲儿乐,一旁的惠容看了哥哥的样子撇嘴儿,平日在额娘面前总跟个小大人似的,一到了玛法跟前儿就玩儿得啥也不记得了,惠容不屑地想,玛法没有阿玛高,坐在玛法肩上肯定没阿玛肩上看得远,反正阿玛也只愿意顶着自己不顶着哥哥,惠容决定不嫉妒哥哥更得玛法宠爱的事儿。
“玛法,我们又要和汗玛法一起南巡,你为什么不去?”惠容问庄亲王。
“因为玛法身子骨儿不好,走不了那么远的路。”皇帝南巡有他的目的,自己一个铁帽子王跟着,是个什么事儿?
“容容与哥哥会想你的,玛法,你真的不能和我们一起去看郭罗玛法、郭罗妈妈吗?”
庄亲王把弘普抱下来放在膝上,又把惠容也抱过来,兄妹俩一人一条腿坐在庄亲王怀里。
“玛法在府里等你们回来,路上要听你们额娘的话,不可淘气,不要总去烦扰皇上,他路上事儿很多,知道吗?”
龙凤胎很认真地点头。
“玛法,这是惠容的小玉马,惠容最喜欢了,留在你身边儿陪着您好不好。”
庄亲王亲亲小孙女儿的小脸儿,眼眶有些湿润。
“好,玛法看到小玉马,就像看到容容一样,小玉马陪着玛法,就像容容陪在玛法身边儿一样。”
惠容高兴地点头,“嗯,嗯,容容就是这样想的。容容回来了玛法再把小玉马还给容容。”
庄亲王忍不住笑:“好,容容出门这些时间,小玉马就代替容容陪着玛法了。”
弘普看妹妹都留了小玉马了,想了半天,“玛法,弘普给你留九连环。”
庄亲王很高兴,孩子们留的都是他们最喜欢的、素来不离身的,这说明孩子们的心里,他这个玛法很重要。
因为又要南巡,玉儿就放这爷孙三人好好儿玩了几天,直到皇帝从畅春园奉了太后回京,开始皇帝的第五次南巡。玉儿忍不住叹气,上年十月后回京,今年正月又出京,这才过了上元节没几天呢,两次南巡相差才两个月,皇帝这忙得……
皇帝南巡时的整艘船就像一座楼房,高四层,上面飘扬着象征皇帝身份的龙旗,龙船工艺精巧,整艘船体就是一条遨游的龙,推波逐浪,鳞爪毕现;船体上楼阁亭台,窗明几净。南巡的近千艘随驾船便以龙船为中心,在运河上铺展开来,规模宏大,连绵不绝。
因为雅尔哈齐的身份,玉儿所乘之船仍是挨着皇帝最近的几艘之一。皇帝一天忙完了,有时就会着人来接了龙凤胎去玩。
自上次弘普落水后,玉儿就带着龙凤胎在空间的河里学会了游泳,这样,就算孩子们一时掉到河里,也不至于立马出事儿,至少能在水里浮着等着人来救,又拿了仓库里的配饰两个小东西各戴上一个。这才放心由着他们在龙船与自己的楼船上来往奔波。
皇帝见上次的事儿丝毫没在玉儿与龙凤胎心里留下阴影,一时不知该喜该忧,伊拉哩丫头这性子还是老样子,一点儿多余的心思也没有。只是想着她全心信任自己,不免有些惭愧,于是,龙凤胎来了后,除了让他们陪着说笑也不免多教一些。皇帝不知道两个孩子智商高、记忆力好,教得便十分尽心,在皇帝想来,两个孩子这么小,能记住的肯定有限,但若教了二十句能记住一句也能护着他们自己,将来也能护着他们的额娘。
龙凤胎回到楼船与玉儿说了这事儿,玉儿想了想:“你们汗玛法说了什么,你们记在心里,平日多想多看多听,却不可多言,可记住了?”
龙凤胎听额娘说得郑重,也都认真地点头,从那以后,皇帝教他们时,便把什么都记了下来,只是,从不说出口,如此学了一路……
170灾祸
过了德州,便是济南府。皇帝过处,沿途百姓道左相迎。是日,皇帝幸驾巡抚署中,观看珍珠泉。御书《三渡齐河即事诗》一章,令悬之署门,晓示臣民。之后出了巡扶的衙署去观赏趵突泉,御书“源清流洁”四字匾额,下令悬挂在趵突泉畔。又书“润物”二字匾额下令悬挂珍珠泉畔。书“学宗洙泗”四字匾额令悬省城书院。
玉儿听雅尔哈齐说皇帝写了多少多少东西送出去,忍不住乐,皇帝这种行为有点儿像留标记,凡走过的地方,必要留字留书,接见过的大臣,或赐字,或赐匾,或赐食或赐银……
“皇上真不容易!”这得写多少字出去呀。
雅尔哈齐笑道:“有了皇上的字、匾,这一家子的身份儿立马不一样,便是那匾吧,但凡人见着,就得下马,这才能显示出恭敬来,哪怕是皇子、贝勒见了,也都一样,莫能例外。这受了匾的,得沐皇恩,那身份儿在当地自是更受敬重。”
“受了匾的人家,如果为非作歹可怎么办?”
雅尔哈齐不以为然,“为非作歹,自然还是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只要有了真凭实据,一样治罪,这匾又不是前朝的丹书铁券,还能免罪不成?”
可是有了这种荣誉,让旁人行事时自然有所顾忌,可算是一个极佳的护身符,至少,用来打压别人的气势,是一等一的利器呀。
济南府所处是丘陵地带,济南城处在众山环抱之中,皇帝带着若干随从在城墙上进行在济南的最后一次视阅后回了行宫。之后,济南城门大开,南巡的先行骑兵从城里出发探路,行进于绵延的山丘之间,队伍翻山过河,穿过村落,之后,往逐渐高耸、险峻、雄伟的泰山进发。
先行骑兵回报后,皇帝起驾继续往南行,辛未。皇上驻跸长清县界首铺。
半夜,雅尔哈齐夫妻二人被一阵喧哗之声闹了起来,雅尔哈齐招了外面侍候的人来问,下人回禀是长清县城外一个村子着了大火,漆黑的夜色下,火光冲天,听人报起火之处火势狂猛,很是骇人。
“皇上那儿不知道是否会有差遣,我且去看看。”雅尔哈齐听到是起火,便掀被起床。
玉儿服侍着雅尔哈齐快速穿上衣裳。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转身拿了一个挂件儿戴在他脖子上。
“你行事谨慎些,切莫鲁莽。”不知道这是自然失火还是人为纵火有所图谋……
雅尔哈齐也不看媳妇儿塞了什么在他的衣领里,低头快速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大步出了门。
玉儿想了想,让周嬷嬷把两个孩子抱到她身边来。
轻轻给孩子们掩好被子,孩子们躺在被窝里睡得小脸通红,就连换了地儿也没醒过来,玉儿忍不住轻轻点了点两只小猪的鼻子。竖着耳朵仔细倾听窗外的动静,风声,人声,马蹄声……之后,喧闹渐止,玉儿方闭眼假寐。
这个时代,都是土木结构的房子,一旦着火,人们靠着肩扛手提井水河水来灭火,火势一大便很难救下来。一处失火,基本上邻里都会遭殃。因此,火灾,在这个时代,是大灾。
过了两三个时辰,天亮了,雅尔哈齐的人不见回来;玉儿带着龙凤胎穿衣洗漱,收拾妥当,吃了早饭,还没见他回来;心不在焉带着孩子们玩儿到快中午了,还是没见着雅尔哈齐的身影……玉儿有些坐不住了,正要差人去打探,却见雅尔哈齐的贴身侍卫苏色顶着一张熏黑了的脸被丫头领了进来。
苏色打了个千:“夫人,爷让奴才回来给您带个信儿,昨夜着火的是县城南村,现在火已灭了,皇上还差爷办事儿,让夫人不须着急。”
玉儿松口气,人没事儿就好。
“你们爷可吃了东西?”
“贝勒爷忙得只吃了几块儿点心。”
玉儿想了想,回身快速装了一个大食盒,“这个带去给你们爷,让他别只顾着差事,这该吃的饭还得吃。他要是不吃,你回来记得告诉我。”
“是,奴才记下了,若夫人没别的事儿,奴才这就去爷身边儿侍候了。”
“你且去吧。”
既然知道雅尔哈齐无事,玉儿便放心带着孩子们说笑玩闹。
“额娘,昨儿着火的地方咱们去看看吧?”
玉儿惊讶地看着弘普,“怎么想去那儿?”
弘普想了想,“汗玛法说,草民百姓衣食短缺,儿子想去看看。”
合着,他想去看看另一种生活?大抵是听皇帝说过,他却全无一点儿概念,故而想去看看。
玉儿想了想,让孩子多看看也好,以免将来长成一个“何不食肉糜”的。
留了人守着,以免雅尔哈齐回来不知呣子三人的去向,也担心皇帝突然起驾下面儿人不知去何处寻人。不过,估计今天是走不了啦,平日若要起程,早已有动静了。
南村离县城并不远,玉儿领着龙凤胎,带了好几个侍卫同行。一路见得人群并不惊恐,想来也是因为火已被扑灭了。马车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到了一处地界儿,也不用再找,空气中的烟尘还未消散干净呢,玉儿想了想,拿了块儿面纱捂住头脸,要给龙凤胎也捂上时,龙凤胎都不乐意,玉儿也就罢了。
下了车,站在路口,但见远处一片焦黑,自那焦黑之处还传来阵阵哭声……
龙凤胎想要走近一些,他们生长在王府,去过皇宫,跟着玉儿回过伊拉哩府,所见俱是穿金戴玉的贵妇、身份高贵的皇室宗族,就连侍候他们的奴才也个个敷粉抹脂,当他们听皇帝说这世界有人饭也吃不起时,完全无法想象是什么样子,他们听额娘说过日子要勤俭,可他们不知道是为什么,因此种种,今儿才要来看看升斗小民是什么样子!
坐在嬷嬷怀里,缓步往村中走去。看着与富贵繁华之所完全不同的一个荒凉世界,龙凤胎求证地看向包住了头脸的额娘。
玉儿点头:“昨儿起火的南村,便是这儿,这村里住着许多人家,许多的人。”
弘普皱着小小的眉头:“额娘,那黑黑的,是村里的人吗?”
玉儿顺着弘普的目光看去,却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那妇人的手里牵着一个几岁的女童。旁边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正大声喝骂女人,男人的身畔另一个年轻一些的妇人领着一个男童。
玉儿皱了皱眉,让侍卫去问问是怎么回事,侍卫找了路边一个老人问了许久,快步走了回来。
“夫人,那是一家人,男人是家主,牵女童的是妻,牵男童的是妾,他们的房也是昨夜被烧了,男人因为房屋被烧,心情不好,正在喝骂妻女。”
玉儿在侍卫打听时,自然听全了男人喝骂的内容,不外是妻子生了个陪钱的女儿,他不乐意,买的妾却合他的心意,还为他生了个传香火的儿子,如今房屋被烧,男人就说是妻子带来的晦气,如今家里受灾无钱,要卖了妻女。
玉儿很愤怒,怒火几乎冲昏了她的头脑……
闭着眼,封住耳,狠狠吐了几口气,她的情绪冷静了一些。之后,简单地给儿子女儿作了说明。
弘普仰着头问:“额娘,那个男人为什么不卖妾却要卖妻?妻是明媒正娶回来的,那妾才是买来的呀。”
玉儿顿了顿,要怎么和儿子说,那个妾方才在男人耳边轻声挑拨,那个男人明显是个拎不清又好色无德的……
“弘普,这,就是宠妾灭妻。”
“额娘?”弘普虽然小,却是听过这个词儿的。
“弘普,来阿玛这里。”
也许是因为心情太糟,玉儿居然全没发现雅尔哈齐是什么时候来的。看看同行的四阿哥与十三阿哥,玉儿打起精神与他们见礼。
四阿哥看看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玉儿,黑着脸哼了一声:“带几个人就出门?”就她那长相,领着几个侍卫就敢出来,还带着龙凤胎!四阿哥觉得雅尔哈齐实在是把她惯坏了。
玉儿心情不太好,不想搭理四阿哥,可人家这心意也不坏。
“四爷,加上嬷嬷丫头,有七个侍候的人呢。”
四阿哥脸更黑了,干脆转身不理她。
十三看看四哥,又看看没一点儿危机感的玉儿,第一次头痛了。
“这是山东,不是京城,你只带了这几个人出门,太不妥当了!”
“咦?咦??”玉儿惊讶地看看十三阿哥,“十三,皇上就在县城,有什么不妥当的。”
四阿哥转身就走,又不是他媳妇儿,他才懒得操心呢。
十三看看转身走了的四哥,又看看现在还不知错的玉儿。叹口气,认命地道。
“皇阿玛忙着呢,难道还要一直分神顾着你们呣子三人?总有疏忽的时候不是。”
“可是,皇上在县城,这里的治安自然就好了呀。”
十三无力地看看四哥的背影,四哥,救命呀——
估计四阿哥与十三真有心灵感应,他一把抱起弘普转身上了他来时乘的马车,雅尔哈齐示意嬷嬷把惠容也抱回马车,便往这边走过来。十三看雅尔哈齐过来了,便放心地往他四哥那儿去了。
雅尔哈齐脸色也不太好,不过看着媳妇儿包得严严实实的,到底缓了缓脸色,也不说话,直接拉了玉儿回马车。
玉儿坐在马车里,抱着惠容,看着第一次给自己使脸子的雅尔哈齐。
“你在生气?”
雅尔哈齐看看解开面纱的玉儿露出玉白美丽的面容,脸黑了。他知道自己媳妇儿长得好,可是,他怎么不知道她这张脸已经到了招灾引祸的地步了?
“你顶着这张脸,带着两个孩子,就带了这么几个人出门儿?”
“你怎么和十三说一样的话?”又回过味儿来:“我这张脸怎么啦?又不给你丢脸。”
雅尔哈齐累了一天,心情也有些不好。
“不丢脸,可是会引祸。”
玉儿不敢相信地看着雅尔哈齐,他居然说她引祸,先前那个男人也说他妻子是个招灾引祸的……
雅尔哈齐看着玉儿脸上大滴大滴往下掉的眼泪,呆了!他没说什么呀,怎么一副伤透了心的样子。
雅尔哈齐傻呆呆看着玉儿掉金豆子,一时忘了反应。惠容方才还听着阿玛额娘说话,突然额娘就开始哭,惠容什么时候见过额娘哭?一时又心疼又害怕,“哇”一声扑到玉儿怀里跟着哭开了。
雅尔哈齐被女儿的一声大哭唤回了心神,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什么也没做呀,这母女俩就抱一起哭了,他怎么哄?
“媳妇儿,你怎么哭上了啦?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171哭闹
“额娘——呜哇,容容——最听话了。”惠容边哭边安慰额娘。
玉儿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抱着女儿伤心。
雅尔哈齐痛苦地使劲儿拍了自己脑袋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啦?
“额娘,你别哭——容容听话。”惠容抽答着,“容容——以后什么——都听额娘的。”
玉儿被女儿安慰得心更酸了,方才那个小女孩儿也抱着她娘的腿……
玉儿哭出了声儿,“容容,你阿玛不要咱娘俩,咱娘俩自己过去。”
雅尔哈齐真想抽刀子给自己一下,这都什么事儿,自己什么时候不要他们娘儿俩了?
又狠狠拍了自己脑门儿一下,雅尔哈齐赶紧把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母女俩抱在怀里。
“我到底错在哪儿了?你说句话,你这哭得我六神无主的,我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我到底错哪儿了。”
玉儿使劲儿推他,可是,力量悬殊,明显推不动。玉儿这委屈更大了。
“你欺负人!”
“好好,你说什么是什么,只要你别哭,你这一哭,我这脑子就乱。”
雅尔哈齐伸出手,擦擦媳妇儿脸上的泪,又擦擦女儿脸上的。
“你快别哭,你哭得我,哭得我这心里烦乱得就想拎个人剁了。”雅尔哈齐又烦躁又不安。“你这一哭,我这心里难受得……”雅尔哈齐一挥手,旁边的桌子“啪”一声被拍成了碎块儿。
玉儿呆了呆,惠容也呆了……
雅尔哈齐看这哭声止住了,赶紧道:“玉儿,玉儿,你说话,你别哭,你一哭,我这心里又烦又乱又躁,你哪怕是打我骂我都成,行不行,你别哭。”
玉儿吸着鼻子,看着雅尔哈齐变红了的眼,再看看怀里哭红了眼的女儿,哽着嗓子,“你干啥拍桌子,这是心里对我有气呢?”
雅尔哈齐就差对天发誓了:“玉儿,玉儿,你这话,说得可太戳人心窝子了,你说说,打咱俩成亲这些年,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我这不是心里烦乱,没管住手劲儿吗?你别哭,你好好儿和我说,你一哭,我这心就乱,就难受,让人恨不能把心挖出来那么难受。”
玉儿看看雅尔哈齐急得通红的眼,感受到他暴乱的情绪,又想想他平日待自己的好,赶紧伸手抱住他的腰。
雅尔哈齐快要按不住的狂躁因为玉儿的投怀送抱被硬是按了下来,雅尔哈齐靠在车厢上,闭着眼,使劲儿抱着媳妇儿与女儿。
“玉儿,玉儿,到底咋了,我啥也没说呀,你怎么就说我不要你的话了?这话能说吗?啊,这些年,我怎么待你的,你不知道?你这是要我命呢?”
玉儿也有些被雅尔哈齐的反应惊到了,吸着鼻子,抚着雅尔哈齐的背,“我不说这话了,以后都不说了。”
雅尔哈齐被玉儿在背上一下一下顺着,躁动不稳的情绪慢慢平复,“玉儿,这话你真的不该说,咱俩成亲这些年,我连句重话也没说过你呀,我就差把你捧在手心里过日子啦,你还要我怎么的?你今儿领着两个孩子,才带了几个侍卫就出来了,你知道我听到这消息时多着急吗?这山东不比京城,万一你们出个什么事儿,你让我怎么活?”
玉儿感觉到他又开始要不稳的情绪,赶紧亲了亲他的脸,又亲了亲他薄薄的唇,“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儿的,我连根儿头发丝儿也没掉不是。”
雅尔哈齐睁开眼看看怀里的妻女,又闭上眼狠狠吐了口气,“玉儿,你今儿到底怎么啦?你平日也没这样呀,我才说了一句,你这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地往下掉,玉儿,你这眼泪掉得可吓着我了。”
玉儿听了雅尔哈齐这话,也发现自己今儿这情绪有些反常,感觉女儿小小的挣扎,玉儿低头一看,惠容小脸憋得通红,赶紧一拍雅尔哈齐,“你松开一点儿,容容这喘不过气来了。”
雅尔哈齐赶紧松开手,低头一看,可不是,女儿小脸涨得通红,此时正大口大口吸气呢。
玉儿心疼地把女儿抱在怀里抚背,方才顾着安抚狂躁的丈夫,居然没注意到女儿被夹在两人中间会难受了。
“容容,好点儿没?”玉儿忧心地又给女儿揉揉小胸脯。
玉儿就是被阿玛额娘给抱得太紧了,有点儿缺氧,此时狠狠喘了一阵儿,自然好了,回头伸出小手摸着额娘的脸,“额娘,你别哭了,你一哭,容容就害怕。”
惠容说着又开始抽鼻子啦。
玉儿赶紧把女儿抱在怀里:“容容乖,额娘不哭了,额娘不哭,容容别怕,额娘在这儿呢。”
惠容巴在额娘怀里吸鼻子,“嗯,容容不哭,额娘也不哭。”
玉儿把女儿搂在怀里,看看一边的丈夫,干脆自己也全缩到丈夫怀里坐着。
雅尔哈齐把妻子放在膝盖上抱着,惠容又横坐在玉儿怀里,于是,变成了玉儿坐在雅尔哈齐腿上,惠容坐在额娘腿上背靠在阿玛怀里的姿式,一家人都觉得这个姿式再舒服没有的了。
雅尔哈齐环抱着两个宝贝,舒适地出口气,方才的烦乱狂躁痛苦难受消失得无影无踪。
“玉儿,你今儿这是怎么啦?”
玉儿搂着女儿坐在丈夫腿上,腰背上环着丈夫有力的胳膊,头上靠着的是丈夫厚实的胸膛,所有的不安、犹豫、惶恐也都化作了云烟。
是呀,自己这是怎么啦?怎么会情绪失控了?
“让我想想,你先别说话。”
雅尔哈齐听话地搂着妻女靠在车厢壁上,听着外面的马蹄声,人声,车轮滚动的声音……
玉儿闭着眼运转心法,她得先找着自己情绪失控的原因,否则,要是再失控,雅尔哈齐估计真会狂躁得杀人了。
坐在雅尔哈齐怀里好一阵儿后,玉儿睁开眼,看着雅尔哈齐道:“我又怀孕了!”
因为怀孕了,情绪才这样敏感又不受控制,方才她静下心来才发现的。
“这一次,又是两个。”
雅尔哈齐刚被第一消息砸了个头晕眼花,这马上又来一记重捶。
张口结舌了半天,雅尔哈齐手脚有些僵硬,“方才有没有伤着你?”
玉儿安抚地摸摸雅尔哈齐的脸:“没事儿。”
惠容背靠着阿玛,小身子又坐在额娘怀里,太舒服,已经快要睡着了。
玉儿想了想,把先前南村遇到的那一对夫妻的事儿和雅尔哈齐说了。
“你来的时候,我正和弘普说宠妾灭妻的事儿呢,本来就很气愤,后来你又说我引祸,我就觉着自己也和那个女人似的,就伤心……”
雅尔哈齐觉得,如果现在那个男人在自己面前,他肯定会把那男人宰了。
“玉儿,你自己说,爷是那样的男人吗?你不觉得拿那男人和爷比,都是对爷的一种侮辱吗?”
玉儿赶紧安抚地轻抚他的胸口,“我这不是物伤其类嘛,再说,怀孕了的人情绪本来就很多变,很敏感,很爱钻牛角尖的。”
雅尔哈齐认命地抱着妻子:“上一次不是好好儿的?”
玉儿想了想:“上一次,是因为没遇到什么让我特别愤怒的事儿吧。”
雅尔哈齐明白了,归根到底,还是今儿遇到的事儿让媳妇儿担心自己的处境了。
“玉儿,你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像……算了,你知道,我根本离不开你的。你怎么还东想西想?”
玉儿不乐意地噘嘴儿:“人家也不想这样啦。”
雅尔哈齐一看,赶紧点头:“好好,都是那个男人的错,和我媳妇儿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玉儿点头:“对,所以,你要让人收拾收拾那个男人。”
雅尔哈齐的牙咬得叽咕叽咕直响,他当然不会让那个男人好过,今儿这场无妄之灾可全是他引起的,他要是让那个男人好过了,他雅尔哈齐从此后就倒着走路。
“放心,我会安排的。”
玉儿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好,希望那个可怜的做妻子的能因此过得好点儿。
不过,“你为什么说我是个引祸的?”
雅尔哈齐想想就因为自己这句话,她就差点儿水漫金山,就有点儿不乐意说。
玉儿一拍他胸口,“快说,怎么我就成了引祸的了?那个男人也说他妻子是个招灾引祸的,才让他的房子被烧了。”
雅尔哈齐咬牙,他又多了一条收拾那个男人的理由……
有些不情愿地,雅尔哈齐开口道:“你没发现你这现越长越好看,都说红颜祸水,你现在这张脸,也差不多了,你还顶着这张脸领着两个孩子,带了几个侍卫就到处跑,你说,多不妥当。”
玉儿摸摸脸:“我一直这样呀,又不是今天才长成这样的,你怎么倒嫌弃上了。”
雅尔哈齐摸摸媳妇儿的小脸儿,有些不乐意道:“我天天看着,也没太在意,今儿你取面纱的时候,我才猛不丁发现的。”
“合着,平日你对着我都是视而不见呢。”
“玉儿——”
玉儿吐吐舌,好吧,她在无理取闹。安抚地拍拍丈夫的胸口。
“放心,放心,我出门在外都注意收敛的,别人也都没觉出什么来。”
雅尔哈齐想了想,在京里时,还真没什么说自己媳妇儿美得过份的流言的,又把媳妇儿抱在怀里。
———————————————————————————————————————
“弘普,你们今儿怎么出行宫了?”
“四堂伯,前两天,弘普听汗玛法说天下百姓生活不易,好些吃不饱肚子,穿不上衣裳,还有些饿得黄皮寡瘦的,可弘普从没见过汗玛法说的人,今儿听人说南村失火了,这一下,连住的都没了,弘普就想来看看,看汗玛法说的小民百姓是什么样的。”
“怎么就一定要是今天来呢?”
“上午额娘又开始说节俭节俭的,弘普就想来看看。”
“你知道不知道,你们呣子三人只带了几个侍卫出来很危险?”
“危险?”
“是呀,这是山东,不是京城。”
“可是,额娘说了,汗玛法到的地方,肯定不会有事儿。”
合着,皇帝成了神佛,能镇压一切邪崇了?
可是,四阿哥知道,皇帝那也是人,不是神,如果真那样,哪还有什么反清复明的势力呢?可是,这个话还真不好说,四阿哥是做儿子的,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可是这弘普不教还不行。怎么办?
正皱眉想折呢,却被十三扯了扯衣角。
“四哥,你听,这怎么听着不对劲儿?”
四阿哥与弘普都竖起了耳朵,果然,雅尔哈齐坐那辆马车里传出女人孩子的哭声,又传出砸打桌椅破碎的噼啪声……
这雅尔哈齐,这是冲着玉儿发脾气呢?这也太过了?怎么还砸上东西了?那丫头吓哭了?孩子也吓哭了?
四阿哥皱紧了眉:“这平日不好好管着,出了事儿就冲媳妇儿孩子又吼又叫,雅尔哈齐这是怎么回事儿?这要是伤着玉儿和惠容咋办?”那俩可都是细皮嫩肉得一碰就破的,雅尔哈齐怎么不顾着点儿?
“四哥,哭声没了!”
四阿哥眉皱得更紧,这是玉儿和惠容被吓着了?
这雅尔哈齐,怎么回事儿?
“四哥,要不要去看看?”
四阿哥瞪了十三一眼:“去看?这会去看,又伤雅尔哈齐的面子,也伤那丫头的面子。”
“不管了?万一伤着玉儿咋办?还有惠容。”
四阿哥立着耳朵:“等一下,再看看。”
之后,居然再没传出什么声响。四阿哥十三阿哥面面相觑,现在是什么情况?两女人吓傻了?吓晕了?
172房价
“四哥?”
“四堂伯。”弘普想起身,被十三又抱了回来。
四阿哥看看十三,又看看弘普,想了想,“没事儿,你们听,不是没哭声了?”
如果,他不皱着眉头,估计同车的一大一小会更加放心……
四阿哥看看不是个事儿,现在也不能去管人家夫妻的事儿呀,就又让弘普接着先前的话说怎么出门,路上走了多久,到了失火的南村多久……弘普就一一都说了,又问:“四堂伯,弘普听人说过宠妾灭妻,那个男人要卖妻卖女,却不卖妾,是宠妾灭妻吧?”
四阿哥看看小小的弘普,这么小的孩子,自己和他说这个,能记住吗?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婚姻不只是成亲两个人的事儿,更是两族之间的事儿,但凡有底蕴的家族,都不会有宠妾灭妻的丑事儿;倒是一些小民百姓或小家族中家里规矩不好的人家才有这样的事儿。
只是,但凡某一个家族里出了这样的事儿,以后这家的儿孙再联姻,别的家势好的是再不会愿意与他家结亲的。所以,弘普要记住,以后你娶妻后,一定要敬重嫡妻,妾,可以宠,可以爱,却不可以纵,妾,要服侍主母,妾的一切,都不能越过嫡妻去。”
“可是,四堂伯,那个小民的妾给他生了个儿子,传承了香火,也不能纵吗?传嗣不是大事吗?”
“妾从辛,从女。‘辛’义为‘威权’。‘辛’与‘女’,合在一起就是‘被威服的女子’,本义便是服从嫡妻的女子。因此,在家里,是在嫡妻之下、受嫡妻管束的女子。‘妾’在先秦和秦汉时是指汝奴,《春秋传》曰‘女为人妾,妾不娉也。’。纳妾,为的是让她们为家族生育儿女,那个男人的小妾即使生下了儿子,那儿子也是称嫡妻为母,与妾无关;生子的妾,同样是不能纵的……
你现在还小,以后便慢慢明白了。”
“四堂伯,那个男人错了,是吗?”
“对,他错了。”
“四堂伯,弘普以后肯定不会宠妾灭妻。”
四阿哥点点头。
“四堂伯,阿玛不会打额娘吧?”
四阿哥看看弘普,说了这么久,本以为他不会再想着了,没想到,现在还惦着呢。
“你阿玛,再怎么着,也不会干出这么混账的事儿来的。”若不然,伊拉哩那一家,谁能放过他,不过,万一不小心失手伤着了呢?那娇滴滴的母女俩……
四阿哥与十三对视一眼,那是人家夫妻的事儿,他们,却是不能Сhā手的。
弘普想了想阿玛平日的做派,放心了。看看四堂伯与十三堂叔两人担心的表情,张了张嘴,可又想起额娘说了,家里的事儿,谁问也不能说,所以,弘普决定做个听额娘话的好孩子,便又闭上了嘴。
四阿哥见弘普张了张嘴,又闭上,倒觉得弘普这孩子懂事,从十三怀里把他抱过来。
“你不是说回府后要跟你额娘学乐器,如今可学了?”
…… ……
车轮滚滚,不久多,到了行宫门口,四阿哥抱着弘普与十三下了车,便见那让人担心了一路的两人联袂而来。
四阿哥看玉儿低着头抱着睡着的惠容,又看看不时盯着妻子看的雅尔哈齐,咬了咬牙,现在担心了?脾气上来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悠着点儿?
弘普看着额娘来了,几步跑到额娘身边儿,“额娘?”
玉儿看看怀里的女儿,“普儿,你妹妹睡着了。”
弘普便不出声了。
四阿哥看了看睡着的惠容,“你们先回去吧。”
看那一家四口走远,十三叫住雅尔哈齐他们先前乘的那辆车,往内一看,十三咋舌,“四哥,你看,一张桌子,被拍成了碎块儿。”
四阿哥眉头又皱了起来。
“今儿先这样吧,以后找着机会再说。”
玉儿的眼睛有些肿,精神看着有些萎靡不振……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正在往皇帝那儿走,却见雅尔哈齐身前的侍卫领着太医急急而行,面面相觑……
“四哥,玉儿和惠容伤着了?”
四阿哥的眉因为十三这句话拧得更紧了。
“一会着人找雅尔哈齐来喝杯茶吧。”
十三高兴地赶紧遣人去通知雅尔哈齐。
晚上,雅尔哈齐从四阿哥那儿喝茶回来后,玉儿看他神色有些愣怔,问他:“你这是怎么啦?”
雅尔哈齐小心翼翼搂着玉儿,郁闷道:“玉儿,我对你不好吗?”
玉儿想了想,“还行,到目前为止,没骂我,没打我,没找别的女人回来气我。这样,就够了。”
雅尔哈齐有些被打击到了:“我就这么差劲儿?”
玉儿看他脸上居然有了委屈的神色,忍不住乐:“你对我好,对孩子们也好,不错。”
雅尔哈齐还是有些不乐意:“才不错吗?不是非常好吗?”
玉儿有些奇怪,“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了?”
雅尔哈齐道:“四阿哥与十三阿哥请我去喝茶,问我今儿马车里桌子怎么碎成那样儿,我也没当回事儿,就告诉他,没控制住手劲儿……”
玉儿点头,“这有什么好问的?”
雅尔哈齐点头:“是吧,我也觉得没什么。后来和他们闲聊了一阵儿就回来了,可回来的路上,我才明白过来,合着,他们俩以为我要打你,结果把桌子拍碎了。还拐变抹角的劝我,让我对你别太蛮横粗暴!”
玉儿听了忍不住笑:“真的?他们真的这么劝你?”
雅尔哈齐看着媳妇儿还笑,不乐意了:“媳妇儿,我会舍得动你一个手指头?怎么四阿哥十三阿哥把我看成朝媳妇儿下手的人了?”
玉儿觉得四阿哥十三阿哥对自己挺不错,嘻嘻,这还想着替自己出头呢。
“唉呀,不用在意啦,误会嘛,以后自然就消了。”
可惜,有些误会就是因为大家说话不清不楚,以至一辈子也没消除……
总之,四阿哥与十三不但自己认为玉儿被雅尔哈齐欺负得很惨,还跟他家的皇阿玛把这事儿也说了,认为雅尔哈齐太过分,让他家的皇阿玛也说说雅尔哈齐,毕竟他俩是平辈,有些话还真不好说。
于是,第二天,雅尔哈齐又被皇帝找去问话了。
“雅尔哈齐,听说你昨天对着伊拉哩丫头动手了?”
雅尔哈齐苦着脸:“皇上,侄儿我真没动手,我就是当时心里烦躁了,手劲儿没控制住,把桌子拍碎了。”
“烦躁?没控制住?那就还是动手了!”
雅尔哈齐觉得窦娥根本不算什么,他这才是冤到家了……
“皇上,侄儿我是那样的人吗?”
皇帝看看地上的雅尔哈齐:“看着不太像……”
雅尔哈齐赶紧点头:“就是就是,您看,侄儿确实不是。”
“……不过,伊拉哩小丫头素来是个直性子的,有什么说什么,不是她说了什么把你惹恼了?”
雅尔哈齐的肩膀垮了下来,他现在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皇上,要不让她自己和您说吧?”
皇帝不屑地睨他一眼:“那小丫头,心太善;况且,她是你的嫡妻,你便有不是,她也替你掩了。”
雅尔哈齐无奈地抓抓头皮,“皇上,她这肚里都有孩子了,侄儿怎么会动手?”
“哦?又有了?”皇帝停下手中的笔:“多久了,胎可稳?这一路车马劳顿,昨儿你对着人家又吼又叫还动了手,胎儿没事儿吧?”
雅尔哈齐已经不再打算解释了,越解释,皇帝越认为他心虚……
“太医昨儿看了,呣子均安。已经有一个半月了。”
皇帝上下打量喜上眉梢的雅尔哈齐:“你小子,这会儿美了?”
雅尔哈齐冲着皇帝傻笑。
皇帝嫌弃地看他一眼:“本以为你这性子已经稳重了,看来,还得磨练,朕琢磨着把你留这儿给南村的那些百姓发赏银,再磨磨性子。”
“皇上,那侄儿的媳妇儿和一对儿女呢?”
“当然是跟着朕接着南巡。”
啊……
那哪儿行呀,雅尔哈齐围着皇帝团团转。
“皇上,您看,您侄媳妇儿还怀着胎呢,您就让我还跟着吧,发银子随便派个侍卫也能发的。”
皇帝看他一眼,“你不跟着,伊拉哩丫头那胎更稳。”
雅尔哈齐一看不行:“皇上,侄儿以后一定不跟她动手,您看,就别留侄儿一个人在这儿了,侄儿还是在您身边儿侍候吧。”
皇帝哼一声:“还是动手了吧!你素来性子就有点儿不稳,谁惹着你了提拳就揍,伊拉哩丫头那一碰就坏的样子,和那些皮糙肉厚的八旗子弟能一样吗?你当初自己费尽了心机讨回去的,就对人家好点儿。那丫头不错,孝顺,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虽说憨实点儿,可人家那还给你生了对龙凤胎不是?现在这又怀上了!”
“是,是,皇上您说的对!”
“朕这也是为你好,你想想,依叔瑫的性子,要是知道你这样待他妹妹,他会不会天天找你‘练武’?”
雅尔哈齐苦着一张脸:“皇上?”
皇帝一挥手:“这事儿,朕不帮你。你自己以后对那丫头好点儿。”
“是,是,侄儿把她捧在手心里,您看,侄儿不用留下了吧?”
皇帝看看涎着脸的雅尔哈齐,哼一声,“朕把御前的海青几个侍卫留下,你就还跟着吧。”
雅尔哈齐赶紧陪着笑脸给皇帝磨墨,“皇上,侄儿那个岳父老丈人是不是要来朝见?”
皇帝哼一声:“还早呢!”
“您看,侄儿那岳父来了,您别把昨天的事儿和他说成不成?”
皇帝瞟了一脸诌媚的堂侄儿一眼:“朕不说,他不能找别人打听?”
雅尔哈齐赶紧道:“别人说的,和您这金口玉言的怎么能一样,嘿嘿。”
皇帝看着不顺眼:“滚,办差去。对了,把弘普一会儿送过来。”
“是,那侄儿下去了。”
“快滚!”
看着雅尔哈齐脚底抹油的样子,皇帝摇头:“不省心的东西。”
南村火灾第二日,上谕大学士马齐:昨夜大风,南村失火。朕遣大臣、侍卫扑灭之。小民遭此,深为可悯。著传谕巡抚、布政使,察明被灾房数、并议作何行赏之处。
大学士马齐遵上谕令,是日,令巡抚王国昌等察明。并议每被火房一间、赏银三两。奏入。
上谕曰:专委地方官行赏,小民未必尽沾实惠,著交近御侍卫海青等,监视散给。
雅尔哈齐跟媳妇儿汇报收拾南村那个无德好色的男人时,说到皇帝处理南村失火这事儿的前后。
玉儿听了忍不住赞叹道:“皇上心慈还心细,担心地主官吏雁过拔毛,还留了御前侍卫监督,这下,赏下的银子就能一钱不差地都送到那些受灾平民的手里啦。”
雅尔哈齐道:“那天大臣、侍卫好些人去救火,倒也帮着百姓救出一些物资,这也让百姓损失少了一些了。”
玉儿问“烧一间房,赏三两银子,这点儿银子够修房吗?”
雅尔哈齐想了想:“在这样的村子,够了!平民的房子,买卖的价格一般三两银子上下一间,我记得以前看到外地一个平民康熙二十年八月卖房的契约:卖了房屋七间,价银十三两五钱。与这个价比较,这次皇上赏的银子每间是三两,修新房是全够了,比二十年的房钱还多赏了。”
玉儿想起现代的房价,忍不住汗颜。清朝的百姓,一两年挣的钱就够买房了,现代呢?一百年能挣到一套房!
这个时代别的不说,这房价,太招人爱了!
173众乐
“你把那个宠妾灭妻的男人怎么样了?”
“让他摔了一跤,断了条腿。”
玉儿瞪大眼:“会不会太狠了?”
雅尔哈齐不以为意,“他不是说要卖了妻女?我让人买了下来。他那个妾,不是个安份的,据下面人打探,平日,那个妾在家里养得白白胖胖的,那个妻却在田里干活儿,她太老实木讷,不如那个妾嘴巧,做了事儿,也不得丈夫欢心。又因为长年跟着丈夫在地里劳作,才二十出头,看着却像三十多,姿色看着便不如妾,丈夫更是不喜欢。那男人不是觉得那个妾好?且让他和那个妾过去,他现在断了腿,看他那个妾会不会下地养活他,以后的日子,有他悔的时候。”
玉儿想了想:“那个做妻的,会不会不乐意离开她丈夫?”她的本意只是希望那个妻以后的日子能好点儿,可也没想过让人家夫妻分离呀。
雅尔哈齐看着媳妇儿天真的样子好笑道:“你还当他们有生死之情不成?她再木讷,也不会蠢得不知道丈夫对自己的嫌弃吧,以前是没办法,只能那样过日子,现在既然做丈夫的决绝地把她卖掉,她也就平静地和女儿跟着买她的人走了。
再说,跟了咱们,她可比那留下来的几人日子过得好了不知道多少呢。你没太见过外面的人,不知道,便是那六七品的官员夫人,也没咱家的奴才日子过得舒坦。她一个村妇,跟了咱,只会觉得是老天爷终于开眼了呢,若是将来想男人了,咱们便是随便替她指一个,也比她现在那个男人强不是。”
玉儿横了一眼,“什么想男人不想男人的,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粗俗。”
雅尔哈齐被媳妇儿一眼横得直乐呵,“唉哟,媳妇儿,这男人想女人,女人想男人,不是天经地义的?我告诉你啊,尤其这上了三十的女人,那想男人可想得厉害……”
玉儿不乐意再听,一脚把他踢到一边,雅尔哈齐怕她使力太过伤着自己,也就顺着她的脚翻到一边儿。
“这夫妻之情,多美好、多真纯的感情,怎么到了你嘴里跟那、跟那发情配种的马似的。我不乐意听。”
雅尔哈齐看着媳妇儿娇娇的小样儿就心痒,扑过去按着就亲,直亲得玉儿使劲儿踢腾才放开她。
“媳妇儿,这世上有情深的夫妻,自然也有情浅的,也有那同床异梦的,你当所有的夫妻都和咱俩似的呢。”
玉儿瘪嘴,“你们男人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还指着做妻子的情深不悔呢?便是你买回来这个村妇吧,当初肯定也是对她丈夫感情很深的,才会不舍得丈夫一人劳作,跟着一起下地希望替丈夫分担一些。可是,家境稍好点儿,丈夫买了个妾回来,还把她当下人使唤,最后更是在妾的挑唆下把她当灾星、霉星,这样,便是有再深的感情,也日复一日被磨没了不是。
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谁都会受伤,她便是一个村妇,可她也曾经是满怀憧憬的少女呀,她也有过如诗如画的少女情怀,肯定也想过举案齐眉的过日子,可是她遇到一个无德的男人……”
雅尔哈齐一看,媳妇儿这情绪看着又要不对,赶紧过去把她楼在怀里,“媳妇儿,你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俩呢,可不许伤心啊,咱能做的都做了不是,你就别再去想那无关的人了,你看,明儿又要起程了,你可得好好想想,怎么护着咱两个未出世的宝贝才会不被颠着吧。还有弘普惠容,你现在怀着胎,可不能让他们像以前那样又冲又撞的了。”
玉儿酸涩的心情还未凝聚成眼泪就被雅尔哈齐搅和了,知道他这是担心自己又攀扯到他头上,想着他说连皇帝也冤枉他的事儿,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知道了。我让周嬷嬷拿了好多软被子垫在车厢里,躺在上面跟躺在棉花堆里似的,不会颠着的。”
雅尔哈齐点头道:“若不是你想你阿玛额娘,真想现在送你回京城!”
玉儿白他一眼:“上年没见着,今年还不能让我看看他们,我都好几年没见着阿玛额娘了。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子骨儿好不好,虽说,每半月能通次信,可是到底不如在身边儿……”
雅尔哈齐有些头痛,上次怀孕,媳妇儿没这么敏感娇弱呀,这动不动,就要掉眼泪的样子。
“媳妇儿,你看,就快见着人了,你也别东想西想了,你说你阿玛额娘要知道你又怀上了,肯定高兴吧!”
玉儿眉眼舒展,点着脑袋:“嗯,肯定高兴。到时……”
看着媳妇儿转头想高兴事儿,雅尔哈齐偷偷地抹把汗,太不容易了……
第二日,皇帝起程至泰安州,率扈从诸臣登泰山致礼。过泰山后,山势略趋平缓,玉儿坐在车里也觉更舒适一些。
二月。丙子朔。皇上驻跸宿迁县。江宁将军鄂罗舜、江南江西总督阿山、江苏巡抚宋荦、安徽巡抚喻成龙、狼山总兵官刘含高等来朝。
玉儿照例到地儿就休息,她现在也不想着出游了,最要紧先顾着肚里的两个。躺在被窝里,在周嬷嬷力道适中的按摩下,玉儿很快就睡着了。
周嬷嬷打小儿侍候着自家格格,自然知道多大的力道会让自家主子舒服。随行的绿樱佩服的看着夫人在她的推拿下一会儿就睡沉了。
周嬷嬷为夫人压好被角,轻手轻脚退了出来。
“嬷嬷,你好能干,我们怎么着也没法儿让夫人这样快就睡着。”
周嬷嬷看着接了自己名儿的绿樱,伸手轻拍她的手:“你个小妮子,我打小儿跟着夫人长大,你毕竟才跟了夫人三四年,平日又掌着事儿,哪能事事妥帖。夫人这些天坐着马车,还是有些累着了。而且这怀了孕的女人与小姑娘家体质不一样,推拿力道自然也便不同。没事儿,你有时间了,嬷嬷好好教教你。”
“嬷嬷,这会儿没什么事儿,你便教我吧,您事儿也多,总不能都来找你不是。”
周嬷嬷嗔道:“你这顺杆儿爬的猴儿,得,嬷嬷与你去一边的屋子吧,夫人素来警醒,咱们一会别声音太大吵着她。”
绿樱跟着周嬷嬷学得满头大汗,学了足一个时辰,周嬷嬷才点头,“差不多能成了。”
绿樱呼一口气,眉开眼笑道:“多谢嬷嬷,绿樱回京城了,也好好侍候您一回。”
周嬷嬷笑道:“我现在嫁了人,不能随身侍候夫人,你跟着夫人,又忠心又体贴的,把夫人侍候好,夫人日子过得顺心,便是谢了我了。”
绿樱笑着点头:“夫人待我们这些奴才好,我们也不能不识好歹,因为夫人宽厚就懒怠,自然应该更尽心才是。”
周嬷嬷整理好有些乱的衣裙,“可不是嘛,谁家的主子出门儿一趟还想着给奴才们买东西呢。咱们跟了夫人,可不就是有福气不是。可惜,并不是人人都有良心,那个绿荷并那个桃满,可不就是忘恩负义的嘛。”
绿樱叹口气:“绿荷是我们几人中长得最好的,心气太高了点儿。”
周嬷嬷不屑道:“长得好?和夫人比起来,连根儿草都不如,不过是利令智昏,被富贵迷得忘了自己的身份儿罢了,夫人也是太心善了,还给那个桃满挑了个侍卫嫁了。”
绿樱垂下头,“夫人是真心善,可惜,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如贝勒爷那样敬爱妻室,桃满如今成日与小妾争宠……”
周嬷嬷笑道:“那个侍卫不是她自己挑的?”
绿樱点头:“王府的侍卫身份怎会低呢,桃满要做当家主母,又想独占夫君的宠爱,她夫君长得又俊俏,当初,她就是看上这一点,可是,她家里现在小妾却越来越多,若不是因着她是夫人带过来的,不知道会怎么难过呢。”
周嬷嬷平日忙得也没注意这事儿,今儿听到了不由惊奇。
“怎么,她过得不好?”
绿樱苦笑道:“咱们跟着夫人,因为夫人不喜欢,大家相处也没什么勾心斗角,这平日里只要尽职尽责,日子过得比外面的官家夫人还富贵省心。桃满只当所有人家里都这样呢,却不知道,那别人家有多少肮脏事儿。她被小妾使手段已经害得两次小产了。她夫君却并不在意,照旧往家里领女人。”
周嬷嬷叹口气:“这人呀,还是要守本份,没那个命,便是占了那个位置,日子也未必过得好。”
两人正嘘吁感叹,却见贝勒爷身边的小林子走了进来。
“哟,小林公公,您不在贝勒爷那儿,怎么回来了?”
小林子道:“皇上着人来召夫人,你们去服侍夫人起身吧。”
周嬷嬷与绿樱也不多问,赶紧去唤醒玉儿,服侍她穿好衣裙。
玉儿睡了一个时辰,精神好了许多,只是神态间仍显慵懒。
“可知道皇上是什么事儿召我?”
“小林公公没说。”
玉儿看看镜中的自己没什么不妥当了,就扶着两人往外走。
到了外面一看,“是苏公公呀,劳你跑一趟,咱们这就走吧。”
苏公公笑眯眯道:“夫人不急,皇上说了,慢行便好。”
玉儿笑道:“那咱们慢慢走吧,这二月了,天气也暖和很多了。”
苏公公微弯着腰跟着:“是,这江苏地界儿,和咱京城就是不一样。”
…… ……
闲聊着到了皇帝住的地儿,李德全挥退苏公公,亲把玉儿领了进去。
玉儿照旧规规矩矩行礼。
“伊拉哩丫头起来吧,你看看这是谁?”
玉儿慢慢起身抬头一看,瞪大眼惊喜地喊:“阿玛,你来了!”
皇帝被玉儿直接的反应逗得大乐,“阿山,你这宝贝女儿,这么些年,这心性一直就没变过。”
阿山躬身道:“小女愚鲁,所幸有皇上照拂,不然,以她这性情,不知吃了多少亏了。”
皇帝心情很好地挥挥手:“这小丫头有孝心,有点儿好东西都想着朕,朕照拂她,乐意。”
玉儿也不等皇帝再开口,直接挪了过去牵住阿玛的衣角,皇帝看着她一幅小女儿作态,哈哈大笑:“唉哟,你也是做额娘的人了,怎么见了你阿玛还跟十几年前一样?”
玉儿冲着皇帝甜滋滋一笑:“皇上见了太后不也一样。”
皇帝哽了一下,又失笑道:“你个小丫头,连朕也编排上了。”
玉儿笑嘻嘻道:“天下的儿女见了父母,都一样,哪怕是四爷这样成天板着一张脸的,皇上您看吧,要是久一点儿没见着您,他照样想得不行。”
皇帝看看一边四儿子脸上罕见的红晕,老怀大慰。
“朕倒真想看看他失态的样子。”
四阿哥无奈地看着他家促狭的阿玛,回头又狠狠瞪一眼罪魁祸首。
玉儿淘气地冲四阿哥眨眨眼,唉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174久别
十三阿哥一手一个,把龙凤胎牵了进来。
自打知道玉儿怀孕后,龙凤胎更多的时间被雅尔哈送到皇帝这儿,皇帝没空了,就四阿哥与十三阿哥领着。
龙凤胎动作标准地给皇帝行礼问安,皇帝笑眯眯叫了他们起来。指着一边的阿山与玉儿。
“你额娘拉着那个就是你们郭罗玛法,过去请安吧。”
龙凤胎一点儿没他们额娘那样失态,小大人一样走过去跟阿山行礼。
十三在一边看了直乐,“唉呀,这做额娘的,还没两个三岁孩子稳重。”
皇帝笑眯了眼:“当年,伊拉哩丫头也一幅小大人的样子,不知道弘普与惠容长大了是什么样子。”
四阿哥嫌弃地道:“可得好好教,千万别像他们额娘似的,愁人!”
太子在一边调笑道:“四弟方才被她编排了,这会儿还不乐意呢。”
四阿哥有些尴尬道:“臣弟可不是因为被她挤兑了才这样说的。她这性子,真是愁人,一点儿不知人心险恶,太子爷您问十三弟就知道。”
皇帝看那边祖孙相见的场面看得正乐,猛不丁听到这话,便回头问十三阿哥:“老十三?那丫头又做什么了?”
十三阿哥笑着把那日南村的事儿说了。
皇帝来了兴致,把弘普叫过来,问他当日的事,弘普很溜地一会便把事儿说得一清二楚。
“你听朕说了小民百姓日子不好过,就去看看?”
弘普小脸上神情很肃穆:“嗯,弘普有认真听汗玛法的话。都记下来了。”
皇帝道:“你们出门儿怎么只带了几个侍卫?”
弘普道:“额娘说,汗玛法到的地儿,自然不会有危险。”
皇帝乐了:“合着,朕成了镇山的大神了!”
弘普想了想,摇摇头:“镇山大神只能镇一处地儿,额娘说,汗玛法到了哪儿,哪儿就不用愁。”是不用愁,额娘说了,地方官就算为了挣好印象也得卖力地整治治安。
皇帝听了这话,大乐。
皇帝在这边拉着弘普说话,那边惠容已经爬到了阿山怀里,啾啾在阿山脸上亲了两口。
“郭罗玛法,容容乖不乖。”
阿山搂着小小的外孙女儿,就想起当年搂着女儿的日子,心里美得不行,“乖,容容乖!”
玉儿在一边看了直噘嘴儿,她现在嫁了人,不能随便亲阿玛了,真讨厌。
玉儿的神情太容易看懂了,让一边进来的大臣看得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皇帝看看太监领进来的大臣,对着阿山道:“赶紧把人都领走,去别处亲热去,没的在这儿让人看了眼红。”
一家子都退了下去。
皇帝看着阿山抱着惠容,衣角上坠着玉儿,玉儿手里牵着弘普,一串儿连着走下去,摇头:“这腻乎劲儿,多少年也没变。”
大臣行完礼,还等皇帝叫起呢。皇帝一挥手,“起喀。”
大臣看皇帝还看门外呢,凑兴道:“阿山大人这三个儿女看着真招人疼。”
十三阿哥听了这话乐出了声儿,四阿哥与太子也都忍不住笑。
皇帝呛了一下:“合着,你以为那两个小的也是阿山家的呢?”
大臣呆了一下:“奴才这是弄错了?”
皇帝笑道:“也不算错,只是辈份儿错了。那俩孩子是阿山的外孙?”
大臣道:“那个牵着阿山大人衣角的是?”是孙女?
皇帝道:“那倒是他女儿。”
大臣道:“阿山大人这是准备送女儿进京选秀吧,说起来,奴才也有孙女今年到了年纪了。”
四阿哥正喝茶呢,呛了一下。
太子忍不住了,这个大臣年纪不大呀!
“阿山的女儿早嫁人了,那两个小的就是她的儿女。”
大臣呆了。
皇帝看大臣的样子,忍不住乐:“武功没看出来?”
大臣摇头:“一脸娇憨神态,与未出阁的小女儿一样;奴才可真没看出来。”
皇帝乐道:“可不是,这嫁了人的女儿,朕可真没见过谁像她似的,见着阿玛就粘上去了,腻,太腻。”
如果,皇帝脸上羡慕的神情别那么明显,大臣估计会认为皇帝不喜欢。可皇帝眼中的笑意太浓了,谁都能看出来那一家子很招他的宠爱……
记得阿山大人有个女儿是嫁到了亲王家,看皇帝这熟稔亲近的神情,应该是那个女儿了!
“来来,武功,咱说说安徽的事儿……”
大臣赶紧收回心神。
玉儿牵着阿玛的衣角,看着阿玛怀里的女儿,噘着嘴儿问:“阿玛,额娘呢?”
阿山看看女儿脸上嫉妒的神情,再看看怀里的小外孙女儿,笑眯眯道:“阿玛要赶着时间来朝见,就骑马先来了,你额娘在后面呢。”
“阿玛,你把额娘一个人扔路上了?”
阿山伸手抹把汗,“你额娘身边有好些兵丁护着呢。”
“阿玛,额娘还要多久到?”
“嗯,再一两天吧。”
“阿玛,你能在这儿留多久?”
“这个,要看皇上怎么说。再说,阿玛还有一摊子事儿呢,不能留太久。”
玉儿想了想,正事儿重要。
“嗯,阿玛,额娘来了能留久点儿吗?”
“嗯,你额娘能留久点儿。”
“阿玛,你们这两年好不好?”
“好,好!阿玛和额娘都好。”
“阿玛,我让分明送去的水果你们吃没?”
“吃了。”
“好吃不?”
“好吃。”
“阿玛,江宁府湿气重不重?你们平日习惯不习惯?”
“还好,没什么不习惯的。”
“阿玛,女儿肚子里又有了。”
“好,啊?”阿山呆了一下,站住脚,上下打量女儿一阵儿,看她脸色不错,这才又迈步往前走。
“又有了?多久了?什么时候知道的?你这肚子里有了,怎么还跟皇上闹着出来?”
玉儿看阿玛终于不再只是点头了,乐滋滋笑道:“路上发现的。一个半月了。”
“路上颠着没?”
“没有。”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没有。”
“吃饭能吃下吧?”
“嗯,能。”
“吐不吐?你额娘上次听说你怀孕了,给你搜罗好些止吐的吃食。这次还不知道,若不然,估计又要带一车来。”
“现在还没吐呢。”
“嗜睡不?你上次嗜睡那样厉害。”
“还好。没上次厉害。”
“有什么想吃的不?阿玛让人给你去买。”
“嗯,现在还不知道。以后知道了告诉阿玛。”
“穿的呢?让你额娘再给你多选些好布料带回去,打小你就挑剔,两个孩子不像你吧?”
玉儿噘嘴儿:“阿玛,人家哪有挑剔。人家那时小,只是更喜欢细棉布嘛。”
“好好好,你不挑剔,你只是打小儿比别人娇气。”
“阿玛——”
“好好,阿玛不说,给你在儿女面前留点儿面子。来,跟阿玛好好说说两个孩子的事儿……”
…… ……
父女俩腻乎着回到玉儿一家子住的地儿。
领路的小太监送到了地儿,就往回走,边走边想,这对儿父女真让人眼馋……
到了晚上,小太监被叫到了皇帝跟前,皇帝闭着眼问:“阿山和他家丫头都说了些什么?”
小太监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本来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要挨罚呢,现在一听皇上只是问问这事儿,心也静了,就把一路上那父女俩的一言一行复述给皇帝听,皇帝累了一天,此时听小太监把那父女俩的情状一说,不由忍不住笑。
小太监听皇帝笑了,轻呼口气,方才皇帝的声音听着可心情不太好。
“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小德义。”
“嗯,记性不坏,难为你把他父女俩这样繁琐婆妈的话都记全了。去找李德全,让他把你安排在朕身边儿当差吧。规矩也再好好学学。”
小德义激动得浑身直打哆嗦,应了一声退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小德义冲着自己脸上就狠狠一巴掌,“啪”的一声,惊得旁边一个侍卫回头看了他一眼,见是一个小太监自己个儿在抽自己个儿耳光,半边脸都抽红了。侍卫摇头,这小太监,准是做错啥事儿了,在这儿后悔呢……
小德义觉得脸上很痛,火辣辣的痛,痛得他知道这确实不是做梦。小德义含着泪——也不知道是激动得,还是痛得——嘴里喃喃地低念:“我小德义出头了,一千个太监里,我小德义终于成了出头的一个。”以后,不用再被别的太监随意呼喝,不会再做最多的事儿、拿最少的钱、受最多的罪……
虽然小德义不知道为什么万岁爷听了自己的回禀就提拔了自己,不过,小德义知道,自己能被万岁爷看中,全因今儿自己领的那对父女,一个是阿山大人,一个是阿山大人的女儿、雅贝勒爷的夫人。小德义决定,一定要把这两人深深地记在心里……
雅尔哈齐回家时,就发现一个男人坐了他的椅子,怀里搂着他的孩子,身畔还靠着他的女人。可是,他还不能露出一点儿不乐意来,因为玉儿正冲他甜滋滋笑呢。
“雅尔哈齐,我阿玛来了!”
“阿布哈一切都好?玉儿成天念着您与额布喝,去年跟着皇上出来一次没见着,今年终于见着了,您看她高兴得。”
阿山要放下两个外孙与雅尔哈齐见礼,玉儿有些不乐意地瞪了雅尔哈齐一眼,雅尔哈齐赶紧止住阿山的动作。
“阿布哈不须多礼,都是一家子人,不可太见外。”平日多少人给他请安,他也不差这一次两次的,他要是受了阿山的礼,晚上玉儿还得收拾他,反正这屋里也没个外人,倒也不怕。
阿山到底还是起身与雅尔哈齐各行了半礼。女婿现在宠着女儿不在意这些小节,可如果将来情淡爱驰,说起来便是女儿与自己一家子恃宠而骄了。
玉儿噘噘嘴儿,到底还是明白这是个规矩大于天的时代,也就罢了,起身接过雅尔哈齐手里的帽子,又去一边的房间里服侍他更衣。
雅尔哈齐看媳妇儿还有些儿不乐意,在她脸上亲了亲,“行了,知道你心疼你阿玛,你也知道爷在心里一直很敬重你家人的。”
玉儿当然知道,只是此次怀孕后,小性子总时不时冒头……
“你会不会觉得我现在有些恃宠而骄?”话未说完,眼中已有了泪雾,“会不会开始嫌弃我了?”
雅尔哈齐赶紧抱在怀里保证自己绝对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等等等等……
玉儿靠在雅尔哈齐怀里,有些懊恼:“我现在这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了,一会高兴,一会伤心的,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讨厌?”
“不会,怎么会,我的玉儿怎么着都招人疼。”
“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再说,你这也是为爷孕育子嗣呢,还能不由着你撒撒娇?”
玉儿嗔道:“谁跟你撒娇了,厚脸皮。”
“好,好,爷是厚脸皮,让爷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妥的,一会出去,你阿玛还以为爷欺负你了呢。”
玉儿看着凑近的这张越发成熟的脸破涕为笑,带雨梨花一样纯真娇柔的神态看得雅尔哈齐眸光一黯……
175父子
玉儿伸出手,抵住靠得太近的脸,“你做什么?”
雅尔哈齐惋惜地叹口气:“还能做什么?你肚子里这俩才揣了一个多月呢,爷什么也做不了。”
玉儿看着他憋屈的神态心情大好:“总不能只是我一个人受苦吧。”
雅尔哈齐把媳妇儿搂在怀里,把头搭在她薄薄的肩膀上,郁闷地道:“是,爷也得一起同甘共苦。”
玉儿笑道:“怎么,你不乐意吗?”
“乐意,荣幸之至!”
这还差不多。
阿山看着女儿满脸笑容地与女婿一起出来,看看雅尔哈齐身上的衣裳,阿山暗地撇嘴,哼,全是女儿的手笔……
雅尔哈齐什么人?他可不像媳妇儿那样迟钝,对于老丈人隐隐流露的嫉妒洞若观火,不过,他一点儿不露声色,坐下后,又把脚伸了出来。
阿山一看,那鞋也是女儿做的,眼气……
阿山明智地不再去看对面那个抢了他女儿的男人,低头逗弄怀里的孙女儿。
雅尔哈齐心情一下好了,唉呀,果然,当你憋屈的时候,就得让别人一起憋屈,这样,你心情就好了。
“阿布哈(岳父)能多留几天?”
“还是得看皇上呀。”
雅尔哈齐点点头,“阿布哈在两江可还顺心?”
“劳贝勒爷挂心,奴才政务都还顺手。”
玉儿坐在一边撇嘴儿,一家子,就阿玛才跟雅尔哈齐这样客气,要是三哥在这儿,早歪肩塌背地怎么舒服怎么靠着了。
玉儿转转眼珠,朝两个孩子使眼色儿。接到额娘的示意,惠容从郭罗玛法怀里溜下地,爬到了阿玛怀里,弘普有些无奈地顺应额娘的心意自动自发地坐到郭罗玛法怀里,两个男人因为怀里的两只,神色一下都舒缓了。
“郭罗玛法,额娘说她都三年没见着您了,平日额娘可想你了,郭罗玛法想额娘吗?”
阿山看看一边笑靥如花的女儿,神情更柔和了。
“郭罗玛法到江宁府已经三年了,连你们都长这么大了。虽然想你们额娘,可郭罗玛法要为皇上办差,为朝廷出力呀,知道你额娘在京里一切都好,郭罗玛法也就放心了。”
“嗯,阿玛对额娘很好,郭罗玛法你放心吧。”
阿山眯着眼笑着点头。
哼,亲王府再好,也没有以前在家里过得好。
…… ……
看着那翁婿二人间的气氛一下融洽了许多,玉儿满意地下去张罗,唉呀,阿玛好久没吃自己做的饭了,今儿得好好做几个菜给阿玛吃。
过了几个时辰,一家子坐在饭桌上,雅尔哈齐又开始撇嘴儿,有好几个菜,自己一次也没吃过,媳妇儿太偏心眼儿了,她阿玛一来,她做这么多,平日都不给自己做。
“干烧鳝段、牡丹鱼片、荷叶米粉鸭、雪包银鱼、元蘑焖山鸡、鹿茸三珍、鸡蛋玉米羹、门钉肉饼、雪红圆蜜饯、红枣山莲葡萄粥……”
玉儿一一把菜名儿报了一遍,开始忙乎着给两个男人布菜。
“玉儿,你坐着吧,别忙乎了,都累了一天了。”雅尔哈齐赶紧把媳妇儿按住,心里直犯酸,老岳丈能吃多少?媳妇儿做这么多!
“对,对,赶紧坐下,你现在是双身子,怎么还如此不知爱惜自己。”阿山看看桌上的菜,知道好些都是女儿亲手做的,又高兴,又欣慰,又担心。
玉儿甜甜笑道:“阿玛好几年没吃女儿做的饭了,今儿多吃点儿。”
阿山眼眶有些潮湿,“好,好,阿玛多吃点儿。”
雅尔哈齐暗地里撇嘴儿,哪有好些年,经常在府里做了点心,不都让那只大雕运过去了嘛。没见老岳丈比几年前都胖了?
好吧,男人嫉妒起来,也是不讲理的……
玉儿给两个孩子盛好粥,看着他们自己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开始吃。
阿山想起一事,筷子顿了顿,“方才你让人给皇上也送了?”
玉儿点头:“嗯,送了几个女儿亲手做的。”
阿山顿了顿,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雅尔哈齐看看老岳丈的神态,自是知道他担心什么。
“送菜的是我身边的小林子,性情谨慎,无妨。”
阿山看看女婿,点点头,这入口的东西,太容易被做手脚,谨慎小心总无错的。
“平日偶尔玉儿做了好的点心,我也会亲送到宫中,皇上是极喜欢的。”
阿山想,怪不得女儿女婿在皇帝面前那样自在,一般的宗室哪像他们似的。先前谈政事时,雅尔哈齐也在的,玉儿来前儿,被皇帝差去办事儿去了。阿山自然看到了他在皇帝面前的待遇跟皇子阿哥没什么差别。
皇帝也正用饭呢。看见雅尔哈齐身边的太监抱着一个食盒低着头进来,笑着问道:“你们家夫人这让你送来什么?”
小林子跪着把食盒举过头顶,李德全接了过去,摆出来,试毒的太监赶紧上来各夹了一些试吃。
“回皇上,这些都是夫人亲下厨做好着奴才送来的。”
皇帝看看其中的荷包豆腐、冰糖肘子、玻璃肉球,太监很有眼色地替皇上把这三样都各夹了一些放在碟子上呈上来。
皇帝现在牙不太好,就喜欢这些软和的。吃完了,点点头,“味道不错。”
又指指几个菜,让一边的太监装到食盒里,“小林子,你把这几个菜带回去,想来你家主子也正吃着呢,给他们添菜吧。”
小林子抱着食盒倒退着出了门,脚步快捷地往回赶。
阿山看着小林子抱回来的菜,已经很淡定了,这是吃的,不需要供起来……
晚上,雅尔哈齐躺在床上抱怨道:“好几个菜,你从来都没做。”
玉儿被他的孩子气逗乐了:“那几个川菜?你不是不喜欢?”
雅尔哈齐哼道:“只要你做的,爷都喜欢。”
玉儿赶紧哄他:“好,以后我会的都做给你吃,一辈子时间,还能有个吃不腻的时候不成。”
雅尔哈齐听到一辈子三个字,心情好了。
“只要你做的,爷一辈子也吃不腻。”
玉儿哼道:“甜言蜜语。”
“爷可说的全是心里话。”雅尔哈齐奇怪为什么媳妇儿就不相信呢,难道自己这么不能让人信任?
“好,好,你现在说的是心里话,不过,以后这心变不变,可谁也拿不准不是。要说呢,这世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了……”
雅尔哈齐赶紧道:“是,是,我不说,我做,好吧,你看我以后。像你说的,咱看实际行动。”
玉儿转嗔为喜,“嗯,好,我看着。”
至少,他现在是真心的。以后,变心了再说变心的话,反正,她也不是离开了男人就活不了的菟丝花。
第二日,皇帝由宿迁县五花桥渡中河,遍阅堤工。自宿迁县渡黄河驻跸桃源县上古城。
玉儿一家子请旨都留在了宿迁。阿山没留,他跟皇帝汇报完事儿,直接赶回两江了。他上午走,下午,瓜尔佳氏就到了宿迁。
玉儿扑到额娘怀里就不起来了,雅尔哈齐在一边看了很无奈,看看手里的女儿,看看地上的儿子,最后,把女儿递了过去。
瓜尔佳氏见了外孙女儿,一下爱得不行,一边抱着女儿,一手抱着惠容。
“郭罗妈妈,额娘想您了。”
瓜尔佳氏亲亲外孙女儿的脸,“嗯,郭罗妈妈知道,容容想不想郭罗妈妈。”
惠容很认真地点头:“额娘一念郭罗妈妈,容容就想郭罗妈妈。”
玉儿听了女儿讨好的话,啥伤感都没了,笑道,“你个小机灵鬼儿。”
雅尔哈齐在一边叹气,这么些天,这眼泪见天儿的流……
高兴了流,伤心了也流,看到别人的不顺心她都能扯到自己身上,然后又在那儿伤心。把个雅尔哈齐愁得呀……你嗜睡也就罢了,这次怎么嗜上哭了?
雅尔哈齐决定了,岳母来了,不能让她就走,得想法子让她留下来多陪陪媳妇儿。不都说知女莫若母,有岳母劝着,媳妇儿应该不会哭了吧?
也不用雅尔哈齐开口,瓜尔佳氏看女儿这样子,直接说了。
“我留下来照顾她,贝勒爷且去万岁爷身边儿吧。等万岁爷回銮了,你再来接她,我那时才回两江去。”
玉儿一听额娘不走了,一下高兴了,就张罗着让人收拾雅尔哈齐的东西,后来想了想,把儿子的东西一并收拾了,难得出一次京,且让儿子去开开眼吧,女儿跟着不方便,儿子就算不跟着雅尔哈齐,不还有四阿哥十三阿哥嘛,让他们帮着带着就行。
雅尔哈齐与弘普两人大眼瞪小眼,被玉儿快手快脚送上了追御驾的船。
“阿玛,你肯定做什么让额娘嫌弃的事儿了,她这么着急送我们走。”
“儿子,肯定是你惹你额娘生气了,连带着阿玛也受了迁怒。”
弘普看一眼阿玛,肯定是阿玛做错事了,额娘才不会嫌弃自己呢。嗯,额娘说了,难得汗玛法愿意教导,妹妹可以不学,自己以后要顶门立户的,却一定要多学点儿,可能,额娘这是让自己赶紧去汗玛法身边学东西呢。
父子俩站在船上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才进了船仓。
“阿玛,额娘给我做的好吃的呢?”
“儿子,那明明是你额娘给阿玛做的。”
“阿玛,你是大人,怎么能抢小孩子的东西。”
“儿子,那明明是你额娘给阿玛的,你是儿子怎么能这么不孝顺你阿玛。”
“阿玛,儿子分一半儿给你。”
“儿子,是阿玛把自己的分一半儿给你!”
“阿玛,你真幼稚。”
“儿子,你真不可爱。”
…… ……
“阿玛,你的吃完了,不能抢我的。”
“儿子,你肚子小,吃不完,阿玛帮你吃点儿。”
“阿玛,我现在吃不完,留着一会儿再吃。”
“儿子,东西要新鲜的时候才好吃。”
“阿玛,额娘做的,就算不新鲜,也好吃。”
“儿子,你额娘不在,阿玛要负责监督你吃新鲜食物,以免吃坏身子。”
“阿玛,你是自己嘴馋吧?”
“儿子,阿玛是大人,怎么会嘴馋。”
…… ……
“阿玛,你在吃什么?啊——那是额娘给我装的干果!”
“儿子,你额娘说了这是给你装的?你额娘没说,就是给咱父子俩一起吃的。”
“阿玛,你平日明明不吃的。”
“儿子,你额娘没在身边儿,阿玛只能吃点儿她准备的东西了。”
“阿玛,儿子也想额娘了。”
“儿子,没事,有阿玛在你身边呢。”
“阿玛,虽然你在身边儿,可你总欺负儿子。”
“儿子,阿玛没有欺负你。”
“阿玛,你欺负了,儿子回去后要告诉额娘!”
“嘿,儿子,儿子,咱是男子汉不?咱是男子汉就不能找额娘告状。”
“哼,儿子当然是男子汉。”
“是吗?儿子你肯定是男子汉?你明明|乳臭未干,胎毛未褪!”
“阿玛,你别瞧不起人,儿子长大了,是男子汉了。儿子现在都不跟额娘一起睡了。”
“好吧,男子汉的问题要自己解决,不能找额娘撑腰知道不?你看阿玛就不找别人撑腰。”
弘普鄙夷地看阿玛一眼,那是因为阿玛自己没额娘,继玛嬷也不给阿玛撑腰;不过,额娘说了,这话不能说出口,说了,阿玛会伤心。算了,自己是孝顺儿子,就不跟阿玛一般见识了。
弘普看看空了许多的食袋,唉,本来够他吃半个月的,结果被阿玛吃掉了一半儿。
“周嬷嬷,你帮我把这个袋子放好,别让阿玛找着了。”
176母爱
“额娘,我头痛。”
“好,额娘给你揉揉。”
“嗯,额娘,躺在你怀里,真舒服。”
“你这孩子,自己都做额娘的人了,还这么爱撒娇。”
“额娘,人家才十八岁。”
“是,我的宝贝儿还没长大,还是额娘怀里的小娃娃!”
“嗯,额娘,我觉得自己最近忘了好些东西。”
“很重要吗?”
“嗯。”那些前世帮助过自己的人,那个借自己卷子抄的师兄长啥样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一个身影;那个笨拙得总帮倒忙但却一片好心的同事……
“影响你过日子吗?”
“不影响。”
“那也就罢了,总会忘掉一些的,难道你还能把所有的事儿都记得一清二楚不成?”
可是,那些让她感动的事儿,她就想一直记住,那些曾帮助过她的、那些她曾看到的……
“额娘,你没把容容忘了吧?”惠容很担心地爬到自己额娘怀里。
瓜尔佳氏乐呵呵地笑,拍拍怀里的女儿:“你看看,连你自己的女儿都笑话你了。”
“额娘!”玉儿搂着女儿,把头埋到瓜尔佳氏怀里磨蹭。
“好,额娘不笑话你。我看你呀,这性情越发娇气了,得亏贝勒爷受得了你、还一直宠着你!”
“额娘,你怎么帮着他说话?我才是你女儿!”
“知道,知道,额娘把你生出来时,可也生了好些个时辰,能不知道你是从额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不过,贝勒爷待你是真不错!”何止不错,到现在,身边一个别的女人没有,整个大清朝,有几个这样的男人?何况,他又那样年轻位高,有能耐又长得好模样……
“哼,额娘,我也待他不错。”
“知道,我的宝贝儿从小就是个体贴孝顺的,对家里的人个个都好,现在守着你夫君,必也是对他事事周到的。”
“哼!”玉儿小下巴一扬,“那是,女儿能做的,可一件儿也没假手他人。”虽然,其中也有她不喜欢别的女人碰她的男人的原因,可不能否认,她做的真是不少。衣食住行,她哪样没替他安排得妥妥贴贴的。平日但凡他的事儿,她都是亲自动手……
“可是,女儿呀,他待你好,你也要好好惜福才是,怎么还总使小性子?”
玉儿又软趴趴揉到瓜尔佳氏怀里。有些懊恼地道:“我也不知道,这些天就是控制不住,一会儿恼了,一会儿乐了,一会儿找碴啦……等我醒过神来的时候,事儿也做了,话也说了,哭也哭了……”
“我看你呀,是恃宠而骄吧。”
“额娘,人家哪有?”
“当然有!别的女人,谁像你似的这样成天被宠着、纵着,怀孕了还霸道地不让夫婿碰别的女人?贝勒爷现在还没腻烦你,你就知足吧你!”
玉儿噘起嘴儿,不乐意了:“额娘,女儿怀孕也很辛苦呀,他却去找别的女人寻欢作乐,那女儿就不给他生孩子了。让他和别人生去。”
“你这孩子,怎么这性子还越长越小了?这样任性的话也说?”
“额娘,女儿哪有任性,本来就是,哼,他要觉得女儿不好,女儿就让他自己过去。女儿也不是真离了他就过不了日子!”
瓜尔佳氏看着怀里赌气的女儿,无奈地叹口气:“你这孩子,如果他真的有了别的女人,你还真不和他过了?”
“额娘,女儿现在儿子也有了,女儿也有了,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他不把我放在心里,觉得伤了我的心也无妨,那我也就不再在意他了。”
“唉,当年额娘就担心你遇上这情劫,果不然,你就是想不开!”
“额娘,女儿什么都能想开,唯独这件事儿不行。女儿不要苟且!”
瓜尔佳氏看看倔犟的女儿,有些头痛。
“你当年不是自己说了,就算嫁的男人有了别的女人,也没有关系吗?”
“是呀,到时,让他守着别的女人过呗,女儿自己过自己的清净日子。反正嫡妻只需要持家侍候好家里长辈就行的。又不是非要守着男人不是?”
“合着,你当年就打的这个主意呢?”
“咦,女儿没告诉你吗?”
瓜尔佳氏气恨地一巴掌拍在女儿ρi股上。
“我只当你是个通透的,原来,你最是个执迷不悟的!”
“嘿嘿,额娘,女儿在别的事儿上也没有执迷不是。”
瓜尔佳氏看着傻笑着岂图蒙混过关的女儿恨道,“你还道你比别人要得少不成?这金银钱财易得,权利美色也谋得,可这情却是最不易得的。世间多少女人,一世也未曾得到过真情。”
又叹口气,瓜尔佳氏道:“所幸当初你嫁的是贝勒爷,他对你一片赤诚,这些年,也一直不曾变心。那时还想着嫁了他,你这日子会过得很辛苦的!”
玉儿在额娘怀里吐吐舌,“额娘,女儿又不傻,他要是对我不好,我也不能这样不是。”
“就因为他宠着你,待你好,你倒越发跟他使性子不成?”
“额娘,女儿这小性子是见谁都使的吗?女儿这是待他真心,才把自己的真性情让他看呢,若他待女儿不真心,女儿还就人前那副温柔娴淑的面容对着他呢。那样,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辈子也走不进女儿心里!”
“合着,你是个宝,人家还非要呆在你心里才能过日子?”
“是呀,他现在就这样!”玉儿得意地和额娘显摆。
瓜尔佳氏看着女儿那得意的小样子,又气又爱又无奈。
“你既有这个福遇到这样的男人,就该惜福好好过日子,以后却不可再无理取闹了,怎么能额娘一来就把人家扫地出门?”
“额娘,女儿这也是为他好不是,总不能让皇上觉得他是个离了媳妇儿就过不了日子的男人不是,女儿这可全是为他着想!”
“不是因为额娘给他行礼了?”
玉儿有点儿心虚,“没有,额娘,哪有?”
瓜尔佳氏看看女儿,她能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一准是不想看自己给雅尔哈齐行礼,这才急急把他送走的。这孩子就这点儿想不通,她自己哪怕对着一个奴才,也和善有礼,屈尊相待,偏不乐意家里人被人看轻一点。
雅尔哈齐是贝勒,是宗室,是主子,自己一家虽也有爵有高位,可也是奴才不是?奴才给主子行礼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偏她不乐意,觉得做长辈的给自己的夫婿行礼让长辈们受委屈了。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怪念头,难道自己的儿子纳个家里官事的女儿,以后儿子就受不得官事的磕头?就要对着那个官事毕恭毕敬不成?
“依额娘看呀,还是贝勒爷把你宠得过了,让你把额娘从小教你的东西都忘了。这礼制规程,是能因一人一事而改的吗?贝勒爷先是宗室,其次才是我的女婿,额娘行礼不委屈,你以后也不可再在这上面与贝勒爷较劲儿!”
玉儿噘着嘴儿:“知道了!”
这做丈母娘老丈人的对着女婿又是行礼又是问安的……别人家她看着倒是没什么,可这人换成自己的爹娘,她就是觉得心疼嘛……
看着女儿委屈的神情,瓜尔佳氏道:“好了,知道你心疼额娘,可额娘也得为你着想不是?不能让贝勒爷认为咱一家子都是顺杆儿爬不知礼数的。他宠着你,偏着你,待你百依百顺,可也不能要求他待你似的待我们呀?
你是贝勒爷的嫡妻,是他的人,将来即使下葬也是你们葬在一起,咱家虽生养了你,可也只有你是他的家人,他可以宠惯你,可这爱重却不是非要恩及到我们的头上的!伊拉哩家,是你的家人,却只是他的亲戚!”
“额娘——”
看着泪汪汪的女儿,瓜尔佳氏又心疼又心暖,女儿这样护着她,她当然很高兴,可她也不能不为女儿着想,一次两次的贝勒爷也就忍了,时间久了,让他认为自己女儿总偏着娘家,他也会心寒的!
“以后,你不可在贝勒爷面前太维护家人,知道不?你嫁了他,一辈子就是他的人,娘家可以照顾,但,却要排在贝勒爷后面,知道吗?”
玉儿小嘴儿一翘,哼一声。
瓜尔佳氏笑嗔道:“要陪着你一辈子的人是贝勒爷,家里的人自有别人疼,你能时时想着家里,额娘是很高兴,可是额娘更愿意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好,哪怕额娘因此受些委屈也是愿意的,何况,额娘现在并没有受委屈。”
玉儿眼泪汪汪地喊:“额娘——”
“好了,好了,额娘知道你心疼额娘,你现在也是做额娘的人了,你想想,你是不是也想着惠容以后过得好?会不会愿意惠容因为你受苦?你心里指定不愿意吧?额娘也是一样的!”
“额娘——”
抱着女儿轻轻地拍着,“这男人呀,有时是很孩子气的,他一定要在你心里排在第一位,他才满意,你们现在成亲时间也有几年了,你不要让他等得太久!”
玉儿噘嘴道:“谁知道他会对女儿好多久,我把他排在第一位了,以后他就该骄横了!”
瓜尔佳氏笑道:“额娘懒得再说你,这些道理你其实都明白,就是要拧着性子。自己跟自己别劲儿。
得了,咱说点儿别的,贝勒爷说,你这阵儿总哭,跟额娘说说是怎么啦?”
玉儿有些扭捏,“额娘,其实没什么啦,……就是,伤春悲秋什么的……”
啊,太丢脸了——
瓜尔佳氏看着女儿脸上慢慢爬上的红晕笑出了声儿:“你这人都嫁了,孩子也有了,怎么倒学起那未出阁的小姑娘家了?这落片儿树叶子都伤心半天?”
玉儿把脸全埋了起来,瓜尔佳氏抱着女儿也不说话了,笑了半天。半晌,擦擦笑出来的眼泪。“我说玉儿,你这在家里做娇小姐都没出的毛病,这婚后怎么都出来了?”
玉儿哼哼着不吱声儿。
“依额娘看呀,你这就是被惯得!”
“额娘——”
“听说,你还因为一个村夫村妇的事儿跟贝勒爷使性子?”
玉儿恼了,这雅尔哈齐到底和额娘说了多少事儿呀?明明就自己收拾东西那阵儿工夫,雅尔哈齐怎么就把什么都说清楚了?
“女儿、女儿只是物伤其类嘛,这男人无情起来,真可怕!”
瓜尔佳氏又好笑又好气:“我的傻女儿唉,你怎么把自己和一个村妇比?村妇有你这样的好相貌?村妇有你打小儿学的那么些才干?村妇有个一心支持她的娘家?有你这样丰厚的嫁妆傍身?有你的好运道,连龙凤胎都生了?……”
看着女儿结舌,瓜尔佳氏好笑道:“再说,贝勒爷是什么人,什么品性?你居然拿一个村夫与他相比,真稀罕他居然没冲你发火!”
再看看女儿,“再说了,宠妾灭妻的事儿,你当在你身上能发生?别说咱家了,便是皇上也不能让他干出这样的事儿来!那可是乱了纲常!”
玉儿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明明当时觉得很正常的事儿,怎么经过额娘这么一说,完全是自己庸人自扰似的?
“我看你呀,纯属日子过得太顺心、没事儿找事儿!闲的!!”
玉儿被瓜尔佳氏的话打击得像个憋了的皮球,再也鼓不起对抗的勇气了,摇着白旗投降,“额娘,知道了,知道了,女儿不抹眼泪儿了!”
瓜尔佳氏满意地点头。
“对了,女儿,你现在不能侍候贝勒爷,是不是该安排个人侍候他?总不能让人说你在孕期还霸着贝勒爷不是?”
177叛徒
“弘普,你怎么了?”雅尔哈齐发现从四阿哥那儿回来的儿子情绪不太好。
弘普抬头看看自己阿玛,想起额娘说过阿玛是自己一边儿的,有事就和他说。
“阿玛,为什么四堂伯说额娘那样不好,让儿子别跟额娘学?”
“哦?儿子,你四堂伯说你额娘哪儿不好了?”
“四堂伯说额娘这么些年都没点儿长进,不知人心险恶,让额娘、儿子和妹妹身陷险地。”
“哦,是这事儿呀。来,来,来,儿子,阿玛今儿跑了一天,累着了,给阿玛按按脚,阿玛慢慢和你说!”
“阿玛,你的脚好臭,儿子不给你按。”
“唉呦,你个臭小子,嫌上阿玛了?你额娘都没嫌弃阿玛。”
弘普有些不乐意,“那你洗洗脚,儿子才给你按。”
雅尔哈齐失笑:“你个臭小子啊,人不大,毛病不少,好的没学着,把你额娘这爱洁的毛病学了个全。儿子,你是个大老爷们儿,不能学女人家的这些毛病知道不?”
“阿玛,儿子要告诉额娘,你嫌她爱洁。”
“哈,臭小子,又找你额娘告状?儿子啊,阿玛跟你说,这毛病在你额娘身上,就显着可怜可爱,在一个大老粗的爷们儿身上,就是矫情,知道不?唉,矫情的爷们儿,可没人喜欢!”
弘普想了想:“可是,额娘说了,爱干净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嗯,你额娘这话没错,不过,这也讲个度,你说,你衣服上沾一点儿灰尘怎么就一定要马上换了?再穿穿也行,晚上再换呗,你还偏要马上换,这可不行,你看上次驻防官演武时,那些爷们儿英武吧、雄壮吧?你说,如果他们也跟你似的,衣服上沾一点儿灰都不行,那还成个什么事儿?打仗的时候,还让敌军等着你换了衣服再打?”
弘普想了想:“阿玛,儿子还没在想明白,先记着,以后慢慢想。”
雅尔哈齐在小林子的侍候下换了衣服洗漱完毕,听了儿子的话点点头。
“嗯,这样也成,不过,阿玛说的话你真的记住了?不会明儿就忘了吧?”
弘普道:“阿玛,儿子记性好着呢,只要自己想记住的,就忘不了。”
“好吧,阿玛过两天再问你,看你忘了没,可不能说大话!”
“知道,儿子记着呢。”
“儿子,阿玛这脚也洗了,来,给阿玛按脚。”
弘普坐到阿玛脚边,伸出小小的手按了几下,瘪瘪嘴,“阿玛,你这脚太大了,又硬,没额娘的脚按着舒服。”
雅尔哈齐哈哈大乐:“儿子,阿玛这脚才是爷们儿该长的脚,就你额娘那脚?又小,又软,又薄,又嫩的,阿玛和你说啊,这走路啊,她都走不远。你说,阿玛要长那么一双脚在身上,站得稳不?就阿玛这强壮的……”雅尔哈齐鼓鼓胳膊上的健子肉给儿子看,“……就阿玛这身板儿,长个你额娘的脚,你说,阿玛还怎么走路、跑马、练武?”
“可是,儿子给你按着真费劲儿,给额娘按着就没这么累。”
“嘿嘿,儿子,那说明你现在身板儿不壮!你现在这力气,跟挠痒似的。”
弘普气喘吁吁地看着阿玛又厚又大又硬的大脚,不服气地下死力气按,按到最后,听阿玛还一直说力太小,一生气,使劲儿掐了一下。
“唉,儿子,阿玛这才感觉到一点儿力道了,别停。”
弘普听阿玛的,全改成掐了,掐了一阵儿,实在掐不动了……
“阿玛,儿子手没力气了。”
雅尔哈齐听儿子说话都有气没力了,决定放他一马。
“行了,去洗洗手,上来阿玛和你说你四堂伯说的事儿。”
弘普利索地洗了手爬到阿玛身边儿靠好。
“儿子啊,你四堂伯这话也对,也不对!”
“啊?”
“儿子啊,你不是说你一时弄不明白的就记住,以后慢慢就明白了?那阿玛今儿和你说的,你也先记住,便是一时不明白,以后再慢慢想。”
看着儿子点头,雅尔哈齐摸摸他的小脑袋:“你额娘呀,打小儿被你郭罗玛法一家子护着,她就没见过多少险恶的事儿,不过,你额娘却学了一身好本事,知道不?”
“知道,额娘的箭射得好。”
“嗯,对,你额娘虽然见的险恶少,不过,你额娘却不笨,她知道多学一些东西备着用,她打小儿没学会害人的本事,却学了一身自保的本事,你知道不?”
弘普摇头。
“就比如这医术,比如这箭术,还有她异于常人的听力、嗅觉……,这些你都知道吧?”
“嗯,儿子知道。”
“嗯,儿子,外人不知道,只当她真是娇宠着长大的,其实,你额娘打小儿就一直在下苦功学。所以,儿子,你也要跟你额娘似的,现在就要下苦功夫了。不过,你学的跟你额娘的可不能一样,你是爷们儿,就得学爷们儿该学的东西。”
“嗯,儿子知道了。”
“你汗玛法教你好些,这些你都要认真听说记着,以后指定能用得上。但是,这些咱们男人们学的勾心斗角、玩弄权术、揣摩人心、挖坑设陷……却不用让你额娘也学,知道不?”
“为什么?”
“你额娘爱清净,她不喜欢这些东西,这些也不适合她学。反正有阿玛护着,以后,你长大了,也要好好护着你额娘,让她一辈子这样干干净净、开开心心的,你说好不好?”
弘普严肃地点头:“儿子将来长大了,肯定比阿玛厉害。”
雅尔哈齐一巴掌拍到儿子身上:“你小子啊,比阿玛厉害?早着呢。”
弘普被拍得腰都弯了一下,睨一眼阿玛,小鼻子一翘:“额娘说了,弘普最厉害了。”
雅尔哈齐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最厉害的明明是阿玛!你现在有阿玛力气大?来个强盗,你打得过?还得阿玛上!”
弘普有些不乐意地瘪嘴儿道:“好吧,儿子先让让你,等将来儿子长大了,肯定最厉害。”
“儿子,这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成的!这得每天下辛苦练!就你现在这样子,儿子,早着呢,早着呢!”
“儿子明天就开始下场练,将来,一定比阿玛厉害。”
雅尔哈齐上下一打量,摇头:“儿子,你不行,你肯定吃不了这苦,到时手痛了,脚痛了,你肯定会哭鼻子!”
弘普急了:“阿玛,你少瞧不起人,儿子肯定不会哭。儿子长大了!”
“真的?”
“真的,儿子保证!”
“儿子,你额娘和你说过,男儿一诺千金,对吧。”
“嗯,额娘说过。”
“嗯,行,那明儿咱爷俩儿一起下场练。”
“好。”
“好了,儿子,咱接着说你额娘的事儿。”
“嗯。”
“那天吧,阿玛听说你们只领了几个人就在陌生的地儿跑,阿玛着急坏了,不过,回去后一想,你额娘也不是乱来的人,她指定觉得能护着你们才会带着你们出去的。对吧。”
弘普点头:“那当然,而且额娘说了,地方官为了不丢了头上的顶戴,肯定也下死力气地整顿。”
雅尔哈齐笑道:“你额娘吧,有时还真有那么点儿大智若愚的感觉,对吧。”
弘普想了想,“儿子见的事儿少,不知道!”
雅尔哈齐对儿子不懂就说这点儿很满意:“嗯,你额娘把你们就教得不错。当然,如果你别学着太娘们儿气,就更好了。”
弘普想对着阿玛翻白眼儿,不过,想着自己是个爷们儿,就忍住了。
雅尔哈齐看着儿子纠结的表情很乐,这个儿子确实聪明,以前玉儿说过,可他还真没太放在心里,这么大的孩子,能聪明到哪儿去?没想到他这个儿子还真不错,这脑子,至少能顶个七八岁的孩子吧!嘿嘿,真不愧是他的种!
“不过,你们那天那样轻车简从的就出门儿,还是不对!你额娘虽有一身本事,可她心却不硬,要是真遇到什么事儿,她可未必下得了手。”
“下手?儿子不懂你的话,阿玛。”
“哼,儿子,这么着说吧,如果围上来一群强盗,如果没威胁到你们,你额娘的箭根本就不会出弦,可是,这一点儿就坏了,这时候,抢的就是个先机,这事儿呀,最快的法子,就是先下手为强。射倒几个领头的再说。”
弘普听着阿玛强硬冷酷的声音打了个哆嗦,第一次强烈感觉到阿玛与额娘的不同之处。不过,他发现,他更喜欢阿玛这样的……
雅尔哈齐自然看到了弘普的反应:“儿子,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你额娘可以心软,因为有咱们护着她,可咱们却不能心软,咱们男人一心软,最后受到伤害的就是你娇弱的额娘与妹妹。”
弘普咬着小腮帮子,重重地点头:“儿子知道了!”
“儿子,你四堂伯说你额娘这么些年就没长进。嘿嘿,这话,也对,也不对。你额娘有句话说得对:‘幸福的女人,就是长不大的女人。’你额娘万事顺心,日子过得没波没折的,她可不就长不大嘛。人呀,只有痛过,才会记住教训,受过伤,才会成长。你额娘这么些年都没变,说明她平日过得顺心,没受伤,没有痛过,这就表明阿玛很厉害,把她保护得很好!”
雅尔哈齐很得意,当初他娶玉儿的时候,就是想要给她无忧的生活,现在,她可不就一直很快乐吗!
“那你将来会不会嫌弃额娘长不大?”
“嘿,儿子,谁跟你说阿玛会嫌弃你额娘?”
弘普吭哧半天,雅尔哈齐一眯眼:“儿子,阿玛教你这么多,你是不是也该对阿玛坦白点儿?”
弘普想了想,点头:“嗯,额娘说的。额娘说,你要嫌弃她了,她就领着儿子和妹妹自己过去。”
雅尔哈齐决定回去要好好收拾收拾媳妇儿,这念头可太不好了,怎么自己一嫌弃她就要自己过呢?怎么不想着让自己不嫌弃她呢?
“你额娘这种想法可不对,儿子,太不对了!你额娘以后再有这种想法,你可得赶紧告诉阿玛才成,你额娘这纯真虽然招人爱,可这天真到不知道怎么过日子就不好了。你可不能跟你额娘似的知道不?你得知道,一个家里,还得是爷们儿说了算才成。”
弘普想了很久,非常久……
“阿玛,那你得先答应儿子,不能欺负额娘。”
雅尔哈齐大喜,“当然,阿玛怎么可能舍得欺负你额娘,儿子,咱们可说定了,你额娘再有这些危险的、天真的念头,你可得跟阿玛通风报信,可不能让你额娘伤着自己,知道吧。”
弘普看着有些喜动颜色的阿玛,有些犹疑,最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年少无知的弘普,就这样,被他的阿玛,拐上了,间谍的,不归路……
178嫡庶
三月初四,皇帝回銮的御舟经过宿迁时,雅尔哈齐把在宿迁赖在瓜尔佳氏怀里一个多月的媳妇儿接走了。
看着眼泪汪汪的女儿不停地从马车里把头伸出来看自己,瓜尔佳氏真是百感交集。这一个多月,母女俩仿佛又回到了女儿未出阁前的日子——如果忽略那个不停蹦哒着显示自己存在的外孙女儿惠容。
过了三年多,女儿身上少了一些孩童的娇憨,多了一些女人才有的柔软,看着这样的女儿,瓜尔佳氏是又喜又愁。喜的是,雅尔哈齐对女儿是真好。女儿现在还能保有少女的憨态,必然是他护得好,没让女儿受到一点儿伤害;愁的是,女儿还是不愿意给雅尔哈齐安排女人,无论瓜尔佳氏跟她说了多少理!她就是死犟着!伊拉哩家的种,这犟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瓜尔佳氏最后也没把女儿扭过来。
算了,由着她吧,她既说会好好护着自己,就相信她吧。她自小那些异于常人之处,应该能让她自保吧?
谁说女人出嫁就长大了?瓜尔佳氏发现,女儿这性子,越发任性啦!都是女婿自己宠出来……
雅尔哈齐抱着一个多月没见的女儿亲了好半天,“容容,有没有想阿玛?”
“想了,额娘天天在郭罗妈妈怀里撒娇,都不理容容,容容可想阿玛了。”
她额娘要是理她,她就不想自己这个阿玛了?
“你额娘撒娇的时候,你都在做什么?”
惠容看额娘瞪自己呢,缩到阿玛怀里装小可怜,玉儿对于女儿的装相行为翻了个白眼表示鄙夷。
“容容,容容就钻到额娘怀里!”
雅尔哈齐差点儿笑出来。可看着妻子有恼羞成怒的迹象,他明智地咬紧了牙忍着。
玉儿把弘普拉到自己身前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遍,自然很快发现了他身上的异样。
“弘普,你这手是怎么啦?”玉儿的声音有些尖锐。
“额娘,弘普看汗玛法在杭州检阅驻防官的时候,可威风了,儿子就想学射箭。”
“这手是拉弓留下的伤?”
弘普看看一边偷偷冲自己使眼色的阿玛,决定说一半儿。
“额娘,儿子现在能拉开弓了,虽然伤了手,也没关系,儿子是男子汉,不怕流血也不怕流汗。儿子痛了也没哭。”
玉儿的眼眶发酸发涩,狠狠瞪了雅尔哈齐一眼,想了想,从袖里拿出一瓶伤药,揭开瓶盖,用小指甲轻轻抠了一小点点儿,均匀地抹在儿子的手上。
雅尔哈齐惊讶地看着儿子手上的伤一点点地愈合,瞪大了眼。
“媳妇儿,这是啥药,这效果,也太神了!”
玉儿冲着他皱皱鼻子,“你自己也有,只是稀释了而已!”
雅尔哈齐觉得媳妇儿太偏心。为什么自己用的就是稀释的,儿子用的就是原装的。
“媳妇儿——”
“知道了,你随身带着吧,只是,不要在人前用,要不,以后我就做药了,别的啥也别想干了。”再说,她一直在他身边,就是有伤,也有自己帮他抹药,带着做什么?
雅尔哈齐得意地冲儿子笑笑,从玉儿手里接过那个比自己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瓶子,宝贝地藏好。
玉儿问弘普都学到些什么东西,弘普就一一地和额娘说学会了什么什么。一家人聊着别后的事儿上了船。
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雅尔哈齐搂着玉儿跟她说一路的见闻。
“那天我们追上皇上的御驾是在桃源县,那会儿皇上与河道总督张鹏翮在阅视河堤,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也都在,你夫君我把弘普也带过去了。让他长长见识。”
玉儿动了动身子,躺得更舒服一些,“后来呢?”
“后来,皇上一路走,一路巡视各地的河堤,有的暂停修筑,让当地官吏考察上奏后再定,有的皇上亲自指定位置试筑挑水坝。过邵伯更楼时,我听他对河道总督张鹏翮道:此地旧日被灾形状,与今山东饥民无异。岂朕今日睹此地安居景象,而忘山东之饥民乎?朕念运粮赈济,事不可缓。乘今日顺风,尔作速回清江浦,料理转运截留漕粮,差官前往山东散赈。至距扬州十五里沙坝桥河道情形,朕自细阅,回銮时,而谕尔知之。”
玉儿问:“邵伯?更楼?是哪儿?”
“邵伯在江都,邵伯踞江淮之要冲,扼邵伯湖和苏北运河之咽喉,唐代邵伯出现了通航单闸,宋、明到当今不断改进。如今是六闸,因此,邵伯镇帆樯林立、商贾云集,极是繁荣。三十八年,邵伯更楼决堤,人溺屋沉,南街被水冲塌,当地称之为‘断头街’。次年堵塞决口,开南越河,四十年置铁牛一座镇之。皇上看到如今当地又显太平繁荣之景,很高兴,想起山东的饥民,让张鹏翮去运粮赈济山东。”
“嗯,说说看到什么好景没有?
“好景?有!随皇上登了金山江天寺,金山寺有‘万川东注,一岛中立’的奇特地势,山上建筑精巧,布局依山就势,使山与寺融为一体。建筑以曲廊、回檐和石级相连,殿宇栉比,亭台相连,形成楼上有塔、楼外有阁、阁中有亭的‘寺裹山’格局。你不是总念着《白蛇传》?说的就是那里。”
“哦。”
雅尔哈齐看她睡意朦胧,轻声道:“在杭州,皇上阅视驻防八旗官,下场亲射二次,皆中。皇子、善射侍卫等各逞本事……”
看看怀里的睡美人,雅尔哈齐稍调整一下姿式,手一挥,劲风便把烛火吹灭了……
三月十五,皇帝回到了宫中。
怀孕四个多月的玉儿,肚子已经和别人五个月差不多了。毕竟是双胎不是。
回到王府,庄亲王满脸喜色看着夫妻俩道:“继福晋也有喜了!”
玉儿笑道:“恭喜阿玛哈将有嫡子了!”
庄亲王看儿媳妇神情无伪,更高兴了。
“嗯,喜,确实大喜!继福晋还念着你有经验,让你去侍候呢,不过,你现在这身子,可比她还不方便,且不用去了,还是照以前旧例,不用立规矩。平日没事儿了去你额莫克那儿,和她说说怀孕要注意的事儿。她说第一次怀上,害怕!总担心有人要害了这个不易得来的孩子。”
玉儿一挑眉:“阿玛哈,要说有谁要害额莫克,这个可要谨慎点儿,您多派几个您身边的嬷嬷去守着比较好一些,毕竟是嫡子,怎么慎重都不为过的。最好,额莫克身边时时不要离了您的人,这府里,最靠得住的,还是您身边的老人不是!”
庄亲王点头:“儿媳说得对,只是,你额莫克说嫌吵,不想要太多人挤在她那儿!”
玉儿笑道:“这好办嘛,把额莫克身边不懂照顾孕妇的调走,把您身边儿可靠的先给额莫克用着,毕竟,现在什么也比不得嫡子重要,额莫克想来也是明白的!”
“还有呀,阿玛哈,您是不是应该每天去额莫克那儿坐坐才对?您陪着她,她老人家心情也好不是,心情好了,这孩子呀,就长得好!您看弘普惠容身子骨多壮,那就是儿媳妇十月怀胎时心情无忧无虑才养出他们的好底子的。”
庄亲王点头,“有理。”
“阿玛哈,额莫克既然有了身孕,是不是得请一个太医常驻在府里比较好?毕竟她也三十几了,不比儿媳妇年轻,这上了年龄怀孕肯定更辛苦,何况,额莫克还是第一胎呢!最好太医能天天给她诊着脉,这样,万一有个什么不妥当,也能马上发现。阿玛哈,您可要把她保护得滴水不漏的才好呢。身边万不可离人的!”
庄亲王点头,这个儿媳妇,是真正的替自己着想呀!
玉儿轻抚肚子:“阿玛哈,儿媳妇觉得应该注意的都和您说了,您最好再多问问太医。您看,你都五十多了,好不容易有了嫡子,这是大喜事,太医也不会笑话您问得太繁琐。儿媳觉得吧,您问得越仔细越好。这样,额莫克那儿就能少出错。儿媳妇这也怀上了,要不,都应该侍候额莫克的!”
庄亲王笑呵呵道:“你这月份可比你额莫克的还大,且照顾好自己,本王当年在你玛法身前儿可说了,你有身子的时候,不用立规矩。以免伤着他的宝贝孙女儿。”
玉儿想起玛法,甜甜地笑了,“嗯,阿玛哈对儿媳妇很好,儿媳妇很感激阿玛哈这样宽厚慈祥仁爱。”
庄亲王笑得见牙不见眼,这马上有嫡子了,儿媳妇这儿又有了,庄亲王府子嗣繁茂呀!
谁还敢说他是无子无嗣的面相!
看着儿子扶着儿媳、龙凤胎也跟着一起走了出去,庄亲王眯了眯眼,本来他还担心自己继室怀孕了,儿子儿媳感到受了威胁会不高兴,没想到,这个儿媳妇还是这样没有一点儿心机。这么些年,庄亲王也看明白了,这个儿媳妇,是真正的良善。庄亲王摸摸脑门,这是好事吧,这样,自己的嫡子就会少受许多阴晦手段的暗害,至于儿子……
儿子的脸色一点儿没变,是真的不以为意?还是儿子已成长到自己也看不出端倪的地步了?
又仔细想想儿媳妇的一番话,也确实全为继室考虑的,自己身边的人,别人要收买,可没那么容易。继福晋身边的嬷嬷,庄亲王不太相信!
太医!不能用莫太医,他跟儿媳妇那边太近了,另找别人吧。
一家四口,只有玉儿的脸色如常地回了院子。
龙凤胎精神都不太好。
“普儿,容容,怎么都没什么精神?”
玉儿坐在室内,伸开腿脚轻舒口气。
“额娘,容容总觉得怪怪的。”
“嗯,儿子也这么觉得。”
“哦,和额娘阿玛说说,都觉得哪儿怪了?”
“额娘,玛法没以前对容容好了,容容走的时候也没留容容。”惠容很伤心,玛法不像以前那样疼爱她了。
雅尔哈齐默不做声把女儿抱到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背。惠容巴在阿玛怀里,还好,她有阿玛,有额娘,还有哥哥。
“儿子觉得府里众人的态度都有些奇怪!”
玉儿叹口气,这两个孩子,都这么敏感!
“普儿,说说,你觉得他们怎么怪了?”
弘普想了想,“以前,见着儿子,那些下人个个都恨不能贴上来,今儿回来他们虽然都恭恭敬敬的,却没像以前那样了!”
玉儿笑道:“没以前殷勤了,对不对!”
弘普想了想额娘当初给自己念的书,想起来殷勤的意思,肯定地点点头。
玉儿笑道:“弘普,惠容,额娘知道你们很聪明,比额娘当年这么大的时候还聪明,可是,你们都还小,经的事儿少,不知道,这世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
上至你们的玛法,下到府里最卑微的太监,为什么府里人的态度全变了?因为,如果庄亲王府只有你阿玛一个子嗣!将来你玛法去了,只要你们汗玛法同意了,承继亲王位的就一定是你阿玛,以前,在府里众人的心里,你阿玛是王府未来的主人。
可是,现在你继玛嬷怀孕了,肚子里有了孩子,生下嫡子,将来,继承王位的就是这个嫡子,而你阿玛,就不再是未来王府的主人了。
人性,都是趋利避害的,现在一切未定,他们自然就要先远着我们一家子四口,以免将来继福晋的嫡子掌控王府后,怪罪到他们身上。你们可懂了?”
玉儿留了很长的时间让两个孩子去想自己说的话,她知道这两个孩子会想明白,他们的智商,太高了!情商,在皇帝的教导下、在这么些年的耳濡目染下也比自己高了许多;加上好记忆力帮着他们在大脑里存了无数的信息,只要给他们时间去整理,他们,就会明白!
179波澜
两个孩子坐在那儿想了近半个时辰,其间,玉儿安抚地亲了亲雅尔哈齐后,拿了本儿书悠闲地有一搭没一搭翻,雅尔哈齐搂着女儿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
“额娘,儿子想明白了!”
“额娘,女儿也有点儿明白了!”
“哦,说来额娘听听!”玉儿放下手中的书,笑着看两个儿女。
“额娘,儿子先说。汗玛法说,本朝继承唐宋之制,将身份继承分宗祧继承、封爵继承二种。宗祧继承是嫡长子继承办法(嫡长子-嫡长孙-嫡庶子-嫡次孙-庶长子-庶长孙-庶庶子-庶次孙)。前者无则立后者。违反该顺序,处杖八十。如嫡庶子孙全无的,则采取立继的方法确定继承人。
封爵继承制适用于世袭和军功之家,其继承顺序同宗祧继承,嫡长子享有优先继承权。在财产继承方面,本朝律不仅规定诸子均分财产的权利,对赘婿和养子的财产继承权也有规定。亲生女在无男户的情况下,有继承绝产的权利。
法令明确:家财田产,不问妻妾所生,止以子数均分。嫡子,有首位继承权。亲王的嫡子可以封为世子,别的儿子却不行!因此,虽然汗玛法很喜欢阿玛,阿玛最后也只是依例封了贝勒,而不是世子。”
玉儿点头:“你汗玛法给你看条规了?难为你都记下来了,还明白了意思。”
“额娘,女儿也知道了,在玛法心里,嫡子,比阿玛这个庶子重要,所以,爱屋及乌,嗯,以前喜欢女儿,现在不喜欢了!”
雅尔哈齐为女儿用的成语乐了一下。
玉儿很高兴:“嗯,额娘的两个宝贝真聪明,说说,阿玛在你们心里有变化吗?”
两个孩子一起摇头。
“阿玛是嫡是庶,在你们心里是不是都是一样的?”
两个孩子一起点头。
“哪怕阿玛不能继亲王位,以后一直只是个贝勒,是不是你们还是一样的爱阿玛!”
两个孩子一起点头。
感觉到身畔丈夫明显变好了许多的心情。玉儿笑道:“宝贝们不用管别人,咱们一家子四口相亲相爱就行了,别人,和咱们不是一国的,不需要理会。”
两个孩子高兴地点点头。
玉儿想了想:“还有件事儿额娘要说。”
两个孩子都认真地看着额娘。
“以后你们离你们继玛嬷远点儿,最好看到她的影子就走,不要靠近她!如果她硬要留你们,你们就哭!反正你们还小呢,对吧!”
两个孩子狡黠地笑着点点头。
“还有,身边还是不能离人知道吧?你们不出事儿,额娘才能过得开心,额娘现在四个月身孕了,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方便地到处找你们,你们不可淘气。”
两个孩子很乖地点头,要淘可以在额娘带他们去的那个山林里淘,在府里,他们就老实点儿也行的。
“今儿在房里说的话,一句也不能让别人知道,记住没?”
两个孩子一起点头。
“好了,出去玩儿去吧。”
看着孩子们手拉手走了出去,玉儿站起身笨笨地往雅尔哈齐身边走,雅尔哈齐赶紧倾身扶住她,玉儿借着他的力,坐到他膝盖上。
雅尔哈齐搂着大着肚子的媳妇儿,满足地叹口气。
“雅尔哈齐,在我和孩子们心里,你继承亲王位也好,不能继承也好,都没什么关系!”
雅尔哈齐对着媳妇儿的眼睛看了半晌,终于露出了笑容,亲了亲小嘴儿,“玉儿,我真庆幸娶了你!”
玉儿笑道:“好吧,到现在为止,我也认为嫁给你嫁得没错!”
雅尔哈齐亲昵地蹭蹭媳妇儿的头顶,“看在爷心情不好的份儿上,你不能不加那个到现在为止吗?”
玉儿笑道:“我好好儿的,两个孩子好好儿的,肚里的两个也好好儿的,有什么值得你心情不好!”
“在你心里,只要人好好儿的,什么都不用放在心上,嗯?”
“当然!别的,不值得在意。”
雅尔哈齐又笑又叹。
“玉儿,爷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从怀着胎开始,就一直拿本儿《说文解字》看了!”
玉儿笑道:“我那时刚生下孩子,天天在他们身边念书,你总说我作怪,现在知道了吧,这可不是做白工,孩子们这么小,能这么懂事儿,和我念的书可分不开关系的。书,为孩童开智;为成|人解惑。小小的孩子,认识的字越多,懂得的道理也就越多,要不,今儿说的,他们这么小年纪怎么能懂?”
不过,只能在她生的孩子里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别的孩子,开窍晚;大脑的发育,没她生的孩子好,别的孩子的身体也受不了这样小年纪就这样大量地动用脑力!她的孩子,在孕胎时,就吸收了太多的生命力,生下后,又一直吃着加了灵稻的饭,哺以适度的丹药,这样子,才有现在的效果!
孩子太辛苦?
是呀,辛苦,可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宁愿他们苦点儿,也比被人把命害了的强!
谁让他们身处的,是整个帝国最核心的地方呢!皇帝的宠爱,没点儿福气,可消受不起!铁帽子亲王的身份儿显贵,在这样的府里,也不轻松。
“雅尔哈齐,方才我们给继福晋请安时,我发现,她的胎,有些异常!”玉儿想了想,还是把这事儿告诉了丈夫。
雅尔哈齐的手紧了紧。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总觉得不对。你不要做多余的事儿,由着继福晋自己折腾去吧,她在你阿玛耳边说怕有人害她,这话里带着的,就有咱们呢。”
“故而,你让阿玛在她身边多派人守着?”
“嗯,这样,就算她想陷害我们,机会也要小很多,你阿玛说她想让我去侍候,这事儿太奇怪了。我当初怀着龙凤胎时,她可没少使手段,她不想着离我远远的,怎么还让我去身边儿侍候?”
雅尔哈齐道:“她这是准备陷害你?到时她装作动了胎气,就说是你害的,这样……”
玉儿点点头:“反正,她的心性,可不是几岁的孩童那样纯真,里面肯定有谋划呢,只是,她没算到,我比她先怀孕!幸好,咱没有先传信回来让府里知道。”
雅尔哈齐抱着媳妇儿深深地吸了口气:“好,爷不动!”
他先前没少想手段,不过,先暂时这么着吧,这时间还长得很!生了,还得养!不是每个孩子都像玉儿生的这样健康的!
第二日夫妻两人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皇太后拉着玉儿的手上下打量。
“几个月了?”
“回太后,四个月了。”
皇太后又上下打量一阵儿:“看着肚子可有点儿大,不会又是双胎吧?”皇太后没怀过孩子,可她却见了不少孕妇,觉出不对来。
玉儿笑眯了眼:“太后真是火眼金睛!”
皇太后睁大眼:“真的?哀家说中了?”
玉儿笑道:“太后可不一说即中!”
皇太后乐得不行:“唉呀,真说中了!好,好!又是双胎,你是个有福的!”
玉儿笑道:“常在太后、皇上跟前服侍,玉儿可沾了好些福气呢。”
地上的各个宗室命妇又羡又妒,她们有些想要一个也没有,这个伊拉哩氏怎么就次次都是双胎……
“伊拉哩夫人可得当心点儿,这双胎可不比一个,最不易的。”如果,她声音里不带着恶意,玉儿估计真会以为她是一片儿好心呢。
“多谢萨克达夫人关心,我打小儿在娘家便常陪着怀孕的嫂嫂,跟着太医也学了不少孕产知识;你知道我头胎便是双胎,按着太医教的,便一切顺利的;这有了亲身经验,第二次自然更保险的。听说夫人的女儿生了嫡子,还没恭喜夫人呢。”
萨克达夫人听到玉儿提到她唯一的女儿,神情柔和了许多:“多谢伊拉哩夫人,她现已出了月子了,那时夫人跟着万岁爷南巡,没参加孩子的满月……”有些遗憾地看着玉儿的肚子,“希望孩子周岁的时候,伊拉哩夫人能来观礼。”
这伊拉哩氏得太后、皇上的看重,自己又是个有福气的,性情也平和,来往一下也无害。
“到时一定来沾沾喜气。”
“听说你婆婆这也有了?几个月了?”
玉儿看看那三十多的女子:“伊尔根觉罗夫人也知道了吗。”
伊尔根觉罗氏笑道:“这生出来的可是嫡子,庄亲王高兴吧?”
玉儿点头道:“阿玛哈可高兴了,把身边的嬷嬷派了好些去额莫克身边,还请了太医常驻王府,额莫克一定能平安产下嫡子的。”
所有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个伊拉哩氏,这看着居然是真心的?她傻的吧?这嫡子生了,她夫君的地位可就不保了!这伊拉哩氏这样擅作伪?不过也是,听说在家时,被宠得如孩童一样,那嫁妆到现在据说还是京城头一份儿呢。出嫁了这么些年,那脸上的稚气与憨气居然还没脱,相由心生,这伊拉哩氏不是个聪明的!
各位夫人都肯定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看法,转说他话。玉儿便坐在一边静静地听,偶尔Сhā一两句,表示自己也有认真听。
皇太后在一边看了点头,伊拉哩家这个孩子性子温善,别人即使说话冒犯了她,只要不过分,她都不计较,是个大度宽厚的。看看玉儿的肚子,有些犹疑,最后终于什么也没说。
等所有人都走了后,桂嬷嬷看看太后的脸色:“太后,您不是给雅贝勒爷准备了两个女子,怎么……”
皇太后看看桂嬷嬷:“哀家想起来,上次有人在哀家耳边说伊拉哩氏在亲王府里跋扈不堪,此次,又是有人说她嫉妒成性、擅宠专房,哀家才起了心……”
太后闭着眼养神:“……萨克达氏那一打岔,倒让哀家想起她额娘瓜尔佳氏来,瓜尔佳那一支的女子,你看可有教得不好的?瓜尔佳氏自己为夫君买了那许多妾,教出来的女儿会是小性子不能容人的?龙生龙,凤生凤,可是有道理的。这大家子的家教都是一代传一代,把历代的经验、智慧累积后传授给后代,你看伊拉哩氏的性情,可像是偏激不受教的?”
桂嬷嬷想了想:“这位夫人是个温和的性子,平日但凡来太后这儿,总时不时帮奴才们搭把手侍候太后,极是体贴;平日规矩也极好,皇上也常夸她纯真性善!”
皇太后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桂嬷嬷也极有眼色地不再言语。
服侍太后就寝后,桂嬷嬷有些疲乏地回到自己的屋里,小宫女服侍她洗漱完毕,扶她上了床。桂嬷嬷躺在床上闭上眼,她是答应了帮着打听消息,却没说要帮着促成此事,再说,伊拉哩氏平日可没得罪她,她犯不着做得太多。
180胎像
“雅尔哈齐回来这么久,什么动作也没有吗?”
“回皇上,贝勒爷回府后,一直没有安排什么事儿下去,他白日办差,晚上回府就守着夫人。”
“这回来也有一个月了吧?”难不成,他真的准备就这样等着那木都鲁氏把孩子生下来?
地上的人低着头,应了声是。
“博果铎很高兴?”
“是,王爷每天都去继福晋屋里陪她……”地上的人顿了顿:“……这还是伊拉哩夫人跟王爷建议的。”
皇帝停下手里的笔,想了想,雅尔哈齐什么动作也没有,定然是因为伊拉哩丫头,他的性子现在倒被那丫头暖得回转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狠厉了。
“博果铎陪着继福晋?两个孩子呢?龙凤胎呢?”
“小阿哥小格格每天守着伊拉哩夫人练字,小阿哥还要学射箭,小格格开始学女红。”
皇帝唇角微翘,当年,那丫头也是这么大,就开始学厨艺了吧!
“没用的小子!”皇帝不知为何呢喃了一句。
“行了,你下去吧。”
地上的人低着头退了下去。
“李德全,传太医院院史进来。”
“嗻!”李德全轻手轻脚走了出去,一会儿领进一个身着五品官服的人。
“参见皇上!”院史跪在地上。
“起喀,庄亲王府众人的脉案拿来了?”
“是。”
院史把带来的一个薄子递给李德全,李德全呈递到皇帝的桌上。皇帝接过薄子翻了几页。
“伊拉哩那丫头的脉像诊准了?是两个小子?”
“是,是莫太医诊的,他是太医院里诊得最准的。”
“那丫头,有福。”这一下,就三个小子了。
皇帝笑着接着翻了几页,上次莫太医报说脉像疑似龙凤胎,皇帝还有些不大相信,没想到,最后还真生了一男一女。
“庄亲王继福晋的这胎脉像有异?”
地上的院史抖了抖,“是,据林太医所诊,系服‘凝仙’所致。”
皇帝手一顿,寒声道:“这种药朕不是禁了吗?怎么还在外流传?”
院史扑通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臣不知!太医院存的样品一直封存良好。”
皇帝把手上的册子往桌上一摔,在室内踱了几个来回,又走到桌边把那个薄子拿起来往院史身上一摔:“滚下去,把太医院那个太医再给朕查一遍,问他有没有私制。这事儿不许露出去一点儿口风。”
“是。”
院史连滚带爬退了下去。
皇帝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冰冷一笑。
“皇上,昨儿臣查了,肖太医说,一年多前,太子着他制了一份‘凝仙’。”
皇帝看着地上趴着的太医院院史,脸上神情纹丝未动。
“太子让他制的?他就忘了朕的谕令了?”
院史趴着的身子开始哆嗦。
“下去后,你给朕好好整顿太医院,但凡出入的药材药丸,是常用的也好,各类禁用的也罢,哪怕一根儿药草,只要出入的,必须都给朕记录下来,朕不想某一日死得不明不白……”
院史恨不得自己不曾长耳朵。
“朕的话都记下来了?”
“是,臣记下了,臣下去就整改。”
“跪安吧!”
“嗻!”
看着院史脚步虚软着下去了,皇帝冷声道:“甲丑,可查到了?”
阴影处闪出一个黑影跪在地上:“回皇上,那木都鲁氏三十五年投靠索额图,其间家族被提拔共计五人,分别在丰台大营、骁骑营、镶红旗中安Сhā;四十年、四十一年,伊拉哩家与雅贝勒共谋,不仅把这五人拉了下来,那木都鲁氏家另四位四品以上官员都因各种原因落马,或革职,或降等,如今镶红旗那木都鲁氏一家四品以上已无官员。”
“这么说,如今那木都鲁氏确实已经没有成气候的了?”
“是!”
“‘凝仙’是太子给索额图的?可查实了?”
“是,昨儿皇上让奴才顺着线索去查,奴才要还是查不出来,不如改去种地了。”
皇帝笑骂道:“贫嘴的奴才!”
“是,奴才还查到那木都鲁氏从索额图那得了‘凝仙’后就送到了庄亲王府。”
“那木都鲁氏自己用了?”
地上的甲丑道:“奴才查到,这继福晋干这样的事儿还不是第一次。三十九年,她跟娘家得来的春/药用到了自己贴身嬷嬷的身上,此次,‘凝仙’则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皇帝这下来了兴致了,“把这事儿详细说说。”
“是,奴才查到,继福晋那贴身嬷嬷姓费,在雅贝勒爷成亲第二日在花园里被逮了个现行,奸夫是王爷的侄儿富纳。这事儿被富纳引为笑谈,对着几个宗室子弟炫耀了好几回。说自己身板儿壮得连枯寂的井里也能冒出水儿来。”
“这个混蛋玩意儿!”
“是,奴才去查那个费嬷嬷,她如今被夫休弃,瘸了条腿,在城外拾荒为生。奴才给了她一些银子,她就全说了。原是继福晋要害雅贝勒爷的夫人,结果不知道怎么,费嬷嬷喝下掺了药的茶水。之后,费嬷嬷的男人以她不贞为名把她休了,领着儿子小妾过日子,费嬷嬷说继福晋言而无信,原许了她儿子一个七品官位。如今,她儿子却成日被打骂着过日子。”
“哦?还许了官?一个内院的妇人,敢把朝廷的官位也拿来赏下人?”
甲丑不吱声儿了。
“这次‘凝仙’又怎么用到她自己身上了?”
“据费嬷嬷说,这位雅贝勒爷的夫人是个得了神鬼相助的,依奴才推测,那位雅贝勒夫人此次又侥幸躲过了算计,继福晋蹈了那个费嬷嬷的覆辙。”
“鬼神相助?愚妇!”
“奴才只查到这些。”
皇帝挥手让甲丑退下去,他当伊拉哩家前两年那般狂燥为哪般呢,原来这位继福晋没少使手段。不过,那些小子的手段倒都使得光明正大,走的是阳谋之路,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伊拉哩家替他捉虫了。春/药、致孕妇小产的各式香料、生产时大吵大闹,件件儿要人命。伊拉哩丫头到现在还毫发无伤,真是……
想到那个丫头灿烂的笑脸,皇帝忍不住摇头,平日不知还受了多少刁难,真不知她怎么还能保持那样清澈纯净的目光。
赤子之心、天佑之人?
是吧,如今又逢上自己有意要剪除索额图的党羽。
看看脚上的鞋,皇帝舒心地笑了,那孩子,寿礼送得也真是……
起身走了走,活动活动胳膊腿儿,别说,这孩子的手艺真好,这衣裳鞋袜穿着就是舒服!
这花儿绣得也好。皇帝想起雅尔哈齐那一身儿新,忍不住有些扼腕,早知道便把那丫头指给十三,朕得多享多少福,十三可不会说媳妇儿有身子了,皇上别可劲儿使唤。
皇帝再想想,越发觉得亏大了,如果指给十三,龙凤胎、这次的双胎就是自己的孙子了,哪能有博果铎的事儿?
雅尔哈齐发现,最近皇帝看他的眼神儿有些不对!一看他就牙痒痒的样子,不停的派差事,可着劲儿折腾他,让他很是莫名其妙,自己最近很老实呀,什么也没干呀?
“皇上,侄儿最近很老实!”
皇帝看看地上的雅尔哈齐,哼了一声。
“皇上,侄儿哪儿错了?”
皇帝低头写字不理他。
雅尔哈齐狗腿地上去又是磨墨、又是铺纸、又是端茶、又是递点心地忙个不停,皇帝看桌都没空儿了,停下笔来。
“你还让不让朕清净了?”
“嘿,嘿,皇上,您看,您累了这半天了,歇会儿,歇会儿!”
皇帝放下笔,接过递到手边的茶,哼了一声,靠到椅背上。
雅尔哈齐见皇帝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吭哧着往前凑。
“皇上,您看,您侄儿媳妇这次怀的又是双胎……”所以,你别可着劲儿使唤我,我还得回家守着媳妇儿呢。
皇帝把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朕知道。”
雅尔哈齐眼巴巴看着皇帝。
皇帝看他一副可怜相,哼道:“当年要是把那丫头留给十三,这两个双胞,就是朕的孙子了。”
雅尔哈齐明白了,皇帝这是眼红了。
“嘿嘿,皇上,您看,现在不也一样,一样不是!明儿侄儿就把弘普送您这儿来。”
皇帝哼道:“最近吃东西都没什么胃口。”
雅尔哈齐赶紧道:“侄儿想办法,侄儿去想办法。”
皇帝睨一眼地上点头哈腰的堂侄儿,哼道:“行了,今儿你就先回吧,没别的差事了。”
雅尔哈齐赶紧脚底抹油,最近回家都晚,好些天没守着媳妇儿了。
皇帝看他一转眼跑得影儿都没了,哼笑道:“臭小子,让你不给朕吃点心。”
雅尔哈齐回去的路上仔细一想,明白了,皇帝上次想吃玉儿做的点心,自己推脱了,皇帝这是报仇呢。
“小心眼儿!”
可是,除了抱怨一句,雅尔哈齐什么也改变不了。皇帝想吃点心,媳妇儿还是得挺着肚子下厨。
雅尔哈齐回到房里,玉儿正呢。见他回来了,高兴道:“最近你忙得人影儿都看不见,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
雅尔哈齐由着她慢慢地给自己更衣,虚伸着手护着她的身子;都说了她现在身子不便,让她的丫头来就成,她偏不。不过,雅尔哈齐心里其实挺乐呵,自己的事儿,媳妇儿如今再不假手他人,不像刚成亲那阵儿,还得自己暗示、明示她才自己动手……
换下朝服,穿上常服,雅尔哈齐小心地搂着媳妇儿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媳妇儿,你这身子能下厨吗?”
“怎么?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做?”玉儿被雅尔哈齐在腰间一揉一捏的,眯着眼靠在他身上。这挺着大肚子,其实很累,腰呀、内脏呀什么的,负担很大!雅尔哈齐这样给她揉揉按按,她觉得很舒服。
雅尔哈齐摸摸媳妇儿的脸:“上次,皇上说要吃你做的点心,让我给推了,结果那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儿皇帝就可劲儿使唤你夫君我,让我最近都不能早早回来守着你了,我先前还莫名其妙呢,怎么就这么多差事,结果一看,别人还一切照旧,就我这儿事儿多了。”
玉儿忍不住笑:“行,一会儿我就去小厨房做一些,也好久不曾给你和两个孩子做吃食了。”
“能行?你这身子,可笨得!”雅尔哈齐看着媳妇儿的体形很担心,“要不,让丫头做,你在一边儿看着就得了!”
玉儿冲他翻了个白眼儿:“你才笨得!”
“好好,我媳妇儿说什么是什么。”她这身子本来就笨得,还不乐意让他说。
看着雅尔哈齐忧心的目光,玉儿笑道:“我自己知道,一些事儿会交给丫头的。再说,现在动动,以后生产也轻松。做点心这点事儿,累不着我。”
第二天,雅尔哈齐献上了点心,把弘普也送到了宫里,皇帝这才满意地把一些差事差了别人去办。雅尔哈齐又能早早回府了。
181搬家
“贝勒爷,王爷请您去他房一趟!”
雅尔哈齐把媳妇儿从腿上抱起来放在一边的软榻上,盖上毯子。
“我去去就回来。”
玉儿眨巴着有些迷糊的眼,唉,这都掌灯了,怎么还来找人?
雅尔哈齐跟着来通传的米公公,往银安殿走。
“米公公,可知道王爷有何事?”
米公公等了一会儿才道:“王爷,王爷刚从继福晋那儿出来。”
雅尔哈齐看看米公公躲闪的目光,点了点头:“多谢米公公,爷知道了!”
米公公微躬了躬身,继续往前走。
庄亲王坐在桌后,目光有些不敢与儿子对视。
“你现在也大了,咳,本王在外面给你买了个四进的大院子,也有花园,虽比王府小,你住着也不委屈……”
雅尔哈齐静静地看着自己这个阿玛,即使早已习惯他对自己的薄情,可是,仍然觉得心里一凉。
庄亲王从桌上拿起一张地契,头也没抬,递给雅尔哈齐,雅尔哈齐接了过去。
庄亲王轻嘘口气。
他知道这样做可能会让儿子伤心,可是继室也不容易,她嫁给自己这许多年,好不容易怀了一胎,总不能因为旧怨,把自己盼了几十年的嫡子给弄没了吧。
当年,继室不喜欢儿媳,也算情有可原,毕竟她侄女儿确实最后没嫁着好人家,儿媳妇不是一点事儿没有吗?继室有怨,也是人之常情,之后虽也使了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不过儿媳妇都一直很平安嘛,还顺利产下了龙凤胎不是。
如今,她成日惊惶失措,惴惴不安,一夜睡觉都要吓醒好几次,就怕儿媳妇在府里报复她!
太医也说了,孕妇这样成日提心吊胆,恐会伤了胎儿。
嫡子!
庄亲王想着,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太医确诊了是个儿子!
继室今儿又拉着自己哭,那模样看着着实可怜,这些年,她改了很多,以前的任性也全不见了,倒比一般的八旗女子更显柔弱,是自己这些年的冷落吓着她了吧!
到底多年夫妻,庄亲王觉得自己不能再让继室这样成日张惶不安。先让儿子住到府外去吧,以后看看再搬回来就行了。
“阿玛,您让儿子搬,儿子就搬。只是,宗正那儿您也去说一声吧,你知道,当年安郡王掌宗人府时听信谗言,枉坐贝勒诺尼不孝罪,其中一条就是诺尼不奉养老人。您不去说说,到时肯定有人弹劾儿子的。”
庄亲王想了想,儿子对自己素来不冷不热,礼上却未疏漏,儿媳待自己更是尽心……不免又有些愧疚,想了想,从桌里又拿出几张契。
“这是六百顷地的地契,你拿去吧,平日也多个用度,光靠你的俸禄银子,怕不够使。”
“阿玛,不用,儿子的银子尽够了,再说,还有皇上赏的庄子田产呢,那也是进项不是。儿子不缺银子。”
庄亲王想了想,又拿出几张来,“这是我这个做玛法的给两个孙子孙女平日零用的。你且拿去吧。”
雅尔哈齐皱皱眉,他是真不想要他阿玛的这些东西,不过,不要的话,他阿玛指不定以为他想着更多呢。只能接了过去。
“阿玛,您明儿就去和宗正说吧,玉儿这身子,越早搬越好。”
庄亲王觉得有些没法儿面对儿子,挥挥手,“我明儿就去,你下去吧。”
雅尔哈齐退了出去,庄亲王坐在椅上,发了一阵呆,没法子呀,只能委屈儿子了。
雅尔哈齐回到自己房内,把玉儿抱起来放到怀里,在她肩上趴了许久……
“雅尔哈齐,你怎么啦?什么事儿不高兴?阿玛哈找你什么事儿?”
雅尔哈齐蹭蹭玉儿的脖子,翘起嘴角,他有玉儿,有两个孩子。
“阿玛让我们搬出王府。”
“真的!”
雅尔哈齐看着媳妇儿闪着光的眼睛,忍不住失笑,这个媳妇儿,总这么出人意表,别人要听到这个消息,一准儿气愤、忧心,她倒好,还高兴上了!
“你不觉得可惜?”
“咦?可惜?”
雅尔哈齐看看媳妇儿茫然的神情,不知该喜该忧。她还是这样一点不计较身外之物呀,不管名也好、利也罢!
“明儿你就安排收拾东西吧,我去跟皇上告几天假。”
玉儿喜笑颜开。
“雅尔哈齐,我陪嫁里有个宅子,靠着镶蓝旗,咱住那儿去行不行?”
雅尔哈齐挑眉:“爷连阿玛给的宅子都不想去住呢,还去住你的嫁妆宅子?”
玉儿一个劲儿揉搓雅尔哈齐,最后,雅尔哈齐拗不过她,只能同意了。
第二天,雅尔哈齐去找皇帝告假。
“什么?你阿玛让你搬出王府?”皇帝惊讶地抬头看这个堂侄儿,他没听错吧?堂兄可就这一个儿子!想了想,把手上的笔放到一边,冲着雅尔哈齐招招手。
“过来,和朕把事儿说清楚。”
雅尔哈齐跟着皇帝走到一边,坐到皇帝指的位置。把事情前前后后一五一十都说了。
皇帝听完闭目想了一阵儿,“你说继福晋那胎是个男胎?”
“是,诊出来好几天了。”
“李德全,去,着人去把宗人府宗正和庄亲王找来,嗯,他们现在应该都在一起,你叫小太监跑快点儿。”
“嗻!”
皇帝看看沉静的雅尔哈齐。
“伤心了?”
雅尔哈齐抬眼看看皇帝,笑道:“侄儿早习惯了,虽然当时骤然听到时,觉得心凉了一下。不过,阿玛那儿侄儿该尽的孝道一点儿没缺失,该做的,能做的,也都做了。如今阿玛觉得让我们搬出去好,做儿子的顺着他的心意就成了。”
皇帝拍拍雅尔哈齐的肩,又问他媳妇儿孩子的事儿。
不多久,李德全把宗正并庄亲王一起领了进来。
皇帝把行礼的两人叫了起来。
“博果铎,你继福晋的胎诊出来是个男胎?”
“是!”
皇帝看看脸上带着喜色的庄亲王,“嗯,你给了雅尔哈齐二千顷地,这是要分家?”
庄亲王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就是给孙儿孙女在府外的零花,买点儿玩意儿什么的。”
皇帝笑道:“我看也不像,你那么些家产,不能只给这点儿。”
庄亲王的脸有些红。
“行了,朕本来以为这小子做了什么让你恼火的事儿要把他撵出去呢,既不是,朕也就放心了。只是,你虽和宗正说了不是孩子行为不当,可架不住别人胡思乱想,朕赏他个贝勒府吧,比照,嗯,比照老四的那个,这样,想来京里不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庄亲王赶紧道已经给儿子备了宅子,也不小。
皇帝一挥手:“他既要自立门户,我这个做堂叔的周济点儿也是应该的。”
宗正在一边儿想,要是每个宗室你都这样周济,你的私库没两天就得空了。再看看一边英武沉稳的雅尔哈齐,宗正忍不住摇头,庶强嫡弱,雅尔哈齐又如此得皇上的宠爱,庄亲王叔这样做,也算情有可原,只是,现在嫡子还没出生,这做得有点儿太急了……
“雅尔哈齐,既搬出去了,你媳妇儿那儿怀的又是双胎,这晨昏定省的,你可把看护的人嘱咐好了。”
皇帝皱眉,让那丫头天天舟车劳顿,又是个那样的肚子……
庄亲王赶紧道:“十天半月来看我们一次也就成了,不用天天来,儿媳怀的双胎,现在行动不便的,一个月回次府就成。”
皇帝笑道:“还是心疼儿孙嘛。”
庄亲王不好意思地笑道:“哪有不心疼的呢。只是,他也大了,该自立了。”
皇帝道:“侍卫内监一干奴才,我这儿着内务府办吧,你那儿的人就不用动了。”
庄亲王张了张嘴,不好推却,皇帝派人,是亲近,也是眼线,说自己王府出人,这不是不信任皇帝?
雅尔哈齐看皇帝与自己阿玛说得差不多了,Сhā话道:“阿玛,您给的那个宅子估计还要收拾一阵儿,太耽误工夫,你儿媳有个陪嫁的大宅子,四进的,里面景儿好,也一直有人收拾着,搬过去就能用。儿子想着先去那儿住一段儿时间,等孩子生下来了,再搬到皇上赏的贝勒府去。”
“离着王府可远?”
“不远,就在镶红旗与镶蓝旗边儿上。”
皇帝在一边儿听了忍不住乐:“必是阿尔济他们特意备的,哈哈。”
雅尔哈齐笑道:“皇上知道她那一家子的。”
皇帝想起阿山与阿尔济恋栈儿孙的模样,就想笑。
“朕赏的地儿,也要着人去修膳,等孩子生下来时间差不多。”
庄亲王府里,玉儿还一个劲儿傻乐呢。她做梦都没想到有这样的好事儿!
这搬出亲王府,在别人看来是件坏事儿,在她看来却是天大的好事儿。独立呀!自主呀!以后,在她的家里,她就是最大呀,头上没有两座大山压着,这日子……
玉儿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把一干丫头嬷嬷一起叫来,噼哩啪啦把事儿吩咐了,下面便忙成了一团。东西多呀,要收拾出来,可不容易呢!想当初,光玉儿的嫁妆就塞得满当当一百多抬,何况,还要加上雅尔哈齐的并两个孩子的东西!
玉儿本想要通知三个哥哥来帮忙搬东西,后来多番考虑还是放弃了,这古代不比现代,有些事儿,得避讳。再说庄亲王府可用的人手也不少。玉儿又找了米公公帮忙,让他多差些人手过来,两天时间,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王府的下人帮着把东西全搬到了玉儿的陪嫁宅子里。
他们这儿东西一抬出来,满京城立马开始热议,有说庄亲王庶子害嫡母的,有说伊拉哩家的女儿不敬公婆的,有说雅尔哈齐落魄得只能住媳妇的陪嫁的,有说这庶子再能干,这嫡子一出,只能有多远滚多远的……
知道内情的有说庄亲王考虑得周全的,有说庄亲王太心急,这嫡子还没出生,离长大更远着呢,就把庶子撵了出去;有说正要早撵出去,如此嫡子才能平安长大……各种消息满天飞,直到宫里传出消息,皇帝给雅尔哈齐赏了贝勒府,太后给伊拉哩夫人赏了各色绸缎并各种于孕妇有益的药材,京中的热议才一致转变风向。
原来,这是皇帝下的令呀!
听说,这位雅贝勒爷的一切都比照四皇子当初建府时的规例办的,皇上真是个仁慈之君,连这么个堂侄儿都当亲儿子一样安顿呢。知道吧,除了皇子分府的二十三万银子,可什么也没少了雅贝勒爷的!
银子?雅贝勒爷可不缺银子,他那媳妇儿,当年可带了八十万两的陪嫁呢?什么?你不知道这事儿?且听我细细道来……
182小别
于周氏在出嫁前叫六丫,娘家姓周,她娘生了六个丫头,算上六丫总共活下来三个,生下她一年后才终于如愿生了个弟弟。弟弟因为是爹好不容易盼来的传香火的唯一男丁,自然是一家子的心肝儿宝贝。
六丫年纪很小就开始帮着家里做家务。姐姐们做饭时,她帮着在灶上烧火,平日扫地、洗衣、抬水、喂鸡……只有四五岁的她,就已经什么都会做了!她娘为此很喜欢她,说她是个好丫丫,比五姐姐勤快,做活儿下死力气,不会偷奸耍滑。她最喜欢听娘这样说,也喜欢帮着娘做事儿,娘每天很累,身子也不好……
后来,娘在她与五姐出嫁前就去世了,没几个月,爹又娶了个女人回来。
五姐嘴甜,更讨爹爹喜欢,继母也更喜欢态度驯服的五姐,不喜欢沉默倔强的她。不过,她没想过要改改自己的性子。她常常想娘。
娘在世时病得常吃药,家里日子因此过得紧巴得刚能吃饱,孩子们平日只能穿最差的衣服。不过娘说了,衣服不怕旧,也不怕补丁,就怕不干净。只要干净,衣不露体,就没什么好羞耻的。
后来,她嫁到了于家,她曾经期盼着与丈夫一起努力,把日子过好,可是,当丈夫有余钱买回那个妾后,她才知道,银子多了,其实不一定是好事。
那个妾刚来时向她哭诉,她是被拐卖的,求六丫救救她。可是,六丫能怎么办呢?放了她?粗暴的丈夫会不会打死她?六丫能做的,便是好好照顾她。
那个妾比五姐嘴更甜,更会哄人,昔日还有一点儿夫妻情份的丈夫很快被她哄了过去,六丫的日子更累了——白天,帮丈夫下地干活,晚上洗衣做饭纺织做衣,什么都做,那个妾温柔小意地陪着丈夫,什么也不用干。六丫怀上孩子八个月还在下地,那个妾娇娇弱弱地哄着丈夫说她不会干地里的活儿,因为打小就从未下过地。
十月怀胎,六丫生了女儿,妾晚她一年生了儿子。于是,丈夫对她最后一点儿情份也没了,火灾后更是把她们母女卖了……
六丫抬头望天,京城的天,真蓝呀……
“娘,娘,厨房的袁婆婆给了小丫一个甜饼,娘,袁婆婆说,是夫人剩下的呢,娘,你尝尝,真甜。”
六丫看着脸色红润的女儿蹦跳着跑过来,嘴角露出笑容。娘在世时总说老天疼憨人,说六丫虽憨一些,也没什么不好,将来六丫肯定是个好命的。
六丫看看周围仙境一样的亭台楼阁,再看看被自己擦得一点儿灰尘也没有的青石砖,看看欢笑着长胖了许多的女儿,这些,她曾经做梦都不曾想过……她又照着自己的大腿狠拧了一下,剧痛让她露出了更深的笑容——不是梦,她现在不挨打,也不受骂,能让可怜的女儿吃到做梦也想不到的甜饼……
“六丫,又在擦地呢?已经很干净了,也歇歇吧。”周嬷嬷老远儿就看到这个打山东买回来的仆妇又趴在地上擦地。是个老实勤快的,干活儿从来不惜力气。
六丫感激地起身冲周嬷嬷行个礼:“夫人喜欢干净,奴才再擦干净一些。”
“哦?我就说,这府里的地儿怎么比亲王府还干净呢,原来是六丫天天用手擦呢!”
六丫回头一看,赶紧跪在地上,也顺手把女儿按在了青石上。她方才想得出神,居然没听到夫人来了。
“奴才请夫人安。”
玉儿看看周围,指着亭子:“到里面坐坐吧。”
跟着的丫头赶紧在亭子里铺上厚软的锦垫,摆上各式点心。绿樱并绿菊小心地扶着夫人坐下。
玉儿坐下后,冲着还跪在地上的六丫道:“起来,六丫,在京城这边可还习惯?”
六丫从地上爬起来,紧张地捏着衣角,“奴才习惯,奴才多谢夫人,奴才……”
旁边一个丫头看到六丫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儿,玉儿瞄了她一眼,那丫头涨红着脸低下了头。
“六丫,别怕,夫人我不是吃人的老虎。”
“不是,夫人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夫人……”六丫急得又是挥手又是不敢有大动作,一时又嘴笨得不知道怎么说,头上冒出了滴滴汗珠。
玉儿看着笨嘴拙舌的六丫安抚地笑道:“六丫别急,慢慢说,夫人我今儿时间多。不着急。”
夫人的声音柔和得像春风,像她脸上的笑容一样能让人忘了一切不安。
六丫敛手站在地上,依照嬷嬷的教导行了一礼。
“奴才以前做梦也没想到能过上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奴才多谢夫人!”
玉儿看看周围一尘不染的青石砖,“你是负责打扫花园这一块儿的?”
六丫点头:“是。”
玉儿喜欢干净,看着没有一点儿灰尘的路面,玉儿舒心地笑道:“周嬷嬷,六丫做事儿勤谨,按例赏她吧。”
周嬷嬷笑着应了,从身上掏出一个本子,又从袖里拿出一根儿描眉的炭笔,在本子上记了一笔。
六丫有些茫然地看看周围人的神情,大家脸上都没露出什么异样,六丫放心地又垂头站好。
玉儿看她的样子,摇摇头。
“周嬷嬷,六丫先前在哪儿?”
“回夫人话,三月里从山东回来,六丫安排在庄子上做活儿,六月里庄子上的庄头儿来回话时提了一句,说她是个老实肯干的,这边儿又正缺个干粗活儿的,老奴就把她从庄子上提了上来。安排在这儿打扫。”
玉儿眯着眼,六月呀,六月连丧了和硕恭亲王常宁并和硕裕亲王福全,皇帝从出巡的途中返了回来,祭和硕裕亲王福全时哭得不能自己……宗人府议同旗之皇子应行穿孝,皇帝却下令命皇长子胤禔、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俱穿孝。之后又再三去灵前亲祭。
己酉,和硕裕亲王福全举殡,皇上奉皇太后临王第。恸哭俟王柩发。才奉皇太后回宫。第二日,又启行巡塞外,带走了雅尔哈齐。
雅尔哈齐这一走,黑白雕分明更忙了。除了飞两江当苦工搬运各种零食,还要去追出塞的男主人送信。
从返回来的信里玉儿知道,雅尔哈齐见到了嫁到塞外的异母的姐姐,皇帝授其为郡主,婿阿宝为和硕额驸。郡主很喜欢弟弟的龙凤胎,带着他们玩儿了好些天。
皇帝这次出塞已经三四个月了,还没回来,玉儿看看自己的肚子,不知道雅尔哈齐能不能赶在自己生孩子前回来。
“妹妹,妹妹,你今儿怎么样?”
玉儿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这样大呼小叫的,除了三哥,也没别人。
搬出王府最让玉儿高兴的就是,见家里人方便了!
以前住在王府,因着铁帽子王的身份,手掌兵权的几个哥哥都避讳着不上门,止有玛法每月去看自己一次,还次次都随身带着皇帝放在府里的眼线。
雅尔哈齐跟着皇帝出巡,家里人怕自己早产,天天都要来人看看。
“三哥,你是不是又是办差途中偷跑的?”这时间可还没到下衙的时候。
“嘿嘿,妹妹,皇上出巡了,这事儿也少,没事。再说了,哥哥为啥拼死拼活就想升官,为的不就是这点儿方便?”
玉儿笑道:“合着,你当大官儿为的就是想偷懒时没人管你?”
“妹妹,这个,你别说出来呀!”三哥把手里拎的一筐儿新鲜水果放在地上,几步走到亭子里拿了妹妹的水就喝。
“娘的,这秋老虎,忒厉害!”
玉儿举起手帕,叔瑫赶紧倾身让妹妹给自己把额上热出的汗擦了,妹妹现在这肚子,可不敢让她压着。
“你别动手,我自己擦得了!”
玉儿白了叔瑫一眼,他不是任凭着汗往下流,会擦?
看看地上垂头站着的六丫,叔瑫纳闷道:“这个粗使婆子做错事儿了?你理她做甚,让周嬷嬷去处理得了,劳心费神的。”
玉儿笑道:“人家没做错,这差事还做得好,我正夸她呢。”
叔瑫不以为然:“做得好不是应该的?家里花钱把他们买回来,每月还领着丰厚的月钱,平日又不打不骂的,他们要还干不好活儿,就卖了做苦力受难去,还夸她?你打小儿就这样,把这些奴才当回事儿地费心思。”
玉儿也不多和哥哥辩驳,说人权?哥哥会以为她病了,脑子烧糊涂了!
玉儿指指一盘子点心,对六丫道:“你先下去吧,这盘子点心给你女儿的。你只管安心在府里好好做事儿,日子指定不比以前苦的。”
六丫跪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头,擦擦脸上的泪,领着女儿,抱着夫人赏的点心下去了。
叔瑫拈一块儿点心送到嘴里,嚼巴着吃了,又指着一边的丫头下去洗水果,自在极了。唉呀,雅尔哈齐那小子没在真好,没人盯着他像盯贼似的,嘁,这是他妹妹,他想亲近了,自然就可以亲近,他守着妹妹的时候,雅尔哈齐那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哼,现今倒防着他了,他又不是要把妹妹偷走卖了!
“你把惠容弘普都送到塞外去了,雅尔哈齐又不在,这日子过得,也太冷清了!”
玉儿笑道:“让孩子们跟着出去看看,长长见识。再说,宗室女说不准就得抚蒙古,让容容早点儿去看看也好。弘普那孩子,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教他,让他跟着他汗玛法吧,学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儿了啦。”
叔瑫看着明明思念儿女的妹妹嘴上逞强。
“你不是天天让那只雕送信?孩子们都好好的不是,就别皱着眉了,哥哥我看了揪心!”
咦,她皱眉了?
玉儿伸手摸摸自己的眉头,嘿,还真有点儿皱呢。
叔瑫看着妹妹的憨样儿又疼又怜,“不行,还得让你嫂嫂来陪你,你这一个人呆久了,这看着还学那汉人的女子一样皱眉了?”
玉儿失笑:“满人的女子就不皱眉不成?”
“汉人不是有句什么,深坐蹙娥眉?你看看书也罢了,别学得看个天气变了都要伤心的样子。”
就算自己真是多愁善感,听了他的话,那所有的细腻情思都得跑到爪哇国去……
玉儿看着三哥乐,这个哥哥,估计一辈子都和文人的悲秋叹月、细腻感怀扯不上关系。不过,她喜欢哥哥这样!
叔瑫看妹妹乐了,放心地拿了个果子啃。他的妹妹,还是笑起来好看,这愁着眉是怎么回事儿!
“你婆婆那肚子也快到时间了吧?”
玉儿想起继福晋的肚子,挑了挑眉,“是,比妹妹的晚一个月左右。”
“上次,咱家的稳婆没用上,这次能用上了吧?”
玉儿想了想,估计到时王府都忙着守着继福晋呢,再说,自己家的稳婆,也放心。
“内务府应该会遣人来,咱自家的也备着吧。”宗室血脉,自然会更谨慎,何况自己这还是贝勒夫人不是。
叔瑫把太太吩咐他问的话都问完了,就往亭柱上一靠,“妹妹,孩子的名字起好了吗?”
玉儿笑道:“雅尔哈齐说他要起名儿。”
叔瑫很想说自己这个舅舅给起,不过想了想还是作罢了。他还是更精通兵书战策,别的书,他看得少,给外甥取名儿也是大事,自己肚里的墨水估计不够。
叔瑫坐了一个多时辰就走了,他偷空儿出来的,现在还是回去再看看比较好,万一有什么紧急的事儿要处理呢!
玉儿送走哥哥,在丫头嬷嬷的扶持下回了房。
小睡了一会儿起来,玉儿看看有点儿浮肿的腿,唤了绿樱进来给她揉揉。
上次雅尔哈齐在身边,睡觉也省力。此次他走了,晚上睡觉没人垫着,翻身还得叫丫头嬷嬷帮忙,让玉儿觉得很委屈。
“夫人!”
玉儿噘着嘴儿看看林嬷嬷:“嬷嬷,他还不回来!”
林嬷嬷看看自家夫人,忍不住笑。贝勒爷对夫人好,一府的人全知道,夫人平日看着待贝勒爷周到全贴,其实林嬷嬷一直觉得她对爷少了份依恋。没想到,如今倒在夫人身上看到了。
“夫人这是想贝勒爷了?”
玉儿哼道:“谁想他,让他在外面快活吧!”
林嬷嬷看着小孩脾气又犯了的夫人,哄道:“快了,都走了这么些时间了,肯定快回来了。”
“林嬷嬷,你把周嬷嬷叫进来,我想起一件事儿来。”
周嬷嬷很快进来了,林嬷嬷则留在了外面。
“王府里爷以前的人,你隐蔽点儿给他们传个消息,在继福晋生产前后这两三个月都夹着尾巴做人,以免引祸上身。”
183死士
“夫人,四贝勒爷揩夫人来了!”
玉儿道:“扶着我,咱们出去。”
雅尔哈齐走前儿,专跟自幼茭好的四阿哥、十阿哥说了,让他们有空了帮忙看着点儿,就怕媳妇儿被宗室的谁给欺负了。当然,皇子、宗室之外,别的人自有玉儿的几个哥哥对付。
玉儿为此差点儿没笑坏了。自己门儿都不出,谁会欺负到自己头上。再说,她现在大小也是个贝勒夫人不是,是随便哪个人能欺负的吗?雅尔哈齐这危机感也太强了!
雅尔哈齐对于媳妇儿的迟钝与粗神经则早已麻木了,不论何时何地,她从来不觉得有危险,雅尔哈齐估计,就算在野外露天之下,她领个丫头也能睡着!他总想,媳妇儿心里是不是一直觉得这是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世界……
没出二门,乌喇那拉氏已被嬷嬷领了进来,看着挺着大肚子的玉儿,赶紧道:“你站住,别动,这都快生了,还出来做什么?我们就是不放心才来看看,倒劳动得你出来迎,岂不是事与愿违?”
玉儿停住步子,与乌喇那拉氏抚鬃行礼。
“就是快生了,才要走走,以免到时生产了没力气呢。”又看看跟着进来的弘晖,“晖儿今儿跟着你额娘出来了?”
七岁的弘晖点头,“晖儿来看小窝克,还有窝克肚子里的弟弟们。”
玉儿笑着伸手摸摸弘晖的头,皱了皱眉:“四堂嫂,晖儿身子最近是不是比较容易疲倦?”
乌喇那拉氏听了玉儿的话愣了一下,想了想:“还好,就是……”
乌喇那拉氏顿住了,儿子最近还真是看着没往日精神,她本以为是被他阿玛逼着读书累了,所以今日才领了他出来走走、散散,难道不只是累得?可每月太医都请平安脉,也没说有事儿呀!
玉儿皱着眉拉着弘晖的手,灵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儿,是有些不对。
乌喇那拉氏看着皱眉的玉儿,有点儿着急。她听自家爷说,伊拉哩氏从小带着家里的侄儿侄女长大,她自己的那对儿龙凤胎也长得极壮实,这带孩子经验可比自己多多了。
玉儿看着乌喇那拉氏忧急的眼神,安慰道:“现在没什么大事儿,只是身子虚,我现在怀着胎,感觉也迟钝了很多,你和四爷回府后,找太医好好给他查查。”
乌喇那拉氏松口气,她就这一个命根子,若弘晖有个什么不妥当,她可怎么是好!
四阿哥坐在大厅里,贝勒府的管事站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这位四贝勒爷自打自家主子爷走了,每月来一次,每次见着都让人觉得拘促,这位爷长年板着张脸,看着冷冰冰的,除了自家夫人,谁在他面前都得受点儿影响。
说到自家夫人,管事就觉得佩服得不行,夫人虽总被四贝勒爷训斥,却从来没真正怕过,在四贝勒爷面前即便规矩从不出错,其实最是自在不过。
“你们爷走前儿专去爷的府里托爷照看着点儿,爷也就不见外了。”
管事地在肚里腹诽,每次开场都这一句,即便不说,难道还有谁不知道自家爷与皇上的几个阿哥交好不成!
“你们夫人娘家有人来了吧?”
“是,夫人的三个嫂子,每天都会来一人陪着。”
“莫太医还是照旧每日来请脉?”
“是,今儿还没来,奴才估摸着一会儿工夫也就来了。”
四阿哥端起茶拨拉几下,喝了一口。
“这茶不错。“
“是,夫人说了,您来了给您上碧螺春。”十阿哥更爱自家府里的吃食,夫人交待十爷来了就可劲儿的上吃食。
四阿哥听着这话,唇角翘了翘。
“内务府不是调了些奴才过来,都还老实?可有不中用的?”
“回四贝勒爷,都还妥当。”
四阿哥看看躬着身子的管事,皱眉:“有事儿就与爷说,你们夫人这马上临产了,有那不中用的就得剔出来,以免到时添乱。”
“回四贝勒爷,夫人宽厚,奴才们能来侍候都是前世修的福份,谁还会不惜福呢。”
四阿哥冷笑道:“这世上,不惜福的多了。”
管事的低着头不敢动弹。
四阿哥大抵是觉得茶香,又端起来喝了两口。
“把内务府派来的人都招来爷看看,现在府里也没什么事,耽搁这一阵儿工夫也不误事儿。”
管事的听了这话,赶紧亲自去把人都叫了来。
四阿哥看看地上屏气敛息的一干人等,放下手里的书,那丫头居然在这儿放了几本儿佛经!
玉儿是放了几本佛经,可来许多人也没谁注意,偏他就看到了。
“都是学过规矩的?”
“是!”地上人背上的神经一起紧了紧。
“学过就好!学了,就要把规矩刻在骨子里,可别忘了!”
“奴才等不敢!”地上的人紧咬着牙关,这八月的天,怎么一股子寒意!
“你们家夫人宽厚,你们也该惜福!”四阿哥看看地上一个衣扣有些松散的,那人的手开始哆嗦。
“你们家贝勒爷再不久也该回来了。”地上人都觉得背上松了松,自家爷也狠,可比起这位爷来,看着却多了人味儿不是。
“他回来前这段儿日子,你们都给爷把皮绷紧了,差事上可别出了岔子,不然,后果也不用爷说吧!”
“是,奴才等不敢!”
四阿哥一个一个每人都扫了一眼,“行了,下去吧!”
众人行礼后鸦雀无声退了出去,管事的站着未动。
“你也下去吧,这儿有小太监侍候就行了。”
管事的退了出来,抹把汗。夫人曾与自家爷笑言,说这位四爷是个较真儿的性子,还真没说错。十阿哥也被自家爷托付了的,可十爷来了就吃吃喝喝,什么时候问过别的!
四阿哥夫妻照例呆了半个时辰,起身走了。在门前遇着玉儿的三哥三嫂领着莫太医,叙了几句话,才上了凉轿。
“妹妹,四阿哥又来了?他没训你吧?”
叔瑫对于四阿哥打小爱欺负妹妹的事儿记得可清楚,自家的妹妹,多招人疼呀,就四阿哥总找她碴儿。
玉儿忍不住笑:“哥哥,四阿哥那人,就是唠叨点儿,也没什么的。”
四阿哥要听到玉儿这话,估计得三尸暴跳。他唠叨?他唠叨都是为了谁?一把年纪还跟个几岁的孩子一样没脑子,还敢嫌他唠叨……
叔瑫把年轻的莫太医拽了过来:“小小莫,诊脉。”
莫太医淡定地整整被叔瑫扯歪了的衣襟,慢条斯理从药箱时拿出脉枕,坐在凳子上闭目为玉儿听脉。
叔瑫在一边看得直咬牙,三嫂则捂嘴笑,小莫太医就爱逗性急的丈夫,丈夫偏还就不禁逗,每次气得要动手时,小莫太医就提雅贝勒夫人快临产了,如果自己被某人揍坏了,到时贝勒夫人要用人时,自己帮不上忙,可太让人自责了。每次他这样一说,丈夫举起的拳头就只能收回去,嘀咕着等妹妹生完孩子再好好收拾他之类的话。
莫太医诊了一刻钟,收回手,看着叔瑫道:“就这两三天的工夫啦!”
叔瑫头皮麻了一下,看看妻子:“这些天妹妹跟前不能离人了。太太上了年纪,妹妹不让她来,你这些天别回府了,就住这儿吧。”
三嫂点头。
叔瑫看看笑着的妹妹,“妹妹,哥哥可还要做什么?”
玉儿笑道:“没什么,你又帮不上忙!”
叔瑫挠头,这女人生孩子,男人可不就帮不上忙嘛。
两三天时间过得很快,这天玉儿正在吃饭呢,便觉出不对来。强忍着把饭吃完,对一边的二嫂道:“二嫂,我要生了!”
二嫂看着小姑平静的脸呆了一下,过了片刻,知道不是开玩笑,赶紧指挥下人动起来,又着人去家里通知家人,想了想,又遣了两个小太监去四爷府并十阿哥那儿送信儿。三弟妹说前几天遇到四贝勒夫人,夫人让她等小姑生产时通知一声儿。十阿哥昨天来时听说这两天就要生,也这样留了话。
四阿哥与十阿哥领着自己的嫡妻到时,玉儿已在产房呆了两个时辰了。玉儿的三个哥哥一个不落,全到了,见到四阿哥与十阿哥,皆赶紧行礼问安,四阿哥一挥手:“行了,不用多礼,怎么不在厅里等?”
叔瑫与四阿哥最熟悉,嘿嘿笑:“四爷十爷进厅里坐吧,我们哥仨可实在坐不住。”那可是他嫡亲的妹妹……
四阿哥看看三兄弟,摇头,对一边的下人道:“就让你们舅爷站在这儿?蠢货,去搬几张椅子送到这儿来。”
叔瑫把这两位爷送到厅里,又跑到外面的院儿里等着。什么?陪四阿哥、十阿哥?得了,大臣不能私下与皇子结交……
乌喇那拉氏想了想,对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道:“十弟妹还没生过孩子,别吓着了,你还是陪着十弟在这儿等着吧。”那三位舅爷反正也不会进来,倒也无妨。
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看看自家爷,她与玉儿交情不是很深,“四嫂,没那么吓人吧?”
乌喇那拉氏笑着拍拍她的手:“别去吧,你只待在这儿就行。有我呢。”
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点头,乌喇那拉氏转身去了内院儿。
内院儿里人来人往,玉儿的三个嫂嫂全来了,上面有人拿主意,下面的人也不慌乱。
“劳烦夫人啦!”大嫂子把自己的座儿让给了乌喇那拉氏,下人自又搬了一张来。
乌喇那拉氏拉了她一起坐下:“这也是我们家的事儿不是,有什么劳烦的。”
二嫂子盯着下人,三嫂子在产房陪着玉儿,大嫂就在这儿坐镇。
二人坐着闲谈几句,便竖着耳朵听产房里断断续续的呻吟。
十阿哥看四嫂进去都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出来报信,有些急躁地在大厅里转来转去。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扭着手绢儿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看丈夫的反应有些不痛快。
“四哥,你还看什么佛经呀,那笨丫头怎么还没好?”
四阿哥看看急躁的十阿哥:“这女人生孩子,都这样!”
十阿哥不屑地看四哥一眼,装,就会装相,看了半天,那经书一页都没翻动过。
“这丫头平日笨得让人心急,这生个孩子怎么也不利索。”
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想着府里六个月生孕的郭络罗氏,手里的手绢子绞得更紧了。
四阿哥想了想:“照你四嫂生弘晖的时间,这还有得等!”
十阿哥走到四阿哥跟着:“多久?”
四阿哥看看瞪大眼的十阿哥:“十弟的妾不是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你不知道?”
十阿哥摸摸光光的额头:“她前年生女儿时我在九哥那儿,回去的时候,没等多久就生了。去年生弘旭,也没等多久呀!”
四阿哥想想府里的女人,除了嫡妻他一直守着,别的妾氏格格就李氏那儿他守过一回,这内院的事儿,有妻子管着,他那么多差事,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等?当然,四阿哥不会承认他在书房里坐着算等!
又过了一个时辰,十阿哥一下从坐位上弹了起来:“四哥,方才是不是听到惨叫了?”
四阿哥手僵了僵:“有吗?”
十阿哥想了想,“我好像听到了……”回头问妻子:“你听到没?”
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睁大眼,她方才在想事儿呢,没听到,摇了摇头。
十阿哥几步走到厅外,往内院的方向看了看。却见好几个人拥着一个嬷嬷往这边走,十阿哥高兴地跑回厅里冲四阿哥道:“四哥,生了!生了!”
四阿哥有些不乐意,这话怎么说的,应该说是玉儿生了!
看着笑容满脸的老十,四阿哥挑眉,“报信的人呢?”
十阿哥指指门外,“快来了,我方才看着往这边来了。”
四阿哥放下手里的佛经,看着门外,却见玉儿跟前的高嬷嬷领着几个人捆了个婆子进来,叔瑫也跟了进来。
“四爷,十爷,这婆子有点儿问题,四贝勒夫人怕惊着我们夫人,让奴才把她交给两位爷审审。”
十阿哥脸上的笑僵住了,孩子还没生下来?这奴才还出问题了?
十阿哥有些气急,“说清楚,什么问题?”
高嬷嬷道:“奴才也不知道!”
十阿哥急眼了,就要骂人,四阿哥一抬手,“老十,别急!”
回头看看地上跪着的婆子,“这是接生嬷嬷?”
“是!”
“内务府派的?”
“是!”
那接生的婆子有五十多岁的样子,看看脸色狰狞的十阿哥,再看看板着脸目光冷硬的四阿哥,觉得自己运气太坏,可是,这路已走了,没有回头路了,一狠心,狠狠咬了咬牙。
“你是自己招还是让爷着人动手?”四阿哥看那嬷嬷的神色有些不对,急声道:“快看看她的嘴!”
可惜,已经晚了,那嬷嬷扭曲着脸,嘴角慢慢渗出血迹来。
十阿哥上去就是一脚,把那已气绝的婆子踢出去老远,气急败坏地道:“死士,居然是死士!”
能称为死士的,并不多,内务府里安Сhā的死士,是谁?那丫头成日也不与人争强,谁要害她?
叔瑫在一边儿看得眼已经红了,拳头捏得劈劈啪啪直响……
四阿哥铁青着脸,雅尔哈齐临走前把他与老十找了一起喝酒,说放了玉儿一个人在府里不放心,让他们照应着点儿。他当时还觉得雅尔哈齐有些小题大做,伊拉哩家不是有三个宠妹妹宠上天的哥哥?再加上玉儿那样一个与世无争的性子,谁耐烦理她呢?没想到,在今儿这要命的节骨眼上,还真出了事儿,还是个死士!
四了哥一激凛:“你们夫人怎么样?可有不妥,太医看了没?”
高嬷嬷道:“这婆子没碰着夫人,夫人无碍!”
十阿哥吼道:“害人的法子多了,这没碰着就没事儿吗?你还不让太医去看看?”
高嬷嬷道:“莫太医一直在那儿守着!”
四阿哥紧皱着眉,十阿哥像笼子里的困兽,不停地走来走去,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瞪圆了眼,拿手绢子死命地捂着嘴。叔瑫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动,全身崩得死紧,四阿哥瞄了他一眼,见他身畔的一张椅子无声无息地缺了一角……
184产子
四阿哥坐在椅上,闭着眼快速地转动手里的佛珠。
十阿哥看了四哥一眼,接着在屋子里来回地转圈儿,他坐不住!叔瑫转身就要往外走。
四阿哥睁眼问道:“你去哪儿?”
叔瑫不会怒火攻心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吧!
叔瑫步子顿了顿:“奴才去和两个哥哥说说,奴才这脑子不太好使!”
四阿哥闭目转佛珠,叔瑫快步走了出去。
“四哥,现在怎么办?”
四阿哥睁眼看看十阿哥焦躁的样子:“如果是死士,估计不会有线索。”
十阿哥脚步顿了顿,是啊,死士怎么会留下线索!那都是一些没名、没姓、没来历、没身份、没过去、更没有将来的人;他们是活着的“死人”;是前一刻还活着,一下刻就会变成尸体的人……
“那丫头一向也没得罪谁,怎么会有人连死士都派出来了?”
四阿哥手里的佛珠已经转得很慢了:“她那脾气,会不得罪人?”
十阿哥哽了一下,那丫头那直脾气,没点子胸襟,还真未必受得了她。
“便是得罪了人,那也不至于想着要她命吧!”
四阿哥又道:“这婆子是不是死士还两说!
十阿哥眼睛亮了一下,只要不是死士,就有线索可查,他倒要看看,是谁要动他十爷守着的人!只要被他找了出来,哼哼……
四阿哥嘱咐了一句:“这事儿不宜大肆张扬,那于玉儿无益,且暗地里查吧。”
十阿哥道:“四哥,我知道,放心!”
其实十阿哥本来打算去找八哥九哥帮忙的。不过,四哥既然这样说了,那还是自己让下面人暗暗查吧。反正,四哥、雅尔哈齐、叔瑫几兄弟谁也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因为这事儿一出,十阿哥倒不像先前那样急切地盯着产房那边的消息了,坐回座位上开始吃东西。他一直觉得还是玉儿这里的点心好吃。
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看看闭目转动佛珠的四哥,再看看大嚼的丈夫,扭着手绢子,跟草原上不一样——在京城里生孩子好可怕……
高嬷嬷几人早已退了出去,那婆子的尸首也被人拖了下去,总不能一直放在大厅里碍着两位爷的眼不是。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
“生了,生了,两个阿哥!”
四阿哥手上的佛珠停了下来。十阿哥从椅子窜了出去,一把扯住报信的叔瑫,“真的?两个带把儿的?哈,那笨丫头生孩子还是满厉害的!这一下,就三个爷们儿啦!”
叔瑫有些不乐意:“妹妹别的也不赖!”
十阿哥不在意地挥手:“知道,知道,听说了,在你眼里,你妹妹就没不好的!”
四阿哥看叔瑫被十阿哥咽住的样子,翘了翘嘴角。
“孩子呢?”他们这又是舅舅又是堂叔的,为这俩孩子提心吊胆这半天,总该抱出来让他们看看吧?
叔瑫道:“这孩子抱出来,不是晒着了?”
“把太阳遮着就是了……”十阿哥也有些心急,他等了这半天,连孩子面儿也见不上?
又看看外面:“再说,这太阳,也快落山了不是。”怎么就晒着了?
叔瑫看看那明显想见孩子的两个皇阿哥,有些踌躇,其实他自己也想看看,可又不想伤着自己个儿的外甥,这刚生下来的孩子,可柔弱着呢。
“那,奴才去问问?”
过了不久,乌喇那拉氏与高嬷嬷一人手里抱着一个襁褓走了进来。十阿哥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四嫂,现在孩子能抱出来了?”
乌喇那拉氏笑道:“能,这会儿不冷不热,只是也不能在外面放太久,你们看一眼就得把他们送回去。”
十阿哥伸头去看那嬷嬷怀里的,“咦,不像小老头嘛!”十阿哥对于自己前两个孩子刚生出来的样子还是记忆深刻的。
乌喇那拉氏抱着孩子给自己家爷也看了看:“听说她家的孩子惯是这样的!”
四阿哥看看嫡妻,她羡慕的口气太明显了。又看了看襁褓,这孩子,跟弘晖刚落地的时候确实不一样,那脸虽然红红的,却并不皱巴……
叔瑫三兄弟好不容易等这皇家的人把两个孩子都看过了嬷嬷抱过来,皆伸长了脖子仔细打量。
“两个孩子像不像?别人不是说双胞很像?” 叔瑫问两个哥哥。
“估计满月的时候就能分出来了!”他家妹妹的孩子,满月就能长得很壮实了。
“赶紧抱回去,别在外面放久了!”这是大哥。
看着嬷嬷护着两个襁褓退了出去。四阿哥指指一边的座位让叔瑫三兄弟坐下。问站在身旁的嫡妻:“怎么把那婆子剔出来的?”
乌喇那拉氏道:“也是老天保佑,是一个奴才发现不妥,壮着胆子来找玉儿跟前的嬷嬷。”
十阿哥急问道:“那奴才呢,四嫂带来没有?”
乌喇那拉氏道:“带来了,在外面呢,让人传进来吧。”
看着跪在地上直哆嗦的仆妇,十阿哥心急地问:“是你发现那个接生嬷嬷不妥当?”
地上的仆妇哆嗦着磕头。
众人面面相觑。
四阿哥道:“抬起头来!”
那仆妇打着颤抬了抬头,过了片刻,叔瑫想起来了:“你不是那个妹妹赏了的奴才?”
众人都转头看叔瑫,叔瑫想了想,把当日的事儿说了。
乌喇那拉氏听完了合什道:“真是行善积德有福报!”
四阿哥问地上的仆妇:“你叫什么?”
地上的仆妇牙齿打颤,“奴才,六丫!”
“这名儿,不像那笨丫头的手笔呀!”十阿哥看看地上那婆子,坐了回去。
“奴才,夫人说……还叫,奴才嫁人前的……名儿。”
十阿哥听着有些烦:“爷说你能不能不哆嗦,这听着真让人着急!”
地上的六丫抖得更厉害了。
四阿哥看看十阿哥:“十弟,别急,她本来就是个胆小的,你这一吓,她更不会说话了。”
十阿哥丧气地转过头:“没用的奴才,回个话都不会回!”
四阿哥想了想,对身畔的乌喇那拉氏道:“你来问!”
过了足有半个时辰,众人才明白,六丫因为玉儿看花园子死角的眼神,知道玉儿嫌弃那儿不干净,她就死心眼儿地记住了,今儿忙完了别的地儿,就又拿了桶与布趴在死角的地上擦,既是死角,便很容易被人忽略,何况她又是趴在地上的,那接生婆子跟着一群人从花园子那口子上过,人走在最后,嘴里念着:今日要舍出命去。
六丫当时听过也就罢了,等她擦完了地回去自己也洗漱完了,猛然想起来以前听府里下人说,上次夫人生产有人要害夫人,现在夫人也正在产房,这婆子却说要舍出命去?这不是又要害夫人?
厅里弄明白的人都觉得这事儿真是……
这六丫分明是误打误撞!
让那已经吓软了身子的六丫赶紧滚下去,十阿哥坐在座上想了想,大笑道:“这事儿,太可笑了!”
一个死士,就因为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仆妇听到的只言片语就这么把命送了!
“这事儿,太荒谬了,哈哈,那婆子,死得真冤!”十阿哥坐在座位上乐。“舍出命去?也可能是舍出命去为主子办事儿呢?”
四阿哥翘着嘴角,就因为一个头脑简单的仆妇,就把命送了。这死得,也太不值了!四阿哥想,这该是死得最不值钱的一个死士!
大哥伯鑫道:“这事儿,说巧也真巧,六丫什么也不懂,那死士做贼心虚,又见四爷夫人话也不问直接送到四爷、十爷面前,只当被拿了确凿证据,形迹已败露,害怕被严刑逼供,走投无路便自尽了!”
二哥仲暟点头:“缺了任何一环,这事儿也得变个结果。”
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乌喇那拉氏便拉了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去了内院。五个男人则坐在厅里商量怎么追查今儿这事儿。
玉儿从沉睡中醒了过来,看看枕畔的两个小襁褓,舒心地笑了。也许是因为有过一次经验了,她也懂得怎么让自己受最少的苦,怎么用力才能把孩子生下来,这次生产花的时间便不长。
奶完孩子,又从高嬷嬷那儿知道了事情始末。事情既已结束,玉儿也没放在心上,该睡觉睡觉,该吃东西吃东西。
第二天,高嬷嬷又送来消息。王府的继福晋进了产房了!
玉儿想了想,“不是没到时间?”
高嬷嬷道:“今儿奴才去报喜信,说夫人生了一对儿阿哥,当时王爷听了很高兴,继福晋却笑着问两个孩子什么样,奴才就都一一说了,继福晋再三追问孩子有没有异常,奴才说没有,还说四阿哥,十阿哥并三位舅爷当时都在府里,继福晋不知道怎么的,就忽然动了胎气,就进了产房!”
玉儿笑着把孩子放好,这天气,还有点儿余热。
“听着消息就成,继福晋什么时候生了,你再来报与我知道吧。”
又过了三天,王府传来消息,继福晋产下的阿哥,因为在娘肚子里憋了太久,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产房里的接生嬷嬷因为接生不力,害死了庄亲王的嫡子,也都畏罪自尽了。
“产房里的人,一个活的也没有?”除了接生嬷嬷,应该还有别的一些侍候的人吧?
高嬷嬷回道:“是,一个也没活的!”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玉儿点头:“知道了,你忙去吧!”
看着身畔两个睡得像小猪似的儿子,玉儿翘起嘴角,这便是害人害己吧!
四十一年大年三十,继福晋找借口让玉儿吃饺子,当时玉儿看似吃了,实则仍如以前一样,收到了空间里,之后移花接木换到了继福晋的碗里,事情就这么简单。
玉儿不知道那饺子里面有什么玄虚,只是她身上的生气,对于一切于生命有害的都会觉得违和,玉儿自然便回馈了继福晋。
南巡回来第一次给继福晋请安时,她的灵觉感觉到继福晋的胎有些奇怪,不过,当时她忙着顾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没心思去管她,直到七月、八月按例去请安,她才发现,继福晋挺着的肚子里然没有灵魂波动。这还是继福晋拉着她手的时候,玉儿发现的!按照继福晋的月份,这胎儿的灵魂波动早该出现了。于是,玉儿知道,这胎生出来的,要嘛只是个躯壳,要嘛,是死胎!所以,她才让林嬷嬷去警告雅尔哈齐的人,让他们安分守己。
只是,产房里然没一个活的!
玉儿闭着眼躺在床上,手轻抚着襁褓。估计继福晋生下来的孩子问题不小!要不然,也不用全灭了口!
到底继福晋生的什么?玉儿想了想,撂开了手,有机会,总会知道的,现在,也没必要去探听!
只是,继福晋在产房里折腾了两天多,这命,估计也快折腾没了吧?
185父爱
九月甲子,皇帝回宫。
雅尔哈齐领着龙凤胎站在产房外,有些激动地喊:“玉儿,我回来了!”
玉儿在房里笑道:“知道,知道,爷辛苦了!”
雅尔哈齐呵呵傻笑,唉呀,打六月出门儿,三四个月没听到媳妇儿的声音了,现在听到这熟悉的娇软清透的小声儿,真高兴呀!
龙凤胎对视一眼,迈步往产房里走。
惠容进去了,弘普被高嬷嬷拦住了。
“高嬷嬷,你拦着我做什么?”弘普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阿哥,产房里,男子不能进去。”
“为什么?我是额娘的儿子,阿玛不能进去,我能进去吧。”
雅尔哈齐一听不高兴了,难道自己这个丈夫还没儿子跟玉儿亲近吗?一把拎住儿子的衣领:“嘿,臭小子,你什么意思?”
弘普不高兴道:“你是大人,我还是小孩子,我当然能进去。”
雅尔哈齐听弘普这样说,才知道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回头看高嬷嬷。
高嬷嬷坚决地道:“产房不但禁忌男人进入,女人也不宜随便出入。大格格过一会儿也得出来。”
雅尔哈齐与弘普大眼瞪小眼,硬闯进去?
“为什么,高嬷嬷?”弘普决定讲理。额娘说了,有理走遍天下!
“一是产房不洁,于男子无益;二是男子阳气太强,恐伤了产妇与幼儿。三是产房宜静。连产房周围都不能弄出大的声音来。”
弘普想了想,会伤着额娘?
“妹妹,你快点儿出来,额娘要静养。”
雅尔哈齐看看儿子,他这是嫉妒妹妹了吧。哈。肯定是!
惠容在产房里流连了一会儿就出来了,还让高嬷嬷与林嬷嬷把双胞胎抱了出来给哥哥与阿玛看。
雅尔哈齐看着嬷嬷怀里的一对儿子,“儿子,你两个弟弟长得像不像?”
弘普看了半天:“阿玛,他们长得真丑!”
雅尔哈齐吡了吡牙:“你小时候和他们一样!”
“什么?”弘普大惊失色,“我小时候会这么丑?阿玛你记错了吧。”
“阿玛怎么可能记错。你是阿玛第一个儿子,阿玛记得清楚着呢。”
弘普很受打击!
“儿子,你现在长得不赖,是吧!”雅尔哈齐安慰儿子。
弘普想了想,“将来弟弟们也会长得和我一样?”
雅尔哈齐想了想,点点头。
弘普森森地被打击了:“将来我们站在一起,额娘都不知道我是普儿!”
惠容不屑道:“额娘才不会弄错呢,两个弟弟这样像,额娘都能分出谁是二弟,谁是三弟。”
雅尔哈齐与弘普又伸头看双胞胎。
“儿子,你分得清楚不?”
“阿玛,你分得清楚不?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问惠容:“容容,你分得清楚不?”
惠容看看两个弟弟:“我现在知道,高嬷嬷怀里那个是二弟!”
意思就是一会儿就分不清了。雅尔哈齐让嬷嬷把孩子送了进去。
“玉儿,你还有八天出月子还是九天?”
“还有十天。”
雅尔哈齐有些不乐意,怎么还有十天?
“玉儿,你怎么搬到东屋来了?就在正房生产也一样不是?”
“麻烦!要把所有玉器都用红布包好!还要弄这弄那,干脆我就直接到东屋来了。”
“额娘,你还没和我说话呢。”弘普不高兴了,额娘都不问自己。
“普儿乖不乖?出塞有没有学到东西?”
弘普圆满了,开始跟额娘说一路都学到些什么。
雅尔哈齐抱着女儿舒适地靠在椅子上,晒着九月的太阳,微闭着眼听着儿子和儿子的额娘一问一答,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都仿佛被泡在温水里一样,身心舒畅!
因为要去看嫁给阿拉善郡王的二姐,雅尔哈齐只能把临产的妻子一个人留在了京城。皇帝要联络与蒙古、阿拉善的感情叫上他,他也知道伊拉哩一家子会照顾媳妇儿,可他还是不放心,便托了自幼与玉儿交好的四阿哥与十阿哥平日多看顾着点儿。即便这样,他其实仍然觉得不自在。不把媳妇儿拢在身边,他怎么也放心不下,只能不停地写信来确定她一切安好……
玉儿让他把龙凤胎带着一起走,他知道她担心阿玛会找借口把两个孩子接去王府,她看顾不上时恐生变故;二也是想着让两个孩子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开开眼界。他不是不愧疚的,别人家的,有谁会担心孙子跟了玛法会有危险呢?明白了妻子的担心,雅尔哈齐自然不会拿儿女去赌阿玛的心,去赌阿玛会不会周全地照顾好龙凤胎。
阿玛那个人,就是那样的,他没有坏心眼儿,他就是偏心得厉害。玉儿说他自幼没有父母,才会不知道怎么做人的父亲、长辈,才会不懂得爱护唯一的儿子。他十几岁就袭了亲王爵位,习惯了周围人的恭顺奉承,习惯了别人揣摩着他的心意说话,他不喜欢听违逆的话,更不爱听实话,因为,很多实话是很伤人的,至少,会伤了庄亲王的脸面!
阿玛很看重自己的脸面!
玉儿在搬出王府那一夜,担心他伤心,抱着他的腰,躺在新屋正房的床上安慰他。
“你阿玛也不是真的一点儿不爱你。他只是更看重嫡妻、嫡子,更爱自己。谁不爱自己呢?你也别伤心,你还有我和孩子们呢,咱们五个人相亲相爱的,这日子也会过得很温暖甜美。”
雅尔哈齐闭着眼回忆,是呀,阿玛的爱是有条件的,爱,有,但是很淡薄,而且是以不违逆他的心意为前提的……
他不知道继福晋的手段?不,雅尔哈齐很清楚他知道,可是,他就是偏着!不讲理地偏着!
龙凤胎出生前,他其实很惶恐,他怕自己和阿玛一样,不会做父亲。玉儿笑道:“你会是个好父亲的!”
就是这句话,安抚了他,他不再张惶,开始想自己该为孩子们做些什么!
“阿玛,你睡着了吗?”惠容看阿玛一直闭着眼,在他耳边轻声问。
耳畔是女儿软软的头发,雅尔哈齐唇畔的笑容更深了。他一直觉得,女儿就是自己缺失的妻子的幼年时光,也因此,他更宠女儿,有求必应,不像对儿子,多了一份严厉。不过,玉儿说了,女儿要娇养,儿子要放养。嗯,所以,他把儿子放到皇帝身边,四阿哥身边,甚至有几回把他丢到十阿哥家里就走了。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看看儿子自己怎么回家!
对着女儿他千娇百宠,对着这个儿子,他却提出许多要求,他希望儿子将来长成一个男子汉,当然如果真的比自己厉害,雅尔哈齐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过,雅尔哈齐有些得意地捏捏拳头,他现在的力气,一拳能砸死虎豹,儿子真的能比自己厉害?
“阿玛没睡着,听你们说话呢。”
“可是,额娘都说让我们先下去了。”
……
“嗯,阿玛也听到了。”
惠容与弘普对视一眼,偷偷地笑,阿玛耳朵红了……
安顿好龙凤胎,雅尔哈齐叫来管事的,听着他把这几个月的事儿都一一禀明。
“内务府新安排来的人都老实?”内务府给了一些人,他还没完全安排妥当就被皇帝拎着出塞了。
“四爷训话前,还有几个蹦达的,四爷那天训完话,都老实了。”
雅尔哈齐翘了翘嘴角,奴才里总有那么些不识趣的。不过,蹦得欢实的,不一定就是那有主的,有主的,很多都会尽力低调,不过,也有急功近利的……
“查到没主的,调到近身一些的地儿,有主的,放在无关紧要的位置。主子身边儿,新来的,一个也不能放。”
“是。”
“那个六丫立了一功?”
“是。”
雅尔哈齐想了想,“你们夫人怎么说?”
“夫人坐月子,好些事儿,奴才不敢去烦劳她。”
雅尔哈齐点头。
“你把那个六丫带进来。”
管事的把六丫领了进来。六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六丫,你这次立了功,爷要赏你。”
“奴才,奴才该做的,夫人是再生父母,是奴才的。奴才能为,能为夫人尽一份力,奴才,奴才高兴,特别高兴!”
雅尔哈齐看着地上一滴一滴新添的水迹,挑了挑眉,玉儿倒是救了个知恩图报的,便也不去训斥她不该哭。
“可有什么想要的没有?”
六丫傻傻地抬头看看主子爷,对上主子的目光,又赶紧低下头。
“府里什么都给,给奴才发放的有,夫人还赏了,赏了奴才手套子。奴才,不缺什么了。”
雅尔哈齐知道相比起她以前的生活,现在的一切确实会让她觉得什么也不缺。
“你女儿几岁了?”
“回主子爷的话,奴才的女儿五岁了。”
雅尔哈齐想了想:“让她跟在大格格身边儿学几年吧,以后要是学得好,就留在格格身边侍候,如果不好,再放到别的地儿去。”
管事的见六丫还傻着,提醒她道:“六丫,乐傻了?跟在格格主子身边儿,那身份能一样吗?还不敢紧谢主子的恩!”
六丫赶紧磕头。
雅尔哈齐摇头,“苏罗,她不是打小侍候人的,许多事儿都不懂,你下去和她好好说道说道,别让她以为爷罚她呢。”
管事苏罗赶紧躬身应是。
六丫退了下去,雅尔哈齐又问了王府里的事儿,才让管事的退了出去。管事的自下去找人给六丫普及府里奴才的等级知识。他事儿多,不可能真的花时间去教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儿。
雅尔哈齐一回京,先去王府请的安,自然看出来阿玛脸色不好,不过,他急着回府看媳妇儿呢,跟阿玛哈啦了几句,让龙凤胎给他磕了头,便一起回了家。玉儿最后一次寄的信里说继福晋生下的孩子刚一落地就夭了,别的也没多说,不过,今儿听管事的一说,这事儿,可还有蹊跷呢!产房里的人都死了,这事儿,查起来,有点儿困难……
“玉儿,孩子们的满月在新贝勒府里办还是就在这里办?”
雅尔哈齐又让下人搬了把椅子放在产房外和妻子说话。
“不办不行?你知道,王府里气氛可不好!继福晋那儿出了这事儿……”
“知道,可是孩子的三大礼都不能省!连平民百姓家也要办的。”
玉儿的声音过了会儿传了出来。
“咱们迁到贝勒府,是不是还得办乔迁宴?”
“那个不急!什么时候办都成!”
“要不放一起吧,同一天办。既省事儿,又不太显,且只请亲近的人来吧。”
“那不太委屈孩子们了?”
“他们这么小,懂什么?以后对他们好点儿就行了。”玉儿从来不是个注意表面功夫的人,便是学了清朝的礼仪规矩,平日与人来往从不失仪,但那于她而言更像程式,在骨子里,她仍然是更注重情感上的互动。
于是,后面十天,雅尔哈齐办差下衙,在产房外找妻子哈啦得满意了,便开始忙着准备孩子的满月并乔迁宴。
186喜迁
皇帝赏给雅尔哈齐的贝勒府原是耿仲明宅第。耿仲明宅原有房三百一十四间,工部按皇帝谕旨,用了半年时间按规制将其修缮改建。
贝勒府坐北朝南,正门、正殿、东西配楼、后寝、后罩正房均面阔五间。东西路是附属院落,正殿五间硬山顶,亲王府此处称银安殿,贝勒以下正殿称堂,不设前墀。按《大清会典?工部》的规定,贝勒府也不能覆绿琉璃瓦。
后院有正房和配房,东跨院属花园和生活住区。东部是一组完整的大型四合院落,分主院、中院和后院,布局相似,有北房和东西配房
玉儿被雅尔哈齐领着大致看了一下,不由咋舌,比庄亲王府自然是小,但对于她来说,这仍然是一个巨大的宫殿。而且,这儿,完全属于雅尔哈齐!庄亲王府很大,可玉儿住在里面并没有什么归属感。那是属于庄亲王的。贝勒府不一样,这儿,雅尔哈齐是主人,玉儿,是一家的主母!
雅尔哈齐看媳妇儿对住环境一副叹为观止的模样,选择视若无睹。不过,心底却不免升起些儿得意来。这是皇上赏给自己的,算自己挣的吧!
“现在孩子们还小,以后长大了,要娶妻生子,到时,还会有很多孙子,人口一多,整个贝勒府也就不显得空旷了!”
玉儿失笑道:“你想得会不会太远了?”
雅尔哈齐凑到玉儿耳边道:“你再给爷生几对双胎,这府里也住得下的!”
玉儿白了他一眼,雅尔哈齐接到媳妇儿的媚眼儿,脚步有些飘浮。
“也不久了,再十年,弘普就要成婚的!”
玉儿呆了呆,这时间会不会太早?
“你都快二十才娶的我,弘普不能等等?”
雅尔哈齐摸摸媳妇儿的脸:“我那是等你呢,难道你希望儿子像我似的苦等?”
玉儿眼波流转,笑道:“苦等?怎么,你等得冤?”
“不冤,不冤,爷等得值!太值了!”雅尔哈齐看看周围,叹口气,只能握握媳妇儿的小手解馋。
“一大群人跟着呢,你也收敛点儿。”玉儿挣了挣。
“你是爷明媒正娶的媳妇儿,怕什么,走走,孩子们都跑前面去了。”雅尔哈齐拉着媳妇儿的小手往前走。
“今儿人不多吧?”
雅尔哈齐摆手:“外面你不用管,你只管招待女眷便成。”
玉儿白他一眼,她是怕累吗?她是想着低调一点儿比较好。
一家五口在正房歇了一会儿。龙凤胎也跑得累了,坐在椅上喝水,双胞胎还睡着呢。
“弘普,你在外面帮着阿玛招呼人知道不?”
弘普态度认真地点头:“额娘,你放心吧,儿子会帮阿玛的。”
雅尔哈齐看着四岁的儿子小大人一样应承帮自己,忍不住乐。不过,弘普这孩子,早慧,不说招待吧,至少能帮着牵制几个人吧。至少,十阿哥肯定会围着他转的。
玉儿不像雅尔哈齐那样不清楚儿女的底细,儿子女儿是小,不过,这八岁的智商,能招待人了吧……
“容容,你也要帮额娘,知道不?”
“额娘,容容很能干的。”
玉儿一点儿没差遣小孩的负罪感,能者多劳嘛!再说,孩子嘛,就要自小锻炼,免得他们没事儿就折腾她,她脑子里装的东西估计再几年就要被他们掏空了!她得给他们找点事儿干,以免早早的没了母亲的威严。
没歇多久,人开始上门了,玉儿把身边的周嬷嬷、高嬷嬷、林嬷嬷全派了出去,四绿也不停地来往奔波,好在,贝勒府配置有典仪、典膳等各品级官员,宴席操办的规程都是刻在他们脑子里的,玉儿也不用再费心分神照顾是否有不合制的地方,只须一一招待各府的主妇们便成。
人不多,但也不少,硕塞一脉的都来了,并且,皇帝已成婚的儿子除太子外,一个没拉,全带着嫡妻来了!
玉儿也没空多想,只拿出了全部心思应酬,不求让她们个个宾至如归,至少不能失礼冷落了谁不是。好在,当年瓜尔佳氏严酷的训练没有白费,加上玉儿灵觉的帮忙,半天下来,然没出一点岔子。
午宴罢,双胞胎被抱了见,乌喇那拉氏把手指放到老二的手掌里,老二立马抓握住了。
乌喇那拉氏笑道:“唉哟,怪道说你特别会养孩子,这才一个月呢,这手劲儿然也不小了!抓得可真紧。”
玉儿笑道:“其实,我也就是从小带的孩子多一些罢了,说到特别会养,也算不上。”
大阿哥的继室张佳氏闪着眼问:“伊拉哩夫人连生了两个双胞,是不是有什么密方?”她话音一落,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大阿哥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从康熙二十七年开始,连生了四个女儿,终于在三十五年生了嫡长子弘昱,可惜,不知道是生孩子过多不注意保养还是什么原因,年纪轻轻就零落了。去年选秀,皇帝给大阿哥指了张佳氏。
张佳氏的父亲是总兵官,说到总兵,便是绿营兵正。绿营,是当朝常备兵之一。顺治初年﹐朝廷在统一全国过程中将收编的明军及其它汉兵﹐参照明军旧制﹐以营为基本单位进行组建﹐以绿旗为标志﹐称为绿营。
都说夫贵妻荣,大阿哥是现如今太子外,位份最高的。(三阿哥原也是三十七年三月封了诚郡王的,只是次年九月,他在敏妃丧百日中剃头,被皇帝降了贝勒。)张佳氏在来的女眷里自然也是位份最高的,不过,年纪到底还小。
玉儿笑道:“这都是送子娘娘管着呢!继福晋这是着急了?不如多拜拜送子娘娘,想来,一两年内,就能怀上的!”
张佳氏红了脸:“没,没急!”
郭络罗氏问:“你常拜送子娘娘?”她想孩子都快想疯了,什么法子都想试试。
玉儿笑道:“每个菩萨我都拜的,以免临时抱佛脚不灵光!”
众人听了皆笑。
郭络罗氏当她不愿意说,撇嘴道:“那你也太不诚心了!”别人在家供奉的也就那么一两尊佛而已。
玉儿笑道:“诚心,诚心,每次去庙里拜拜都舍好些香油钱的。”
众人又笑。
郭络罗氏道:“总说香油钱,你也太不尊重了!” 拜佛最重要的是心诚。
玉儿笑道:“我这样的信徒,想来神佛们还是乐意看到的,心诚手也诚!”手松了,漏许多香油钱,寺里的和尚们更喜欢!
三阿哥嫡妻董鄂氏四十年丧了嫡长子,想着伊拉哩氏的孩子身子健壮,不免问道:“你养孩子都有什么诀窍没有?”
玉儿笑道:“有,有诀窍!”
周围有孩子的都看了过来。
玉儿笑道:“我就说说自己的经验,大家听了,要试用,先问问太医。毕竟,我这也算一家之言。”
众人皆催促。
“这孩子打小生下来,不能冷,不能热,不能太饱,也不能饿着,这得费心。不能只靠奶嬷嬷。像我今儿这对儿子,他们一个月了,晚上睡眠已经有规律了,时间是三个时辰左右,他们睡觉时,我会去看看他们睡眠姿势是否妥当。
一般他们吃饱后,夜里尽量不要再喂奶,不尿也就不换尿布,任其熟睡至天亮,盖的被要轻软、温暖、舒适,不宜太多。平日穿的多是细棉做的,透气性好,每天用温水洗一次澡,每次大小便后,都要洗洗小ρi股。尿布也用细棉的,白天至少要换四次以上……”
众人听着她从孩子一个月讲到十个月,一岁讲到四岁,直讲了近半个时辰,都咋舌不已,衣食住行,比大人繁琐了多少倍,更讲究了不知多少。在座的,谁不是一家的主妇,平日忙着理家后,哪还有那许多时间去注意到孩子的点点滴滴,基本都托付给了奶嬷嬷。
“你把下人的活儿都干人,还要奴才做什么?”
玉儿看看郭络罗氏,笑道:“自己的孩子,怎么着都不会嫌他事儿多的,奴才自有奴才的活儿,做额娘的,只要时时盯着就行。”说着,让一边的奶嬷嬷把孩子抱下去便便。
“你怎么知道该尿了?” 郭络罗氏看着奶嬷嬷接过孩子。
“孩子这会儿特别安静,平日他们要尿了都这样!” 郭络罗氏不信,在她看来,那俩孩子一直都只是在奶嬷嬷怀里转转眼珠子而已,哪有什么安静不安静的分别。有心验证,便跟在奶嬷嬷后面。玉儿也不以为意。她的孩子,她自然知道。
过了一刻钟左右,郭络罗氏回来了,众人问她,她不情愿道:“尿了,还洗了小ρi股,呀,那小ρi股可真嫩……刚吃着奶,睡着了!”
又聊一阵衣裳首饰,玉儿尽量不冷落着每一个人,好在,大家都三五一团围坐着,没有谁形单影只,倒也各得其乐。
送走了所有人,玉儿觉得累了。她已经一年时间不曾这样劳心劳力了。
看着雅尔哈齐并龙凤胎簇拥着庄亲王进来,玉儿笑道:“阿玛哈,可是喝酒了?没醉吧?”
庄亲王笑道:“没醉,没醉,两个孩子都长得壮实。好!”又道:“继福晋坐月子,来不了!”
玉儿道:“额莫克养好身子最重要!阿玛哈吃点儿水果吧!”说着把一边切好的水果递到庄亲王手边。
庄亲王点头:“你也坐吧,别侍候我了,忙了一天了。”
玉儿看看龙凤胎,龙凤胎很有眼色地围着庄亲王,和他说话。
“玛法,阿玛和额娘给你留了好大的房子,你平日有空了就过来吧。”
“玛法,咱们去看看你的屋子吧,里面的摆设可好看了,额娘和阿玛挑了好久呢。”
庄亲王舒心地笑着被两个孩子牵走了。
玉儿看看雅尔哈齐:“喝多没?”
雅尔哈齐笑道:“还好。”
玉儿放开五感……臭死了!赶紧吩咐人给他准备洗澡水。
服侍着雅尔哈齐洗完澡,玉儿道:“你阿玛没因为嫡子的事儿闹情绪?”
雅尔哈齐闭着眼哼道:“虽然在外面有笑模样,不过,心情还是不太好!只是,我这做儿子的也不好多说,咱的两个孩子好好的,他盼了好久的嫡子却没了,他总会触景生情的。”
玉儿轻轻给他按着太阳|茓,“怎么皇子阿哥们都来了?”
雅尔哈齐得意道:“你夫君我人缘儿好呗。”
玉儿拍了他脑门儿一记:“别贫,说说,怎么都来了?”
雅尔哈齐翻身把头埋在媳妇儿怀里:“皇子们不过都是看皇上的喜好行事罢了!对了,阿玛给孩子取了名儿,叫承宗承嗣!”
玉儿听了皱眉:“这名儿……”
雅尔哈齐闷闷道:“给他嫡子起的!”
玉儿有些不乐意,不过,也没说话。
雅尔哈齐的肩直颤,玉儿以为他伤心,拍着他的背安抚:“起什么名儿都行,都行!你别伤心!”
雅尔哈齐好一会儿抬起头来,玉儿一看,他却是个笑模样,忍不住瞪他一眼。
雅尔哈齐伸头亲亲媳妇儿:“他又白起了,皇上早给起了名儿了?”
“咦?起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没和你说吗?”雅尔哈齐仔细回想。
“啪!”玉儿一巴掌拍在他身上:“当然没说!”
雅尔哈齐赶紧赔笑道:“现在说也不晚,是吧。出塞的时候,龙凤胎说起你肚里孩子的名儿,皇上听到了,就给起了。老二是弘芝、老三叫弘英!要是生了女儿把弘改成惠就能用!”
玉儿想了想,皇帝给老二起的名儿,有点儿女气吧?
雅尔哈齐看看媳妇儿的神情,“两个孩子属羊,这羊离不开草不是,这名字都得带草,芝,神草也,喻德行高尚。英是才能出众,德才超群。好吧!”
玉儿笑道:“好,皇上取的名儿,肯定好!”怎么着,总比庄亲王有诚意不是!而且,还一例的弘字辈儿,这代表的是皇帝的宠爱!
“我这也出月子了,过两天得去王府请安了!”
187改变
夫妻俩在正房里说话,收拾宴席残局的自有首领太监小林子领着去办。以后,内院的好些事儿,都得他全权负责了,不像以前,头上有米公公等老太监顶着。
“爷,夫人,王爷准备回王府去了。”门外绿樱轻声通禀。
玉儿把赖在怀里的雅尔哈齐推起来,理理两人稍显散乱的衣饰,相偕走出正房。
庄亲王并两个孩子在正堂专为他留的房里坐着,周围的摆饰是整个贝勒府里最华贵的,有许多他喜欢的古玩玉器。儿子儿媳妇还是很尊重他的!看看身边乖巧的孙儿孙女,庄亲王不免有些黯然,以前能天天在身边儿,现在,只能十天半月见一次了……
“阿玛哈,王府里没什么事儿,您就住这儿呗,孩子们也很想你!”玉儿并雅尔哈齐走了进来。
“玛法,你不想容容吗?”
庄亲王把孙女抱在膝上,“玛法也想容容……”
弘普道:“玛法,咱们家离着王府不远,你要经常过来看我们哦,孙儿与妹妹要学好多东西,额娘都不让我们到处玩儿了!”
庄亲王又把孙子抱在另一边膝上坐着,“儿媳妇,普儿他们还小,你别累着他们!”
玉儿笑道:“阿玛哈,这小子跟你撒娇呢,他自己喜欢。你知道,去年南巡,他就偏要跟着他阿玛习武,这既开了头了,也不能半途而废,免得让孩子养成坏习惯,平日不过再听媳妇儿给他念念,他再玩儿似的写写字罢了。”
庄亲王把孙子的手拿起来看,又摸了摸:“到底这手没容容的手软了,普儿,是不是吃了好些苦?”
“孙儿将来要比阿玛还厉害,不怕吃苦。”弘普说着得意地笑:“孙儿比阿玛早习武,额娘说他十岁才去郭罗玛法家学骑射的。嘿嘿,额娘说笨鸟先飞,孙儿不笨,将来指定比阿玛飞得更远!”
玉儿嗔道:“你怎么知道自己不笨?只有笨人才说自己不笨呢!”
弘普看看额娘,“大家都说儿子不笨!”
玉儿道:“那是人家逗你高兴呢!”就算不笨,也不能惯着他,就怕孩子仗着脑子好用轻忽不用功。
庄亲王笑道:“儿媳妇别难为孩子,我们普儿可不笨。”
“阿玛哈,他现在就骄傲得像只小公鸡似的,您还夸他,夸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学东西也不认真了。到时仗着脑子好用,偷奸耍滑可怎么办?”
庄亲王看看儿媳妇,笑道:“有你这样的额娘,他能偷上懒?今儿还帮着招呼皇上的阿哥呢。”
玉儿抿嘴笑:“说是招呼,不过是大家逗着他罢了,到底还小,不顶大用!”
弘普紧抿着嘴唇:“额娘,儿子会很快长大的,到时就很顶用了!”呜呜,额娘嫌弃他了。
玉儿笑道:“好,你平日多吃饭,多练武,多认字,以后就能顶用。”
庄亲王看看言笑晏晏的儿媳妇,又看看懂事乖巧的孙儿孙女,有些留恋,只是……
“好了,我也该回了,你们有闲了就回王府吧,先前的院子也都给你们留着呢。我让米海又给添了家俱摆设,回去就能用的。”
说着把两个孩子从膝上抱了下来,起身往外走。
玉儿看看雅尔哈齐,两人跟了上去:“过两天儿媳妇就去给您与额莫克请安,阿玛平日要注意添减衣物,吃食上也不可任性,便是不喜欢吃的,也要吃两口才好。”
庄亲王牵着孙儿孙女的手,慢慢往外走,听着儿媳妇一句句温言嘱咐,心里又暖又酸。儿媳妇是个纯善的性子,什么时候都这样孝顺贴心。
看着庄亲王上了轿,领着一群缎靴缨帽的随侍官员并十几名侍卫、太监往庄亲王府的方向而去,直到连最后一个跟着的人都看不到影儿了,一家子四口才进了贝勒府。
弘普拉着额娘的手,惠容坐在阿玛怀里,一路皆不出声,阿玛额娘的神态看着太严肃了!
玉儿坐在正房的椅上,有些发愣,看着庄亲王的样子,她又觉得难受。她忍不住想,如果继福晋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又摇头,庄亲王对自己一家子不是一点儿没感情,只是,他惯了听继福晋的,便是自己一干人费尽心思去维护亲情,最后也落不着好。再说,她不想儿女被害,以继福晋的心性,在一起长住,可说不准会出个什么事儿!在亲王府这些年,她哪天不是得给孩子查一遍身体的。如果没有灵觉与空间的帮忙,她真没信心能护好孩子们!
雅尔哈齐看看妻子愣怔的神情,摇头道:“你又心软了!”
玉儿苦笑道:“我看不得老人脸上露出孤苦的情态,你阿玛虽什么也没说,可却清减了一些,以前我们在王府时,他的神情什么时候都是舒适愉悦的,我们这才搬出来半年多时间……”
惠容问道:“额娘,当初咱们为什么搬家呀?”
弘普也看着额娘,他们一直想问,可是,嬷嬷们都让他们别问,说额娘怀着弟弟们,不能伤心。
玉儿把女儿抱起来,放到怀里,“你们也大了,额娘和你们说说也不怕,只是记住,嘴要紧!”
龙凤胎一起点头。
“当初,你们继玛嬷有了身孕,咱们跟着你们汗玛法从南边回来,你们自己不也说府里众人态度变了?其实根子上,还是你玛法态度变了。你们玛法想着马上要有嫡子了,为了嫡子的安全,就让我们搬出王府辟府别,当时给了个四进的院落,和额娘的陪嫁那么大的院子。”
弘普皱着眉:“咱们不搬,玛法的嫡子就不安全?”
玉儿又跟儿子说了一番嫡子生下后对于自己一家子地位的威胁并别家内宅的争斗。
“……你玛法的顾虑也有道理,只是,他疑心到我们一家其实没必要。你阿玛不是那种为了权位会害他嫡子的人。”
弘普抿紧唇:“玛法不相信我们一家。”
玉儿又把儿子拉到身前:“儿子,是不是伤心了?你玛法和你继玛嬷更亲,不过,我们一家子六口是不是也更亲?咱们要将心比心。你说对不对?”
弘普想了想:“儿子伤心。妹妹也伤心。”
惠容自己把脸上的泪擦干净,“容容以后不会伤心了。”
弘普看看阿玛:“阿玛,你将来会不会也这样对普儿?”
雅尔哈齐哽了一下,伸手重重地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儿子,阿玛会那样吗?”
弘普想了想,笑道:“不会!阿玛要那样做了,额娘会哭!”
雅尔哈齐重重拍了儿子一下:“臭小子,阿玛是因为你额娘的原因吗?”
玉儿嫌雅尔哈齐拍得重了,捶了他一下,又伸手抚着儿子的背道:“普儿,你阿玛从来没说,不过,你知道他爱你吧!”
弘普狡诘地道:“可阿玛也爱欺负儿子!”
雅尔哈齐对于儿子告状的行为很不屑:“阿玛没欺负你,阿玛那是教导你。阿玛当年在你翁库玛法(曾外祖)手上习武学兵法时,吃的苦更多!”
父子俩开始绊嘴,看着儿子因为缺乏常识在丈夫嘴里讨不到便宜,玉儿忍不住好笑,先前的矛盾犹豫全化作了云烟。算了,她平日多为庄亲王做几身儿衣裳,去请安时多关心他也就是了,在他的心里,自己一家子六口,虽有一点儿份量,却不是最重的,而自己也要先顾着几个年幼孩子的安危……
十月乙亥,皇太后圣寿节,玉儿把惯例备的礼都备好,又将自己亲手做的衣服鞋袜并各配饰整一套都装了送上去。皇上率王以下文武大臣、侍卫等诣皇太后宫行礼,并遵懿旨停止筵宴。
忙完了这事儿,玉儿领着四个孩子去王府请安。
庄亲王府一点儿没变,玉儿在这里住了四年,自然是极熟的,领着四个孩子给庄亲王请安后,又去继福晋的房里,继福晋生产后虽已过了整一个月,却还躺在床上,玉儿领着几个孩子行礼后,让嬷嬷们把四个孩子都送到庄亲王那儿去,自己则动手为继福晋递水递茶。
继福晋眼神深幽地看着玉儿的四个孩子走远,又看看玉儿红润娇嫩的容色……
“你恢复得很好!”
“是,额莫克也要好好保养,以后才能再为阿玛哈产下嫡子。”
继福晋的眼神闪了闪,“嫡子。是呀,我还年轻。”
玉儿笑道:“是呢,草原上五六十岁产子的也不少,咱京城不也有?额莫克现在好好保养,孩子总会有的!”
继福晋嘴角扭了扭,“你生了两次,都是双胎,孩子的身子也都很好。”
玉儿道:“太医院的莫太医技艺是很好的,额莫克也知道,莫太医的父亲、祖父都是太医院的医官,他本人也是品行端谨、通晓医理,早早的被选在太医院的教习厅学习,教习厅所教的《黄帝内经》 、《 难经》 、《 伤寒论》 、《 脉诀》 、《 本草纲目》 及别的各科目,他都学得很好,习业期院使、院判考核后,从来都评的是优,便是各地巡抚举荐到教习厅,一起学习的那些有真才实学的民间大夫,那也对他交口称赞,佩服不已的。”
继福晋道:“他比给我诊脉的林大夫还好吗?”
玉儿想了想:“林大夫,是阿玛哈请来的那个林医正吗?阿玛哈请来的,一定不会差的,儿媳妇也不太熟悉,额莫克可以问问阿玛哈。”
继福晋的眼神又闪了闪,“你两个孩子取名儿了?叫什么?”
玉儿接过一边嬷嬷递的枕头给继福晋垫在后背:“皇上在草原上就起好了,叫弘芝、弘英。”
继福晋道:“你倒有福。”
玉儿笑道:“什么有福没福呀,不过是弘普惠容两个孩子在一边说小话,皇上听到了,拗不过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便费了心思选了这么两个字。咱们爱新觉罗家的,谁还会没福不成。”
继福晋道:“你二叔的女儿,皇上上月加恩授了县君,她女婿班地授了固山额驸,你知道吧。”
“是,儿媳妇那时坐月子呢,也没去恭贺,额莫克见过他们了吗?”
“嗯,我坐月子时,她也来看我了。”
“儿媳妇因为坐着月子,不能侍候额莫克,真是过意不去。”
继福晋看看玉儿:“她说把伊泰的小儿子送到我这儿来陪我。”伊泰任着三等侍卫,是二叔的二儿子,二叔的大儿子已没了。
玉儿想了想:“伊泰的小儿子吗?二叔同意就送过来呗,只要额莫克喜欢,伊泰做小辈儿的想来也乐意的。”
继福晋愣了愣,“没名没份的,送过来也不好!”
“咦?这个要什么名份?谁家亲戚不是互相来往的,二叔又是阿玛哈嫡嫡亲的弟弟,一母同胞,他的孙子不也是额莫克的孙子吗?平日自然可以常伴在额莫克身边的。”
继福晋闭上眼:“我有些累了,你回去吧!”
玉儿也不多言,起身行了礼退了出去。
188无果
“郝嬷嬷,这个伊拉哩氏是个蠢的,她根本听不懂!”继福晋自从生产后,精力衰竭得厉害,只是这一阵儿功夫,她就觉得累得不行,再没力气跟那个蠢笨的伊拉哩氏周旋了。
“福晋别急,他们现在虽有了皇上赐的贝勒府,可那贝勒府再好,能比得上亲王府?有他们急的时候。”
“我本以为能生下嫡子,这才想尽了法子让王爷把他们赶出了王府,让他们再无法翻身,以后,就算皇上喜欢那个贱种,也不能放着正经的嫡子不传,把王位传给他不是。可是嬷嬷,为什么我出月子了,王爷也不来看我?我为他产子连命也差点儿送了,他为什么都不来看我?当日我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啦?”
“福晋,你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后来的事儿了吗?”
郝嬷嬷看着继福晋自生产后就变得惨白没一丝血色的脸,继福晋生产后,便再没下过床……
“我在床上挣扎了两天,嬷嬷,你不是不知道!”继福晋有气无力地道。
郝嬷嬷擦擦头上的汗,“老奴陪了两天,也累晕了,被抬了下去,过了一夜醒来,便听下面丫头说福晋的小阿哥生下来已经不行了,没一小会儿就去了,有小太监听到产房里接生的嬷嬷因为小阿哥没了大声惊叫,后来便都畏罪自杀了。”
这一个多月,继福晋听郝嬷嬷说了无数次。
她痛了两天两夜,神智离体,后来孩子怎么生出来的全不知道,再醒来,身边的人只剩下一个郝嬷嬷了。
王爷因为骤然失望,迁怒她身边的李嬷嬷,王嬷嬷,认为是她们孕期照顾不周,让嫡子体弱,才会一产下来就夭折,被王爷下令打死了。只是,难道王爷不应该来安慰她这个同样悲痛的母亲吗?
“福晋,该喝药了!”
继福晋看看郝嬷嬷从房外端进来的漆黑的药汁,“这药汁喝了,一点儿用也没有。”
到底接了过来,仰头灌了下去。
“福晋,总得好好养身子呀,身子好了,才能再为王爷生育子嗣的。”
“可是,我这么惨,那个伊拉哩氏,又生了两个,你看她气色怎么那么好?”
继福晋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
郝嬷嬷道:“她哪有福晋金贵,正是那些身位下贱的,生孩子才跟下崽儿似的呢。”
“嬷嬷,我累了,我要睡会儿!”她实在是累了。
郝嬷嬷替继福晋盖好被子走了出去。
继福晋陷在临睡前的昏沉中,为什么那个药又没起作用?她亲眼看到那个伊拉哩氏吃下去的。哥哥说,那是宫中的密药,吃下去,最后就会生出怪物。爱新觉罗家,怎会容忍出现妖孽?伊拉哩氏不用她动手,就会“病死”。伊拉哩氏所出的孩子也会受影响,吉祥的龙凤胎会变成怪异的双胎,因为他们有一个产下妖孽的母亲。失去了宠爱的两个孩子,还有什么活路?
雅尔哈齐,那个贱种,这么多年,然把她明着暗着送去的女人都推了,爱新觉罗家不是代代出情种?情深不寿,那个女人一死,这个情种也活不成了吧?
只是,为什么,那个女人一点事都没有?是哥哥给错药了吗?还是当初索相给的药就拿错了?那其实只是助孕的药?毕竟宫里的女人,唯一盼着的就是生儿子,那药,是生儿子的药?不然,那女人怎么生了两个儿子?
是她帮了那个女人吗?那天是三十,王爷照例是歇在她这儿的,她因为下药成功,很是高兴,便缠了王爷好久,没想到,快二十年了,老天然让她怀上了,太医还确诊了是男胎!
生孩子怎么就这么痛?痛得她死去活来……
哥哥!继福晋昏沉着想,五月,索相被皇上逼死了,好在哥哥那儿已经搭上了太子,以后,娘家应该能翻身吧?只要有娘家在背后支撑着,她就什么也不怕……
玉儿去庄亲王那儿服侍,直到他用过午饭,这才带着孩子们回贝勒府。临走前把继福晋说的话与庄亲王说了。
庄亲王看着儿媳领着四个孙子并一群下人离开,颓然坐在座位上。那木都鲁氏又想做什么?
她当初说儿子一家肯定会下手害她,他才明知儿子儿媳无错还送了他们出府。只是,没想到皇帝会赏赐一个贝勒府呀!如果,如果,皇上没赏那个贝勒府,他现在便能把儿子一家又接回来……
庄亲王想去找自己的几个女人,起了身又坐了回去,他无法忘记接生嬷嬷递到他面前的那团血肉……
那天,他满怀喜悦在产房外等着健康的嫡子降生……
庄亲王捂着脸,那是个婴儿吗?没头,没手,没脚,那就是一团血肉……
庄亲王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的继室怎么生了那么个东西?是他的报应,还是她的报应?
庄亲王起身往外走,站在阳光下面,他觉得身上的寒意消褪了一些,一边的米公公没等庄亲王吩咐,已着人抬了张软榻放在太阳下面。
这一个多月来,王爷总喜欢晒太阳,就算太阳暴烈,他不能坐在太阳下面,也要坐在伸手就能照到太阳的地方。只是,米公公有些发愁,王爷添了这么个习惯,以后要是下雨了,可怎么好?天阴了呢?外面天气马上就开始冻人了,到时可怎么好?
庄亲王晒着太阳,觉得舒服了很多。
继室出了月子,他也没提起勇气去看她,那日,他下令把产房里所有的人都杀了,他不能让这事露出一点儿去,连继室,也没让她知道……
他不是没怀疑过儿子一家,可是,儿子一家压根儿没机会接触继室,他一直把继室护得滴水不漏,他只能把这一切归究于报应……
儿子,孙子,庄亲王觉得,这孙子刚走,他又开始想他们了,有他们围在他身边说笑玩闹,他才能感觉到一点儿人气……
玉儿不知道庄亲王心理出了问题,更不知道这心理还影响到了生理,她带着孩子们驱车回了贝勒府。却见四阿哥、十阿哥并雅尔哈齐一起坐在大厅里。
玉儿蹲了一下,也没等三人出声儿,又起来了。龙凤胎一起行礼问安。
“你不是办差?怎么中途回来了?早知道一起去给阿玛哈请安。”
“一会儿还得去,就是回来歇歇脚。”
十阿哥见他夫妻俩只管自己说话,有些不乐意了。
“爷这么大个人伫这儿,你怎么装看不见?”
玉儿笑道:“我不是给你和四爷行礼了?”
四阿哥看她一眼,哼了一声,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放肆了,以前他哼一声,她还看两眼,现在他哼,她然当没听见。
玉儿一点儿不见外,把孩子往他们一人怀里送了一个:“别动,平着抱,要不然伤着孩子。”
四阿哥、十阿哥手脚都僵住了,这才一个月的孩子,这抱着,太可怕了。
十阿哥声儿都不敢扬高了:“你赶紧抱走,爷怕伤着他。”
玉儿满意地看着他们俩人僵着一动不敢动,“高嬷嬷,林嬷嬷,去教两位爷怎么抱孩子。”
两个嬷嬷赶紧手把手教:“前臂一定要托住孩子的头部,另一只手臂托住婴儿的臀和腰,要慢要轻。”
玉儿的灵觉一直没离开两个孩子,感觉到两个孩子都觉得舒服了,满意地点头。
“多亏了你们当日守着,这两个孩子才平安降生,总得让你们抱抱不是。”
四阿哥想把孩子递给嬷嬷,又有些不舍,这跟抱弘普的感觉又不一样。他自己的儿子,他是从没抱过的。别的兄弟的儿子,没谁愿意亲近他。
十阿哥听林嬷嬷说好了,就赶紧还给她,“抱走抱走!”
林嬷嬷把孩子接了过去。
十阿哥抹了一把汗:“老天爷呀,这比在校场上射一天弓还累,吓得爷出了一身汗。”
四阿哥十阿哥是大男人,可男人细心起来不比女人差。襁褓包得也很好,玉儿确定不会伤着孩子。她从来不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哪怕一点点!今儿连继福晋的房间她都没让他们多呆。
十阿哥不敢再抱孩子,又有些眼馋,伸过头去看。
“这和刚出生那天大变样了!”
四阿哥有些犹疑:“仿佛看着比别的要大一些,胖一起,白一些,机灵一些……”
十阿哥看看四哥,又看看两个孩子:“我儿子这么大的时候,看着很蠢的样子!”
一屋子人都看他,有哪个父亲会这样说自己的儿子?
四阿哥闭嘴不说了,其实,他也是这样想的,自己的儿子,一个月的时候,他也看过,怎么看也没这两个孩子好看。
玉儿笑眯了眼,她生的孩子,生气吸得足,先天上,比一般的孩子强了不是一点两点。
“一白遮白丑,他们就是白一些,看着就好看。”谦虚还是要的。
孩子们转着乌溜溜的眼珠看了一阵儿,又闭上眼睡了,现在,他们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吃了睡,睡了吃。
“四爷,弘晖身子骨让太医看了吗?”
四阿哥皱着眉:“看了,太医说先天底子有些弱。”
玉儿想了想:“还是多注意一点儿,孩子还太小,你也别逼着他学太多东西,以免累着他。”
四阿哥哼一声,七岁了,不学?他当年比儿子可累多了。
玉儿想了想:“我当年送他的暖玉一直戴着吧?那可是我好不容易从那个九十多的老大师那儿讹来的。”那玉估计是跟那个老和尚久了,带了些灵气。
四阿哥瞟她一眼,也就她能把自己的行为说得那样毫无愧色,“戴着。”
十阿哥不乐意了:“爷的儿子怎么没有?”
玉儿笑道:“你生嫡子了,我也送,行了吧。”
十阿哥决定回去要好好努力。
四阿哥把孩子还给了高嬷嬷,那小子,一直睁着眼看他,这会儿,估计看累了,也睡了,睡了,他还抱着做什么!
十阿哥有些佩服地看看他四哥,那样软趴趴的,四哥然抱得住。
“今儿来,就是说说那天的事儿。”
雅尔哈齐一挥手,人都退了个干净,龙凤胎也下去了。
玉儿心里腹诽:她就知道,四阿哥素来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玉儿看看三个男人:“哪天?”
四阿哥想翻白眼,这个女人,是不是危机一过,就全忘到了脑后?
“还能是哪天?你生双胞胎的那天呗,那天不是有个死士?”十阿哥看不过眼。
“哦,查出什么来了?”玉儿睁大眼。她最近太忙了,压根儿没去想这事儿。
“我这儿,查到好几家有关的。”十阿哥有些烦恼。
“一样!”四阿哥点头:“有几条线索甚至指向了公主府。”
雅尔哈齐点头:“这线索太多,也不好查!”
玉儿不以为意:“那就一条一条排除呗!”
四阿哥哼道:“还用你教?排除后,什么也没剩下。”
那就是没查出什么来。这几个男人,真没用!
“你那什么表情?”十阿哥不乐意了,这丫头,那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四阿哥的脸也黑了。
玉儿觉得可惜,要是那人没死,到了四阿哥十阿哥手里……
189吃食
“丙丑,线索都掐断了?”
“回皇上,都掐了,奴才也另布了许多假线。”
“确定老四他们不会查出来?”
“是!”
“庄亲王的继室那儿怎么样?”
“庄亲王把所有知情的都灭了口,一把火把继福晋诞下的假胎烧了。”
“难得他果决一回!”
“皇上,太子那儿……”
“怎么?”
“太子那儿似乎是故意露出一些线索让奴才们查到的。”
…… ……
“行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皇帝有些疲惫地靠在迎枕上,伸展开倦乏的四肢,闭上了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太子是故意的,是想看看自己这个阿玛是不是还愿意护着他。如果自己不替他把ρi股擦干净呢?太子……
也许,一开始,太子并不知道索额图要把“凝仙”给谁,后来知道了,却并没有阻止。索额图把药给那木都鲁氏家时,不可能不把药性说清楚,继福晋不可能不知道这药是害人的,可她偏就自己吃下去了。是误服?是被人发现掉了包?总之,继福晋最后害人终害己,从此后,再不能生育了。皇帝一点儿不同情她,自作自受!
太子以为药是伊拉哩丫头服了,便派了人去接生,接生嬷嬷接下一个假胎,必然要张扬的,有一个产下妖胎的额娘,龙凤胎能好到哪儿去?作为皇帝,自己以后必然不能再宠着龙凤胎了!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自己也不能宠别的儿子的孩子,能选的,便只有太子的儿子,太子的地位,自然进一步巩固。那些摇摆的奴才,自然又会很坚定地跟着太子。
皇帝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然需要防着一手养大的嫡子!
自己手把手教他写字,关心他的衣食住行,冬天怕他冷了,夏天怕他热了,唯恐下面的奴才侍候不周,时时询问。自己把他教得很好,好得现在和自己这个老子争权了!还是联络外人一起来对付自己这个从小把他捧在手里疼的阿玛。
太子等不及了,想要有拥立之功的奴才大臣们也等不及了,一个个都恨不得自己早死……
皇帝伤心地发现,自己然找不着多少会毫不考虑就站在自己这边的人,找不着多少真心希望自己长寿,无关权位宠爱的人。
这就是孤家寡人!
自己想要随着心意宠爱两个孩子也不行!
皇帝必须为太子把尾扫净,要不然,以那丫头的性子,她准会直接找上太子去问的,虽然,有可能老四会帮着太子把事儿瞒了,可老十也是个暴炭性子。
皇帝想着那个眼中没有一丝阴霾的丫头,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也许,她会是一个无关任何理由都希望自己长寿的人,因为,她的眼里,无所求。
她孝顺他,如同孝顺他的玛法,她尊敬他,如同尊敬师长,她仰望着他,如同仰望一尊远古岁月的神祗;她关心他,如同关心自己的孩子……
皇帝啼笑皆非,把自己当不懂事的孩童!这个帝国,有谁?连皇额娘也不会这样!
看着自己吃肉太多,她然说:“皇上,你怎么这么任性,要多吃疏菜,你是大人了!”
皇帝捂住眼,她四岁的时候这样说过,那时,她说:“伯伯,吃菜要荦素搭配。”
这份纯净,如此难得,可是,皇帝却无奈地发现,自己只能对这份纯净存着歉疚,他不能让她知道真相。
太子,是这个帝国未来的主人,他不能让她和太子对立。太子,是他的嫡子,他不愿意自己的嫡子被暴出谋害宗室的名声,虽然,太子可能并不是真的讨厌她,要加害她。太子,只是顺势而为……
皇帝开始考虑是否要销毁“凝仙”,连带制造它的人。
那是从前朝传下来的方子,前朝,后宫的女人可比本朝多,那些希望一朝承宠就能得育龙子的女人充满了整个后宫,有了需要,自然有太医铤而走险,进行这方面的研制。太医院的肖太医从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这个方子,便投入了十年的精力去研究,改进了方子。只是,最后用死囚试了,一百个人里,只有一个能产下健康的胎儿,别的,全是假胎。因此,皇帝禁止了这种药的流传。也禁止肖太医给任何人提供。
杀了肖太医,皇帝皱眉,那就是个一心扑在医术上,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头,杀他?皇帝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免又想到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丫头,或者真是有福吧,庄亲王的继室多少次暗害,然没一次成功的。还次次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次更好,孕了个假胎,伤了身,估计还会吓得堂兄以后都不敢去她屋了!皇帝也没打算告诉堂兄实情,这药毕竟是从太子手里流出去的,这说起来,可不太好听。
老四、老十、雅尔哈齐查不出来,估计就不会再查了吧?那个接生婆子怎么就自杀了?如果只是接受了太子张扬事情真相的命令,她完全可以不用自杀,除非她还准备害了伊拉哩丫头,是谁下的命令?索额图,那木都鲁氏?还是别的落井下石之人?那么,是不是还有人知道太子的意图!
“李德全,朕今儿御瀛台紫光阁阅试武举骑射技勇时,仿佛记得里面有伊拉哩家的那个大孙子?你看见没?”
“皇上,奴才这眼力,可不太好,而且,伊拉哩家的人,奴才就记得老爵爷,小格格,并阿山大人和叔瑫大人,别人,奴才可实在是不认得。”
皇帝放开捂在眼上的手,“朕这是昏了头了。”
“皇上是累着了!皇上赶紧先歇了吧,这都快三更了,明儿又要早起。您可得多保重龙体啊。”
“保重什么,不过是活着讨人嫌!”皇帝的轻声嘀咕吓得李德全趴在地上。
“皇上,你的龙体那是关系着千千万万的生民,皇上,您今儿这是怎么啦?”皇帝平日不是这样的性子呀。
“李德全,你起来吧,朕就是发发牢骚,起来。”
李德全从地上爬了起来,轻声劝慰道:“皇上,您记得伊拉哩夫人说的吧,她说,如果心情不好了,就想点儿高兴的事儿;如果别人做错了,不能生气,因为那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皇上,如果下面的奴才们做错了,您打也好,罚也好,只别自己个儿气着自己个儿。”
皇帝听了李德全的话,笑道:“朕方才还想起那丫头呢,你这又提起来了。”
李德全想,不就是因为你提起来伊拉哩家的大孙子奴才才想到小格格的吗?
“皇上,你见着伊拉哩夫人献给太后的寿礼了吧,别的金银玉器寿面寿桃的不说了,就那身儿衣裳,做得多好。”
皇帝想起太后拿着衣裳爱不释手的样子,乐道:“那丫头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绣的,难为她刚出月子就献上这样诚心的寿礼。”
“依奴才看呀,肯定是从去年就开始准备的,这怀着胎不是不能动针线吗?夫人这算下来可不就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必是上年刚送完寿礼,回去就开始做下年的了。”
皇帝笑道:“朕今年三月,也收到她做的衣裳鞋袜了,这么说来,必是去年送完礼就开始动手了?”
“可不就是嘛,光看上面的刺绣,那花的功夫就少不了,那绣工,便是宫里御用的也就那样了。”
“那丫头性子直是直点儿,不过,她家把她这德容言工可真都教得不错。阿尔济并他的夫人不也年年穿着她亲手做的衣裳?”
“可不就是不错嘛,奴才算了算,就算给身边的亲人每人准备一套,她这一年就剩不下多少空闲工夫了!”
皇帝乐呵呵道:“这么说,她这是把朕和皇太后当成自己家的人了?嗯,有好的鞋垫子,她都没忘了奉上来。那种紫色的,穿着舒服!”
“伊拉哩夫人并雅贝勒爷,那可真是随时把皇上放在心上的,但凡做点儿好吃的,总惦着给您送一份儿,南巡是这样,回了京,也是这样。”
皇帝带着笑意入睡了,李德全给他再掖掖被角,轻手轻脚下去了。
走到屋外,叹了口气,皇帝累呀,这有个好心情不容易,他们这些贴身太监,就得随时准备着哄着他心情好了。皇帝喜欢伊拉哩夫人,他自然拿了来哄着,这不,皇帝笑着就睡着了。
被人拿了当睡前故事的玉儿睡到半夜被雅尔哈齐弄了起来,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下。
“这大半夜的,你别弄,困得。”
“你今儿离着四阿哥和十阿哥那么近做什么?”醋性大发的男人显然不准备罢手,上下乱动。
“我哪有?我没有!”负隅顽抗的某人手脚并用,使劲儿踢腾。
“还没有?你把双胞胎放到他们怀里的时候,离得也太近了吧!”男人喘着粗气,很是不乐意。
“啊,你别动,就放个孩子,谁去注意那个呀。”某人垂死挣扎。
“爷看着心里不舒坦!”终于剥成一个白羊。
“呜,走开,下次我,啊,注意,你……”
“今儿你得先赔我,爷伤心了,你得好好赔我。”
“你这分明是找借口!”
某人忙得没时间答话。
…… ……
“额娘,你今儿起得真晚!容容和哥哥都等了好久了。”
玉儿咬牙,“这都怪你阿玛!”
“额娘,阿玛怎么啦?”
“你阿玛半夜馋嘴,让额娘起来给他做吃食。”
“额娘,儿子以后半夜馋嘴了,能不能也来找你?”
“普儿,好孩子不能半夜吃东西,你阿玛这习惯可不好。这半夜吃了,不消化。”
“额娘,你是说克化不动吗?可是,不是上了年纪才克化不动吗?”
“普儿,这人到了晚上,就该睡觉,其它的,做什么都是不对的。”
“额娘,容容半夜起来便便,也不对吗?”
“呃,容容,晚上睡觉前别喝太多水,晚上就不便便了,这样,一觉睡到天亮。多舒服!”
“嗯,额娘,容容是好孩子,最听话了,以后睡着不喝水。晚上也不馋嘴。”
“额娘,普儿也不学阿玛,不会半夜累着额娘的。”
“哦?普儿知道额娘累着了?”
“额娘,你一直揉腰,肯定是给阿玛做点心,累着了。”
“普儿,容容,这个事儿呀,是咱家庭内部的事儿,可不能跟别人说哦,要不,你阿玛就丢脸了,别人会笑话他贪嘴。”最重要,她也会成为笑柄……
“嗯,普儿不告诉外人。”
“容容也不告诉别人,连玛法也不告诉。”
“嗯,乖,额娘最喜欢容容和普儿了,比喜欢你们阿玛更喜欢。”
“额娘,那是不是以后晚上睡觉额娘和容容一起睡,不跟阿玛睡。”
“好,不跟你阿玛睡。”让他自己吃自己去。
190金莲
十月癸未皇上西巡。命皇太子胤礽、皇三子多罗贝勒胤祉、皇十三子胤祥随驾,是日启行。
送走皇帝三天后,是老十的生辰。
“雅尔哈齐,你来了?你家的那四个孩子没带来?”十阿哥站在大门前一张望,见玉儿从马车里扶着丫头慢慢下来,也不管雅尔哈齐了,几步走过去。
“孩子呢?孩子呢?”
雅尔哈齐被忽视习惯了,平静地站在一边。反正,在十阿哥眼里,自己的媳妇儿比自己更得他眼缘,因为他俩压根儿就是同一种人——憨、直!
四个孩子一一被从车上抱了下来,十阿哥又去看自己守着出生的双胞胎。
“没多久,又长了?”
玉儿把老二弘芝送到他手上,“小孩子,都是见风长,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可不就长得快嘛。”
十阿哥僵着胳膊抱了一会儿,赶紧又递回去。
“赶紧进去。”拉了雅尔哈齐:“走走,喝酒去。”
玉儿来十阿哥这儿做,把四个孩子都带上了,本来想把龙凤胎送到庄亲王那儿,不过,龙凤胎说要来给十堂叔做寿,玉儿也就都领来了。
走到半路,十阿哥回过头来。
“你给爷今年备的寿礼呢?”
玉儿笑道:“年年送,什么时候短了你的?”
十阿哥得意地笑:“当年,就四哥吃过,现在,爷也能吃到。你那只雕,还真不赖。”
没错,十阿哥馋灵米,馋玉儿用加了灵米的材料做的点心。玉儿送金银玉器什么宝贝他都不要,就要每年都吃到点心。要不说,某些缺心眼儿的人跟那野兽似的,天生第六感就强,知道那是好东西呀。
九阿哥见十弟领着雅尔哈齐一家子进来,怀里宝贝似的抱着一个盒子,也不理别人,径直往房去了,便追了过去。
十阿哥光顾着高兴,也没想到会被人惦记,到了房,打开一个上锁的柜子。
“什么好东西,值当你还要上锁?”
十阿哥因为这突来的声音差点把手里的点心打了,手忙脚乱赶紧护在怀里。
“九哥,你走路能不能出点声儿?猛不丁的,吓得我差点打翻了。”
“什么宝贝,赶紧地拿出来,让爷看看。爷就奇怪了,你打小玩坏多少贵重物件儿,也没见你心疼过。那丫头,能有什么好东西让你宝贝成这样?”
十阿哥有些不乐意露自己的底,可都被抓了现行了,只能打开盒子,露出里面三十个雪白的小点心。
九阿哥吸吸鼻子,“吃的?怎么看着跟那白玉似的?”说着就伸出了手。
十阿哥警惕的往后退。
九阿哥恼了:“打小,我让你多少好东西?今儿吃个小点心都不给,赶紧麻溜儿地拿过来。”
十阿哥看看九哥,又看看手里的点心盒子,有些踌躇。
]九阿哥一伸手:“你拿来吧你!”
十阿哥心疼地看着他九哥一把抓了一个塞到嘴里,嚼巴几下,咽了,又抓了一个……
十阿哥醒过神来,“行了,行了,吃一个,尝尝味儿得了。这可是我的寿礼,你见过谁做把主人家的寿礼给吃了的?”
九阿哥把第二又咽了下去,意犹未尽,“你怎么这么小家子气,就一盒子点心,值当你跟哥哥我急眼?”
“这一盒子点心,你就别惦记了,我明天在外面给你买个十盒八盒的,你拿回去慢慢吃,这是我今年的寿礼,年年就这一盒。吃完了,就得等明年。”
看着盒子里空出的两个空格,十阿哥心疼地盖上盖子,他还没吃呢,被九哥捷足先登了,弯腰把盒子放到柜子里,把锁加上。
九阿哥咂巴着嘴儿,瞄瞄那个柜子,那是老十放贵重物件的地儿,什么契全在里面。
“你不是素来待那个丫头亲厚?她还不能多送你点儿?”
十阿哥不屑地瞥了他没见识的九哥一眼。
“你当材料易得呢?哼,连皇阿玛也不能常吃到。”
九阿哥惊讶了,又回想一下方才那点心的味道,软嫩香滑……香,太香了!到现在,他口齿内还留有余香。
咽了咽口水,“什么材料做的,这么金贵?”
十阿哥把钥匙揣好,往房外走。
“我能知道?”
“你傻的呀,什么做的都不知道,就敢乱吃?”
“你方才也不知道,你还连着吃了我两个!”
“我,我那不是看在你的手里,我才吃的嘛。”
“是呀,那笨丫头送我的东西,我有什么不敢吃的?”
“你……”九阿哥气急,“那丫头有什么好,这么些年了,你还护着她?”
十阿哥回头看看他九哥,“你能找一个做出这样好点心的人来?”
九阿哥被堵了个哑口无言,他们这样的龙子凤孙,那打小儿吃的山珍海味不知凡几,那是什么稀罕吃什么,什么少有吃什么,这世上,只有他们不想吃的,没有他们吃不到的,可是,老九自己也得承认,与方才那点心相比,以前所有的点心都降了等级。
走到厅里,九阿哥也不去管他的几个哥哥们,一ρi股坐到雅尔哈齐身边:“我说,你们夫妻俩真不够意思,老十年年吃,怎么我们就没见着影儿?”
雅尔哈齐看着他跟着十阿哥走的,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笑道:“那材料,全靠那只雕去找,你想想,能找着多少?”
雅尔哈齐看看九阿哥:“就老十方才那一盒子,用了三个月的存料。另九个月的,全都奉给了皇上、太后或是别的长辈了。”
九阿哥想起那点心的味道,又咽了咽口水。
“没跟着那雕去找找?”
雅尔哈齐笑道:“他在天上飞,去的全是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之处,怎么找?再说,为了点子吃食,也犯不着不是,咱们这样的,什么好东西吃不着!”
这人呀,就这样,越得不到的,他就越惦记,九阿哥拉着雅尔哈齐,开始套话,雅尔哈齐能活到现在,可一点不比九阿哥傻,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几招。
九阿哥气恼地发现,最后什么也没问出来,反倒是自己的饮食喜好被套了出来。
睨一眼气定神闲的雅尔哈齐,什么毒豹子,明明一只臭狐狸!
雅尔哈齐低头喝茶,唉,喝惯了媳妇儿泡的,这别的茶喝着总不是个味儿。
九阿哥转了转眼珠子,“我送你两个美人儿,你让你媳妇儿给我也做一盒呗。”
雅尔哈齐好悬没把嘴里的茶喷了出去。玉儿那醋缸子,要知道九阿哥跟自己做这样的交易,她会不会往九阿哥的吃食里面下巴豆?
“美人儿?嘁!”
九阿哥急了:“你什么意思?看不上?告诉你,那还是我从江南弄来的。那皮肤,那腰身,啧啧,还有,你没见那小脚……”
“汉人女子?”
“对,美人儿!”
“裹了脚的?”
“别说,三寸金莲还真有那么点子意思。”
“那脚洗没?”
“嘿,雅尔哈齐,你什么意思?恶心我?”
雅尔哈齐笑道:“你不知道吧,这些裹小脚的,到了老年后,那脚上长鸡眼什么的,又硬又臭又……”
“闭嘴,闭嘴。”九阿哥赶紧拦住。
“老雅,你故意的,你一定是有意恶心我,你这一说,爷以后哪还有兴致碰那俩女人?”
“嘿嘿,你忘了,皇上可是下过谕令,不许裹小脚。”
“那是说咱八旗的女子不许,汉人女子也没强令禁止不是。”
“咱八旗女儿不做的,是不是就不怎么样?”
“唉呀,不过两个玩意儿,怎么能拿来做比。”
雅尔哈齐低笑道:“那玩意儿你不是得近身?你还玩儿人家的脚……”看看九阿哥的手,雅尔哈齐转头扬声对十阿哥道:“老十,今儿你给我排座,我得离你九哥远点儿,以免影响胃口。”
一屋子男人都看过来,见雅尔哈齐笑眯眯地,九阿哥在那儿却急眉搭眼的拦着雅尔哈齐不许说。九阿哥这不拦,众人也就罢了,他这一拦,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便一劲儿催雅尔哈齐让他说说因由。
雅尔哈齐看着跳起来想捂自己嘴的九阿哥,伸手一按,九阿哥便被按在椅上动弹不得了。雅尔哈齐一手按在九阿哥肩上,一边把这金莲的事儿全说了。加油添醋把那金莲的味儿形容了一遍。
一屋子男人全拿着异样的眼光看着九阿哥。
“九哥,你什么时候恋上脚了?还是臭脚。”十阿哥一句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闭嘴,什么臭脚,那两丫头才十五六岁,花儿一样。”
“九哥,她就是长得再好,那有一双臭脚也太煞风景了吧。”
“你听老雅胡咧咧呢,他就是个不解风情的莽夫,金莲哪有他形容的那么恶心人?人家也是天天洗的。”
“就是天天洗,那被压断了的四根脚趾头是不是踩在脚底下?那出汗了,没被袜子吸了汗气,是不是就得臭脚。”
所有人都被恶心到了。
“老九,你玩儿什么不行?”
“就是,哪怕你弄俩娈/童呢。至少洗干净呀。”
“九哥,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嗜好,啊,你方才还拿手抓了两个点心吃,你洗手没?”
九阿哥急了,“他娘的,爷今儿这是说不清了!爷也不惜得那钱了,每人给你们送一个,你们自己看看是不是好玩儿。”
雅尔哈齐摇头:“我不要,我要玩儿了那金莲,我那对龙凤胎指定吃饭都不和我同桌。”媳妇儿指定领着四个孩子单过去了。
“老雅,你是故意的!我今儿还就一定要送你一个,让你开开眼。”
十阿哥大笑道:“这见过抢人东西的,我今儿第一次见强送人东西的。”
看看他九哥的手,对一边的丫头道:“去,给你们九爷盛一大盆儿干净水来,让他再洗洗手,要不爷今儿这寿宴都得变味儿。”
九阿哥被老十挤兑得起身便要动手,一边的雅尔哈齐看到伸手按住了:“老十没说错。你是得洗洗手。”
水很快送上来了,对着面前一大盆儿清水,九阿哥被逼无奈,伸出了手。
“你,给你们九爷把这手好好洗洗。”雅尔哈齐冲着那端水上来的丫头抬抬下颔。
那丫头战战兢兢看看恼怒的九爷,又看看自家主子。
“洗呀,没见你九爷等着?”十阿哥的嗓门儿一点不低。
九阿哥看着一双被丫头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洗净后,又被重新修理过指甲的手,欲哭无泪。
雅尔哈齐拍拍他的肩:“嘿嘿,老九,以后记得要爱洁,学什么不好,学人捧臭脚?我那对龙凤胎都比你讲究。”
看着罪魁祸首得意的样子,九阿哥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儿。
这不过是宴席上的一个小Сhā曲。很快便过去了。
191找碴
男人们喜欢谈论的是美女、武力、射御、权力,女人们永恒的话题是水粉胭脂、衣裳首饰、孩子夫婿……
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用蒙语和玉儿打招呼,玉儿笑道:“我们一家子可全来了,你饭食可要准备够了。”
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拉着玉儿的手:“开宴可不怕大肚,再说,看你这小身子骨儿,就不是个能吃的,你看看你这手,我都怕把你捏坏了。”
一边坐着的郭络罗氏道:“她这身架子,可不像八旗闺秀,倒与那汉家女子仿佛。”
玉儿睨了郭络罗氏一眼,道:“我不过是长得稍高一些,显得便瘦一些罢了,你别看我这样,我拉弓可是能拉五力的弓呢。”
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不信,玉儿笑道:“咱们八旗女子说的就是上马能开弓,下马能管家,如果不能开弓,我玛法与哥哥们,就该不疼我了。”
大阿哥继福晋张佳氏道:“你能开五力的弓?别是拿错了吧?”
“有机会,大家一起射猎,你就知道了。”
几人正说话,旁边传来乌喇那拉氏的声音:“她还真能开五力的,不过,开弓后,手却伤了。当年,可好些人看见了。”
玉儿回头高兴道:“四堂嫂,今儿我可比你先到。”
乌喇那拉氏拉着她的手:“是,你可不比我早了一刻钟嘛。”
玉儿笑道:“反正早了。早到一步也是早。”
许是因为玉儿纯真耿直的性情,许是因为四阿哥与雅尔哈齐的交情,乌喇那拉氏很乐意与玉儿相处。玉儿也因为乌喇那拉氏温和宽容的性情喜欢与她在一起,至少,乌喇那拉氏少了很多攻击性。
“好,你比我们早。”
玉儿往乌喇那拉氏身后看:“弘晖呢?”
“在家里,没带出来。”
玉儿道:“我把我家四个全带来了。”
乌喇那拉氏明显不赞同:“弘芝弘英这才刚一个多月,你怎么带着到处走?”
玉儿道:“放在身边才放心呢,放在家里,总惦着,挠心挠肺的。”
乌喇那拉氏拍着她手:“以后不可以这么任性,孩子还太小了。”
玉儿笑着,不置可否,她的孩子,当然要在她灵觉范围内,她才能护着的。
“你们俩一见面就粘乎,把我们都丢在一边。”三阿哥夫人董鄂氏在一边取笑。
“你不说自己与亲妹妹粘乎,倒说我们呢。” 乌喇那拉氏拉着玉儿走到两位董鄂氏身边。玉儿笑着与九阿哥的嫡妻小董鄂氏打招呼。
小董鄂氏看看玉儿的龙凤胎,又看看刚一个多月的双胞胎,带着些怯意道:“我能抱抱你的孩了吗?”
玉儿笑着从嬷嬷怀里把孩子抱过来,手把手教小董鄂氏怎么抱新生儿。
小董鄂氏道:“好小,好软。”
玉儿道:“你先习惯习惯,以后自己生下来再抱时,才不手生。”
小董鄂氏脸红了红。
弘英东张西望一阵,玉儿拿出一个小铃铛,在他前后左右摇,他的眼珠子就跟着转。
小董鄂氏觉得好玩儿,“看着真机灵,这眼珠,乌溜溜的。”
弘普觉得和一群女人呆在一起没意思:“额娘,我去找十堂叔。”
玉儿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去吧。”
惠容乖乖地坐在额娘身边守着两个弟弟。
郭络罗氏看看玉儿的几个孩子,有些眼红,她三十六年成婚到现在,已经六七年了,可一个孩子也还没生下,这个伊拉哩氏,满打满算成亲三年,孩子却有了四个。皇帝成婚了的阿哥里,还就只有八阿哥没有一个子嗣。皇帝不停地往她们府里添人,伊拉哩氏却至今独霸着夫婿一人。
皇帝不也很宠爱雅尔哈齐,怎么就不给他赐几个女人?
“你这么些年,还是一个人守着夫婿呀!”
玉儿眼也不抬,“男人要女人,不过就是想过得舒服顺意罢了,我们爷既不嫌我侍候不周,我这个做妻子的自然愿意顺着他心,不给他添烦乱,他不乐意应付别的女人,我难道还敢强他不成?我们爷,可不像八爷脾气好。我从来不敢对他有一点违逆的。”
小董鄂氏轻声道:“你们爷脾气也不好吗?”
玉儿点头:“他脾气暴烈起来,我就提心吊胆的,总担心自己会被他拆了。”被蹂躏得很惨,第二天,总一身青紫……
小董鄂氏同情地看看玉儿:“他,有没有,伤着你?”
玉儿想了想,“还好!”晚上做得过了,有些红肿,有些酸痛,不过,玉儿自己会制药,加上有心法辅助,第二天就好了。
小董鄂氏听了这话,却更同情她了。她家爷虽有时脾气也犟,可至少没跟她动过手呀。
郭络罗氏看老九的媳妇被伊拉哩氏几句话就哄了,“九弟妹别被她哄了,她家那位贝勒爷可宠着她呢。”
小董鄂氏看看玉儿,又看看怀里的孩子,再看看郭络罗氏。
玉儿拍着小董鄂氏道:“你八嫂没说错,我们爷只要性子没起来,脾气也不坏,容容,你阿玛平日很好吧?”
惠容点头:“阿玛对容容很好。”如果不一个人霸着额娘就更好了。
郭络罗氏道:“看吧,还说什么没我们家爷脾气好,这不挺好?”
玉儿点头:“只要我顺着他,他就不会恼。”晚上由着他折腾,他第二天就乐呵得见眉不见眼。
小董鄂氏问:“要是不顺着呢?”
玉儿想了想:“他就急!”那天容容说要和自己睡,不让他一起,他就吼,最后把容容又哄又骗的糊弄得照旧一个人睡了。
小董鄂氏觉得自己真相了,这个伊拉哩氏就是个被丈夫压制得不敢有一点儿异声的小媳妇儿。不过,伊拉哩氏那位贝勒爷是个顺毛驴,只要不违逆,也很好侍候。和她家的爷一样。
“他不要别人侍候吗?就使唤你?你不是还要管家?会不会很累?”
玉儿想了想:“他的衣食住行,什么都是我打理的,平日不论什么事儿,都是我经手,丫头要侍候他,他都不乐意。不过说累倒也还好。我体力好。”
小董鄂氏想,怪不得她方才说能拉五力的弓呢,这天天累得和仆妇似的,没点儿力气,可怎么行。
郭络罗氏不信:“什么都由你打理了,丫头奴才们还做什么?”
惠容在一边替自己额娘作证:“家里的丫头给阿玛布菜,阿玛从来不用。额娘不停地照顾他,有时连容容也顾不上。”
玉儿回头哄道:“容容长大了,是吧,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惠容点头:“嗯,容容从两岁就自己吃饭穿衣了。”
小董鄂氏听了,开始轻声扒拉自家男人的癖好。比如,买了好些汉女回来啦,比如弄一班戏子回来听戏啦。玉儿一边听,一边点评。
最后,小董鄂氏总结,“我们爷倒不用我事事亲手做,丫头们能做的,他也就罢了。我也就轻省些。”
“那你给他做衣裳吗?”
小董鄂氏点头:“去年做了。”
玉儿道:“嗯,你可以多做一些,每季从里到外至少两套。别的,可以让丫头给你帮忙。”
小董鄂氏道:“那一年至少得做八套?”
“嗯,全套的!连配饰都替他配好。”
小董鄂氏道:“家里的小妾们都会替他做。”
“小妾们算什么?你才是他的嫡妻。”
一边的董鄂氏与乌喇那拉氏一起点头。
董鄂氏教导妹妹:“平日管家再忙。也得先顾着九弟。”这个伊拉哩氏确是一片好心,这样,夫妻之间情分才深。虽然,可能会累一些,不过,至少能得了夫君宠爱呀,日子过得才有滋味。
郭络罗氏道:“那你一天时间岂非要忙个不停?”
玉儿想了想:“过日子,就这样呀。”
郭络罗氏看看三个孩子:“上次去你家时,你说孩子的一切你都知道,你顾得上?”
玉儿点头:“对,所以,一天才会不停的忙。爷们儿出门前忙他,出门后忙孩子管家,大家子的嫡妻不都一样?”
一屋子女眷一起点头。
玉儿不想再理睬郭络罗氏,转说衣裳配饰,这一下,全部的女人都能加进来讨论了,方才郭络罗氏就逮着玉儿问,这会儿,玉儿轻松多了,偶尔才Сhā几句,时时分神顾着双胞胎。
七阿哥夫人呐喇氏走过来轻声谢玉儿,上次乔迁宴,她问了玉儿好些照顾孩子需要注意的事儿,玉儿一点没藏私都说了,她回去又询问过太医,太医都说使得。
“我那孩子,三岁了,以前身子一直不是很好,太医说,照着你的法子,孩子的身子骨肯定能更好。“
玉儿笑道:“其实我说的,也都是老生常谈,不过是听了太医的话,然后认真去做罢了。自己的儿女,自己心疼。“
呐喇氏点头,拉着玉儿又说了好些。
玉儿只当这次生日宴如平日的各种应酬宴会一样,只是,就因为她的一番话,倒引出一段事儿来。
那日一家子从十阿哥家里回去后,照常过日子。
到了每月去太后那儿请安的日子,玉儿带着自己的几个孩子一起去慈宁宫。
太后看着乖巧的龙凤胎给自己行礼,又看看抱在嬷嬷怀里已经两个月的双胞胎。
“哀家听说你在众人面前抱怨平日照顾夫婿孩子很忙很累?”
玉儿瞪大眼:“太后,谁在您跟前也敢胡说?玉儿可从来不会抱怨什么的!您看这么些年,玉儿何曾有一丝儿怨色?”
太后想了想,还真是,这孩子天天都乐呵得不行。
“太后,玉儿这日子过得不知道多美呢,什么都有了,如果再抱怨,那就遭报应了。”
太后赶紧念了几声佛,“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还这样没一点忌讳。这报应是能随便说的吗?”
玉儿笑道:“太后,玉儿就是觉得,这日子真是再好没有的了。只敢行善积德积福,怎会抱怨忙累。再说,玉儿平日做的不过都是份内的事儿,有什么忙累的呢?”
“那日在十弟那儿,你不是说每天很忙很累?”
玉儿回头一看,果然是郭络罗氏。
“郭络罗夫人这年纪不大,记性却不太好了,当日你问我是不是一天要忙个不停,我回的是,过日子就是这样的。当日在座的各位阿哥的嫡室可都同意的,这大家谁都是成日围着自家爷与自家的孩子转,还得管家不是。怎么倒是我说了忙累了?”
郭络罗氏哼道:“你不是说忙完自家爷,才能去忙孩子?那就让别的女人帮你照顾雅贝勒爷得了呗。”
玉儿上下打量郭络罗氏:“郭络罗夫人看来是个享福惯了的,平日是觉得照顾八爷累了?我们爷那人,脾气没八爷那样温和,素来是他说什么,我听什么的,他不乐意让丫头侍候,我这做妻子的,可不就得尽本份?怎么到了你的嘴里,这照顾自己家爷还成了苦差了?平日八爷让你很辛苦?那你可得跟太后求两个好秀女回去帮忙了。”
郭络罗氏呛道:“我家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你还是管好自己的家吧。”
玉儿对太后笑道:“太后,您看我们爷和我这几个孩子气色好不好?”
太后笑道:“好,好,哀家知道,你是个惯会照顾人的。”
玉儿甜笑道:“是呢,玉儿在娘家从小服侍太太、玛法、额娘、阿玛,嫁了人,自然是服侍公婆、夫婿、孩子,这都是打小儿便跟着太太额娘学会的。”
“你敢说我没娘教!”
192定赌
玉儿看着激怒的郭络罗氏瞪大了眼:“郭络罗夫人这可真是欲加之罪……”
又回头看太后。
太后安抚道:“老八家的,怎么扎翅儿了?”太后见多了在她面前互相拆台的,很知道什么时候出声儿让事态不进一步恶化。
“皇玛嬷,你看她,她没明说,可话里话外明明就是那个意思。”郭络罗氏拉着太后撒娇。
玉儿摇头:“太后、皇上都知道,我素来是个有话就说的,像当年你绊倒我,我不就直说了?”
“你……”郭络罗氏从太后身上一下站起来。
太后赶紧安抚:“好了,好了,都是嫁人做额娘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吵嘴?”
郭络罗氏道:“皇玛嬷,她自诣会照顾人,其实不过是嘴上功夫罢了,不见得堂兄就一定满意的?”
玉儿道:“八爷是不满意夫人的照顾吗?因此夫人要推己及人?况且,我也从没自我吹嘘过。”
“哼,我也不与你绊嘴,你有本事,不靠着奴才丫头,便把你们家四个孩子并雅堂兄照顾好了,那才算你会照顾人呢,从此,我郭络罗氏再不说你一句的。”
玉儿道:“夫人便是说我,也无妨的。我自做到让我们家爷满意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要让夫人也满意才成?”
“哼,你不过是气虚罢了,我看呀,还是让太后赏你几个宫女带回去吧。”
玉儿道:“八夫人要找太后讨赏,却不需拉上我,我要求太后,自会开口,却不会拐弯抹角的。”
“太后,你看,伊拉哩夫人也想求两个宫女呢,您就如了她的愿吧。”
一边的惠容不乐意了:“八堂婶儿听不懂话,容容都听懂了。额娘说八堂婶儿想要两个丫头,自找皇乌库妈妈就是,别拉上额娘,可八堂婶儿偏要说是额娘想要。”回头问弘普:“哥哥,你当初要吃点心,偏要说是容容爱吃,自己不好意思跟额娘要,八堂婶儿和你一样。”
弘普小脸红通通的:“妹妹,哥哥跟你陪不是,以后,哥哥要吃了,就自己和额娘说去。”
惠容小大人一样点头:“这样才是好孩子。额娘说,只要是正当的要求,她都会满足的。”
又回头问郭络罗氏:“八堂婶儿,你是不是觉得跟皇乌库妈妈要人不好?可八堂婶儿明知道是错事,为什么还要让额娘跟你学?你不是好孩子。”
下面看热闹的女眷纷纷捂嘴。
郭络罗氏转转眼珠:“容容,你额娘带两个丫头回去帮着照顾你阿玛,你额娘就不会累着,还有许多功夫陪你们,这样不好吗?你不心疼你额娘吗?还是你额娘不喜欢别的女人侍候你阿玛?”
惠容看看郭络罗氏:“八堂婶儿,原来,你这是将心比心呀。以前额娘教容容,做人做事,要将心比心。容容还有些迷糊,容容现在知道了。八堂婶儿照顾八堂叔累了,就以为额娘侍候阿玛也累。对吧?”
又回头对玉儿道:“额娘,原来将心比心不一定就会对的。”
玉儿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容容说说,怎么不对了?”
惠容道:“额娘喜欢服侍阿玛,八堂婶儿不喜欢服侍八堂叔。所以,将心比心在这里,不对。”哼,容容不喜欢别的女人Сhā到自己一家子里面来。额娘说了,有了别的女人,阿玛就不会再疼她和哥哥弟弟了。不过,额娘也说了,这个话死也不能说出去。
郭络罗氏听了这话有些急,又要开口。
太后把惠容招过去:“容容,和皇乌库妈妈说说,你阿玛喜欢皇乌库妈妈的丫头服侍吗?”
惠容摇头:“阿玛从来不让别的丫头服侍。额娘身边的大丫头绿菊给阿玛布菜,阿玛都不吃,阿玛只吃额娘准备的。阿玛也不喜欢穿别人做的衣裳,只喜欢穿额娘做的,阿玛还总吃点心,也全是额娘去做的。”
太后乐了:“你阿玛真任性。”
惠容点头:“就是,比容容这样的小孩子还任性,不过,额娘说,阿玛每天出门在外面挣饭钱,很辛苦,很劳累,我们要多顺着他。容容都从来不馋额娘给阿玛盛的吃食。”
郭络罗氏道:“你额娘只顾着你阿玛,还能有空闲照顾你们四兄妹吗?”
弘普慢条斯理道:“我们长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身边又有许多奴才跟着。平日阿玛在家里时间少,他回来了,我们就让着他。”
惠容点头:“阿玛一走,额娘全是我们的。”
郭络罗氏就是故意让所有人注意到伊拉哩氏的独宠,此时见差不多了便不准备再继续这话题了:“如果没有嬷嬷丫头,我看你还怎么顾得过来。”
太后听了这话,皱了皱眉。
玉儿想了想:“郭络罗夫人,你知道当年,我跟准噶尔汗打了个赌。要不,这次咱们也开一个赌局,咱们压同样多的银钱。就赌我在没有丫头嬷嬷的帮忙下能不能妥善照顾好我们爷与四个孩子,如何?”
这个郭络罗氏,这样不停找碴儿,真烦人,玉儿准备狠狠收拾她。
郭络罗氏想了想,“好,赌就赌。只是,这个,却不好判定输赢。”
玉儿笑道:“这个好办得很,咱们既是在太后这儿定的赌局,咱们请太后公正做主,找一处能生活的地方,不让闲杂人等出入,我也不带丫头嬷嬷奴才服侍,自会把我们爷与孩子照管好,如何?”这样,以后不会再有人嚷嚷着自己侍候不好雅尔哈齐,要送人到雅尔哈齐身边服侍他了吧!自己有空间,可以作弊,一家子不会缺乏营养,自己打小学了一身本事,照顾一家子,还是能行的;又能光明正大躲出京城的纷纷扰扰,过一段儿清净的日子。玉儿想着,有些跃跃欲试,还有些迫不及待。
郭络罗氏应下了赌局。赌约覆行的时间,定在了双胞胎断奶之后。
只是,玉儿压下的银钱,把在场的人都狠狠吓了一跳。
整整五十万两!
郭络罗氏也得准备同样数额的银钱!
不知道,八阿哥的身家加上郭络罗氏的嫁妆,能不能匀出五十万的现钱来?
这日在太后宫里请安的命妇回去后,这个赌约,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立时掀起了一番热议,有说伊拉哩家这个女儿赌性重的;有说伊拉哩家的女儿必然教养得很好,才敢提出这样的赌约;有说这一下,不论谁赢了,这往下十代都够用了,不过若输了,那就差不多是全部身家了;还有人说,这八旗贵女,打小生下来就是众星捧月,让她一个从小被侍候惯的,没人服侍,还要侍候夫婿并四个孩子,这伊拉哩氏不是疯魔了吧?有说丢下家里所有的家业不打理,不好好侍候公婆,就为着赌一口气,这是不孝,胡闹!还有说,这倒是可以检验出女子打小学的德容言工的真功夫来。
总之,郭络罗氏的目的达到了!
…… ……
“八哥,那丫头肯定不行,她打小娇生惯养,什么时候离开过奴才的侍候,她完全是不知天高地厚。”
“八哥,那丫头是想用这笔巨额银钱把咱们吓退呢,八嫂不应这赌,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去应酬?而且还会显出咱们底子很薄?”
“八哥,你现钱不够,弟弟我这儿有呀,咱一起下注得了呗。”
“八哥,这要赢了,咱这银钱,可就松泛多了?以后……”
“八哥,……”
伊拉哩家在一片喧沸中显得分外平静。
一家三兄弟出门在外遇上同僚相询时,都面色平静地回道:嗯,知道。哦,没事儿,妹妹会赢的,什么?赢不了?赢不了也没事儿。什么,京城开了赌局?赌率一赔五?真的?好,我们去下注,下哪边?当然是赌我妹妹赢了,下多少?嗯,总得多下点儿才好。哦,现在赌局还没开,得等明年?可惜,这钱得晚挣一年呀……
十二月庚寅,皇上回京师,诣皇太后宫问安,过了十天,便是大年三十,忙完过年诸事,一日到了太后宫里,太后闲谈提起老八家与博果铎大儿子家的赌约来。
皇帝了想了想:“伊拉哩丫头做什么惹着老八家的了?”
太后道:“咱爱新觉罗家,就她们两人的夫婿最是宠爱嫡妻,自然招眼无比。当日来请安的,就有人言语间提到老八到现在还无一个子嗣,老八家的急了,便说伊拉哩氏独宠。她俩人的夫婿爵位相当,老八家的是想着有个人一起分担一下众人的非议呢。”
皇帝笑道:“皇额娘不知道,这个事儿呀,还全得看雅尔哈齐自己的主意。”
太后惊讶了,“怎么说?”
皇帝把当年雅尔哈齐求恩旨的事儿说了:“皇额娘你也知道,那丫头是个实心眼儿的,这后院儿争宠,她可未必有手段。雅尔哈齐一来是不愿嫡妻被气,二来不想他的子女中有他一样不得父亲关爱的儿女。你也知道博果铎素来很不在意这个庶子的。”
皇太后对于庄亲王把儿子一家遣出府的事儿自是知之甚详的。
“只是,他们是宗亲,到底不是匹夫匹妇,一个男人只能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天下人都盯着咱们家呢。皇帝不知道,从他们成婚到现在,多少人在哀家这儿说伊拉哩氏不成体统,哀家也动过两次给他们赏赐宫女的念头,倒不为着分宠,只为着让他们别再被人非议。便是把宫女领了回去,如老八一样放在那儿做摆设,那也是个挡箭牌不是?”
皇帝摇头道:“朕也问过雅尔哈齐是否要领宫女回去,雅尔哈齐说镶红旗下那么多包衣家的奴才,不会找不着女人侍候。再说,伊拉哩丫头的肚子又争气,这才三年时间,生了四个。这娶妇,为的,不就是传嗣嘛。”
皇太后点头:“那几个孩子乖巧又聪明,最重要,身子骨好呀,从没听说病过。”
皇帝道:“伊拉哩丫头便从小是个身子骨壮的,还是怀着龙凤胎动了胎气后才开始用药。她生的儿子,这身子也比常人的好。那丫头,有福。”
皇太后道:“有人说她辖制住了夫君,又说她嫉妒成性,哀家可没少听这样的话。”
皇帝听了摇头,把旧年南巡时,雅尔哈齐冲玉儿发火的事儿说了。
193反省
“雅尔哈齐那小子,脾气可不是个软和的,就因伊拉哩丫头拗不过弘普,带着去看了看平民的村子,他一巴掌把张桌子拍得粉碎,伊拉哩丫头和惠容母女俩吓得哭也不敢哭。那丫头是个温驯的,哪能辖制得了性子急躁的雅尔哈齐?”
皇太后不依道:“那孩子可从来都是个乖巧听话的。”
皇帝失笑道:“那是在您跟前,在朕的乾清宫,他还敢耍赖呢。平日看着不挑事儿,可但凡哪个八旗子弟惹恼了他,上去就是拳脚相加,他自小练得一身蛮力,几拳下去,人家就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
皇太后呵呵笑:“皇帝别是哄我吧,那孩子,在慈宁宫可素来都是极温和的。”
皇帝道:“皇额娘不知道,老十、老十三、老十四以前不服朕说他武艺好,上门挑衅还被他揍过呢。朕仿佛记得有个郡王家的孩子,不啻在他面前说了几句诋毁庄亲王府的话,他把人家一条膀子捏得几个月都没好利索。朕都担心,伊拉哩丫头别在哪天被他一个收不住手伤着了。”
皇太后嗔道:“他自己的媳妇,他能没个轻重?你也是武艺高强的,后宫这许多嫔妃可也没谁伤在你手上不是。”
皇帝不好意思地笑笑:“朕都多大年纪的人了,再说,儿子当年年轻时,脾气也不坏不是。”
皇太后点头:“皇帝打小就不容易,那般大年纪就要动心忍性,苦呀。”
皇帝想起这许多年的过往,叹口气:“可不是!朕八岁登基,做什么都要在脑子里先打个转儿,哪能像这些子侄们这样行事肆意,全无顾忌。”
皇太后安慰地拍拍皇帝的手:“他们是因着头上有你这个长辈在呢,再说,孩子们品性也都好,哀家可从没听过他们在外面欺压良善的。”
皇帝道:“若有那样拎不清的,看朕不打他们板子。”
皇太后点头:“好,孩子们若是做错了,你该打就打,便是有人求到哀家面前,哀家也不去你那儿为他们求情。”
呣子二人相视而笑。
皇太后又道:“雅尔哈齐真不是被媳妇儿的手段辖制住了?这男人不乐意纳妾的,可着实没听过。”
皇帝摇头:“伊拉哩那丫头,如有这般手段,现在也不会站在峰口浪尖了。别人若是她,至少会想着把陪嫁丫头开了脸,摆出来让人看不是。那丫头,好恶全在脸上,为人ℚi的,若说不喜欢夫君宠爱,那说出来谁也不信,偏她明晃晃地在所有人面前摆明着。”
皇太后想了想:“她确是个直性子,不伪饰的。”
皇帝道:“老八家的和那丫头素来就不对付,看着她这都生了四个了,估计也是急了。别的嫡室,这自己没动静,也会张罗着给纳侧纳妾,就她一直拦着,她只说伊拉哩丫头独宠,她不也一样?况且,伊拉哩丫头,这都三个儿子了!
算了,老八自己既然乐意,朕也懒得管。只希望他能早点儿有自己的子嗣,最好也一生就好些个。”
皇太后摇头:“有几人能像伊拉哩氏这样两胎就生四个的?”
皇帝大笑,“傻人有傻福。”
皇太后提到赌约。皇帝想了想:“她既要和雅尔哈齐过匹夫匹妇的生活,总得面对这些物议的,她话赶话被激得要用这种笨法子证明自己能侍候好夫君,由着她吧。”
皇太后道:“你就宠着她吧。那丫头,然拿大笔银钱来玩儿。刚出生的孩子们还小,必然体弱,万一出个啥岔子可悔也来不及?”
皇帝道:“皇额娘,她素来是个轻利的性子,以她的身家,她这赌的还是少的。不过,老八家,可没那么多多余的银钱……左右这事儿还早,不定他们就是吵吵嘴罢了。只是,这赌风,却是不能涨……”
玉儿回到府里,一时便觉得自己在慈宁宫里的赌约定得有些欠考虑,今天这事儿一出,全京城的目光都得集中到她的身上,玉儿有些懊恼,她怎么就头脑充血被激了呢?
龙凤胎看额娘不高兴,都静静地坐着,也不出声儿。
“你们下去玩儿吧,让额娘想想。”
“额娘,你别不高兴。”惠容蹭蹭额娘。
玉儿亲亲女儿的小脸,“额娘没有不高兴,额娘就是要好好冷静想想,你和哥哥下去玩儿去吧。若要写字也行。”回头又在儿子脸上亲了一记。
“乖,下去吧。让额娘一个人呆一会儿。”
把屋子里的人都遣了下去,玉儿一个人进了空间。
有多久没有一个人呆着了?不是理家就是管孩子,不是和丈夫纠缠就是侍候公婆长辈,嫁人后,她似乎一直没空闲过。
玉儿闭着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新鲜的泥土气息扑鼻而来,空间里也下雨。玉儿一直以来就在怀疑,那朵兰花只是一把连接空间的钥匙,这个空间里,也有晴雨。
走到河边,一股沁凉的水汽弥漫在水面,萦绕在身畔,玉儿把衣裳一脱,走进了河里,她不是一个富有冒险精神的人,这么些年,也并没有把空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探查清楚。今天,她想探探河底。
河水从盖脚到没膝到把她的身子慢慢淹了,水的颜色也由浅逐渐变深,也许因为水流不急,河的地势一直不曾变过。渐渐不能踩到河底了,玉儿轻轻舒展四肢,平躺在水面上,随着水流流动……
空间的天,是蓝的,一片蔚蓝,有几抹浅淡的白云,如轻纱,让那蓝,显得更纯洁,明澈……
自己变得浮躁了,即使每天修炼,可自己心态不好。
是幸福的生活让她忘乎所以了吗?
是顺遂让她忘了自省!
她变得轻浮不稳重,轻视他人,过于自我。
没嫁人前,家里额娘太太总会时时教导她,让她一直很谨慎。可是,嫁人后,她的耳边少了提点,雅尔哈齐对她是真的好,不论她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支持,即使,她任性,他也觉得自己的妻子很可爱,即使她不讲理,他也包容地说:好,你想怎样就怎样,我娶你就是要让你过得顺心的。
是他的宠溺让她忘乎所以,她忘了,她,从来不是世界的中心。她也忘了,这世上,从来不是只有爱她护她的人。
一路南巡,万事顺心,回京后,继福晋不再对着她冷嘲热讽、说话也不再夹枪带棒,后来,搬出庄亲王府,她更是如离开辔头的野马,自由,无拘无束,任性;雅尔哈齐离开京城,她只需每月去庄亲王府问个安,就回到她的陪嫁宅子,过着不用服侍任何人的日子,连龙凤胎都跟着去了草原,不出宅,无人违逆她……
因为怀着身孕,所有人都呵护她,连十阿哥、四阿哥都让着她,甚至在她生产时,亲来府里坐镇,而她,产后甚至没有正经地表示过感激……
什么时候,她变得这样不知道感恩,变得对别人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
她的敬畏之心,她的谨慎之心,她的淡泊之心,都在顺遂的生活中被侵蚀……
她是个笨蛋……
她然那样容易就中了郭络罗氏的激将之计,明明,她可以完全不理会郭络罗氏,让她自己一个人蹦哒去,可她然蠢得接招了,还跟她斗嘴……
玉儿懊恼地捂着脸,她没脸见人了……
而且,她对不起全心宠着她的雅尔哈齐,她没与他商量,就这样草率地决定了一家人的事儿!
她若是想要出京清闲一阵儿,完全可以跟雅尔哈齐求助,而犯不着去与郭络罗氏对赌。她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呢?
因为被郭络罗氏挑衅,想着教训她一顿,可是,何必呢?郭络罗氏,一个无关的人,根本不用在意,归根到底,还是她忘乎所以,自视过高了……
“我是个笨蛋!”
雅尔哈齐回到家,见着的就是媳妇儿沮丧的小脸。
自己从来笑意盈盈的媳妇儿,自己温柔甜美的媳妇儿,自己成天乐呵呵的媳妇儿,坐在那里,搭拉着小脸……
雅尔哈齐衣裳也没换,穿着朝服就把玉儿抱在了怀里。
“媳妇儿,怎么了?受委屈了?谁欺负你了?什么事儿让你不顺心了?”
玉儿泪意盈盈吸着鼻子,“雅尔哈齐,对不起!”
雅尔哈齐看着红了鼻头的媳妇儿,赶紧亲了亲:“唉哟,宝贝儿,到底怎么了?孩子们没事儿吧?”
玉儿摇摇头:“孩子们都好。”
雅尔哈齐松口气,坐下后一用力,把玉儿横放在自己腿上坐着。
“媳妇儿,你不是说了,只要家里人没事儿,就没什么能算得上是大事吗?怎么哭丧着脸?来,和你夫君我说说,都遇到什么难事儿了?便是我媳妇儿处理不了,我这个做丈夫的不是在嘛,还有我呢?”
雅尔哈齐不这样还好,雅尔哈齐对她越好,玉儿的愧疚越深,这眼泪哗哗地就下来了。慌得雅尔哈齐手忙脚乱,又是亲又是哄又做了无数保证。
玉儿搂着丈夫的腰,小脸靠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吸着鼻子:“雅尔哈齐,我不是个好妻子,我做事轻浮不经大脑,一根肠子通到底,没点儿算计,做决定的时候忘了考虑你的感受,我太轻率了!”
雅尔哈齐轻笑道:“唉哟,今儿这太阳是从东边落的还是西边落的?我媳妇儿怎么把自己说得这么差劲儿?你是什么样的,我能不知道?我媳妇儿又孝顺又聪明,长得好脾气也好,上马能开弓,下马能管家;相夫教子,女红针织,我媳妇儿什么都不赖的,要不,你夫君我能被迷得连看别的女人一眼都不乐意吗?”
玉儿噘着小嘴儿:“人家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而且,我今天还做错事儿了。我被郭络罗氏激得订了赌约,连带着你与四个孩子都得陪着我受累。都怪我太不冷静了,被她一挑衅就热血上脑想着要狠狠教训她,让她狠狠破财,狠狠心疼,让她以后不敢轻易再来惹我。”
雅尔哈齐搂着媳妇儿爱得不行,啊呀,他媳妇儿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这可人劲儿,真是让人的心全软成了一团。
“哦呦,媳妇儿,这可怎么得了,你这可怜可爱的小样儿,让你夫君我恨不能把你揉到血肉里、随身揣着带在口袋里,我媳妇儿怎么就这么体贴人,这么招人疼呢,让你夫君我觉得怎么宠都宠不够!”
玉儿捶他一下,“人家很认真地在和你说话。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雅尔哈齐把玉儿搂得更紧了,一双手更是把她当娃娃一样从上到下揉蹉了一遍:“媳妇儿,你看,我是一家之主,对吧。”
“嗯,可我今天然把你的感受忽略了,你是一家之主,我然全没去管你的想法,我觉得自己太不可原谅了。”
雅尔哈齐低头亲亲媳妇儿的小脸:“你夫君我是一家之主,便是你把天捅了个窟窿,你夫君我也得负责去补上,要不,你找我这夫君有什么用呢?何况今儿这事儿,可一点儿不怪你,这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你要还是一味忍让退缩,那以后不是谁都敢在你面前咋翅儿了?”
“可是,这赌约一定,咱家一家人就生活在京城所有人的视线下了,连你也被我连累了,以后,肯定很多人盯着你。”玉儿觉得自己真是蠢得没救了。
雅尔哈齐失笑道:“你当平日你夫君是个路人甲呢?”路人甲,也只有他媳妇儿才会造出这样的词儿来。
玉儿哼道:“你不是路人甲还成了所有人围绕的中心了不成?”
雅尔哈齐哈哈大笑:“唉哟,我的媳妇儿哟,看来,在你心里,你夫君我的存在感很低嘛。你是不是忘了,我既是有爵的宗室,又是武艺高强、骑射俱优的办差贝勒,既是铁帽子庄亲王府唯一的血脉,又是皇上跟前得用的?你夫君我这一走出去,谁见了不得气气的?谁见了不得称声爷?你夫君我这样的,能是无足轻重的路人甲?能不招人眼?你还当我平日出门儿都是不惊起一点子灰尘的呢?”
玉儿抬头看看自己的男人,“你是说,平日你就很招人眼?”
雅尔哈齐看着妻子睁着一双纯澈的眸子,如同不知世事的孩童,疼得不行。
“我的媳妇儿呦,你可让我怎么疼你好呢?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你夫君我是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吧?”
玉儿眨眨眼:“位高?权重?有吗?”她没什么感觉呀,雅尔哈齐不就是个在皇帝面前跳腿儿的?
雅尔哈齐乐得把媳妇儿举得高高地在屋子里转圈儿,“唉呀,原来,在我媳妇儿眼睛里,我一直和平民百姓一样呢。”
玉儿被他转得有些晕,哼道:“本来就一样,你还多长只角怎么的?”
194惊马
雅尔哈齐转够了,又坐了回去,照样把玉儿横放在膝上坐着。
“我真高兴,媳妇儿,我真高兴,在你的心里,我一直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眼睛里从来看不见他的身世来历;无关一切功名利禄,世俗虚名,只把他当一个普通男人来对待,为他做饭、做衣裳,给他生孩子,管家……
玉儿白他一眼:“你觉得自己很能耐,很威风?”
雅尔哈齐笑道:“可不就是?媳妇儿,你要知道,这整个大清,能让你夫君我忌惮的,也不过那么十几个罢了,爷这样的男人,是普通的男人吗?”
玉儿看看他,垂头想了想,又看看他,又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没看出什么不同来。”
雅尔哈齐乐得亲亲了小嘴儿,“嗯,玉儿这样就好,我媳妇儿什么样儿都好!”
玉儿翻了他一个白眼儿:“我怎么能什么都是好的,这世上,就没有人能什么都是好的。就是你这态度把我宠坏了,惯得我不知天高地厚,变得轻浮。纵得我忘了自己的斤两,行事不经大脑……”
雅尔哈齐笑道:“怎么能宠坏,我媳妇儿这性子,只让人怕宠得不够,不怕宠坏。”
玉儿无奈地出口气,放弃和一个没原则的男人再争论。
“嗯,反正,我就是觉得今儿和郭络罗氏打赌错了,没顾虑你的心情,你是一家之主,我不该轻忽你的感受,我以后会改,做事情都不再这么冲动的。虽然我有把握能把你们父子、父女五人照顾得很好,可我也不该拿这事儿来打赌,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不该把你们拿来做打赌的物件儿。这世上任何事物都不应该拿来和你们相比。”
雅尔哈齐笑着亲亲媳妇儿的小嘴儿,“好,好,我媳妇儿可懂事了,没事儿就爱自我反省。不管这事儿错没错,便当你是一日三省自身吧,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夫君我知道了。来,你看,你夫君我的衣裳还没换呢,你是不是该尽尽妻子的职责,服侍你的男人先把衣裳换了?”
玉儿白他一眼,从他膝上下来,服侍着他换上常服。
玉儿又让下人送了水上来,服侍雅尔哈齐洗了手脸,自己也把小脸洗了洗,方才流了许多的眼泪,脸上被眼泪浸过的地儿,很不舒服。
“现在心里好受些了吧?”雅尔哈齐看看媳妇儿,“行了,多大个事儿,还值当你又是赔不是又是抹眼泪儿的?把你夫君我吓了一跳。”
玉儿冲着他又翻了个白眼儿,她发现经他这一通搅和,仿佛自己先前的一番自责全属多余。虽然觉得自己应该是做得不对,可不讳言,她的心里真的不再觉得难受了。
雅尔哈齐看她心情确实好了,放下心来。
“来,媳妇儿,我和你说件喜事儿。”
玉儿坐过去,又被他抱在怀里,不过,坐在他怀里确实很舒服,玉儿便一点不抗拒地靠在他怀里。
“你侄儿阿克敦上年末不是考上武进士了?后来皇上西巡,他也在随行的阵容内,他立功了,你知道吗?”
玉儿摇头:“前些天回家,没听家里人说呀。”她忙着和家人腻歪了,谁管那些个什么升官发财的事儿呢。
雅尔哈齐见媳妇儿一点儿不知道,便把事儿一五一十说了。
原来,十一月辛丑。皇帝驻跸祁县郑家庄。
第二天,皇帝在行宫前,检阅山西太原城守官兵的骑射,善射者,分别赏赐了金银,成绩差的,则革退遣还京师。
刚开始,皇帝检阅骑射,被阅官兵们或射或跑,各展所长,一切都很顺利,可没想到,中间却出了岔子。
有一个被阅兵丁不知是平日疏于练习,还是心里畏惧惊惶手下没个轻重,或者是被人所陷,总之,他所乘马匹受惊乱窜乱跑,跑着跑着还渐渐接近了皇帝的御仗。
这皇帝的御仗,那未经通传,是谁也不能近前的,可这马就这么窜了上来,朝着皇帝就奔了过去,这要撞着皇帝,皇帝不仅失了威仪,还得受伤。
不知是马跑得太快,还是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那马离得皇帝都不是很远了,然也没出来个人拦着。最后,还是阿克敦飞身上去把那兵丁一把拉下了马,并勒止住那匹惊跳挣扎嘶鸣不休的战马。
皇帝回行宫后,狠狠表扬了阿克敦,对阿克敦说:今日阅射时,兵丁所乘之马惊逸,渐近御仗。诸年少大臣,俱效年老大臣,旁观不动。惟尔直前勒止之。可谓继武前人矣。特赐尔貂皮褂一领。嗣后益加勉力,奋力向前也。
玉儿眨了眨眼,“惊马跑到皇上跟前了,那些大臣们不救驾,却都站在一边装没事儿?”这不是一个君权神授的封建王朝吗,那些大臣不是应该驽力救驾,拼死一搏的吗?
雅尔哈齐冷笑道:“那些年纪大的大臣不说了,年老气虚;可好些壮年、青年官员也都站在一边旁观,没人上去救驾。惊马是会撞伤、撞死人,可是明知道冲着皇帝去的,也只有你侄儿冲上去了。”这些官员,平日口口声声什么圣上但有所命万死不辞,不过一群惯会说奉承话的滑溜奴才!
玉儿想了想,这,算是常态?这人,都怕死,要去拦一匹不受控制的马,如同空手拦一部时速六十公里的摩托车吧,没点儿胆量,没点儿本事,不但可能拦不住,说不准还真把命送了!皇帝说阿克敦继武前人,嗯,她娘家那一家子,可不都是武夫嘛。当然,阿玛是文臣,自己大哥是半个文人。
“那真是无意被惊的马?没啥阴谋?”
雅尔哈齐道:“你道是有人故意冲着皇上去的?”
玉儿眨巴着眼,看来不是。自己,这是杯弓蛇影了?
“你说喜事,什么喜事?阿克敦的?”
“今儿你侄儿升了!”
“哦!”
雅尔哈齐看看媳妇儿,“高兴不?”
玉儿点头:“高兴!”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兴高彩烈之色。
雅尔哈齐想了想,摇头,算了,媳妇儿素来是这样的性子,要是告诉他阿克敦来看她,她估计会喜笑颜开,说到升官发财,她的反应素来很浅淡……
皇帝坐在乾清宫,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卫。
“查实了?那兵丁确系无意惊马,并非人为?”
“是,奴才着人把那马从头到脚都查了一遍,还把那兵丁的家系族谱都查清了,连他平日的喜好,日常支出,亲近人的一举一动奴才也都一一查了。没有任何疑点。”
皇帝挥手遣退暗卫,闭着眼靠在枕上。
孤家寡人呀,那么些他赏过的,提拔的,全都作壁上观!皇帝伤心呀!平日总说什么赴汤蹈火,全是巧言令色!
想到那个被马撞了的阿克敦,皇帝脸色好了一些,他身边并非都是嘴上功夫的,也有真心待他的,他这皇帝做得也并非那么不得人心。
“八哥,那惊马,确系不是人为?当时太子、老三,老十三就没什么举动?那些个奴才就看着那马冲着皇阿玛冲过去了?”
“确系意外,当时众人兴许是不敢御前失仪,只有一个散轶大臣与那个伊拉哩家的小子差不多同时冲了出去,不过,没那小子的运道,做了白工。不过,皇阿玛还是赏他了。”
“哈,八哥,你说这事儿能不能让皇阿玛对太子和老十三有意见?三哥咱不说了,他也就那些四五经还能拿得出手。”
“不会,这才多大点事儿,况且,那马离得皇阿玛也有段儿距离不是,便是再近点儿,他们救驾也是来得及的,如果远远的他们就大惊小怪,皇阿玛兴许还得认为他们逢着大事无静气呢。”
“嘿嘿,八哥,这天长日久,小事儿一件儿又一件儿地积起来,那也不少,你平日不总说个水滴石穿吗?”
“……行了,这事儿,就到这儿就止了。不用再查了。”
“八哥,那个赌,你到底是怎么处置啊?”
“先等等,看皇阿玛那儿会怎么反应吧,你八嫂也是,平日也是颇有成算的,可但凡遇到和那个伊拉哩氏有关的,她就压不住脾气。”
“八哥,八嫂子这些年可也改了不少,为了你,也没少与那些宗亲大臣的女眷们喝茶赏花,她素来是个心高气傲的,能压着性子应付一群只知衣裳首饰的女人,已经很是不易了,你对她也莫要太严苛。”
“我什么时候待她严苛了?只是,那伊拉哩氏的家人可没一个是庸才的,不能拉拢也就罢了,何苦往死里得罪人家?加上雅尔哈齐素来得皇阿玛看重……”
“八哥,伊拉哩家那对着皇阿玛是死心塌地的,反正也不能为我们所用,得罪就得罪了呗。”
“九弟,能得这样忠心的奴才,是福气。”
“八哥,但凡是坐上那位置的,伊拉哩家就会忠心!……”
…… ……
“十三弟,惊马来时,你可有救驾。”
“哈哈,四哥,那马不离着皇阿玛还有一段儿距离嘛,便是再近点儿,老十三我也能把他拦下来。不过,阿克敦那小子,还真不赖,上去一顶一拉,一拽一按,那人也下来了,马也安静了。”
“十三弟,皇阿玛是我们的阿玛,可他先是皇上!”
“嗯,知道,知道,四哥,玉儿又被八嫂欺负了?”
“她要是不上赶着搭理人家,会被欺负?你什么时候见她用过脑子!”
“哈哈,四哥,你也别恼,她素来就是那么个不爱多想的性子不是,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这么些年,就是猪脑子,也该有点儿长进了吧,你看她可好,被人一激,连银子也压上了。”
“四哥,我就奇了怪了,这八嫂怎么就盯着玉儿呢?”
“因为她没脑子。”
“哈哈,四哥,你算了,弟弟我可知道,你可为她操了不少心。”
“你看我以后还搭理她不!”
“四哥,你这一说,弟弟我就知道你还得管着她。哈哈,你别瞪我,她对你可从来都比别人好,就那点心,十哥还跟我吹嘘,除了皇阿玛皇玛嬷就他吃上了,他不知道,那丫头可也常给你送好东西呢。”
“你吃就吃了,怎么还管不住嘴了?”
“嘿嘿,四哥,这屋里不是只有咱们俩吗?弟弟我在外面可不会随意乱说的。”
“她做的那种白玉小点,确实只有皇阿玛皇玛嬷并老十有!”
“唉呀,四哥,你在自己府里说话还这样谨慎。知道知道,那白玉小点心确实别人吃不着,可她做的别的好东西,没少让雅尔哈齐送到你府里,是吧。”
“那是送给你嫂子并弘晖的。”
“知道,知道!”
“再说她也没短着你东西不是!”
“嘿嘿……”
195施粥
康熙四十三年三月辛酉,上谕大学士等:朕因山东、直隶、河间府等处饥民流至京城者甚多,特命八旗诸王、贝勒、大臣、总管内务府各官及汉大臣官员于数十处立粥厂,日煮粥赈济,务使流移之人得所酌量。赈给数月。但此等饥民,弃其家业,聚集京城,以糊其口,实非长策。应作何料理始复旧籍得安生计。尔等会同九卿、詹事、科道等确议具奏。
寻,大学士九卿等议奏:山东饥民在京师者,应选各部贤能司官分送回籍。其直隶、河间等处饥民应令巡抚李光地设法领回。
“额娘,你要去外城施粥吗?”
“对,额娘今儿突击检查,要去看看下面奴才有没有私贪银两少放了赈,或者以次充好买霉米充数的。那些灾民,一路受尽苦难流落到京城,已经很可怜了,如果再吃了霉米病倒,又无钱医治,可怎生是好?你汗玛法一片为民之心,不能因为这些下面的奴才被抹了黑。”
“额娘,那些奴才敢不听话?”弘普不以为然。
“普儿,人性趋利,本无好坏;坏就坏在,有一些人,为图利而不择手段,荼害他人,甚至伤人性命。这伤人性命的,有出于本意者,有因短视而无意为之。咱们府里这些奴才们,可保不定这两种人都有。”
“额娘,这样的奴才就应该早早打死,还用他们做什么?”
“普儿,这人的好坏,光看表面可看不出来,人的脸上,又不会写着好人坏人的字样,我们不能等着下面的奴才做了坏事才去挽救,平日便要多留心他们的品行,更要定立规矩让他们知道如果做坏事,就要受到惩罚,他们害怕了,也就不敢做坏事了。”
“额娘,那你订了规矩了吗?
“定了!”
“既然定了,为什么还要去守着?”
“因为有些奴才会阳奉阴为!”
“所以,额娘要去施粥的地方验看,是吗?”
“对,咱们不能只坐在府里听下面人回禀是否办妥,还得时不时突击检查。”
“不是经常查吗?”
“经常查,那额娘可不就得累坏了?”
“这些奴才真可恶,让额娘累着了。”
“呵呵,我们普儿心疼额娘,额娘真高心。”
“额娘,容容也心疼你。”
“嗯,知道,知道,我们容容也心疼额娘,额娘真幸福。”
两个孩子在额娘脸上亲了又亲,
“儿子也幸福。”
“嗯,容容也觉得幸福。”
“我们自己家人幸福了,也要推己及人,帮助这些灾民渡过这个青黄不接的时节。你们说,好不好。”
“好!”两个孩子齐声应道。
“额娘,我们去给你帮忙!”
“你们能做什么?”玉儿好笑道,不过,想了想,平日让他们节俭他们虽听了,却并不知道为什么,今儿让他们看看食不果腹之人,以后想来就能改改坏习惯了,而且,为了不让孩子变成纨绔子弟,时不时让他们看看民情世俗,很是必要。
“我们帮额娘放赈。”
“额娘累了容容会帮额娘按摩。”容容举起小手动着小小的指头示意。
玉儿笑道:“好吧,带上你们,不过,你们可要听话。要不,以后额娘就不带你们出门了。”
两个孩子赶紧应了。
“额娘,为什么不带两个弟弟一起来?”坐在出城的马车里,弘普惦记着两个弟弟,平日额娘都不轻易离开两个弟弟的,今儿去把他们放在了府里。
“灾民流落到京后,平日露宿街头,没钱住店吃饭,自然更没处洗漱,不洗漱,身上天长日久就会有很多致病的脏东西,两个弟弟还小,身子弱,所以,额娘不敢把他们带出来,以免伤了身子。”
“额娘,你放心,儿子和妹妹身子骨都壮实,不会生病的。”
“嗯,额娘知道,但是,额娘还是要和你们约法三章,可以看,但不可以用手接触灾民,如果万一接触了,这手就不可以再摸自己的嘴,最好身上别的地儿都不要摸,知道了吗?”
“为什么?”
“因为,病从口入,脏东西最容易从人的嘴里进入身体,从而导致人生病。”
“那为什么身上别的地方也不能摸呢?”
“因为不知道是不是有别的一些脏东西会通过皮肤传染的,你们打小儿娇生惯养加上现在年纪还小,灾民接触兴许没事儿的东西,你们碰了,却会致病。所以,你们要听话,不要让额娘担心,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
玉儿交待得很好,可是,到了现场,便是连她自己都把这些忘了!
玉儿两世,没见过这样的惨状……
一个个皮包骨头的男女老幼,衣衫褴褛,步伐蹒跚,面黄肌瘦,骨瘦如材,更有带着孩子的妇人,孩子饿得直哭,妇人心疼又无力,搂着孩子只一个劲儿呢喃:乖,娘的乖囡囡,马上有吃的了,一会就能领到一碗粥……
玉儿捂住胸口,眼中的泪止也止不住。
两个孩子站在额娘身边,看着这情形也板着小脸。
见着玉儿流泪,旁边的嬷嬷赶紧劝道:“夫人,您别伤心,咱这不是在帮他们吗?”
玉儿擦擦泪,“怎么还没放粥?没看到孩子都饿得哭了?”
一边负责粥棚事宜的管事直擦汗:“平日施粥都是固定时间,以免有那后来的到时已无粥可分。”
玉儿想了想:“那就多煮些!”
“夫人,我们这粥已经是附近各府各宅里煮得最多最厚的了!”
“别人家,兴许因为家资不足,或一时人手不足,煮得少点儿也就罢了,咱府上人手是够的,这银钱又不短缺,到了这时节,还想那许多做甚?让人赶紧再多煮一些,让那后来的,也能领到粥,你没看到,许多灾民行走间步履艰难?后来的,多是体力不支的,最是需要这粥救命呢。”
“是,奴才这就再去安排。”
管事的急跑着下去安排,玉儿看看那个抱着女儿的女人,看看弘普。弘普老早就想过去了,此时看到额娘示意,便小跑着过去,把自己荷包里的小点心递到妇人眼前。
“给小妹妹吃吧。”
玉儿出门很早,临出门前专找了质量最差,颜色最平常的衣衫,就算如此,三人被围在一群嬷嬷中站在施粥处,仍如那天上的明月一样醒目,不为别的,三人莹白如玉,流光溢彩的长相、肤色,那是藏也藏不住的,更有一种不曾经过阴晦黑暗、艰难困苦的稚诚,让他们的眼神纯净如同明珠,闪着熠熠的光彩。
那妇人见到这粉雕玉琢般的富家小公子近前送吃的,一时诚惶诚恐:“多谢贵人……”
弘普把手里的点心递到哭泣的小丫头手里:“小妹妹,这是我平日吃的,今儿带得少,你先吃点儿吧,我额娘已经让下面人赶紧开始分粥了。”
那小丫头也不过两岁左右,接过点心就塞到了嘴里,咬了一口,又递到自己娘亲嘴边,那妇人含着泪笑道:“乖囡囡,你自己吃,娘一会儿喝粥。”
见到弘普给小女孩儿分食点心,周围的一些孩子都不自觉围了上来,却又不敢离弘普太近,只站了在周围看着,弘普把身上带的全都分了,可有许多人却没分到,弘普有些为难,此时,惠容提着一个小篮子过来。
“哥哥,我把车里的点心都拿来了,这些个小孩子,每人都能分到一块儿。”
正说着呢,却见远处一个先前没分到点心的大孩子抢了小孩子的,小孩子一时大哭起来。
弘普虎着脸走过去,“你怎么能抢?”
那大孩子畏缩地往后退了退,手里却紧紧地抓着点心。
周围人都喝斥那大孩子:“赶紧还给别人,没见贵人都说了?”
“这孩子,平日就很是凶悍。”
“野孩子!”
“他家大人呢?”
…… ……
那大孩子却只是倔强地低头站着,点心还是紧紧攥在手里。
弘普皱了皱小眉头:“你把那点心还给别人,我这边再给你们每人分一块儿。”
那大孩子抬起头,有些不相信地看看弘普。弘普指指身后妹妹手里的篮子。那大孩子犹疑地看看那篮子,松手把点心递还给了被抢的孩子。那小孩子拿着点心哭着跑回了他家人的身边。
弘普把篮子里的点心分完了,回头却见先前抢东西的孩子却没吃点心,却是小心翼翼地揣了起来。
“你怎么不吃?你先前不还抢别人的吗?”
大孩子手按着放点心的位置看着弘普,弘普一直站在那儿等他回答。
“爷爷病了。”
“哦?你爷爷病了没来吗?你是带回去给你爷爷吃的?”弘普睁大了眼。
“嗯。”
“你家别的大人呢?”
大孩子低着头,“我家只有爷爷。”
弘普到底还小,一点儿不知道问的话戳人心窝子:“你阿玛额娘呢?”
“阿玛额娘?”
弘普想起来,额娘说了,有人是叫父母为爹娘的。
“就是你的爹娘。”
大孩子硬着声音道:“我没有爹娘。”
弘普有些同情地道:“原来你没爹娘呀,你爷爷病得重吗?”
大孩子摇摇头:“不知道,就是躺在那儿起不来了。”
弘普便一直追问。直到开始施粥才抓着妹妹的小手小跑着回到玉儿身边。
玉儿看看儿子的小脸小手,忍不住摇头,全脏了!不过,她也没有责备弘普,身子弯着挡住人们的目光取了一点儿空间的水润了帕子,给儿子把手脸擦干净。惠容一直站在哥哥身后,但也没有弄脏,不过,玉儿还是给她擦了擦。
“妹妹,你怎么来了?这地界儿这么乱,怎么不多带点儿人?”
玉儿正低头忙乎孩子,闻声抬起头:“二哥。”
弘普惠容齐声道:“二舅。”
仲暟大步走到妹妹身边,摸摸两个孩子的头顶,看着玉儿摇头道:“你又乱来,还敢让孩子去到灾民中间,万一伤着了可怎么是好!”
玉儿嘿嘿傻笑:“施了这许久的粥,下面人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又有人维持秩序,加上东西男女各分开,这边儿全是女人小孩,没事儿。”又赶紧转移话题,“你怎么在这儿?”
仲暟知道妹妹的伎俩,只想着着人去通知雅尔哈齐,让他平日看紧点儿。听到妹妹问话,看看周围,“咱们回马车去,这地界儿,又是领粥又是施粥,这许多人。”
粥棚下热气腾腾的摆了一排粥桶,灾民都排着队轮着上前接粥。
196决定
“二哥,我就是来看看这粥会不会煮得薄了,下面人有没有出贪钱、怠工的事儿。你等我一下,我去看看那粥。”
二哥一把拉住妹妹:“你让嬷嬷去,那儿一群人,万一挤着可怎么得了?实在要知道,你让嬷嬷盛一碗粥回来。”
玉儿点头,对一直跟在弘普身边的奶嬷道:“孙嬷嬷,普儿这有我,你去给我们盛一碗粥来,送到马车里。”
孙嬷嬷自领命去了,二哥仲暟护着妹妹并两个外甥回到马车。
二哥一坐下就不赞同地道:“你怎么不多带点儿人?就这么出来了?还走到灾民中间,你真是越来越不长进了。”
玉儿苦着脸,求助地看看儿子。弘普赶紧道:“二舅,方才甥儿遇到一个孩子,山东的,他爷爷病了,二舅,你能不能给他找个大夫?”
二哥扶额,妹妹不省心,这外甥也给他添乱,可是,这不管还不行,“我一定是前辈子欠你们的。”
下了马车,招过一边的一个长随,让他去安排。然后又回来马车上。
玉儿不等他开口,赶紧问道:“二哥,你怎么在这儿?”
看看想蒙混过关的妹妹,二哥决定先暂时放过她。
“你知道,今年直隶、河间府水灾灾情严重,灾民逃亡。巡抚李光地动用库存和借支银两十余万购买粮食,一面平粜,一面设置粥厂煮粥散给饥民,但是,还是有许多逃到了京里。
这些灾民不仅有河间府的,还有山东的,五城的施粥处却是供应不足,并不能遍及每个灾民,皇上著八旗各于本旗城外,分三外煮粥饲之。八旗诸王亦于八门之外,施粥大为利济。上三旗专委了人监督散给,其他五旗,派家计殷实的大臣监赈,镶蓝旗就有你哥哥我。”
玉儿眨眨眼:“派家计殷实的?皇上这是防着有人贪污?”
二哥嗤一声笑道:“你当下面人不敢?灾年赈济,历来是赃官污吏聚财的好机会。他们的手段多着呢。不给钱,不让上赈籍,这是‘报名有费’;粥厂之粥,搀和泥土树皮,留下好米,这是‘廪给有扣’。下面胥吏克扣,还有官员管着,如果官员克扣,胥吏却是无人敢管,因此,皇上才让家计好的来监赈。”
“那你怎么有时间来这儿?”
“我忙着呢,这不是要到处看吗?你们府里这处施粥的地儿临着镶蓝旗的施粥处不远,方才下面人看到你府里的奴才了,我才知道你然领着孩子出来了。赶紧过来看,好家伙,虽然离着男人远,可却在一群受灾妇人中间,你说要是挤着蹭着碰着,可怎生是好?”
“二哥,你们总把我当易碎的瓷器,仿佛碰碰就坏似的,你是不是忘了,我可从小也是习武的。”
二哥没忍住笑了出来:“你习武是习武,可你看看你那样子。瓷器易碎,你比那瓷器还不经碰呢。你这细皮嫩肉的,碰碰就得破。要不是看你周围还有几个嬷嬷护着,妹妹,我跟你说,我肯定回去告诉太太。你看下次回家太太怎么念叨你。”
玉儿傻眼儿了:“二哥,你太坏了,这事儿怎么能告诉太太让她老人家担心!”
二哥笑道:“你既知道家人会担心,怎么行事这般孟浪,不知道自己是块儿玉呢,跑到一堆石块儿中间去做什么?”
玉儿瘪嘴:“那些石块儿饿得走路都得拄杖而行了,还能碰坏我?再说,你看,我领了七八个侍卫,又带了四五个嬷嬷,怎么会出事儿?”
二哥道:“我要不是看到这些,早冲过去了!你这儿分派得还算妥当,这男女离得远,你可不知道,你二哥我可遇到过那下面分赈的厂役借机调戏年青女子的,平日他们对着那来领赈的妇人评头论足更是常事,无赖之徒调戏挨挤也非没有。”
玉儿咬牙道:“无耻!”
二哥摇头:“下流人物,总有这样德行的,你还当人人都是奉公守法,德行皆备的呢,我说你也该当更谨慎才是,上年雅尔哈齐才因为你乱跑气得不行,你这怎么又犯了?”
玉儿噘嘴:“人家哪有乱跑。别家的女眷也有帮忙的啦。”
“还嘴硬!”
“好了,好了,二哥,人家知道了,你不知道,那些个妇人孩子多可怜,我这不是看着就忘了吗?其实我出门前还跟弘普惠容说了不能乱来的,不信你问他们。”
弘普惠容赶紧你一言我一语把额娘交待的事儿说了。
“你既知道交待孩子们,怎么到了地儿又犯糊涂?”
玉儿扯着二哥的衣袖使劲儿拽:“人家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惨的,这不是一时、一时忘形?再说,人家这身边一直围着嬷嬷呢。”
“行了,别拽了,你二哥我这袖口都要被你拽破了。”
“大不了,人家再给你做一件儿。”玉儿嘟哝着。
“那你别忘了,今年给我的得比老三的多一件儿。”让老三眼馋。
“二哥,你真奸诈。”
“你自己说,你做不做?”妹妹做的衣服,穿着舒服呀。
“做就做嘛,人家又没说不做。”坏二哥,欺负妹妹。
二哥看看差不多了,起身下了马车,又走到车窗前道:“你赶紧领着孩子回去。”
“知道,知道,二哥你忙去吧。”二哥不该学武,他应该去从商,三个哥哥里,他心思最活了。
二哥想了想,留了一个伊拉哩家的下人守着,“妹妹,我把包喜留下,你要是再做了出格的事儿,我就告诉太太。”说完不等妹妹回答,上马走了。玉儿气得撩起帘子,却只看到一个马ρi股。
“包喜,二哥身边还有几个服侍的?”
“回夫人话,还有一个。”
玉儿赶紧回身叫了两个三等侍卫去追,让他们今天一直跟着二哥。身边儿一个人,万一有事差走了,岂不是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虽说他们家不主动结仇,可这防不住各样莫测的心思呀,别人可一直等着他们自己疏忽呢。
尝了分给灾民的粥,玉儿放心了,这粥不薄,也没有出现以次米充好米的事儿。看着粥棚里一直忙碌的下人并接粥的灾民,玉儿叹口气,领着孩子们回府。她能做的,不过是尽自己的一点儿微薄之力。
未出嫁前,家里也施粥,她一来因为年纪小,二来想着低调一些不惹人注目,也便一直没有去过施粥处,嫁人后,倒有一半儿的时间怀着身孕,府里虽也一直有往各善堂捐银,她却并不曾亲见,今儿见到的场面把她狠狠地震撼了。
朝风餐,夕露宿。这些因灾流落的灾民,太可怜了。
“额娘,普儿现在知道为什么你教我们要俭省了。”弘普的表情很严肃,“儿子以后再不浪费粮食了。”
“嗯,容容也不挑食了,方才那个小妹妹真可怜,就只能喝粥,连菜也没有吃的。也没有肉吃。”
听了妹妹的话,弘普点头。玉儿欣慰地笑了,孩子们真正懂得了物力唯艰,想必以后不会再浪费食物了。
这粥,一直连施了几个月,贫民依赖这点儿救济聊度灾荒,所以虽然灾情严重,但很少见饿死路旁的。
当然,仲暟把玉儿的行为都告诉了雅尔哈齐,雅尔哈齐以此为由,狠狠“罚”了玉儿半个月,弘普惠容对此很有意见,可惜找阿玛上诉被驳回了。好在,额娘说阿玛没打她,要不然,兄妹俩都要去找汗玛法告状了。
阿玛平日看着是额娘说什么听什么,可真把他惹急了,他下手可真狠,额娘被罚后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天天儿连他与妹妹弟弟也没什么精神照料。为此,弘普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比阿玛强,到时,阿玛就不敢欺负额娘了。
六月乙亥皇帝巡幸塞外,命皇太子,皇长子,皇八子、十三、十四、十五、十六随驾,自畅春园启行。是日,驻跸汤山。
其时,弘晖病重!
最近,所有的人见着皇四子皆退避三舍。平日,四阿哥冷着一张脸也就罢了,现在,四阿哥整个人都是冷的。但凡有人回事,莫敢抬头。就连部院堂官见了他也个个战战兢兢,在这样炎热的时节,只想找个火盆儿暖暖。好在,四阿哥冷虽冷,倒也还算讲理,并不会无端发难,只是,在差事上却比往日更严苛了!
玉儿与雅尔哈齐去看过弘晖后回到府里,一直若有所思,雅尔哈齐很少见她这样,却也并不打扰她,只在一边逗两个儿子玩儿。弘普总说他长大了,也不让他阿玛逗着玩儿了。还是这两个好玩儿,能走,却又走不稳,雅尔哈齐时不时偷偷在后面顶一指头,然后,孩子们就倒下了……
弘芝弘英也不恼,倒了,站起来,没站住滚一圈儿,趴坐在地上等头不晕了又爬起来接着走……两个圆滚滚白嫩嫩的小包子满屋子滚动。
玉儿在地上铺上了厚厚的垫子,孩子们即使摔了,也摔不坏,一府家俱的尖角全都包好了,不怕这两个宝贝磕着碰着。
弘芝弘英玩儿累了,摇摇摆摆往额娘这边进发。
双胞胎很像,不过,玉儿还是能很容易就把他们分清楚,不知是得益于她的灵觉还是做母亲的本能。雅尔哈齐偶尔也能分辩出来,不过,相对于玉儿的从不出错,却是差远了。
弘普与惠容都有自己的功课,此时,没在屋子里,玉儿抱住冲进她怀里的弘芝亲了亲,又把抓住她衣角的弘英抱起来也亲了亲。许是玩儿累了,两个孩子靠在母亲身上,很快就昏昏欲睡了。玉儿把他们并排放好,又在小肚子上搭上小被子……弘芝翻了个身,一条小胖腿儿压在了弘英身上,玉儿轻轻把他翻过去。其间,弘芝一直睡得像小猪一样。
看着丈夫,玉儿决定把难题留给他。
“雅尔哈齐,弘晖身上的生气越来越少了!”
雅尔哈齐今日看到了弘晖,自然发现那孩子快不行了。
“四阿哥最近一直处于神鬼辟易的状态!”雅尔哈齐看看旁边的两个宝贝,幸好,他家的宝贝们身子骨儿一直很好。
“雅尔哈齐,我能救弘晖,你说,我们救是不救?”
雅尔哈齐坐起来,盯着玉儿,玉儿坦然地回望着他。
媳妇儿的药一直很好,雅尔哈齐知道,可是,一个濒临死亡的孩子也能救回来吗?
“四阿哥打小对我就不错,这些年,我也发现,他与十阿哥总或明或暗地护着我,如果对他的嫡子见死不救,我会觉得良心不安。而且,弘晖那么可爱……”玉儿看着雅尔哈齐的眼睛,“……可是,如果救了……”
“皇上对弘晖的事儿不是不知情,如果这次救好了,以后,就怕他的皇子皇孙一有病就得找你,到时,万一有谁有个不好,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想。”
玉儿点头:“没错!你是一家之主,你来拿主意。”
雅尔哈齐眯着眼靠在墙上想了足有一个时辰,玉儿挨着两个孩子睡了一觉起来,他还在想。玉儿张着小嘴儿、打着小哈欠、睁开眼时迷迷糊糊的样子让雅尔哈齐翘起了嘴角,在脑里不停算计的时候,能看到媳妇儿这副样子,让他觉得再费脑子也是值的。
探手过去摸摸媳妇儿睡得粉粉的小脸儿,滑腻柔润,微凉的触感让雅尔哈齐舒服地叹口气,媳妇儿这小身子,冬天抱着温暖柔软,夏天挨着凉意可人,什么时候抱着都舒服。玉儿常得意地说,那是因为她身体好,所以身体才会自动调节体温。虽然雅尔哈齐不明白她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不过,他知道,身子骨儿好的,确实耐寒耐热的能力比病弱的强。
“玉儿,你要怎么救弘晖?”他方才考虑了方方面面,想知道媳妇儿救人的方法是否会影响自己的安排。
玉儿迷着眼:“我有药,不过,却必须我守在那孩子身边看着时机用药,别人,既使有药,也未必治得好。”
雅尔哈齐挑眉,也不多问,“治好要多久?”
“让他脱离现在这种危险状况,至少得七八天,半个月里,我需要一直守在他身边,要全面调理好,至少得两个月。”
两个月就能全好,媳妇儿这本事,可比御医强多了。
“好全了?会不会留下什么隐疾或不足之症?”
玉儿摇头:“好了后,身子骨儿会比以前还好。”
“像我当年一年?”
玉儿笑道:“对,像你当年一样。”
雅尔哈齐把玉儿一把捞了过来搂在怀里:“照我的意思,是不救!”
玉儿抬头看他。
“不过,我想,你其实是想救的,是吧?”
玉儿点头:“嗯,我想救。可是,我考虑事情没你想得全面,而且,这是关系到我们一家子的事儿,我不能任性。救了弘晖,这将来是福是祸我完全不知道。”
雅尔哈齐抱着媳妇儿亲了亲:“你知道,但凡是你想要的,我总会想着法子让你达成所愿的!”
玉儿听到这话,高兴地抱着他脑门儿亲了好几下。
197垂危
雅尔哈齐找四阿哥密谈了半天,回府后对玉儿说:“天热了,咱们去郊外的庄子住一段儿时间。”
玉儿知道他去找四阿哥,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转身吩咐丫头嬷嬷收拾东西,人多,办事自然利索,一个时辰,一家人上了马车,往郊外皇帝赏给雅尔哈齐的庄子而去。
天黑时,一辆很常见的青布马车驰进了庄子,守在门口翘首等了许久的小林子赶紧趋身过去,领着那车进了庄子。
玉儿也不管四阿哥,看到他身后小林子与另一个太监抬进来垂危的弘晖,几步上去抓住手腕探了探,轻吁口气,这才回头对着四阿哥蹲了一礼:“我得抓紧时间,就不招呼你了,半个月后你来接他吧。”
看着玉儿与儿子快速消失的身影,四阿哥倒在椅子上,看玉儿的反应,这还有救?
看着闭目的四阿哥,雅尔哈齐道:“你还好吧?”
“手脚无力!”四阿哥难得坦白。太医都已经让他们准备后事了……
雅尔哈齐也是作父亲的人,设身处地一想,也便明白了。过了一盏茶时间,四阿哥睁开眼,镇定地端起一边的茶,只是,手有些不稳。
“你那边都安排好了吧?”
四阿哥点了点头,沉默着喝完一盏茶:“我回去了。”
雅尔哈齐起身,四阿哥道:“不用送了。”
雅尔哈齐看着他走出去,先去看了自己的四个儿女,看他们一切都很好,这才转身进了媳妇儿安排的病房。
玉儿握着弘晖的手,闭目让生气在弘晖体内流动,帮着炼化那微量的丹药。弘晖体内的生机已经快要全部消散了,五脏六腑基本已快停止运作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才多长时间,这身体就腐朽成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儿从小照顾家人,但是他们谁也没有这样严重的病情,便是当初阿克敦受伤,也不过补充半粒丹药而已,而雅尔哈齐那次,其实与阿克敦差不多,不过是一时衰竭,身体的一切器官其实还很健康,可弘晖这明明是一个孩子的身体,却像用了一辈子了。
雅尔哈齐进来时,玉儿睁眼看了看他,又闭目继续,她现在很痛苦,既要放开五感,又因弘晖身体的气味而难受不已。病了的人,尤其是一个被太医宣布无救的人,那身体,散发的气味其实已经和死尸差不多了,唯一不同的是,还有心跳,细胞还有少许活力,肢体还没有僵硬发青……
雅尔哈齐看着媳妇儿的脸都皱成一团了,手一直牵着弘晖的手。玉儿空着的一只手冲他招了招,雅尔哈齐坐到她身边,玉儿把鼻子埋到了他怀里,深吸了口气,抬头把肺里的浊气都吐出来,又埋了进去,闭目再不抬头了。
雅尔哈齐现在的嗅觉也已经很灵敏了,自然知道媳妇儿为什么这样的表现,紧了紧手臂,看看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的弘晖,一时半会儿的,他应该睁不开眼吧?自己与媳妇儿这亲近的样子,他应该看不到,不过,弘晖还是个孩子,看到也无妨……
生气慢慢滋养着内脏,弘晖外部的骨骼肌肉都没什么问题,就是内部器官全坏了,如同一棵从树心坏了的大树,树坏了心,兴许还能活,人的器官全坏了,就没活头了。
夫妻俩靠在一起坐了两个时辰,姿式变了许多次,最后雅尔哈齐到底还是把媳妇儿放在腿上抱着,两人才都觉得舒服了。看着玉儿牵着弘晖的手——除了这个,一切和平日一样。
两个时辰后,玉儿放开弘晖的手,“嗯,让周嬷嬷来守两个时辰,一会儿我再回来。”
弘晖的身体,一时也不能接受太多生气,只能循序渐进。
雅尔哈齐放开媳妇儿,叫了周嬷嬷进来,玉儿吩咐了几句,这才和雅尔哈齐走了出去。她得趁这空出来的时间陪陪几个孩子。
小的双胞胎智商发育和龙凤胎当初差不多,现在已经能开口说话了,玉儿照着当初照料龙凤胎的法子教育他们,其间,雅尔哈齐偶尔空了也会帮着念念。不知道是不是因此有父亲的影响,双胞胎比龙凤胎当初更活跃,性子更跳脱。
看看大儿子,玉儿不知该喜该愁,小小年纪,就一幅老成持重的模样,这孩子让人放心又担心。
弘普看着额娘又喜又愁的表情:“额娘,儿子有什么地方不妥当吗?”
玉儿倾身亲亲儿子的小脸儿:“普儿,学那么多东西,你会不会太累?”
弘普摇头:“儿子喜欢,额娘不是说,打小养成的习惯,就会根深蒂固吗?儿子打小听着额娘念吹笛弄箫,儿子喜欢,喜欢写字,喜欢那些乐器。”
“儿子,其实,你可以和别的孩子一样去玩儿泥巴,上树掏小鸟,也能嘻笑玩闹……”
弘普想了想:“额娘,你希望儿子那样吗?其实,儿子觉得小鸟泥巴一点儿也不好玩儿,而且,额娘,你说到玩儿泥巴的时候,脸都皱了。”
玉儿难道告诉儿子上次不小心看到有个下人的孩子撒尿和着泥巴玩儿?
“儿子,跟着你阿玛习武苦不苦?”
弘普摇摇头:“有额娘的药呢,便是一时伤了痛了,额娘的药一抹,晚上就能睡个好觉,额娘不是说只要睡好了觉,第二天就精神?儿子头天再累,第二天也很精神。”
双胞胎显然不乐意额娘只和哥哥说话,跌跌撞撞走了过来,“额娘。”
玉儿搂着白胖圆嫩的两颗包子,心软得不行,亲了亲小脸儿,“怎么不玩儿了?”
“阿玛……”
玉儿看看一边倒塌的积木,再看看转开眼神的丈夫,他只有欺负儿子被抓了现行、心虚了才会不敢与自己的目光对视。
“阿玛欺负你们了?”
两颗包子一起点头:“外(坏)!”
玉儿抿嘴笑:“你们要和阿玛好好说,让他别欺负两个宝贝。”
两颗包子想了想,一起手拉手走到雅尔哈齐面前:“阿玛,七五!”
雅尔哈齐乐了:“好,阿玛接着欺负。”
两颗包子一起摇头:“八,波,不欺负。”
雅尔哈齐有些遗憾,这孩子学说话太快,也不好玩儿。
“媳妇儿,这俩孩子说话都一样,以后娶媳妇儿可咋办?”
玉儿嗔道:“现在就想这个,你是不是想得太早了点儿?”
“不早,不早,也就十几年的事儿。”
玉儿白他一眼:“惠容怎么还没过来?”
弘普道:“妹妹说将来要比额娘绣的花儿还好看,正跟林嬷嬷练女红呢。”
“普儿,你知道张驰有度吧?记得别让妹妹太累了?”
弘普点头:“我是哥哥,会照顾三个弟弟妹妹的。”
玉儿俯身又亲亲小脸儿:“我们普儿真能干。”
弘普的小脸儿红了红。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了,夫妻俩又进了弘晖的房间,让周嬷嬷先下去,玉儿拉着弘晖的小手接着运转心法,渡出生气。她一直觉得,创造这修炼心法的,一定是个救世济民之人,因为,这生气最大的功用仿佛就是这了。
“玉儿,你是不是在往弘晖身上传什么东西?”雅尔哈齐有些犹疑地说出自己那模糊的感觉。
玉儿抬头看看雅尔哈齐,新婚时,那字体没入他身体之后便没有什么动静,只是,雅尔哈齐曾说力气变大了,身体机能各方面儿都有增长……
“嗯,弘晖体内没一点儿生机,我给他传一些。”
雅尔哈齐的胳膊一紧:“人的生机能传递吗?你把自己的传走了,你自己怎么办?你不会……”不会因此有损寿数吧?自己当初怎么不问清楚?
安抚地摸摸丈夫的脸:“没事,我的生气能再生,并且,再生的只会更多。”
“真的?”雅尔哈齐有些不放心地追问。
玉儿肯定地点头:“替阿克敦疗伤的时候我发现的,那次喂了他半粒丹药,药性太狂暴,我花了许多生气去中和,后来,我就发现,新生的生气比以前量多了。”
“玉儿,你这都是从哪儿学的?”
玉儿想了想:“你也学了?”
雅尔哈齐呆了呆,他学了?他没学呀!
“咱们成婚后,你不是说听力,嗅觉,力气……都有大幅改变?那都是因为,你不自觉地就学会了?”
雅尔哈齐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这学东西,可以不自觉吗?成婚?
“玉儿,你是说,是因为和你成婚了,我才力气越来越大?”
玉儿点头,想了想:“你知道,《黄帝内经》不是有说阴阳五行,还有养气?估计就和那个差不多,只是,似乎别人都不得其门而入。”
雅尔哈齐有些呆,自己无知无觉得了这么大好处?
“玉儿,你不会哪一天飞升起仙,把我和儿女都扔在这地上吧?”
玉儿没忍住,笑出了声儿,雅尔哈齐难得有这样犯傻的时候,不过,笑够了想想小白,想想自己的空间与丹药,这个,仿佛,应该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自己这算个什么状态?
雅尔哈齐见媳妇儿不应,急了,“不会是真的吧?你以后要丢下我们?”
玉儿赶紧安抚道:“没有,没有的事儿。你看我像是那为了成仙,丢下丈夫儿女的人吗?”
雅尔哈齐想了想,媳妇儿应该没那么薄情,到底不放心又问:“那你这些个东西怎么知道的?”
“天生就会。”她无法骗他,又还没考虑好是否要说出实情。
啊?
雅尔哈齐更傻了。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了,只是,雅尔哈齐更粘媳妇儿了,他就怕自己的媳妇儿莫名其妙就飞了。
玉儿没办法,对他保证:“我一辈子守着你们——如果你不弄别的女人回来。”
雅尔哈齐急了:“我连看都没看别的女人一眼。”
玉儿见他还是不放心:“你现在也和常人不同。”
雅尔哈齐想了想,虽然不明白起因,不过,这结果在这儿摆着,便也稍放了心。只是,还是跟前跟后。玉儿也懒得和他再解释,也就由着他。
一夜过去,窗外鸟鸣声声,天色渐明。
在阵阵清脆的鸣叫声中,弘晖睁开了眼。
玉儿一手拉着弘晖坐在床边,上半身还靠在雅尔哈齐怀里,这个男人现在除了上茅房,怎么也不愿意离开她身边,明明告诉他,家里还有孩子要照料,他也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去休息。玉儿就奇怪了,这个时代的男人,不是重视子嗣多过妻子的吗?这个男人不去守着儿女,却一定要粘着媳妇儿……
198起死
“弘晖,醒了?一会儿喝点儿粥吧。”玉儿放开弘晖的手,弘晖这才发现,小婶儿一直握着他的手。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出声。玉儿很快发现了他加快的心跳,安抚道:“别急,你只是睡得太久,等会儿让周嬷嬷先服侍你洗漱,洗漱完了,喝点儿粥,小窝克也要去梳洗,一会儿回来陪你好不好?”
弘晖想点头,可是,他发现没有力气。
“嗯,弘晖是同意了,是吧。别急,再过几天,你的身子就会好了,小窝克会一直陪着你的。”
弘晖看着小窝克(婶母)额其克(叔叔)一起下去了,很快,一个老嬷嬷进来帮他擦身子,帮着他洗漱。她的动作很快,弘晖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又被穿上中衣塞进了被窝。
病了的人,即使六月,也会觉得冷,弘晖自然也不例外,因此,他盖着厚被。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嬷嬷端着一碗白粥走了进来。弘晖发现自己饿了。
弘晖已经很久不知道饿的感觉了,平日看着额娘阿玛着急的眼神,他逼着自己多吃几口,额娘为了哄他多吃点儿,总是笑着说今儿这菜这饭怎么怎么好吃,弘晖也努力笑着说好吃,只是,那些东西吃在嘴里全都一点味儿也没有。昏睡前,弘晖已经只能喝下一点儿汤了。他不是不知道额娘阿玛着急,他也努力了,可是,除了汤水,不论什么,他就是咽不下去,有什么办法!
周嬷嬷轻轻扶起弘晖,在他身后加了一个小靠枕,看弘晖看自己手里的碗,笑道:“这是我们夫人亲自熬的,因为要守在阿哥身边,后来是老奴替夫人守了一小会儿,熬好了后,就一直在小炉子上温着,阿哥看在我们夫人这么辛苦的份儿上,多吃点儿吧。”
弘晖想笑着说好,可是,没力气。
在府里,额娘身边的丫头嬷嬷也这么劝他,他也确实不想辜负额娘的心意,可是,玉粒金莼全都干涩如米糠……
当粥滑入喉咙,弘晖几乎想哭,是香的!
周嬷嬷一勺一勺喂着这位四贝勒爷的大阿哥,他吃得很慢,咽得也很慢,夫人说他现在刚从鬼门关回来,让她只慢慢喂他就行。昨儿她也守了几个时辰,这位阿哥躺在那儿,如果不是摸着他的手还有点热乎气儿,她几乎以为这位大阿哥已经过去了。今儿能吃下东西,已经很出乎周嬷嬷意料之外了。
周嬷嬷打小跟在格格身边儿,看着她照顾家里生病的各个小主子老主子,可不论哪个主子,也没人像这位弘晖大阿哥这样严重的。周嬷嬷又想起老夫人从格格小时候就念叨格格是个有福的,这福气能惠泽家人、能趋吉避凶。这位弘晖阿哥也是受了自家格格的惠泽吧!
一小碗粥,喂了半个时辰,好在,都喂进去了。周嬷嬷小心地用温热的水湿了帕子,替弘晖阿哥擦干净嘴,又抹了抹脖子并前胸后背。
弘晖觉得手脚开始暖和起来,身上的被子也不觉得那么硬那么重了。闭上眼,他现在还没精神想太多,一会儿功夫,又睡过去了。周嬷嬷轻手轻脚把碗、盆儿端了出去,又回来坐在一边守着。一边想着夫人和贝勒爷这都守了一夜了,肯定累坏了,一会儿和弘普大阿哥说说,今儿约束着二阿哥三阿哥,让他们别去闹夫人和贝勒爷,惠容格格那儿自己也要和林嬷嬷商量着劝劝……
弘晖能吃进去粥了,第二天,弘晖能发出低低的声音说话、也能感觉到五脏六腑的疼痛。第三天,弘晖能靠自己的力气坐起来,有力气和人说一阵儿话。第四天,弘晖的被子换了一床稍薄一点儿的。第五天,弘晖能下地在别人的扶持下走走。第七天,弘晖自己扶着东西站了起来,在屋内走了一盏茶时间。
这些天,每隔两个时辰,玉儿就拉着弘晖的手给他渡生气,其间,弘晖大部分时间在昏睡。晚上玉儿与雅尔哈齐一起陪着弘晖,玉儿一直保持着修炼,也一直靠在雅尔哈齐的怀里。这七天,是弘晖新生的七天,也是玉儿与雅尔哈齐更加默契的七天。
雅尔哈齐从没如此与妻子亲近过,七天七夜,寸步不离,在这七天里,他发现了更多妻子的小习惯小动作,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妻子了,可这七天,却让他知道,自己的媳妇儿然这样能吃苦!整整七天,只要进了弘晖的房里,玉儿就一直握着他的手,为了不惊着弘晖,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式,动也不动。雅尔哈齐当然知道,这有多么的容易。
第八天晚上,天刚黑,四阿哥轻车简从进了雅尔哈齐的庄子。进了大门,绕过影壁,进入庭院,穿过游廊绕过外堂,通过垂花门进入内院。四阿哥抬头便看到儿子站在门前……
儿子然有力气站着了,儿子的脸色在灯下显出一丝红润,八岁的儿子跪下磕头:“儿子给阿玛请安。”
四阿哥呆了一小会儿,捏了捏手里的佛珠。
“起来吧。”
弘晖看着阿玛的手,那手在微微地颤抖,想到昏睡前阿玛额娘的担忧伤心,到底年纪还小,眼泪一下流了出来,四阿哥听到他吸鼻子的声音,回头看到他满脸是泪,顿了顿,“男儿流血不流泪。”
雅尔哈齐走过来,一拍他的肩:“得了,你高兴吧,哈哈,我也高兴,你高兴你倒是有个笑模样呀,在自己儿子面前还端着,你这样做父亲累不累?”
四阿哥斜睨他一眼:“父亲就应该像你一样成天欺负儿子?”某一天,四阿哥撞到他推倒自己的儿子,还一边嘿嘿地笑。
雅尔哈齐清咳一声儿,“我那不是欺负,我那是锻炼孩子的承受能力,让他们从小就懂得百折不挠。”
四阿哥懒得搭理他,回头看看已擦干泪的嫡子,“身子好了?”
弘晖抬着小脸冲着他阿玛笑:“回阿玛,小窝克说儿子现在已经脱离险境了。”
四阿哥发现病了一场,儿子倒仿佛长大一些了,说话行事然也长进了。以前,他在自己这个老子面前总有些儿胆怯,如今这胆气壮了!
玉儿领着四个孩子出来跟四阿哥见礼,四阿哥发现,才七天,她倒瘦了好些,皱眉道:“怎么瘦了这许多?”照顾儿子累的?那也瘦太多了吧?
弘晖看看笑眯眯的小窝克,嗡着鼻子:“小窝克和额其克这几天,天天晚上守着儿子……”
四阿哥的动作顿了顿,看看玉儿,再看看雅尔哈齐,果然,雅尔哈齐这精神也不太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伸手重重拍了拍雅尔哈齐的肩。
玉儿道:“知道你担心,让你过来看看。”又回头对弘晖道:“你这大病初愈,不能在外面呆得太久,先回房去吧,一会让你阿玛去看你。”
弘晖乖巧地跟着周嬷嬷退了出去。两对双胞胎也都跟着一起下去了。
四阿哥坐在椅子上,喝着玉儿亲手泡的茶,对雅尔哈齐道:“气话我就不说了。你们只当多了个儿子。”
雅尔哈齐往椅子上一靠:“子侄,子侄,有什么差别?”
四阿哥也不多说,拈了一块儿小点心,一嚼,皱皱眉,不是玉儿做的。不过,想想这些天,她估计也没功夫。
“京里可有什么事儿?”
四阿哥顿了顿:“没什么大事儿,只是……”看了看玉儿“……阿山大人被参了!”
玉儿抬头:“我阿玛没做什么欺君的事儿吧?”
四阿哥抚额:“欺君?你当你阿玛像你一样不用脑子?”
玉儿不以为意:“我可不会欺君。只要阿玛没欺君,其它的,就没事儿!”
“与人相互攻讦丢了总督呢?”
玉儿笑道:“丢了更好,回京养身子,这累死累活的,那有清闲日子过得舒服。”
四阿哥不想和她说话,转头与雅尔哈齐一字一句道:“上月,皇上谕大学士等,八旗、汉军,俱图任外吏,不思在京效力。或一家兄弟子孙数人,俱外任者有之。著各都统察出,斟酌调回京任用。若不察出调回,罪即在大学士等人。并让大学士传谕使众人知之。为何都想外任?你知道吧!”
雅尔哈齐点头道:“你知道,我岳父那一家子,在这上面都很节制。岳父真丢了总督的职,也没事儿。反正他三哥才三十出头,这已经是二品了,家里有人顶。”
四阿哥也不多说,今儿他高兴,给他们提个醒儿。
玉儿看没什么事儿,就退了出去。四阿哥与雅尔哈齐坐着说话。
“别的没出什么岔了吧?”
四阿哥摇头。
雅尔哈齐道:“小心无大错。”
四阿哥听了这话翘了翘唇角:“难得你也会谨慎。”
雅尔哈齐看看四阿哥,“我平日也不鲁莽。”
四阿哥道:“你不鲁莽,你是由着性子”
雅尔哈齐嗤了一声:“活得跟你似的自虐,还有什么劲儿。”
四阿哥也提不起精神跟他生气,转着佛珠:“爷那是自制。”
雅尔哈齐取笑道:“自制得人憎鬼厌?”
四阿哥好不容易忍住一个白眼儿,“人憎鬼厌?我有那么没人缘儿?”
雅尔哈齐乐道:“人缘儿,那玩意儿和你有几文钱关系?”
四阿哥恨道:“自打你和那丫头成了亲,这说话越来越刻薄了。”
雅尔哈齐道:“不是刻薄,玉儿说,那是生动的刻画,贴切的比喻,夸张但绝不失实。”
四阿哥懒得理他,低头喝茶。
“四堂嫂子知道实情吗?”
四阿哥放下茶碗,吸口气:“自打太医宣布了无药可医,她就不吃不喝地守着弘晖。我只说再想法子治,没和她详说。”
雅尔哈齐点头:“不说好,她们女人家万一神态话语中带出一点半点儿,咱做的功夫就白费了。”
四阿哥哼道:“你还是操心你家那个吧,她那性子,更不省心。”
雅尔哈齐笑道:“她救了弘晖,只会不好意思提,哪会说漏嘴。”
四阿哥看看雅尔哈齐:“你当初怎么就那么肯定她能把晖儿救回来?”
雅尔哈齐道:“你把弘晖放在那里能熬几天?一天?还是两天?还不如选择相信玉儿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她虽憨直,却从不轻易许诺的。”
四阿哥再铁汉再坚强,面对衷爱的嫡子的生死,他也淡定不了。当日,他也是无路可走,死马当活马医。今儿看到儿子站在面前,他还几疑是作梦呢。
“知道你想儿子了,让丫头领你去他房里吧。”雅尔哈齐觉得自己很善解人意,四阿哥睨他一眼,转身跟丫头走了。
雅尔哈齐看着四阿哥的背影得意地笑,四阿哥今儿话可比那天多了好些,那天,从头到尾,也就说了三句话,哈哈,今儿他显然有些乐坏了。
回了房,跟玉儿一说,玉儿扑噗笑道:“你数人家说几句话做什么?”
雅尔哈齐得意道:“我让他八风不动,让他泰山崩于面前不变色,嘁,这还没崩呢,他这色不是变了?平日总说我不稳重呀,急躁呀,他能好到哪儿去?”
玉儿笑道:“泰山崩了,他可能真不变色,可那是他唯一的嫡子,弘晖又打小聪颖乖巧,他当然会心疼。”
雅尔哈齐道:“爱儿子就说嘛,偏偏端着!”
玉儿笑道:“你爱儿子,你怎么从来不抱他们?”
雅尔哈齐咳一声:“严父慈母,还是有道理的。”
玉儿哼道:“你总欺负他们,有点儿严父的样子吗?”
雅尔哈齐有些心虚,唉呀,没办法,谁让儿子太可爱呢。那圆乎乎在地上滚动的样子,那翻倒在地还不明所以的样子,那软趴趴憨乎乎被欺负了还冲着人乐的样子……
199偶像
四阿哥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闭目转动佛珠,玉儿憔悴的容颜总在他眼前晃动……
他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百般滋味:嫉妒、羡慕、遗憾、庆幸……
她的性格,他太了解了,善良、心软、懒散、憨直,当年,不是没担心过她婚后的生活的,也想过去求皇阿玛把她指给自己。在自己的后院,自己至少能护着她不被人欺负,何况,当年,他不是没心动过。她就那样不设防、那样妩媚的斜靠在亭下廊间,纯真惑人;那柔软得让人心脏狂跳的身子,挠动着人心底最深的渴望……想着她现在属于另一个男人,四阿哥心底漫延流溢着他自己无法忽视的妒嫉!
看着那一家子六口相处时总是那样亲密,那样默契,那是四阿哥不曾在任何一个家庭里看到过的和谐,那样无间的亲近,一家子像一个整体,不能缺少任何一块儿,旁人也无法Сhā入半分。羡慕吧,那样的情感,是四阿哥做梦也没想到世上会真实存在的,他看多了后院争宠,后宫争斗,人心阴暗,龌龈手段。如他,哪怕亲兄弟间,说话也得字斟句酌,哪怕与结发之妻,他也要保留着自己一个男人的底限,作为一家之主的尊严;妻妾儿女,看不到他的软弱,父母兄弟也总有着一层看不见的隔赅,他们是天下最尊贵的一群人,他们却很少收获不变的真心。
庆幸她嫁给了雅尔哈齐,庆幸雅尔哈齐对她全心的呵护,这么些年,作为一直旁观关注着玉儿生活的他,自然知道雅尔哈齐挡掉了多少女人,如果,雅尔哈齐接受了任何一个女人回府,哪怕是一个没名份的侍妾,玉儿会怎样?是否会受伤,是否会变得更加淡漠,是否会明珠蒙尘?他们的日子过得甜美,是他们夫妻共同努力的结果,那是自己不可能给她的。
四阿哥忘不了当年她与她额娘的对话,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去正视一个女人的情感需求,也反思自己处理后院的关系是否妥当。只是,他很忙,自那日后,他几乎不曾再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不自觉的会少收一些女人回府。如果没有雅尔哈齐现在的对比,四阿哥也许会认为,去了自己的后院玉儿才能过最好的生活,不过,现在这样,很好。她那不擅争斗的性子,如果没有一个全心护着她的夫婿,她会过得很辛苦。而他,无法给她如雅尔哈齐现在这样的全心衷爱。
当年,他知道伊拉哩家为她内定了一个夫婿,她的家人确实是从心底里宠爱她的,没想着用她去联姻,而是找了一个适合她性情生活的家族,清贵,安宁。可最后,却被早存觊觎的雅尔哈齐截了胡。
为什么这么些年,他一直或有意或无意地护着她?
四阿哥手上的佛珠顿了顿,为什么呢?是因为她自小与自己相识?是因为她那憨然纯稚的性子?或是他曾经的心动?
如十三弟所说,她看自己的眼光,总带着一些敬仰,四阿哥不知道,是什么让素来对不相关人很淡漠的她对自己总与旁人不同,仿佛他是她所喜爱的、向往的、仰望的……四阿哥的心脏缩了缩,嘴里漫上苦味儿。
想起那久远的回忆,四阿哥惊异的发现,十几年前的事,自己然还记得很清楚,小小、软软的孩子乖巧地缩在自己的臂弯里,小大人一样叮咛他要养好身体。那样体贴温暖,那样柔软,那勾在自己脖子上的小手,仿似还在颈间。四阿哥深深吸口气,念着心经平复下波动的心湖。
当年的孩子长大了,生下了爱新觉罗家有史以来第一对龙凤胎,如今,龙凤胎也长到当年第一次遇到他时她那般的年纪了。
想起弘普的小脸,四阿哥唇角翘了翘,那孩子的表情,和她当年太像了,一本正经,严肃,聪颖。四阿哥挑了挑眉,原来,她也曾有过聪明的时候吗?叹口气,她很准确的诠释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这句话,当年的孩子,看着多机灵呀,可是现在人是长大了,心智却还停留在当年。无奈地又叹口气,让人操不完的心。以后得叮嘱雅尔哈齐,别让弘普也像她一样。
四阿哥不是不好奇,就她那性格,怎么拢住雅尔哈齐的?让他这么些年,一直守着她。当然,那丫头一直长得很招人,虽然,她的美总被憨气掩得不剩几分,但今儿在庄子见到她,四阿哥仍然愣了一下,当年的小丫头,已长得这样迷人了吗?仿佛揭开了面纱的明珠,露出内里的光华,即使憔悴却容色惊人,没了憨气,然就能那样让人移不开眼。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显得失礼,他当时选择了闭眼,毕竟,她已嫁作人妇,已为人母,所嫁之人还是自己的堂弟。他有多久不曾失控了?对,是那次出塞之行,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何谓情/潮——汹涌,势无可挡。
四阿哥深深吸了口气,是因为儿子救了回来,自己绷得太紧的弦猛然一下松了,连平日竖得很严实的心防也漏出一丝空隙吧,让他的情感又有了一丝波动。
那天送弘晖来时,她的身姿柔弱,神情却极坚定,就是这样的她救下了自己唯一的嫡子。弘晖说,他一醒过来,就会看到小婶儿小叔坐在床边陪着他,连续七天,无论白天黑夜。四阿哥不是不震撼的,自己这个亲生父亲能做到这样吗?他们夫妻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四阿哥就是铁石心肠,也会动容。毕竟,最初,就是他们主动来帮自己的。这个烫手的山芋,但凡想着自保,没人会愿意靠近,何况是全权接手!
四阿哥闭目靠在车壁上,是他还不够了解她?当雅尔哈齐说有法子救弘晖时,他几乎以为那是自己臆想出现了幻听,直到雅尔哈齐又说了一遍,他才确定,自己暗自祈求过无数次的事情然发生了,他曾经在心里无数次的希望有人来告诉他,他唯一的嫡子有救,只是没想到,这人会是雅尔哈齐。
想着那只毒豹子,四阿哥咬了咬牙,他敢肯定,绝对是玉儿要救弘晖的,但那只披着豹子皮的狐狸却借机与他谈条件,好吧,四阿哥承认,这样的雅尔哈齐显然更让人放心,至少,有城府有脑子的雅尔哈齐才有能力护着玉儿,不会让她受到外界的伤害,只是,想着自己付出的代价,四阿哥额头上的筋狠狠跳了跳,他敢肯定,玉儿救人绝对没提任何要求。她的性子,太淡,脸皮,太薄。
四阿哥承认,那代价他付得并不后悔,不就是以后要当免费的劳力替他一家子收拾各种烂瘫子嘛,反正,他一直在做着这事儿;反正,他们一般也惹不出什么大事儿来……应该,以后不会惹出什么收拾不了的吧?可是,想着玉儿定的那个五十万的赌,四阿哥捂住额头,他还能再下船吗?
…… ……
“咱们按例这些天该去王府请安了,你和你阿玛说了咱们来庄子的事儿了吗?”
“没说。”
“那你给他报个信吧,免得他在王府等着几个孩子。”
雅尔哈齐看看四个孩子,点了点头。
阿玛最近看着老了很多,自己一家子出府后,最初回府去请安时,还能遇到他与继福晋坐在一起等着自己一家。自打玉儿生下弘芝弘英后,一家人再去王府,再没遇到他们夫妻在一起,自己一家请安也得分两次。雅尔哈齐隐隐知道是继福晋生产出了事儿,不过,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却没有查清楚。阿玛难得铁腕一次,把产房内所有的人都杀了。要调查出真相,已经不可能了。不过,雅尔哈齐想了想,觉得媳妇儿说得对,过好自己的日子最要紧。他又没盯着那个亲王位,只要阿玛与继福晋不会把主意打到他们一家子身上,他犯不着费太多心。当然,王府里的人手肯定是不能放的,为防万一,也得抓紧了。
弘晖脱离了险境,玉儿也不需要再那样没日没夜的守着。四阿哥来前儿,她狠狠睡了一觉,孩子们很乖的没有去打扰额娘。四阿哥来时,她其实已经休息过了,她自然不知道,便是那样的自己又挑动了那个男人难得的一次心动,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得意吧。毕竟,四阿哥也算她两世的偶像,能让偶像失控,任何一个女人都会笑出声儿来吧?!
又过了七天,玉儿宣布,弘晖好了,剩下的,就是调养,这些,已经不需要玉儿再守着了,通知四阿哥后他很快着人来接走了儿子。
送走了弘晖,玉儿一家子开始心无挂虑地放开了玩儿。皇帝出塞了,手头上也没什么差事的雅尔哈齐难得清闲这么长时间,自然要陪着妻儿好好乐乐。
早上早早起来,领着孩子们去外面溜一圈撒欢儿,太阳快出来时回到庄子里,听媳妇儿摆弄各种乐器,有时,还能看到她换上宽松的衣物坐在一块垫子上摆弄身子,那些姿式,总看得雅尔哈齐热血沸腾,两眼冒光,却又碍于几个孩子不能立马下手,只能等到晚上才大快朵颐 。
有时,玉儿让丫头奏乐,自己穿着薄薄的舞裙翩然起舞,那时,雅尔哈齐总会把所有人拦在屏风外,自己一个人看,连四个孩子哭闹抗议也视若无睹、听若未闻。这样的媳妇儿,雅尔哈齐发誓,绝对不让别人看到。
薄薄的舞裙勾勒的曲线,让他直咽口水,他从不知道,他憨态十足的媳妇儿会有那样媚惑诱人的神情,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在空地中间转动,舒展四肢,掂着脚尖反搂着笔直的另一条腿,丰盈挺起的胸前,两点挺翘让他紧捂住鼻子,却不肯稍转开眼。成亲这些年,他第一次知道,媳妇儿还有这么一手……
可惜,这样的美景很少见,媳妇儿不乐意孩子们被驱赶走,一两次后,便不再穿那不知材质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炫目舞裙跳舞给他看,那样流光溢彩的媳妇儿,又深藏了起来,却让雅尔哈齐时时怀念。
太阳落山后,一家子坐在水边的亭子里乘凉,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话,媳妇儿温柔地笑着看顾着包括自己在内的五个家人,喝着消暑的汤水,吃着可口的点心,问问孩子们今天都学到些什么,有什么不明白……
200积淀
雅尔哈齐满足地叹气,当年,他是否曾经想到自己会这样幸福?内院多许多女人,这幸福就会有吗?雅尔哈齐不屑地想那说他只守着一个女人傻的人,他们享受了许多女人的身体,但他们是否真的觉得幸福?是否觉得圆满?是否不再觉得饥渴?不停地追逐,不就是因为那无法填满的空虚与孤独?如他当年!婚后,雅尔哈齐觉得心里的空洞被填满了,所以,他不需要别的女人,不只因为当年的承诺。
夜色渐深,安顿好孩子,牵着媳妇儿柔软的小手,回到主屋,醉倒在她特有的芬芳间。谁说他的媳妇儿是个傻的,她形诸于外的憨傻,只是淡漠的性情使然。她不爱算计,不喜欢动心眼儿,不懂倾轧,不擅争斗。她不会的,她不喜欢的,不是有他吗?他会护着她,好好守着她,不让外界那些流言蜚语扰乱她的清净,她是他的妻,她的眼里只需要有他,有他的孩子,那些纷扰,自有他应对,这是他当年许诺给她的。
皇帝看着手里的密报,被其中一条吸引住了眼球,招了暗卫来。
“四阿哥的嫡子救回来了?”
“是,太医本说已经没救了,四贝勒爷在京郊找到一个前朝御医的后人,从他那儿重金换了一粒丹药,救回了弘晖阿哥,雅贝勒爷一家子在万岁赏的庄子里消夏,听说四贝勒爷把弘晖阿哥搬到了庄子上养病,雅贝勒爷的夫人还照顾了弘晖阿哥好些天。”暗卫把调查到的又重复了一遍。
“嗯?伊拉哩丫头照顾的?老四家的呢?怎么不自己照顾儿子?”
“回皇上,四阿哥夫人听御医说弘晖阿哥救不回来,就不吃不喝,昏倒后就一直病着起不来。”
皇帝想了想,老四家的熬了这许久,估计是熬病了。伊拉哩丫头是个惯会照顾孩子的,又与老四家的关系素来要好,托了她,倒是找对人了。只是,为什么送到庄子上,莫非老四的内宅有人出了什么妖娥子被老四发现了?发现了怎么不治了罪?还让唯一的嫡子避出去治病?是时间上来不及,还是没抓着确凿的证据?
“前朝御医?”
“是,那后人已经很是落魄了,据说当年还救了雅贝勒爷,被赏了些银子,他便娶了房小妾,可他的正室却是个悍的,可劲儿折腾小妾,那后人性子弱,虽不舍小妾,却不敢护着。后来小妾受不了,暴起伤人,那后人拦了一下,小妾没伤着正室,倒把那御医后人的眼睛给伤了。之后,便再不能行医,只能把最后一丸救命的丹药卖了。”
皇帝摇头:“夫纲不振,没用的东西。”
“是,他当年救了雅贝勒爷,极得意,与人吹嘘家有救命丹药,别人却没人信他,全因他平日医术并不高明,不过是救些平常布衣。四阿哥想是听到了,就去找他买了药。”
皇帝叹口气,老四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不想歪打正着,倒真把弘晖救回来了。老四体会到作为父亲为儿子担忧焦虑的心情了吧!当年年幼的他病了,自己出巡途中又返回去看他,那时他才几岁?六月出京前,看他那脸,都快冻成冰了。现在嫡子救回来了,想来,回去能看到他的笑模样了。想着儿子孙子,皇帝忍不住笑了笑。
皇帝来了兴趣:“那丹药效果那样好?还能起死回生?”太医院那群太医可没少在各式救命药品上下功夫,没想到,山野然还有遗贤。
“是,奴才等表明了身份后找那人买药并药方,那御医后人哆嗦着说药方早失传了,药也仅两丸,一丸救了当年大兴庄子的一位八旗子弟,一丸被一个外地商买走了,他说的便是雅贝勒爷和四阿哥。他还说那药本是先辈留给后人救命的。”
雅尔哈齐用过?也是,据报,那孩子当年可不就是也只剩一口气了?和弘晖如今的情况都差不多。只是没想到,然是被同一人所救。
“弘晖那孩子还是有福气的。那御医的后人本事如何?”
“回皇上,那人的本事平平。”
皇帝摇头:“不孝子孙。不能光大祖业,只能变卖祖物。”不过,这次这祖物变卖得好。
想着太医院那几个饭不吃、脸不洗,只埋头堆并各种病症的异类,皇帝脸上的肌肉难得地抽了抽,一群疯子。如果他不是牢牢掌控着太医院,他一定把这些个乱七八糟不务正业的太医都砍了脑袋,都弄出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是,皇帝也深知,术业有专攻,如同工部那些摆弄各式器具的工匠一样,这些太医都是人才。对于人才,皇帝素来是很宽宥的。
孙子救回来了,皇帝自然高兴,只是,这不是什么影响范围大的事儿,引起他关注的救命丹药也没了,他也就放下了。皇帝出塞途中操心更多的还是国事,他几十个儿女,上百个孙辈,能抽出时间问问弘晖的事儿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孩子病得太凶险,让他都差点儿以为救不回来了,这么些年,他夭折的儿孙,却也不少,如今能救回一个,皇帝还是很高兴的。
皇帝每天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空下来还要批阅京里送来的大堆奏折,每日要练字,要礼佛,晚上要努力耕种……皇帝很习惯这样的生活,这是打小就没变过的,他过了几十年。
临幸的嫔妃按制被抬了下去,皇帝一个人躺在龙床上,想着白日扈从大学士、翰林官等俱齐集行宫前,奏曰:皇上巡幸塞外,于万几之余暇,惟以射为事。臣等日见皇上神射,发无不中,伏求皇上御之时,亦赐臣等赡仰。
既然臣子们有兴致,皇帝也不做扫兴的事儿,当即率诸皇子等出行宫门外。大学士、翰林官等众多随驾之臣俱在旁侍立,皇帝坐在桌前顷刻写了大字、小字数十纸,诸臣聚观,无不惊喜。
皇帝翻了个身,闭目微笑,自己自幼好临池,每日必写千余字,从无间断。凡古名人之墨迹石刻,无不细心临摹。积今三十余年,实亦性之所好。能让诸臣真心叹服,皇帝不是不得意的。要治好天下,自己就不能只靠一帮臣子对皇权的敬畏,那太不牢靠,当年的四大辅臣、三藩都是血的教训。最重要的还是得自己这个皇帝确有让他们敬畏的手段,叹服的本事才行。老祖宗的骑射自己没丢下,汉人的各种史、典籍、法、文章自己也能让汉官心服,如今,谁还敢说满人是蛮夷!
皇阿玛当年说的没错,要让汉人心服,满洲血统的皇帝就得精通汉学……
经过几十年的努力,现今他牢牢掌控着皇权,皇帝对于自己努力几十年的成绩带着丝得意,含着笑入眠了……
康熙四十三年九月癸亥。皇帝结束了这年的出塞之行回到了皇宫。
玉儿自打四阿哥说她阿玛与人互相攻讦后,便去了封信劝阿玛别和人打嘴皮子官司,至于阿玛要不要听,玉儿没太放在心上。阿玛做了几十年的官,能不知道怎么为官才好吗?需要她教他?再说,她也不懂不是。
男人在外面混官场,少不了勾心斗角、算计攻讦,哪怕你没错,别人也能给你挑出错来。何况,但凡做事,又怎能让人人都满意?不过是但凭本心,尽力而为罢了。如有错,被攻讦了也就罢了,没错,被人告了也无妨,跟皇帝说清楚就行,皇帝自有判断的标准。哪怕真的如四阿哥所说,丢官去职,家里不是还有三个哥哥?他们也早就能顶门立户了,玛法现在身子骨硬朗,自有那早年的关系在后面支撑着,伊拉哩一家根基扎得很深。玉儿想得开得很,现在这日子要是还不知足,会被天打雷劈的!
庄亲王在儿子孙子出京一个多月后,耐不住想孙子的心,与想念孙女儿的阿尔济一起去雅尔哈齐的庄子上住了半个多月,那十几天过得别提多美了。可后来王府里有事,他只能又回了王府,阿尔济不好总在孙女儿家久住,庄亲王回王府时,他去了自己大兴的庄子,当然,把一家六口也带去了。家里的老老小小也在第二天到达。作为主人的伊拉哩家第四代领着表弟表妹们疯了似的玩儿,连性子爱静的弘普也被拉着掏了鸟窝,玉儿见了倒也放心了,儿子平日太老成,她也担心呀,这别养成一个宅男,可不好。这古代医疗条件不好,成天宅在家,别把身子宅坏了。惠容则更喜欢和三舅家的表姐在一起玩儿。
玉儿看了看,除了阿克敦在外办差,侄儿侄女儿一个没漏,连伊拉哩家新添的两口也没拉,全来了。新生的一子一女,都刚落地不久,玉儿看了,身子还不错,一家子看她点头,都轻嘘口气,这两孩子也能平平安安养大了。老夫人自然也是笑眯了眼。
大嫂在府里没来,二嫂三嫂住了两天也回京了,男人们还办差呢,她们得回去服侍。孩子们自然留了下来,难得小姑子能这么长时间住一起,让孩子跟着她沾沾福气。
自打小姑嫁人,这孩子们病的就多了起来,每到那个时节,三个嫂嫂就特别想小姑子,不是她们势利,实在是小姑子在时,两天能好的病,现在至少得七八天才能好全,甚至拖个十天半月的也不是没有,这让她们无法不相信老夫人说的小姑子能惠泽家人的命格。趁着小姑子出京消夏,让孩子们跟着她,总有益的。
玉儿也确实趁机给孩子们加各种餐,各种料,料加得不多,不指着他们个个如三哥一样力举千斤,但至少要比这个时代的人健康。
也许是物质太匮乏,也许是知识体系不全面,也许是医疗条件太落后,也可能是成亲生育孩子的年龄太早……这个时代婴幼儿的死亡率高不下,连处于金字塔顶端的皇帝的儿女都夭了差不多一半儿,有的生下当日就没了,有的活到两三岁,有养到六七岁,有几个养到十一二岁也没熬过去,对比起来,伊拉哩一家孩子的状况,实在是天堂!
别人问起育儿经,伊拉哩一家子皆交口道:孕妇要少吃多餐,多动多睡,少思少虑;生下儿子要多洗多玩,贱养,不娇养。女儿?看我家嫁到庄亲王府小姑子,那养得不坏吧!
这是老太爷并老夫人特意交待过的。也只有那亲近的细心的才能发现这伊拉哩家孩子不夭也就是近二十年内的事儿。不过,伊拉哩一家子的关系确实和睦,这少思少虑在他家倒也使得,也因此,但凡爱女儿的人家,都盯着伊拉哩家那适龄的孩子,嫁去这样的人家,省心,富贵,又能长寿,没见老太爷老夫人都快八十的人了,还眼不花耳不聋的嘛。
把娘家的老老小小养得身体壮壮后,玉儿很满足地在皇帝回京前跟着自家男人领着四个宝贝回去了,这三个月,一家子都觉得过得不坏。
201小聚
皇帝出巡后回到紫禁城,第一件事儿是去慈宁宫请安。
玉儿与雅尔哈齐一家子回京后,第一件事儿是去王府。
看着又是一个多月没见的宝贝们,庄亲王眉眼舒展,笑道:“长了,又长了!”
是得长,一群孩子,这成天除了吃就是跑跳疯玩,因着玉儿不拘着,一家子长辈也就放开了疆绳。这小孩子,便是再热的天,他们在外面大太阳下也能玩儿得很起劲儿,四个孩子,全晒黑了!弘芝弘英别看小,可人家能走能动,跟着一群哥哥姐姐一步没拉过,走累了,自有表哥们抱着背着;渴了有姐姐们带着额娘专煮的消暑水,额娘说了,不论是谁,每天必须喝三杯,要敢不喝,打ρi股;晒了,便是不乐意下人打伞,也还有树荫呢,只要到了树荫下,那就舒服了。
没人中暑!
弘普坐在玛法跟前和他讲山林惊魂记,无他,遇上蛇了。弘普把手腕上的小青蛇秀给玛法看,庄亲王僵了僵。哄着弘普把那蛇扔了,弘普打死不愿意,还说:“玛法,小青救了我们呢,孙儿以后要一直带着它。你不知道,那天它多威风,它一出来,那些蛇,全趴地上不动了,孙儿们才没被蛇咬。”
庄亲王想着这有玩儿八哥玩儿鹰的,也有斗蟋蟀斗鸡的,有玩儿蛇的八旗子弟吗?正寻思呢,却看孙儿使劲儿鄧(dèng)那条青翠欲滴的小蛇,庄亲王心惊胆战,不敢出声儿,就怕那蛇反头咬金孙一口。直到玩儿得满意了,弘普把骨头差点被鄧散了的小青举到玛法眼前:“玛法,你看,长得好看吧。”
庄亲王按着自己的老心脏,方才这一小会儿功夫,他那心差点儿跳出胸腔子。看着像面条一样挂在孙儿手上,成|人手指粗细,从头青到尾的小蛇,如果它不动,庄亲王会以为那是翡翠雕成的,只是,这蛇它是活的呀——
“你额娘知道你玩儿蛇吗?”
“知道,额娘说,如果孙儿不怕小青被分明吃了,就养着。”
庄亲王抚额,他怎么忘了,自己媳妇儿的陪嫁里还有只大雕呢,那雕圣眷还不弱。
不过,鹰雕不是天敌吗?怎么没吃了?
“你让那大雕见着它了?”
“嗯,小青还挂分明爪子上在天上飞了一圈儿呢。”在那处山林,它们就没少这样玩儿,妹妹的那只大老虎有一回还被额娘捆起来让分明抓到空中飞了一圈儿,回到地上后,那老虎腿儿都软了,后来好些天,它见着额娘就躲,乘隙叨了妹妹就跑……弘普想着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庄亲王见让媳妇儿镇压的法子是不成了。
“你阿玛也让你养?”
“阿玛说小青好玩儿,还跟儿子抢呢。”弘普很不屑自家阿玛的撬墙角行为,不过好在小青只认他,要不,一准被阿玛拐走。
庄亲王仔细回想,自己那个铁血冷淡的儿子和孙儿口中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惠容瘪着嘴儿看哥哥显摆自己的蛇,她的大老虎个头太大了,额娘说招人眼,不让她带出来,她只能找着闲,跑去找它玩儿。哼,她的大老虎出来,一定比哥哥的蛇威风……
弘芝弘英见着哥哥手上的蛇,就要从椅子上下来,米公公急忙左一个,右一个把他们抱到地上,两小子一下地,就往哥哥那儿跑。
弘普举高了小青,“不能给你们,小青会咬人。”
弘芝道:“扁人。”
弘英点头:“哥哥扁人。”
弘普无奈道:“是骗人,来,跟着哥哥说一遍:骗人。”
弘芝弘英一起开口:“哥哥骗人!摸摸!”
弘普没办法,只能自己捏着小青的上半身,把下半身送到两个弟弟面前。弘英弘芝摸着凉乎乎的小蛇,笑眯了眼,弘英捏捏小蛇的尾巴尖儿,抓起来,塞到嘴里就咬……
弘普无柰地一点儿一点儿从弟弟嘴里救出小青。他就知道会这样,额娘不让他把小青给两个弟弟玩,因为弟弟们总喜欢塞到嘴里,额娘说小青身上有很多看不到的小虫子,会让弟弟们生病。
庄亲王摸着急速跳动的心脏,差点儿翻白眼儿,一边米公公赶紧上去又是揉胸,又是抚背,好半天,庄亲王缓过神来,此时,小青已被弘普擦干净口水塞到了衣袖里。
庄亲王颤着声儿:“普儿,那蛇没咬着你们吧?”
弘英弘芝恋恋不舍地去拽哥哥的衣袖,哥哥真小气,又藏起来了,额娘不是说见水为净?反正小青天天洗澡,咬咬没关系啦,哪有脏。小青咬起来的口感可好了,不硬不软,咬不破咬不坏,让他们总是咬了还想咬。
弘普见两个弟弟还不老实,威胁道:“你们再咬,哥哥就告诉阿玛,让他打你们ρi股。”
弘芝弘英一起返手摸摸小ρi股,不情愿地又坐回去。阿玛可坏了,跟他们抢额娘,还打他们。
庄亲王一听,不乐意了,孩子还这么小,怎么就打上了?
“普儿,你阿玛打你两个弟弟了?”
弘普点头:“弟弟们不听话,耍赖,阿玛就拍了拍。”当然,弟弟们的ρi股拍红了,疼得哇哇大哭。
庄亲王问两个小孙子:“阿玛打得痛不痛?”
弘芝弘英想着额娘说了,自家的事儿不能告诉别人,一起摇头:“不痛。”
弘普与惠容对视一眼,一起咧了咧嘴,又一起抿住。
庄亲王见孩子们坐好,吩咐米公公把那好吃的,好玩儿的都摆出来,四个小东西看了看吃食,有些嫌弃,额娘说了,王府的东西,她没在跟前不能乱吃,便都奔玩具去了,惠容挑了一个银制的小宝塔,塔上镶着好些宝石。弘芝弘英看上了一个玉雕的小笼子,那笼子里还有一只小鸟,两只小爪一个抓住了上面的提手,一个抓住了下面的笼身,一个说,这是我先看中的,一个说,这是我先抓到的。
弘普瞄了一眼,哼道:“把额娘说的话忘了?”
弘芝想了想:“好吧,我是哥哥,让你先玩儿,不过,你玩儿一会就要给我玩儿。”
弘英歪着脑袋,把手里的笼子递给弘芝:“额娘说我是弟弟,要听哥哥们的话。”
庄亲王在一边湿了眼眶,啊,孙儿们多乖啊,这么小就知道互让互谅。
弘普把一边一杆金玉制的小秤递到两个弟弟面前,“这个也好玩儿,那小秤砣,你们看多小,就那么一点点儿,你们可以往秤盘里面放点儿东西,称秤玩儿。
双胞胎把笼子扔到了一边儿,玩儿起了称东西。
孩子们都玩儿去了,庄亲王坐在一边,又觉得有点儿孤单,想了想,撩起袍子下摆,也坐到了地毯上,和孙儿们一起玩儿。惠容看看玛法,看看不动声色的哥哥,又看看两个一左一右靠在玛法身上的弟弟,又低下头摆弄小塔,没出声儿。
欢娱嫌时短,庄亲王对这话感触日渐深刻。看着儿子一家走远,决定过几天去儿子的贝勒府住一阵儿。想着到时天天都能看到几个孙儿,庄亲王的步子轻松了许多。
回到贝勒府,下人送上来几张贴子,玉儿看了看,吩咐下人去准备,明儿,几位阿哥要来吃饭。
第二天,四阿哥夫妻领着弘晖最先到,玉儿摸摸弘晖的小脑袋,拉着乌喇那拉氏跟在两个男人身后往府内走。
弘晖看看身畔的弘普:“你怎么黑了这么多?”
弘普看弘晖一眼,无奈道:“表哥表弟们在庄子上玩儿得无法无天,也不让我好好,成天往山上跑,你说,晒了这么些时日,能不黑吗?”
弘晖笑道:“你是该到处走走,在你们庄子上的时候,我天天听小窝克说你不爱动弹。”
“有看就行,一日便能游遍三山五岳。”弘普小虫说着,摇摇手上的册。
弘晖摇头:“便是到府门这一下,你也不能把那册子放下?”
弘普道:“额娘他们不跟我说话时,我就瞄一眼。”
弘晖看看前面的几个大人:“你阿玛没抢了?”
弘普对于自己那个为老不尊的阿玛很无奈:“只要额娘在一边儿,阿玛基本上不太欺负我们。”
阿玛顾不上,他心思全在额娘身上呢。
弘晖抿嘴笑,他被堂叔堂婶儿守了半个月,自然知道他们与自己的父母不一样,自己的阿玛额娘从来不会在儿女面前不注意形象地拉拉扯扯,堂叔堂婶儿不一样,他们有时会在旁人不注意的时候牵牵衣袖什么的。弘晖卧床的那段儿时间,晚上要是醒来,还能看到堂婶儿牵着自己的手闭目靠在堂叔怀里,堂叔则双臂牢牢环着堂婶儿。弘晖在心底其实也希望阿玛额娘也这样的,不过,想想父母的性子,放弃地摇头,这根本不可能。
两家子关系近,女眷也未避到别屋,全坐在厅里,弘晖自有弘普并两个弟弟招呼,惠容跟着额娘坐在一起。两个男人坐在另一边喝茶。
乌喇那拉氏的精神气看着都不错,但到底狠狠伤了一次心,这比起以前,却是差了一些。
“弘晖这都好了,你也好好养养,我看你这精神可没半年前好!”
乌喇那拉氏握着玉儿的手,“我是个没用的,一下病倒了,晖儿病里还要你帮着照顾,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
玉儿看着乌喇那拉氏湿了的眼眶赶紧道:“唉,四堂嫂子,你可别掉金豆子,一屋子孩子看着呢啊。嘿嘿,再说了,咱什么关系,说这些套话?我要是没在孩子们身边,你是不是肯定得给我看孩子?你病了,我照看弘晖不也是应当的?你这话一说,可就显得远了。”
乌喇那拉氏用手绢儿吸掉眼角的泪花,笑道:“是,我肯定给你看着孩子们。”
玉儿嘿嘿笑:“这不就得了,可别说那些见外话伤我的心。”
乌喇那拉氏拍拍玉儿的手,知道她素无伪饰,句句皆系真心。
没说几句话,十阿哥与十三阿哥一起被下人领了进来。
玉儿站起身,往两人身后看,老十自然知道她看什么。
“她身子不爽利,没来。”
玉儿道:“可请了太医了?”
十阿哥一挥手:“还不就是女人们那些毛病,请什么太医。”
玉儿听着这话,白了他一眼,这话也说出来了,十阿哥也忑不讲究了。
十三阿哥笑着与众人见礼,这屋里,就他最小。玉儿?玉儿是小,可她嫁的男人大呀,十三得叫她嫂子!当然,老十也得叫玉儿嫂子,可惜,听十阿哥叫她嫂子这个愿意,玉儿一直没有实现。
十三坐到了四阿哥身边,老十则坐到了雅尔哈齐旁边,老十一坐下就嚷:“赶紧的,来点儿点心,爷都多久没吃着了。”
玉儿指指他手边那盘:“那不是?”
十阿哥嫌弃地看一眼:“这不是你做的,你别拿来糊弄爷。”
十三阿哥在一边好奇地问:“十哥,这看一眼就知道?”
十阿哥摇头晃脑:“这都没什么香味儿,那笨丫头人笨点儿,这手艺却是不差的。”
除了雅尔哈齐,另两个男人都忍不住笑。这么些年,十阿哥一直认为玉儿是个笨的,不论别人怎么说他都改不了这个看法。
“你这鼻子,倒是越来越灵了。”玉儿嗔道。
“那是,好东西坏东西,闻闻就知道。”十阿哥得意地笑,刚说完,反应过来:“你这话听着不对味儿呀?”
这一下,一屋子人都笑出了声儿。
玉儿抿嘴笑着让下人把自己昨儿亲做的点心都端上来。十阿哥守着点心就不挪窝,也不计较玉儿的影射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了。
弘芝弘英摇摇摆摆走过来,站到老十面前,老十看看两个小不点儿。
“要吃点心?”一边说着,一边一人一块儿塞到他们手里。
两孩子拿着点心,自动自发爬到老十腿上坐好。老十看看怀里多出的两个小肉团儿,也不敢再伸手去够盘子,一边一个伸手环住,这要是坐不稳,摔着了,那笨丫头非跟他拼命不可。
弘普看着两个弟弟的吃相觉得很丢脸,额娘平日又没克扣他们的吃食,这来人了,怎么就只顾着填自己的嘴儿!
十阿哥很高兴,两个肉呼呼的小肉团儿可是他守了许久后才生出来的,看吧,这关系就是不一样,亲!
弘芝想起来额娘说了,吃东西不能光顾自己,举起手上的点心,递到十阿哥嘴边:“吃。”
十阿哥笑得眼都看不见了:“乖,十堂叔这会不吃,你自己吃吧。”想了想,问道:“你是弘芝还是弘英?”
一边的弘英咬一口点心,半天才吃下去,“笨,他是哥哥,我是弟弟。”
十阿哥仔细打量,“嗯,是有点儿不一样。下次十堂叔指定不会弄混。”
弘芝弘英对视一眼,一起问:“真的?”
十阿哥肯定地点头。
弘芝弘英滑下十阿哥的腿,摇摇摆摆互相换了几次位置,两双眼睛看着十阿哥,其中一个道:“分清?”
十阿哥肯定地点头:“说话的是弘英。”
双胞胎乐坏了,一起扑过去,争相搂着十阿哥的脑袋抹口水。他们平日总被叫错名字,现在除了家人,又多了一个能分清他们的人啦。
十阿哥被这满脸的口水弄得是又得意又高兴还又哭笑不得,一边的嬷嬷看两个小主子亲完了,赶紧给皱着一张脸的十阿哥递了一条帕子擦脸。十三坐在一边看到十哥狼狈的样子,抽着肩膀低头闷笑。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