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天授大唐 > 楔子

楔子

—**

「你是说,杜校尉斩杀罗哈德?」中军大营里,李绩听了报讯也不禁为之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不错」程名振点点头,苦笑着说道:「但他大概连自己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吧?」当下便把杜维当日「疯狂」的举动说了一回,说完才感叹道:「老夫认为他是无意为之,只是依赖直觉但单凭这直觉,这小子就是块当兵的料!」

「他没事吧?」程知节的的问道

「据说是没事,他自己说,不过是一时紧张……」

连程知节都表现出异于往常的的,更何况是一向谨慎的李绩?做为一个沙场老将,对于新兵上阵的心理状态,就算自己未曾经历,但看也看多了自然能明白个大概

「按理来说,只要丢上战超多打几仗便行了但……」李绩默默叹了口气看到好苗子便想要栽培,这是老将军们都会有的想法但杜维却偏偏不能按他们所想的来发展

因为他是武后的人

「不过,对方可是罗哈德啊……」契必何力皱眉叹道

身为铁勒人,何力自然有他接收讯息的管道从他那里,可以听到铁勒人版本的事情经过

说的简单一点,大概就是杜维快马过来,把罗哈德撞下马,然后劈头一阵乱刀……或者只能说是铁­棒­,把罗哈德­干­脆的送去投胎

但在目击者的角度,过程却是十分骇人

铁勒人只见到一个白袍小将,头戴诡异面具手拿一把奇怪外型的长刀,怒气冲冲的将罗哈德撞下,然后……

首先举刀劈在了罗哈德的腿上,发出一声骨骼断裂的声音,让众人,不论是铁勒还是唐军,听了心里同时一惊

但这样的声音却不停响起只见杜维像发了疯似的,一刀又一刀的劈落一开始罗哈德的亲兵还想上前阻止,但才跨出几步,就已经被眼前景像给吓的不敢往前半步

全场的人,无论是唐兵还是铁勒,到最后都只是呆站在一旁,看着杜维怎么狠虐罗哈德

这些事情,还是杜维听人讲起这才知道的:他自己并没有感到任何异状在营账外的火把下,杜维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这就是战争吗?」杜维喃喃问道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有模模糊糊的记忆但回过神后的血腥气息手上酸软的疲惫感,都像是在告诉他:这些事情曾经确切发生

和电动游戏差太多了杜维光是想起一些片段,仍然感到一阵胆战心惊,好像和死神擦肩而过一样

「今天谢谢校尉了」柔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回头一看,薛琦拿下头盔缓缓朝自己走来

「妳没事吧?」杜维这才想起来,自己最开始好像是为了抓住敌人首脑,没想到到了他面前,才发现到自己无意中救了薛琦

薛琦摇摇头,来到杜维身边,笑着问道:「可以坐在这儿吗?」

杜维耸耸肩,伸手拂去了一旁大石上的沙子,示意她坐下无妨

薛琦坐了下来,杜维这还是第一次近看薛琦面貌;薛琦生得一张圆润的脸蛋,眼睛有些细长,虽然不能说是绝­色­,但涅标致也是难得的美人了

不同于王的雍容气度韩国夫人的慵懒风情,小荷的清新小桃的俏丽,还是润儿的丽质天生薛琦身上的大姊姊气息让杜维心生亲近之感

「今天要不是校尉……」薛琦坐下以后,还是接着先前的话,认真的对杜维谢道:「真是多谢你了」

「这样子我会很惭愧的」杜维苦笑着说道:「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不知道做了什么?」薛琦奇道

「是啊……」杜维摇摇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低下头去拨弄火堆,期盼薛琦换个话题

沉默了一阵子,杜维见没有动静,抬头一看,薛琦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涅,坐在那儿看着杜维,好像在等待杜维回答

「我是冲着那铁勒将军去的……」杜维皱着眉头努力思索着:「不过,还好妳没有事」想到当时的惊险,杜维仍然心有余悸

薛琦灿烂一笑,心里感到一股久违的温暖,有多久了?上一次被人关心是什么时候?自己都已经记不得了

「不过艾六郎以后上阵,还是得用点心才是」薛琦语气没变,但称谓却近了一些

杜维不解的看着薛琦,薛琦笑道:「当时我本来想上前动手的,却差点被你的刀鞘扫到」

当时薛琦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想要一报方才被砍中胸口的仇,正要上前砍几刀消气,但杜维的表现让她觉得:还是不要靠近比较好

「对不起」杜维愧疚的道了歉

薛琦笑着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但杜维显然很是在乎,眉头紧锁着不发一语的继续拨弄火堆

薛琦这也是第一次近看杜维,本来就是绝美的脸蛋,近看更能觉得他的无瑕

「对了,妳的伤……」杜维仍在搜寻着记忆的片段,虽然模糊,但他记得薛琦好像带着伤

薛琦却没回答,瞇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杜维

杜维这才会意过来,脸上一红,赶紧又是低下头去对方的伤是在胸口,若是道歉,听起来大概更像调戏吧?所以杜维只能装作鸵鸟,期盼薛琦主动告辞,道歉什么的,就留到日后吧

只不过,薛琦好像根本没把杜维当作男子,她轻轻一笑,凑近杜维

「怎么?对我伤口觉得好奇?」红红的火光下,将薛琦的容貌照得越发娇艳

杜维赶紧撇清,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只差没有指天画地的斩­鸡­头发毒誓

看着杜维这副涅,薛琦忍不住哈哈大笑

杜维这才发现被整,但也拿薛琦无可奈何,只得气忿忿的转过头去,不再理睬薛琦

突然觉得眼角余光被黑影遮着,杜维转头一看,迎上来的却是薛琦……

正确说来,是薛琦的双­唇­

薛琦轻轻的在杜维­唇­上印了浅浅一吻,在杜维呆愣的表情中,笑骂道:「谁让你转头的?」说着,掐了掐杜维的面颊

「今天谢谢你了」薛琦对杜维柔声说道说完轻轻拍了拍杜维的脸,对他温柔一笑,这才往回走去

回营的路上,薛琦脸上还是红的厉害,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好像还有些异样的感觉想起方才丝毫不像自己的表现,薛琦心里不禁暗暗苦笑

「我刚才做了什么翱」

第五十六回 反省

有许多事情,是史书上面无法记载完全的

例如《新唐书》记载的这一段:「总章元年二月,李绩败高丽,克扶馀南苏木底苍岩城九月,李绩败高丽王高藏,执之十二月,俘高藏以献」zee

这是一场长达十个月的战争,行军距离长达数千公里,死伤人数不知几许,经济损伤更是难以估计但在史书上面,却不过五十来字而已

如果有一天,这场征伐铁勒的战役被载入史册,又能占据多大的篇幅?

李绩坐在大营中,一言不语的听着小兵报讯,一连十来个讯息进来,李绩却都是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听着,连指令也没下

「报!龙武军玄甲营,击溃铁勒图瓦部」

「报!龙武军白旄营大破同罗部」

「报!虎贲军营,在西面击退铁勒浑部」

「禀报将军,虎贲军凤翔神策二营,全歼铁勒思结部」

李绩点了点头,这些讯息说的「击退」「击败」,其实都当不得真的,对草原民族来说,他们很少吃败仗,有的只是「战略­性­的转移」罢了对大唐军队来说,很难去真正做到「歼灭」的效果

只要给他们一点,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喘息机会,他们就能重新振作,再拉起一支凶悍的骑兵部队

虽然,过去不是没有人做到这件事情:覆灭一整个草原王朝

从汉代的卫青霍去铂或者是前几年才过世的那位……

「李卫公?」

「什么?」杜维猛然抬头眼前站的却是赵峰,只见他被杜维突然的抬头吓住了,愣了一下才尴尬的回答

「在下刚才见校尉在读的……是李卫公兵法吧?」赵峰呵呵一笑,虽然不是第一次和杜维单独谈话,但每回独处的时候,总觉得不大自在但又不想轻易离开

「是啊」杜维叹了口气身为一个用功的好学生,良好的预习是他已经改不掉的习惯只是征战之事,却不是靠翻翻兵书就能学会的

赵峰见杜维谈兴不高,心里知道是和几天前的事情有关虽然与杜维不算太相熟,但赵峰也能隐隐感觉到:那天算是杜维的一种失态

但旁人却把杜维佩服的乱七八糟的

由其是投降过来的铁勒人,谈起那位虎面将军都是闻之胆寒,想起那天的情景,仍是觉得胆颤心惊

就连白袍营的将士,谈起杜维也是兴致勃勃;大家都知道杜维平时谦和温良有礼,想不到上了战场竟有那等血­性­

所以这几天,营里充满了这样的传言:

「偷偷告诉你,杜校尉带的面甲,便是兰陵王高长恭的面甲……」

「听说那面甲上有着兰陵王的英灵……」

「杜校尉只要上了阵戴上面甲,立时便能让兰陵王附在身上……」

「那么玄?」说到这里,大家可能还有一丝怀疑,但听到接下来一句话:

「杜校尉其实是将星下凡,所以请出一两个英灵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众人听到这里,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涅

隔了几天,各种版本的流言纷纷出笼;有的说杜维是白袍陈庆之转世,有的说杜维是卫国公李靖收的门生,却忽略李靖过世时,杜维还不到十岁

但杜维知道:才没有什么高长恭陈庆之李药师在那一刻灵魂附体之类的事情,真正在战场上的白刃交锋,他只能一个人战斗

他只有一个人

就算身旁的人或许可以协助可以照看,但在战场上,留了一分心神在别人身上,就代表自己少了一分专注少了这分专注需付出的代价,却是杜维承担不起的,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如果校尉觉得不能平静的话……」赵峰见杜维呆愣愣的想事情,心里有些的,趁着四下没什么人,便凑上前去说道:「不如下盘棋吧?或许可以平静一些」

「下棋?」杜维奇道

「是啊」赵峰点点头,笑道:「在下年少时荒唐事­干­了不少,有一回倒惹上了李卫公的幼孙……就是现在卫国公之子」

杜维点点头,惹上李靖的孙子,确实是够荒唐大胆的

「总之,在那一阵子,和卫国公府上多有来往」赵峰回忆的表情有些苦涩也有些怀念,稍微整顿了思绪,才接着说道:「那时曾听得李卫公善长对弈,每回征战时,总会随身带着棋具……」

「真的?」杜维小小的吃了一惊,他想象中的李靖,应该是个神仙般的人物,想不到也有这样平凡的兴趣

「李卫公尝言:善弈者善兵大概也是因为如此吧?」赵峰笑道

「善奕者善兵吗……?」杜维认真思考了这句话,嘴里喃喃的跟着覆诵一回

在李靖那样的神人眼底,打仗大概就像下棋一样吧?才能如此轻易的调度士卒,即便知道有去无回也能面不改­色­的将人派上前线……

「但这些士兵,难道便甘心做一个棋子吗?」

「校尉?」赵峰试探的问了问杜维杜维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竟然将脑中想法说了出来

「校尉方才问的是,咱们是否甘心为人驱使?」赵峰有些讶异,想不到杜维会想这样的想法

杜维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有些迟疑的问道:「若是你们知道,等在前头的……嗯,若是你们知道此行是九死一生,甚至甚至是有去无回,你们还愿意听从调度吗?」

若是程知节听了,大概会狠狠的把杜维打醒:当兵的第一要求,就是要服从!杜维会问这么蠢的问题,可见他实在太不成熟

但赵峰毕竟也算是个新兵,听了这话,反而认真的思考起来隔了半晌,才回答道:「若是校尉的话,在下自当遵行」

「我的意思是……」杜维苦笑一声,他直觉的认为这是赵峰在表示忠心,不然何必只说是自己?

如果是在玩世纪帝国之类的战略游戏,杜维当然可以面不改­色­的,派出几队斥侯深入敌营的探路派出小兵去砍箭塔派出骑兵去拼大炮

但「穿越」并不是辐­射­线或是什么化学物质;你不会因为穿越就成了蜘蛛侠绿巨人穿越不会让胆小的人变得勇敢怯懦的人变得可以依赖,也不会让一个平凡的大学生,马上就变成了敢冲敢杀的将军

在前些日子的那一次对战,杜维光是下令冲锋,内心就有股说不清的愧疚感

五名阵亡,三十来人受伤

这是被大帅李绩传令夸赞的战绩,连薛琦都是一脸羡慕的在旁边嘟囔着:「我可是损失了百来人呢……」

但杜维却感到十分难受看来,是自己的觉悟不够吧?

杜维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沙尘,叹了口气不想要再在这件事上打转,随意找了个理由,便要向赵峰告辞

「校尉」赵峰上前一步,叫住了正要前行的杜维,在杜维有些诧异的表情中,赵峰有些尴尬的说道:「那个,在下只是想说……校尉不必太过介意的」

杜维疑惑的侧着头,不解的看着赵峰

「就是就是……在下觉得,校尉一片仁心,自然是咱们的福气,但在战场上头,是不是便有些……总之,咱们对校尉是很心服的」

赵峰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方才只是一时冲动,便蹦出口这一些话此时见杜维望着他,好像在等他解释,脸上顿时觉得有些害臊,赶紧寻了个理由告辞

杜维早就站起身子,见赵峰落荒而逃的背影,不解的抓了抓头,便要走回营账一面走一面感叹着:「还是应该再果断一些啊……」

「校尉」说话的竟是帐门站岗的小兵,方才杜维在帐边说话并没有避开他,所以被听个一清二楚

「小的……小的虽然没有学问,但过去却曾打过不少仗」一脸沧桑的小兵这么说道:「会像校尉这么问的,小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大概是看杜维和善,小兵虽然知道潜越,但仍是忍不住想和杜维说说话

「是吗?」杜维果然没有生气

像这位小兵的年纪,杜维在穿越前还得尊称一声大叔眼下虽然身为上司,但杜维并没有摆什么架子,反而颇感兴趣的问道:「那你说说,觉得我还缺了什么?」

「校尉好像斯文了一些……」小兵忐忑的回答道

杜维眼睛一亮,心里暗自盘算起来……

—**

「禀报大帅」烛火将中军营账照的有如白日一般,帐中坐满了高阶将领,此时都正襟硒着,聆听眼前外族将官,报告着近日战事讯息

「昨日,龙武军玄甲营攻克了瀚海都护府;神策羽林营驱散安北都护府一带残余铁勒部众当年铁勒所占的大唐旧地,已经全部收复了」

出乎杜维的意料,底下诸将并没有太多喜悦,顶多只是点点头,仍在等待接下来的说话

「反正最后只会在都护府外头闹一闹,然后便回朝了吧」一个外族大将有些不满的低声抱怨

除了当年的李靖曾经平定**,大唐之后对外的战争,总是「点到为止」

军队开到,对方象征似的抵抗一阵,找一个机会就趁机投降然后军队再开回去,日子一如往常的过下去,说不定还能拿些赏赐甚至得到公主下嫁和丰厚嫁妆

朝堂上往往是一片歌功颂德,说什么上国气度四方皆服之类的话大概是读书人最是爱惜名声吧?但对于出生入死的武将还有一些真正想要有些做为的人们来说,这样的状况让他们越来越灰心

「……大抵如此现在便请大帅指示」前头的外族将官说完这句,便对李绩一个躬身,退回了人群之中

李绩没有半句废话,走到中间挂着的地图前面,清了清嗓子,便将指令抛了出来;

「孙仁师」李绩首先便喊出了近来很出风头的玄甲营统帅,众人也不意外,心里同时想到:果然如此

「李大帅说『营』只是编制,上了战超都该被称做『军』」程务挺偷偷对杜维说道

一个面目英俊仪表不凡的男子,沉声应道:「在」

这人……还真是帅的令人不悦,­干­脆就叫孙人帅好啦?杜维心里忍不住这样怒道

「这几天辛苦你了」李绩和声说道:「这一回便好好休息留守都护府,也替咱们将回程的路途看好」

「是」得知不是出阵,让孙仁师脸上闪过一丝惋惜,但还是平静的回答

从李绩说了这句:「将回程路途看好」,帐内气温顿时升高了好几度,本来萎靡在胡凳上的将军们,纷纷挺直了腰背,等待李绩下令

「梁建方,听令」李绩接下来没有客套,行云流水般的发出一道道命令;

「领白旄军,从东面绕去,会同程知节总管,包抄铁勒后头」

「凤翔军薛琦,从西路行去,会同程名振总管,听其指示」

两人应了声「是」,便各自领命而去

「白袍军杜维羽林军侯英,二人听令!」

「在」

「除了你们手下兵力,老夫在给你们五千府兵,将挡在薛陀延部前头的回纥部给我灭了!」

「是!」杜维觉得热血沸腾,完全没有注意到薛琦离开军帐时,表情流露的一抹诡异神­色­

「契必何力将军,随老夫一同进军可好?」调配完了一­干­人等,李绩才笑着对契必何力说道:「或者将军还想去前线冲杀?」

契必何力淡淡一笑,说道:「就看年轻人表现了」说这话时,眼神望的却是杜维

杜维鬼使神差的对契必何力点点头,逗得他哈哈大笑,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侯都尉,咱们这回可得一同打拚了」杜维出了营账,对一旁的侯英笑道

侯英神­色­冷淡的点了点头,没有回答什么来到通往两人营账的叉路,侯英只是淡淡的示意,然后便自顾自的往回走去

「还以为他多专情呢,想不到竟然还来勾搭薛琦?」从薛琦这两天和她聊天的状况看来,杜维不知道是如何下的手,竟让薛琦开始不断拉着自己谈论杜维

这让原先对杜维印象不错的侯英,一下子对杜维有些鄙夷

杜维自然不会知道这些,和程务挺走在回营的路上,杜维已经调匀了呼吸,准备展现不同以往的风貌

「全军注意!」来到营账,杜维戴上了面甲,厉声吼道:「他妈的给我出发了!」

底下瞬间一片寂静

「校尉刚才说……?」

「说得是快马出发吧?」

「是快马,我也听见是快马的出发!」

「我就知道,校尉怎么会说那样的话?」

「还好,我差点便听错了」

众人迅速的从愕然到释怀,顿时让杜维无言起来

「算了……」无奈的撇下面甲,杜维苦笑着但仍是尽量激昂的吩咐道:「出发吧!」

第五十七回 援军

「可汗,唐军来了!」铁勒小兵急忙忙前来报讯:「旗号上写的是个程字」

可汗点了点头,却没有任何指示

「薛陀延可汗说,请可汗抵挡一阵,他随后便派援军过来」小兵又道

可汗眉头一皱,不悦的哼道:「又是让咱们拔野古部来做替死鬼?」

小兵不敢搭腔,只能在一旁尴尬的看着可汗

「先下去吧」拔野古可汗挥了挥手,让小兵下去,对着唐军来向皱眉不语

「可汗,咱们是不是避过唐军比较好?」一旁的拔野古部大将,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能」拔野古可汗沉声说道:「若是契必将军到来,咱们直接降了也不妨但是……」

「程字?难道会是那个老疯子?」一个老将军这么说道

「不,听说来的是新军不是府兵也不是唐军的铁勒骑兵,所以大概是个新人」

「既然这样,咱们不如来个迎头痛击……」

「放屁!」帐中最年长的老将军,怒气冲冲的喝道:「让咱们拔野古部得罪了唐军,他们薛陀延却能坐享其成,岂有此理?」

「但若是轻易降了,岂不是让人小瞧了咱们?」

「报告可汗!」帐外传来小兵传讯的声音,打断了帐内众人的争执

「进来」拔野古可汗沉声喝道

「报告可汗,薛陀延可汗的援军来了!」小兵表情怪异的说道

「援军?」众人感到一阵惊愕,心道:莫非薛陀延可汗改了­性­子?

「快请进来」疑惑归疑惑,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拔野古可汗要小兵快将来人请进,自己则率帐中诸将出迎

只见帐外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精­瘦的铁勒男子笑着对拔野古可汗说了声:「见过可汗」虽然话语中没有失礼,但语气显然没什么恭敬行礼也只是草草的拱手一礼而已

「这就是援军?」拔野古可汗还没发话,后头拔野古部的将军们便叫嚷了起来

那薛陀延部派来的援军,都是些老迈垂朽的老卒;有的白发苍苍也有的甚至是缺臂少腿,加上长途赶路过来,都是风尘仆仆­精­神萎靡的涅

「我家可汗说了,这些都是为咱们铁勒征战多年的老战士,如今派来和拔野古部并肩作战,期盼贵部别让咱们失望了」

「混账!」拔野古部的老将军大声骂道:「当年说要叛唐的也是你们,这回起衅的也是你们,到底……」

「拔野古老将军」薛陀延部来的­精­瘦男子没有动怒,只是笑了笑,说道:「您可别忘了,咱们手上都是唐人的血」

他环顾拔野古可汗身边的将领,冷冷的笑道:「这里谁没杀过唐人?谁没越过边界掠夺?你说你想学那契必何力,唐人可会给你机会?」

「行了」拔野古可汗制止了手下的回骂,对着那薛陀延将领说道:「那便请贵军为咱们探个路,行吗?」

既然对方没有诚意,拔野古便不必再替他们着想,直接拿来当­肉­盾便行

「有何不可?」出乎意料的,那薛陀延使节豪爽的笑道:「可汗只管使唤他们」

「至于小的,便在这帐中恭候可汗好音」那薛陀延使节说的惫懒,让诸将更加恼怒

「辱人太甚!」就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不禁感到生气,几个冲动的甚至已经要拔刀出来

「贵使慎言」可汗淡淡说道,犀利的眼神在那使节身上一扫,不知是镇定还是无赖,那使节仍在那里哼哼诡笑

「可汗」虽然薛陀延使节还在超但拔野古老将军心头一直隐隐担忧,此时终于忍不住说道:「我看唐军动向有异」

「怎么说?」可汗这才想起来这回事,赶紧问道

「往常探子来报说唐军到来,大概不到一刻就要迎战了,怎么这回却没有消息?」

这么一提,众人才觉得奇怪,纷纷讨论起来,将那薛陀延使节给放在一旁

「莫非,他们料定咱们会降?」讨论一阵,不知是谁这么说道

听到这句话,每个人心中都是一阵火起:自己要不要降是一回事,但被人认为自己要降,就是种羞辱了

拔野古可汗见讨论不出个结果,便止住众人的臆测:「别猜了,出再说」

出了营账,看到的却是唐兵在列阵,这让铁勒诸将都是大吃一惊

要知道草原民族自幼生长在马背上,训练出来骑兵的强悍,可以说是极少有人能与之抗衡由其是骑兵的冲锋,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抵挡的

往常唐兵要打铁勒突厥,都是趁着对方骑兵还没启动,主动直接的攻击对方中军

但眼前的唐兵,竟然好整以暇的列阵

「可汗!」一个满脸胡子的将领大声喝道:「请允许在下出阵!」

「不,请让我来!」

「可汗!」

有的人是觉得被唐人污辱,也有的人是想表达求战心切;更有人觉得唐军将领不懂战事,想要趁机捞些战功

其中就有方才薛陀延的使节

「可汗」那使节自告奋勇的窜上前来,毫不掩饰神­色­中的贪婪之­色­:「既然我家可汗让我率军来援,第一阵便让我来吧!」

「行啊」拔野古可汗不顾手下殷切眼神,­干­脆的答应那使节使节得了命令,心中狂喜,二话不说便掉头回去带兵

「可汗,为何……?」拔野古老将军皱着眉头问道

「让他去探探也好」拔野古可汗淡淡说道:「让弟兄们跟近一点,看状况决定进退」

「是!」领命的老将军露出一抹笑意,低声应了下来,正要转身,却被拔野古可汗叫住

「唐军由李绩坐镇中军,此人可不是什么庸才,不大可能会派个蠢才来攻伐中路的」拔野古可汗一面说着,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李绩可是大唐传奇名将,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失误?于是赶紧又提醒几句

「小心为上若是战情不顺,可以直接抓了薛陀延使节送去唐军……」

「是」老将军躬身一礼低声应道

众人也跟着散了出去在出帐之时,那老将军走起路来,好像有些不大灵便,转身之际,身子还微微的一抽,虽然试着掩饰下来,但哪里瞒的过拔野古可汗

可汗叫住了老将军,轻声问道:「克鲁老将军……您的腰还是……?」

拔野古克鲁不悦的皱起眉头,质问道:「可汗是嫌弃老朽老迈?」

「叔叔!」可汗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到「叔叔」二字,克鲁心里一软,但马上就板起脸来,表情僵硬的应道:「可汗请注意身分」

「多罗能有今天,都是叔叔……」拔野古多罗急着解释,却被克鲁厉声打断

「可汗!」克鲁沉声喝道:「如今咱们拔野古部形势堪虑,可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叔叔……」拔野古可汗定了定神,低声认错道:「多罗知错了」

不知道是声音哽咽还是情绪低沉,多罗的语调糯糯,听来倒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和外表的刚毅截然不同

「多罗」克鲁叹了口气,缓声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再多说……唉,好自为之吧」

「叔叔一切小心」多罗搔搔脸颊,不经意的拭了拭眼角,强笑道:「拔野古部的复兴,还得要靠您出力呢」

克鲁笑了笑,不再多言,但脸上那一丝暖意,却不经意的浮现出来

眼前这位可汗,外型像极了自己的兄长,身高外型轮廓甚至是遮住了半张脸的大胡子,都无一不似;但在那副大胡子底下,却有着一张出乎意料的面容

那是可汗的母亲,当年的漠北第一美人突厥公主的面容

「克鲁将军,薛陀延的拔固将军已经准备就绪了」才一出帐,小兵就跑上前来通报

「知道了,传令下去,留下一半的人手……」顿了顿,又改口道:「不,我只带五百人」

「是?是是,小的遵命」小兵哪敢质疑,领命之后便赶紧跑去报讯

克鲁瞇着眼睛,目光眺望着远处唐军的方向,心里却飞快的盘算着

如果唐兵不堪一击,那就上前夹击冲杀一阵,拼着老命也要把唐军主将拿下,以免战功落到薛陀延部上头但若唐兵势大,那就从后头突袭,把拔固的脑袋砍下送给唐军

说到底,左右都是赌博罢了克鲁这么想着:「若是自己孤身一人,筹码不过就是自己糟老头的命而已但是……」

「回来」克鲁叫住了小兵,那小兵赶紧跑了回来,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克鲁叹了口气,但语气坚定的说道:「还是……我只带两百人吧」

第五十八回 碰撞

拔固很快的领了手下将士,在大营前集合起来

虽然说是老弱残兵,但倒也不是不堪一战;像是缺了腿的朴兴,十多年前便是北方赫赫有名的大将,眼下虽然少了只腿,但毕竟是马背上长大的,一手缠紧缰绳另一手使着大锤,依旧是令人难以招架m

还有少了只胳臂的毕赤,一手枪法十分惊人,单手舞动起长枪,周遭连同军的人都不能接近其他还有许许多多人,虽然多年没有经历战争,但真的要打起来,其实并不逊于手足完好的人

更别说还有自己亲族带出来的嫡系子弟,虽然只有不到百人,但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

拔固看着手下阵容,忍不住便笑了起来;拔野古部一定觉得自己只是个嚣张的纨裤子弟,但他其实看的比谁都清楚

「阿弗,带着咱们自己的人,去把后头给看好」拔固交代起自己的远房侄子,嘿嘿笑道:「他们必定想扼住咱们的咽喉,将退路封去,你可别让他们得逞了」

「明白了!叔叔」拔固的侄子阿弗大声应道,转身便带着手下调转到后头

看着侄子雷厉风行的行动起来,拔固看了心下甚慰,觉得自己后继有人,不愁自己的氏族没人接班了

眼见唐兵所据的,是条连通西北的要道,一边是山坡一边是沙丘,能让战马奔驰的硬地,只有道路的部分而已,而也下唐军便是守着道路虽然这样对唐军的防守有利,但对于骑兵的进攻却是加倍的有利

拔固转过身去,又对手下命令道:「传令下去,百步距离试探!」

不一会功夫,便有人回来报讯:「将军,唐军只有­射­箭驱离,并没有派骑兵追出」

「好!」拔固心下大喜,觉得天上掉下来的大礼,正好碰上唐军派了个傻子,赶紧吩咐道:「全军出发!」

二千兵士浩浩荡荡的整装出发,虽然这些老兵有些残疾,但在气势和经验上,就连一般的铁勒士兵都不敢小瞧

当先一人便是使着长枪的毕赤,只见周遭果然是净空一片,留待他施展那大开大阖的枪法另一边是朴兴,虽然少了支腿,但以他娴熟的骑术,身下骏马便足以取代双脚的作用了

不出几息的时间,两军只剩一千多步的距离,拔固大声命令:「加把劲!」

本来就奔得飞快的战马,如箭离弦一般,八百步五百步,然后便已是冲锋距离的三百步

「冲啊」拔固抽出弯刀,大声吼道

「喝!」二千骑兵同声应道

两军的距离迅速的拉近,拔固已经可以看见对方将领的涅,一个是有些壮实的青年男子,另一个却带着青铜­色­面甲,看起来怪­阴­沉的

出于本能的反应,拔固觉得这人必定不寻常,于是手中长刀指向那人,对着那方向下令突击,打算从那里突破

一百步

拔固觉得有些诡异,眼前唐军表现的太过安静,安静的让他心中隐隐不安往常在这样的距离,唐军早就乱哄哄的放箭过来……

「啊呃……」一声被闷住似的惨呼从背后传来,斜眼看去瞥见后头跟着的亲兵,咽喉被一把飞箭穿过,眼见是不成了

「注意箭矢!」拔固不以为意,若不放箭才叫奇怪

按照惯例,唐军几乎人人都能挽弓,所以自己只需一面避着箭矢一面加紧冲到近前,趁着他们收弓换刀之际,狠狠宰杀一番依照经验判断,只要扛过三五次这样的箭雨,然后就能冲到唐军面前了

五十步

出乎意料的,已经到了这样的距离,弓箭来势却并未减缓,眼前唐军显然没有更换武器的打算

「遇到白痴了」这是拔固的第一反应

下一个反应便是下令进攻;要众人毫不濒不必顾虑马力的进攻

四十三十二十,只听后头惨叫声接连不断,但是敌人已经近在眼前,而且全无撤退的迹象

十步

「杀啊」拔固一声大吼,尘沙散去他已经见到眼前唐兵举着一排盾牌,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几张板子,就想挡住铁勒骑兵?别让人笑掉大牙了!」

三步,两步,一步

「碰」的一声,当先一排骑兵,已经和唐人的盾牌撞在一块只见盾牌猛然一晃,但仍是好端端的立在那里,后头士兵虽给撞击力道震的向后跌倒,但很快便跳了起来拍拍ρi股就继续架着盾牌

「只有这样的程度吗?」拔固没有讶异,反而更加认定了:唐军的战术,便是用盾牌挡下骑兵,但是……

「第一波就挡得如此狼狈,后头可是还有第二第三,看你要怎么挡?」拔固心里头暗自冷笑,他承认这盾牌有些门道,可以勉强扛下第一波的冲锋,但仍然并不看好,抱着看戏的心态等待第二列骑兵的冲锋

突然一道刺眼的光线直刺双眼,但倏忽即逝,正怀疑是否只是幻觉,便看到那盾牌与盾牌之间的缝隙,伸出了一支支的长槊,在白日之下闪耀着点点寒芒

铁勒骑士显然没有预料的到,被这些伸出的长槊这么一刺,第一波的冲锋已经没有人生还了

第二波进攻也没有拔固想象中的顺利

只见方才冲锋的骑兵,多是连人带马的倒在地上,给后头的骑士带来不小的困扰;有的拍马高高跃起,却在空中便被桶成了蜂窝也有的缓下速度,却被后头前进的战友撞个正着

「下马!」拔固果断决定:「快下马!唐人早有准备,那盾牌便是冲着战马而来的!」

拔固虽然只是猜测,不过倒没有说错战马冲刺之时,必然会将头部放低重心下降,但这么一来,却正好将脆弱的脑袋,送向盾牌上的的利刃

仔细一看,会发现那盾牌并非平面,而是塑成虎头之型,虎口上下各有两道长长的利刃以及不大显眼的短刺

下了马匹,铁勒人仍然是人人悍勇,奋力争先的直扑唐军而来唐军没有出现慌乱,依旧不慌不忙的维持阵型,盾牌拒敌长槊伤敌

「打!给我死命的打!」拔固大怒,本来以为是必胜之局,看来不经一场血战,是不可能的了

这批薛陀延的援军中,却有几人下不得马其中便有依然骁勇的朴兴,方才他被一把长槊刺中大腿,强忍着痛楚没有掉下,反而抓着长槊奋力一拉,便见到一支紧抓着长槊的手,从盾牌间隙被扯了出来

「哼!」唐军搭配的十分有效,朴兴这么一耽搁,身上又中了几槊他年岁已高,但勇力不逊当年,一声闷哼,手上又加了几分力

眼见唐军注意力全都给引了过来,朴兴虽然无暇顾看,但感觉起来,自己另一只腿大概也给刺的不成样子了

「老子这只腿,今日便能去见他兄弟了!」一声狂吼,手上力量猛增,原本来不可破的盾牌阵,眼见已经有了些松动的迹象

可惜自己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了朴兴这么想着他可以感觉到身上鲜血不断流出,力量一点一滴的消散……

却看身边飞奔出一骑,马上那人少了只手臂,赫然便是多年的战友毕赤他见到朴兴这里有突破的机会,立刻飞马奔了过来,手上长枪越过盾牌,直刺后头的唐兵虽然看不见,但手上感觉是错不了的,毕赤知道:方才那枪一定有击中

唐军的盾牌已经护不住后头了

只听见「嗤」「嗤」几声,面前两副盾牌被举了起来,原来盾牌底下设有长刺,刺在地上,即使是战马冲击,也难以撼动

盾牌后撤几步,朴兴毕赤和身边小兵都还没反应过来,一把把前端呈现钩状的长兵器,从空出来的位置伸了出来

第一勾,是勾中了毕赤身下坐骑,战马吃痛,一声长嘶人立起来出于多年征战得来的一种特殊感觉,毕赤知道自己必须有所行动,于是弃了手上长枪抽出背后弯刀,一刀便将马头斩下

战马一死,毕赤便跌落在地,不过接连几个翻滚,让唐军一时也没能对他奈何不得

突然听见「啊」的一声惨叫,毕赤不用看便知道,这是老兄弟老战友朴兴的声音在闪躲长槊的同时,毕赤往后看了一眼

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朴兴了

朴兴左腿早断,右腿又在方才重伤,行动已经不太灵变了被唐军的一把长钩勾中腰侧,硬生生的被拖了下来第二把第三把很快的加在上头,将朴兴拖向盾牌之后,跟着几把长槊跟着刺下,直接断了朴兴的老命

这一切,都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才回过神的毕赤,正想躲开来袭的长钩,突然腿上一阵剧痛,一个唐兵拔出了方才击下的盾牌,原来盾牌之下开了锋口,虽然不算太锋利,但重重压下,也足以折断大腿了

只剩下一手一腿的毕赤,已经绝了生还的念头,只待唐军将他了结

却听唐军唧哩呱啦的说着自己听不懂的唐话,一个长槊手突然走了过来,踢了踢自己又比了比自己胸口的铁甲

铁甲上有道利刃刺入的痕迹,仔细一看,里头还有一层皮革

「刚才……刺中的……是那个……?」毕赤来不及说完,就跟上了老友的脚步

唐军规律的进行着这些动作:先以长槊刺人,若遇反抗,则长钩递出拖入盾后,再有抵抗,就用大盾压下

拔固只觉得一片茫然,本来以为对方是不懂战阵的蠢才,但看看现在,蠢的到底是谁?

只见唐军的长槊手分成两批,一批刺出一批就收回,长钩勾人的时候,便在这刺出收回之间,配合的十分完美而这一切都是在大盾护着的前提,眼见战事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唐军的盾牌阵势依旧不动,只是稍微站成一前一后的位置,让长槊长钩从间隙出击

「叔叔,咱们撑不住了!」耳边突然听到阿弗的大喊,声音中尽是慌乱之意

拔固脸­色­一变,怒骂:「混账,谁叫你过来的?不是叫你看好后头,别让拔野古……」

才一转头,拔固就知道为什么撑不下去:唐军的箭雨,从头到尾都没有停过

靠着大盾挡在前头,长槊长钩与人近战,后头的弓弩手毫无顾虑,只管开开心心的朝着五十步开外的距离,进行全无酮的抛­射­

说是「开开心心」还真是一点也不假,拔固好像可以感觉这些箭手的嘲笑和污辱,看着他们如同练习一般的­射­下箭支,自己的人被逼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彷徨无助的站在中央

眼看着唐军阵型又变,盾牌手将盾牌一转,后头的长枪兵一窝蜂的冲了出来,但自己手下已经全无战意,粗略看了看,本来两千多人的士兵,也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万般无奈之下,拔固强忍着心中愤慨,大声喊道:「退兵,撤退!撤……」

一把尖刀,从后头向前刺出,拔固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又不敢置信的转过头去

下一刀,人首分离

「拉下薛陀延的旗帜,派人去唐军那处说……」克鲁用长枪挑起了拔固的首级,向手下吩咐:「就说,拔野古部愿降」

第五十九回 南方之乱

《唐书˙卷一百零三˙列传第二十八》:「杜维,字德安,京兆人……显庆七年,年十五,初从西北道行军总管李绩经略西北,破薛陀延拔野古诸部……纵横千里,未有一败

铁勒闻其名而胆丧,时有童谣曰:兰州生,西州长,狼山州苍老,问君何故不还乡?白袍虎面杜六郎」

兰州位于长城之内,西州则在现今乌鲁木齐左近,而狼山州已是远在阿尔泰山一带的区域了

唐书记载的这首童谣,正好记下了当时铁勒部族的迁徙经过;小时候时局动乱,趁着隋朝乱成一团,便往长城之内迁来等到唐朝窜起,军神李靖打残了突厥人,便又往西北迁去

这段悲伤的铁勒迁徙史,本来应该在这里画上逗号暂时止息,等到几年后的安史之乱,才又重新侵略进来

「禀报程将军,杜校尉」报讯的小兵恭敬禀报:「东西两路大军都已经就绪,正等待将军的回复」

说罢恭敬一礼,神态谦卑的退了下去

经过几场战役的洗礼,杜维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改变,但是在几场大胜之后,身上却好像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一直到程知节替他解围

「杜小子,­干­得好简直赶得上老夫当年……」

这不是闲聊,而是正式行军的文书上头,程知节一封封派向各个将领手上的军报批语

这么一Сhā科打浑,但让杜维的压力顿时减少许多在这之前,众人见了杜维的战绩,简直是把杜维当成了小李靖在看待

第一战,杜维趁着敌人不备,一鼓作气的杀入敌阵,直取敌人首脑而且手段剧烈行事凶残,顿时吸引了不少注目

第二阵更是经典,一连串新武器的展示,就好像博览会一样;全新的大盾牌,由大师叶天文缎铸巨匠蔡百年打造,搭配下方固定伤敌两相宜的长刃,是结合了理论与实用的绝佳武器

崭新的继光刀则是出自大匠严威手笔,以唐刀为基船将原来笔直的刀身变得略带弧形,刀柄延长刀上开血槽,加上全新的锻造技术,兼顾了质感和威力

其实这所有的兵刃,都算得上是这几年来,大唐所发展的崭新技术的展示,不论是在质还是量上,都上升了不只一个台阶

不过第二阵的重点,并不全是新武器的效用,而是在双方的伤亡人数

一千八百余首级,二百俘虏,斩首薛陀延王族拔固,敌将毕赤朴兴阿弗……

唐军五十人受伤,最长的一道伤疤,足足有半个手掌那么长只是也有些好面子的,没有承认自己的伤势:几个盾牌手,用来支撑盾牌的手臂,都被撞击力道给弄得又青又肿,却忍了下来当作没有这一回事

「敌军并非­精­锐,更有伤残老迈之人,而敌将骄敌,调度迟缓……故此战之胜,乃是敌军自误,非维之功」

杜维在战报上十分的谦虚,让几位老将军都更加赏识杜维

第二阵杜维为了保密新的武器,并没有放走任何一人,这样的成效很快就出现在第三场战阵

这一回面对的却是薛陀延的­精­锐部队,虽然同样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敌军靠着优异的身材条件,即使被拖进阵内,也能重新站起反击唐军

在前一仗牢不可破的铁桶阵,此战也被数度攻破,让那些借调过来,前一战闲闲无事融入不了阵型的府兵,这一战忙得不亦乐乎

二百人阵亡

这是杜维三场战役的成绩单,绝大部分的阵亡都出现在第三战,让他深深的检讨反省了好一阵子但军报传出,却像是炸了锅似的,几乎所有的唐军将领都是大为震惊

不过李绩第一时间便把事情冷却下来,让杜维原地稍歇,派上契必何力到前线,接替杜维原本的任务:将薛陀延部赶出老巢

杜维用看电影的心态,兴奋的迎接来契必何力将军,和他传说中的五百勇士-当年铁勒十万人反叛,契必何力便是带着五百人,直接平息了这场纷争

杜维原本以为,大概会像是斯巴达的三百壮士还是什么燕云十八飞骑之类的­精­锐但那其实只是铁勒的契必一部,何力的嫡系子弟

就是这么五百人,将上杜维上缴的一千府兵再借了五百弓弩手,一共两千人的兵力,便将死守老巢的万名薛陀延军赶了出来,狼狈逃向狼山州

这个时候,东路的程知节西路的程名振,都已经按时来到了约定的地点,就等中路这一块,将薛陀延回纥两军逼入狼山州,三面合围,断其生路

杜维休息的这段日子,中路便由侯英负责,加上契必何力,还有以备不时之需而调来的孙仁师

但侯英表现的十分杰出,手下羽林营也是少有敌手,唯一能批评的只有伤亡人数了侯英作风凶悍,打起仗来往往都是缠斗缠斗,然后继续缠斗,敌人畏惧之余,自己手下兵员也少得飞快就说从安北都护府到薛陀延王营这一段,就不知道补了几回府兵

契必何力仍是一如往常的稳定慎重,毕竟面对的是和自己相同血缘的铁勒,契必何力从不轻易开战,能抚便抚若再三警告还不服,才动用刀兵推进的速度虽慢,但却是十分令人放心的

但被调来的孙仁师,却完全没有事做

这个龙武军的帅哥将军,竟是出乎意料的好相处因为闲来无事,每天都只能狠狠­操­练手下的玄甲军,直到某日遇见了杜维

孙仁师虽然听过杜维的名字,但却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他此时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便开始每天都来缠着杜维,拉着他说话比武

这样来回几次,两人便开始相熟起来虽然杜维仍是觉得:这个人完美的有些令人讨厌

就像是小说主角那样,个子挺拔身材魁武,粗略估计该有一米九的身高,家中颇有资产,相貌又是英武不凡

换作现代的说法,这人就是十足的高富帅

这日两人一如往常的在比划刀法,突然听到后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精­神这么好?」那声音这么说道:「莫不是上不得战超在发泄情绪吧?」

转头一看,另一位高富帅走了过来:年岁已高,小腹微凸的中军大帅,缓缓朝他俩走来

「见过大帅」孙仁师脸上收起了方才和杜维玩笑的神情,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杜维慢了些,但也赶紧跟着一礼

「如何?」李绩笑了笑,示意两人不需多礼,一面对孙仁师问道:「六郎的刀颇有门道吧?」

「是啊」孙仁师提起武艺,眼睛马上亮起,一脸兴奋的说道:「德安这把刀,不但转动轻灵,劈砍威力也没有减少,还能用来刺击……」转过头来,一脸谄媚的对杜维问道:「不知道在哪里买得到?」

杜维两手一摊,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自己的刀,算是苏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工部大匠打造出来的连带着自己手下二千人,也都配有同样款式质量却差了一些的继光刀

想不到才隔了段日子,就看到程知节威风八面的拎着继光刀然后是契必何力,再下来还有苏定方……总之,高层的老将军,几乎人手一刀杜维只知道,程务挺讨了把刀送给他父亲,至于其他是怎么出现的?杜维就无从得知了或许是苏义或许是工部哪个大匠?反正不会是自己就是了

然而大家好像都不是这么想的

就像眼前的孙仁师,就千方百计的想从杜维手上掏一把刀过来

「老夫过来,只是要告诉你们一些消息」李绩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对着孙仁师说道:「若是休息够了,就赶紧准备一下,明日出发去狼山州」

「是!」孙仁师大喜过望,连忙应了一声一方面他早已经闲的发慌,另一方面,也是的再继续待下去,恐怕连­性­向都要变得怪怪的了

转头看了看杜维,只见他同样是笑吟吟的,对自己说些恭喜的话

「至于你……」李绩回头看向杜维,心中有些感慨:杜维在这一次战争,可以说是锋芒毕露让人大为惊艳,难得的是他并不骄傲,仍然是维持着一如往常的作风

「你还有别的事情」李绩对杜维说道,看着一旁孙仁师正张开耳朵,想要偷偷打听,不禁没好气的斥了他一声然后示意杜维跟着,两人来到自己帐中

「大帅,您要换掉侯都尉吗……?」明知潜越,但杜维忍不住问了出来,换来的是头上挨了一记爆栗

李绩瞪了杜维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暂且记下,下回就要打军棍了」

杜维不好意思的搔搔头,顺便告了罪坐了下来,等待李绩开口

「你这回做的很不错」李绩没有回答杜维的问题,只是展开面前的军报,闲聊似的和杜维说道:「老夫不是客套,你做的确实是不错」

「有赖大帅的关照,还有诸位弟兄的辛劳」杜维赶紧离座,恭敬的回应道

「行了」李绩淡淡的说道:「老夫又不是要听你说这些」

在杜维疑惑的表情中,李绩接着说道:「老夫原来是要找你说,这回虽然打了几个漂亮的胜仗,但其中原因繁杂虽然有可贵之处,但若真以为全是自己本事,那……」李绩没有说完,若是杜维露出自满的神­色­,他自有办法让杜维狠狠的大败一场

见杜维表情谨慎,神态间丝毫没有不悦不耐的感觉,这才语气一缓,笑道:「不过你倒是不错,年轻人能不矜不骄,实属难得」

「不敢」杜维说了会客套话,并没有得意忘形,仍是镇定的等待李绩说话

「好啦,闲话就说到这里」李绩神­色­一整声调转沉:「带着你的白袍军,今日之内整装完毕」

杜维有些惊讶,他以为这回战事已经没有自己的事了,不过还是应了一声,就要起身准备

却听李绩笑道:「再下来,你已经不归老夫管了」拍了拍杜维的肩膀,李绩笑着说道:「苏定方那小子,可没有老夫这样好说话」

要换帅了?杜维一开始这么想,但要被调离的可是自己,这样的话,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老夫不能多说……只能告诉你两件新闻」李绩仍然带着微笑,但杜维注意到:他的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没有

「第一件事,上个月长安大火」

杜维表情一变,正想发问,李绩已经明白他想问什么,对他笑了笑摇摇头,又接着说道:「第二件事,你要前往南方」

杜维完全听不懂,但也知道李绩不会再透露什么,便开始皱眉苦思起来

「先别烦恼了,总之,对你不会是坏事」李绩淡淡一笑,神情却复杂无比

杜维没有多话,只是默默的把这些话记在心底,当然,也包括李绩此刻的复杂神情

隔没几日,诏书便已经来到

「着令:左武卫将军薛礼,为岭南道行军总管,会同都尉侯英校尉杜维,领虎贲军五千人,奔赴广州」

杜维看完诏书,不解的问道:「这是……?」

李绩面沉似水的坐在营账中央,程知节程名振等人也都从各自的战线回到中军,表情同样凝重

帐中许多人都和杜维一样,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李绩开口听在众人耳里,有如一道惊雷

「越王李贞造反!」

第六十回 嘱咐

显庆七年三月,长安城发生了一场大火,火势十分猛烈,影响的范围多达十数个坊,包括了务本崇义兴道开化宣阳平康等诸坊,都或多或少的受到波及,其中甚至还影响到一部分的皇城

皇太子李忠以此为由,认为皇城遭毁不宜登基,便主动将本来一月推迟到五月的大典,再度向后延到来年zee

同年,武后宣布改制:京中禁军一律改为常备兵人员从内府抽调,而且不再世袭,日后兵源将从边军选择

唐代的府兵制,又有内外之分,外府散在各地,内府则负责京师地带的防卫,每年都有固定的役期,轮流到京中宿卫

虎贲龙武二军改军为卫,负责京畿道防御;皇城则另置左右羽林左右神策,合称北衙四军,负责包含皇城在内的长安的防御;凤翔改军为卫,兵源减少至八千,仍是于全由女子组城,负责皇宫防御

至于虎贲龙武二军中,没有被选入禁军的编制,则或是裁撤或是编入他卫

至此,武后在显庆六年,冒着被天下人反对的压力,强行组建的新军,就这么淹没在历史的潮流里了众人多是嘲笑不已,认为武后也不过如此

能看出来武后企图的人,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杜维拿着新的任命,心里有些吃惊;看看武后提拔的这些人,这不是都堂堂踏入军界了吗?

当时组建的新军,其实还算不上是正式的军队

虽然武后成立的雄心万丈,但在外人眼中,那只是玩闹­性­质偏多,都等着看远征铁勒的笑话,想不到结果却出乎意料的好

凭借这次平定铁勒的功绩,侯英杜维算是得到军界承认,合情合理的进到了这个圈子

张郁表现得中规中矩,按照着李绩指挥稳稳当当的累积功勋,这回随着改制,成了左羽林卫郎将因为上头没有设置将军,所以实际上也算是统领一军

薛琦虽然一开始有些失误,但随后的战事仍有弥补过来在武后的信任之下,统领凤翔卫,负责维系宫中的安全

表面上看起来,武后报以期待的虎贲军被看成是为拉拢而建置的龙武军,两军改制为卫,都是一个不小的挫败

然而实际上,龙武军本来就是大唐­精­锐,在几波调度下来,军中旧有的派系,早就已经拆解得零零落落了武后任用程知节郑仁泰来掌管,一时之间旁人也无从Сhā手

对于这些参与开国太宗留下的将领来说,只要城墙上头,飘的还是大唐旗帜,那他们自然仍会效忠武后

对于旁人就不这么看了,就像这次的李贞之乱

在某些李家宗室的眼里,大唐就是李家的大唐,武后也只是个李家的一个女人而已,哪来的资格Сhā手政事?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敢想想而已,看看武后扳倒长孙无忌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

只是,李贞却不这么想

身为越王的他,好歹也是太宗的儿子高宗的兄长,如今帝位空悬已久,侄子李忠又还年幼,见朝政全都落在武后的手里,要李贞怎么能够按捺得卓

像是灵光一闪,李贞突然觉得自己占据了大义的名份,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兵,以扫除­干­政的「外戚」在他想来,只要自己一举兵,那些太宗旧部,关陇山东大族,全部都会跟随自己

只是这些世家的反应,却是一片平静从头到尾最热烈的,就只有李家宗室响应的宗室,分别是高祖之子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以及鲁王李灵夔,这三位或许是不甘寂寞,也或许是小看了武后,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下来

总而言之,虽然没有两晋时候的八王之乱这样热闹,打了折的大唐四王,仍然充满了信心,还传告天下宗室,要大家一同反抗武后的擅政

然而,人在皇城的宗室们,却动作一致的出来划清界限

「从现在起,立刻切断与四王领地的所有货物运输」京师里,所有排得上字号的商家,全部都在做相同的事情

这里头,也包括两个身分特殊的女人

「唉……」辰公主幽幽的叹了口气,把手上茶盏一饮而尽喝下去后,才觉得和一般茶水有异,忍不住惊呼一声:「咦?什么东西这么好喝?」

「妳喝慢些」韩国夫人皱着眉头,但仍然替她重新斟满

「姊姊,妳说为什么,就是有人这么蠢呢?」辰公主不答,只是自顾自的抱怨起来

「现在好了,咱们连大门都出不去,什么事也做不成……」

韩国夫人拿眼前这位公主,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太宗二十多个女儿,就只有眼前这位没有婚嫁,连太宗也奈何不了的公主,旁人自然就更不必说了

不过韩国夫人却和她出乎意料的投缘,平时两人相处就像姊妹一样,所以勉强还能让她听自己几句

「不管了」辰公主往后一躺,大声嚷着:「我不要在这样待下去了!」

「姊姊……」声音甜美但又带着空灵,说话的是新城公主

这位公主是个可怜虫,前一个丈夫长孙诠被流放后来又被杀死,而自己则是死在后一个丈夫的手上

不过眼下这一切都还没发生,虽然东阳公主仍是如原有的历史一样,想要替她做媒,但少了高宗的推波助澜,新城公主依旧是自己生活着,过得逍以在

因为体弱多铂又是太宗幼女,新城公主个­性­十分柔弱,辰公主不放心,便把她接来府中

「李宇儿,陪姊姊说说话吧!」辰公主几个翻滚,来到新城公主身前,伸手出来调戏似的挠挠她的腮边

「姊姊!」害羞的新城哪能忍受?马上羞红着脸,结结巴巴的抗议起来

「好了」韩国夫人没好气的安抚两人,思考了片刻才叹道:「我看,妳们不如到我府上住些日子吧」

虽然宗室近来最好是深居简出,不过对方是武后亲姊,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辰公主赖在地上,仍然是懒洋洋的响应:「左右也是无事,那就吧」

—**

杜维带着手下两千人和侯英手下五千人回到了安北都护府,略加整顿后,便往南方出发,这一回程务挺却没有跟在身边

「听说……」程务挺神秘兮兮的对杜维透露:「我父亲准备接下安北都护府了」

「什么?」杜维大吃一惊:「那契必将军要往何处?」

「似乎是单于都护府吧?」程务挺不大确定,但他想对杜维说的并不是这些

「我这回要跟着我父亲,至少也是个将军吧?」这次着将军,和从前的虚衔不一样,是扎扎实实手下有兵的将军

「那真是恭喜你了!」杜维说得十分诚恳,若不是程务挺的照料,大概也不会有现在的自己

「只是……」程务挺开心没多久,神­色­又转忧虑,的的对杜维问道:「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还是我趁着调令未下,先去……」

「大哥!」杜维阻止继续说下去,但见程务挺毫不掩饰的的,心下也不禁感到一暖,温声说道:「我总不能一辈子靠着你吧?」

还有句没说完的话,若是跟着自己,立下的功劳会被分走不说,更有可能要替自己分担过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对程务挺太不公平

犹豫了半晌,程务挺整理了下情绪,恢复了他的硬汉本­色­,笑着对杜维说道:「今日虽然分别,但咱们大概很快就要见面了」见杜维不解,程务挺小声说道:「别忘了高丽之战」

杜维哈哈一笑,难得的燃起了雄心壮志:征讨铁勒只是学习之旅,再下来去平叛也没什么意思:毕竟打来打去都是自己人

但打高丽可不一样了

杜维不擅长说什么热血的话,所以只是和程务挺笑谈几句,两人便互相告辞,彼此暂时踏上各自的旅途

上回和薛陀延的战争,损失的两百多人,大多是来自边军抽调的府兵,这次平叛,李绩也让他补满了兵额,想来不至于影响到白袍营的战力

而且听李绩透露,等到自己的调令下来,手下的战力可望扩增许多,他猜想:应该至少要有个五千人吧?

一路上没有什么事情,除了赶路就只有­操­练了

时间过的飞快,过了几日,大军已经来到了长安城外

才看见长安城墙,就有士卒前来通报,说是杜维侯英被武后召入宫中,大军留在城外待命

通斥样的状况,代表事态紧急,两人从宫里出来时,就得立刻出发前往目的但此时的杜维,还惦记着要回家看看,毕竟第一次和众人分开那么久,他是真的非常想家了

「你们两个,做得很好」进到宫里,武后高高兴兴的迎了出来,还没站定就忍不住开口称赞

「都是娘娘提拔」两人也很识相的将功劳推给武后,这让武后心情更加愉快

又说了一会夸奖的话语,武后才对两人说明来意:「你们准备准备,回头就往洛阳行去」见两人诧异,才缓缓解释道:「在洛阳上船,走海路,到越州」

越州是越王李贞的根据地,但来自朝中的监视也比较严密,所以李贞选择从南边的广州举事,顺带也连络些南诏羁縻州的势力

「不论战况如何,李贞一定会想尽办法打回越州」武后这么分析道:「山东有港,又有鲁王接应,所以你们从海路过去占住越州,别让李贞轻易出核」武后还不忘再三交代:「事态紧急,你们今日就出发前往洛阳」

「是」两人躬身应道

杜维原以为武后会问得再详细一些,听到她十分­干­脆的交代完事情,没有多问自己两句,心下不禁有些失望

走出了宫门,杜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她看起来心情很好呢」大概是听到打胜仗的关系吧?杜维这么一想,心情顿时愉悦许多,踏出大门之前,杜维还是忍不住再次望了一眼武后

这回两人却是对上了眼神

大概是没有想到杜维会回头,武后的表情有些惊诧,疑惑的蹙起秀眉,不解的望着杜维

杜维脸上一红,虽然知道这样失礼,但他还是忍不住回头了

「杜维!」武后有些羞恼,快步走了过来质问:「你在看什么?」

杜维苦笑着,还好左右人等早就退下,不然让人见了武后这副小女孩的涅……就说一旁侯英,眼睛已经瞪得快要掉出来一样了

「微臣微臣是想……因为要出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嗯,所以才想看看娘娘……不是……只是那个……」杜维试着解释,但却怎么样也说不完全,只得叹了口气,告罪道:「没什么……微臣失礼,娘娘莫怪」

「出去吧」出乎意料的,武后没有发怒,只是淡淡的开口说道

杜维这回不敢多看,回头追上了侯英的脚步,就这么离开宫中

若是杜维此时回头,大概会看到他一生难忘的景像:武后羞红了脸,看着杜维远去的背影,虽是又羞又恼,但话到嘴边却是结结巴巴的对自己问道:「他他在说什么呀?」

第六十一回 故人

杜维一行人风风火火的赶到洛阳,准备要从洛阳北边的偃师转搭船只,来到河阳船澈杜维当时提议制造的船只,大多都被放置在这里

算算时间,已经是六月多了,去年十月多出的门,到现在已经半年有余,但大部分的时间其实都在赶路;中间经历过北地的严寒刺骨还有冰雪初融的遍地泥泞,当时没有觉得如何,反正一行人这么赶路,也不会觉得无聊

只是这回听到要去洛阳,倒让杜维感到有些可惜,可惜没有赶上洛阳的花季

原本以为时间紧迫,不会有心绪想到其他事情,想不到才到洛阳,却有出现了沟通上的问题:船只是有了,但却没有人开船

「校尉,可否宽待两日?」船场的主管卑躬屈膝的连连赔罪,杜维却仍是紧皱着眉头,一脸不满的涅

这其实怪不得杜维

拿下面具的他,总觉得怪没有安全感的,就连今天这样的谈话,都觉得是对方刻意刁难

「你认识陆文陆郎中吗?认识萧德萧主事吗?」杜维像报菜名一样,一口气报了一长串的人名,吓得那小主管都快跪了下来,连连讨饶,杜维这才没再多说

不过这么一来,也让杜维凭空多了两天假期

杜维烦恼的是,没有人可以陪他上街

程务挺不在,手下将士也不好让他们乱跑:万一到时找不到人,自己可就完了至于侯英……杜维想都不敢想

无奈之下,只能一个人进入城里,感受一下两都气氛的差异

大概是因为长安是一国之都,人们生活的步调也比较紧凑,东西两市的商贩们,叫卖起来就像机关枪一样说个没停

但洛阳的人们,似乎有种悠哉闲适的气质,在街上晃荡的人,明显比长安来的多举个例子,在长安城里缓步而行的人,十个有九个是外地来的;但在洛阳城里,你若是明明没事却表现出急促的涅,反倒会被长者斥责

杜维顺着人群,缓缓的来到了北市里头,才找了间酒楼准备用午膳,突然听见座上客人的谈论

「听说了吗?北方大捷啊」一个大汉高声说道,脸上尽是兴奋的神采

「当然听说了,这回艾可把铁勒人给打惨啰」隔壁桌的老者呵呵笑道

「说也奇怪,那铁勒人既有契必将军这样的英雄,又有那些背叛的混蛋……这可真是奇怪得紧」

「嗳,这有什么?契必将军可是太宗爱将,那是天上星宿下凡……」

「噗」的一声,杜维才喝进一口酒,听了这话,忍不住吐了出来

还好众人聊得正欢,谁也没有注意到杜维杜维忍着笑,偷偷擦去了酒水,张着耳朵继续听下去

「要我说艾这回最出风头的,就要数那些女将军了」

这句话吸引了所有人得注意,连杜维都忍不住将椅子往后移了移,想要知道民众对女兵的看法

「不错,确实是难得」众人纷纷接口,但谁也没有说下去

这间酒楼价位不高,客群都是一般阶层的百姓,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三不五时有些闲钱,或能上个酒楼;但每逢灾变或是歉收,就要饿上好长一段日子

许多人都有当兵的心思,但征招入伍在此时还不普遍,扣掉官宦子弟扣掉军府兵源,真能上得战阵的,都是千挑万选过的人物

但现在既然有了女兵,那标准想必会比较低吧?况且那些大小姐们,也不可能抢占名额……那家中女眷,或许也能挣些收入吧?

就是这么奇妙,以为会遭众人反对的杜维,敏感的体察了众人微妙的心思,让他心里隐隐有些兴奋:这对武后可是个大好的消息!

杜维一面吃菜一面听着后头的谈天,听着好笑就跟着笑笑有时觉得无趣就看看街边风景

不知道何时,酒楼上走来了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看起来人缘颇佳人脉极广,许多人都称呼一声:「周老板」

那周老板笑着对四周拱拱手,坐下来就说道:「方才听大家说道北方战事,某从长安过来,倒有听到一些消息呢」

众人赶紧催促,周老板不急不徐的喝了口酒,笑问道:「说起来,某没有来迟吧?」

「还早呢,看来还有一段时间」一旁的客人赶紧回答,想让他快些回答前一个问题

「呵,不逗大家了」周老板哈哈一笑:「某听说,这回立下功劳的,几乎都是女将军呢」顿了顿,又道:「就说那北面最凶狠的薛陀延人,就是被一个女将军打败的」

「谁若娶到那女将军,只怕会被管得紧紧的,纳妾什么的就别想啰」一个青年书生略为轻薄的说道

不过也没有人斥责他:在座的男­性­同胞们,想的事情大概都差不多

「某打听清楚了,听说那是杜家娘子行六,却不知道是哪儿的杜家……」

「杜六娘吗?」众人纷纷记在心里,回去可要对媒婆交代清楚

「小哥?您这是怎么了?」小二正好上来假装斟酒,其实是偷偷听着众人的话题一转身却见到一个俊秀少年,双目怒瞪某处,一副要吃人的涅

「喔,没事」杜维强笑道,但心里想的却是:要把造谣的王八蛋宰了!

好歹是上过战场的人,杜维几个调息就平复下来,顺道向店小二要了第二壶酒不过,有个问题却像如鲠在喉,于是便好奇的问道:「小二,今日这楼上怎么人这么多?」

方才那周老板问是否来迟今日楼上又都是青年男子居多,而且神­色­紧张,又略带兴奋之情

「郎君有所不知」小二嘿嘿一声,露出男人都能理解的微笑,说道:「咱们这醉风楼,旁边有个女道观,每个月都有个祈福的仪式,今日便是……」

杜维点了点头,顺手便结了帐,他原本以为是什么有趣的事情,若只是看看美女,他连家里的王都还没攻略完毕,哪来的闲情逸致?这个话题只让他更想看看王等人,索­性­酒也不喝了,直接便结账走人

才走下楼,就听见头顶上轰然一声巨响

「哗!」

「看到了,看到了!」

「嗳,那便是我上回说的,听说是宗室女……啧啧,看那身段呦……」

杜维皱起秀眉,只觉得楼上众人十分恶心,便又加快了出门的脚步

酒楼在北市里头,杜维对女冠没有兴趣,便刻意绕了条路,准备回到军营

突然,杜维听见后头传来一阵喧闹,还没回过头去,就已经猜中了这样的剧情

「公子,不得如此!」一个蒙着白纱的女子和身边几个丫环,被一众家丁们保护在中间,眼前是个醉醺醺的年轻公子,口齿不清的大声嚷嚷着

「带这,带这什么玩意翱」年轻公子摇摇晃晃的说道:「还不拿下来让公子瞧瞧?」

其中一个家丁怒喝道:「大胆!你可知道这位是……?」

「荣叔,不必如此」蒙面女子轻声唤道:「赶开了便是,别给祖母大人添麻烦」

只听那声音轻柔悦耳,让那年轻公子更是心痒难耐,不顾一切的支使下人上前,一旁的狐群狗党也跟着叫嚣,把自己的家丁派了出来

这么一来,那小姐身边家丁虽多,但也只有区区十数人,哪里抵挡得住这七八十人的围攻?

蒙面女子正准备要报出名号,突然见到这么多人围上,却不禁愣在那里,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正当众人准备围上,突然听见一个家丁的惨叫,然后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倒了十多人,众人才意识过来:不是他们在打人,是他们的人被打!

这人就是杜维

刚从战场回来的他,对自己的武力正是最有信心的时候,加上孙仁师毫不藏私的尽心指导战阵上的实践还有行军时候的­操­练,杜维的武艺已经颇为可观了,一介平凡家冬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虽然人数众多,但杜维直击要害,全然不顾是否会伤害人命,家丁们哪敢上前?叫嚣得凶狠,但就是没有人上前

「混账,你是什么东西?可知道本公子是谁?」年轻公子大声一呼,旁边狐群狗党跟着应道:「是艾是啊」十分称职的尽了跟班的职责

杜维拿着佩刀,连刀带鞘的挥舞,一旁倒的人越来越多,杜维打得却越来越开心果然,吃饱饭动一动,有益身心的健康

「你们缠着这厮高福,把这小娘子先给我抢回去……」年轻公子对身后的跟班们吩咐,的美人跑了,便要自己的手下先将人给带回

杜维站得不远,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挥了几刀跨了几步,就已经来到年轻公子的面前,连刀带鞘顶着公子的咽喉

「你,你可知道……?」公子本来吓得都要失禁了,但近看杜维长相,赫然是个难得的男装美人,本来要求饶的语气,立时变得有些男子气概

「咳,那个,小娘子为何如此……呃!」

杜维拿刀用力一顶,逼得那公子连连咳嗽,不敢再多嘴

「六郎……」杜维正想狠狠的殴打一番,却听后面那位小姐,突然叫唤自己

杜维猛然转头,虽然看不见白纱底下的面容,但从身型判断……

他还是看不出来

但那女子显然很是激动,嘴里连连唤着:「六郎!六郎……」脚下不顾长裙绊脚,努力的飞奔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扑进了杜维的怀抱

「润儿?」杜维不敢置信,但鼻端的香气熟悉的声音,都告诉他:眼前这人便是久违的贺兰润儿

「润儿,妳怎么……?」杜维开心得想要叙旧,但眼角瞥见软倒在地上的年轻公子,正被家人搀扶着要站起身来

杜维感觉脑袋里,好像断掉了某根神经

轻轻把润儿推在一旁,杜维毫不濒的往年轻公子腿上身上打去,这回用的力道,几乎比得上当时击杀罗哈德了

「住手!住手!」洛阳城防系统再度奇迹的清醒过来,适时的跑来阻止杜维,简直就像当年认识润儿的时候一样

但这一次,杜维已经不是当年的杜维了

「你可知道这人是谁?」不知道是好意提醒,还是为虎作伥,洛阳县尉没有废话,直接就报出了年轻公子的名号

「这位可是洛州太守高瑾的公子,高丕高公子」

「你可知道我是谁?」杜维懒得搭理;洛州太守也没什么,杜维连身为国公的武氏兄弟都敢打,哪里会在意区区一个太守?

「不不知……敢问……?」县尉脑袋转得极快,赶紧顺着杜维的话问道

杜维没有理会,他还是十分愤怒,愤怒的几次都想要拔刀出来

「我我祖母可是东阳公主!」高丕忍痛大声喊道,他见杜维没有被父亲的名号吓到,便又将祖母的身分搬了出来

杜维杀气腾腾的走向高丕,高丕身边下人连忙闪开,不敢拿小命开玩笑

只听「唰」的一声,杜维拔刀出鞘,在场众人都是一惊,县尉更是吓得腿都软了:洛州太守长子被杀,而且自己就在现超事后自己不被抓去陪葬才怪

杜维走到了高丕面前,手中刀子轻轻一抛,刀刃直接入地足足有一个手掌的长度,可见长刀之利

高丕灵光一闪:他认识这把刀!前几日,有位祖父的旧友来访,父亲接待那位长辈时,自己也侍立在一旁,亲眼见过他腰间那把特别的佩刀

「这个艾可是费了老夫好一番功夫呢」那名长辈看高丕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佩刀,便对他笑着解释:「倒不是老夫小气,实在是……」

「老将军说笑了……」高瑾赶紧斥退高丕:「孽子,还不退下?」

那位长辈身分太高,让高丕连不悦的情绪都不敢有,但对那把刀的不凡,却是印像深刻

眼前这人,拿得不正是同个款式的刀吗?

「杜维,杜德安」杜维蹲下身子,在高丕面前说道:「记得我的名字,顺便告诉你一件事」

「老子这回来洛阳,便是准备要去宰掉你不成器的几个长辈呢」杜维当兵一段时间,除了征战之事以外,免不了还学了一些粗鲁的话

「安分一些吧,这回算是给你面子,消你记得教训」

这些话说得极轻,只有高丕一人听的到,但落在他的耳里,却是轰然若雷

「对对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高丕连连说道,眼神中尽是惧怕之­色­杜维的名字他也曾听过,撇开种种传说,单是一个身分就已经够他受的了:他是武后的人

第六十二回 润儿心事

「知错能改,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杜维也没有太过逼迫,重新站起身子,收刀入鞘,走回了润儿身边

「没有吓着吧?」杜维歉然对润儿一笑,方才实在是忍不住了,才会有这么激烈的表现

但在那面纱底下,润儿眼中却是直冒小星星,一副大为感动的涅听见杜维问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不过啊……润儿,妳怎么……?」杜维打量了下润儿的身材,只见当初还只到自己胸口的润儿,如今已经只矮自己半个脑袋了

「我们才六个月不见,怎么像是过了六年?」杜维笑着问道

润儿脸上布满红晕,暗自想道:「怎么六郎说话这么大胆?就算再怎么想我,也不能……也不能……」但心中喜意,是远远大过于羞怯的

杜维仍在感叹:他记忆中的润儿,还是那个跟在自己后头的小女孩艾怎么一下子就已经长大了似的,也不知道小桃会不会也是如此?

眼看众人已经渐渐散去,那高丕在下人的搀扶下,头也不敢回的往回走去,县尉掂量了下自己的分量,觉得高丕都不敢得罪的人,自己也不用想太多了,于是也跟着悄悄的离开

「六郎,你怎么会来洛阳?」润儿对这一切都不关心,只是拉着杜维,好像要把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与杜维说话的部分全都补上

杜维笑着对润儿解释,听到杜维要上战超润儿小脸顿时变得煞白,杜维虽然见不到润儿的脸,但察觉有异赶紧宽慰道:「没有事的,我连铁勒人都不怕,更不用说是那些叛军了」

润儿听到铁勒,不禁疑惑的看着杜维,杜维再次解释了一回,让润儿又是一阵惧怕,紧紧拉着杜维的衣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杜郎君」一旁跟着润儿的家冬见两人一时无语,便赶紧趁隙上来见礼

「喔,是茂伯的侄子吧?」杜维也认识这人,毕竟在韩国夫人府走动得多了,对许多下人都是颇为熟悉

「见过郎君」几个识得杜维的家冬也趁机上前来问好,众人一阵热闹之后,润儿才回过神来,对杜维说道:「六郎住在哪儿?若是没有地方,不如来我祖母的府上……」

杜维笑着推辞了,见润儿气鼓鼓的,只得陪着润儿走了一段,两人一边走着一边闲聊:「老夫人身体可好?」

「祖母大人好了一些,只是……」只是对于兄长贺兰敏之的死,祖母好像仍是难以释怀,每日都是郁郁寡欢的

「大家都很想妳呢」杜维看润儿神情抑郁,赶紧换了个话题

「那……六郎呢?」润儿假装毫不在意的脱口问道

「自然也是想的」杜维笑着答道

润儿心里偷偷的啧了一声:方才那句话问得太过坦率,反倒比较像是小孩子的语气,看杜维回答的毫不迟疑,显然是把自己当作小孩了

聊了一阵,两人已经走到了荣国夫人府上,润儿仍然紧紧拉着杜维的衣袖,此时她早已拿下了面纱,目光哀求似的望着杜维

「等我出征回来,妳也回到长安了吧?」杜维原本想要拍拍润儿的脑袋,就像从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但润儿略显婀娜的身型只比自己矮半个脑袋的身高,都显示了她已经是个大姑娘的事实,杜维再这么做已经不太适合

润儿点点头,但眼眶却已经泛红眩然欲泣的涅让杜维心疼不已

杜维心里有些内疚:润儿准备前往洛阳的那阵子,自己正忙着练兵,对润儿就有些忽视,等到所有事情都上轨道,润儿便已经离开长安了

「六郎要常炒信过来」润儿毕竟不是刁蛮的­性­子,虽然是依依不舍,仍旧强笑着对杜维说道

「我会的」杜维诚恳的答应下来

「六郎只过三封信给我」润儿嘟着小嘴,不悦的抱怨起来:「两封是小时候的玩耍,一封是我来到洛阳……但我在洛阳已经半年了呢!」

杜维脸上一红,前两封信是为了鼓励当时的润儿练字,提议要润儿和他通信,记得那时还是让小桃拿去对门的韩国夫人府上的真正能够算做是「信」的,也只有润儿初到洛阳,自己写的那一封而已

「我一定会写的」杜维有些羞愧,不过还是答应了润儿,这让润儿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六郎什么时候要走?」正打算要踏上台阶,润儿像是突然想到似的,回头对杜维问道

「看起来还会待个两三天吧?」杜维估计,对方说的两天并不保险,所以多算上一天做为缓冲

「六,郎!」润儿原本已经站在台阶上了,听到杜维的答案,先是一愣随即怒气冲冲的走向杜维,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道:「六郎!六郎!六郎……」

「停!」杜维见润儿已经快要贴着自己,赶紧止住润儿,苦笑着问道:「妳这是……?」

「既然六郎不只待一天,那为什么不肯来住这儿?」润儿怒气不息,直欲往杜维身上扑来,就像从前两人玩耍的涅

「润儿,妳也是个大姑娘了,这样这样……」

「啊」润儿惊呼一声,跳开了一小步,但随即又生气的质问道:「六郎难道是把我当外人?」

「不是的」杜维苦笑着,但仍是好声好气的劝道:「我手下的兵都在城外呢,身为上司,怎么能舍掉他们?」

润儿沉默着没有说话,隔了良久,才低声问道:「那六郎明日是否有暇?」

杜维本来就没有什么打算,只是在行军途中也不敢太过随意了,所以没有立刻应允;不过看润儿神­色­越来越黯淡,杜维心中不忍,仍是答应了下来

润儿一声欢呼,雀跃的跳了跳,开心的对杜维说道:「那就明日早上见!六郎千万不要忘了!」

「知道啦」杜维笑着回答:「方才还以为润儿长大了,想不到仍是……」仍是像个小孩一样,杜维原本打算这么说

「六郎!」润儿有些羞恼的打断杜维,深深吸了口气,才说道:「方才是妾身失礼了,请郎君见谅……唔」

「说什么妾身不妾身的?」杜维没好气的掐住润儿的脸颊,轻轻的拧了努才松手笑道:「才几岁的小孩子,别学着大人说话」

润儿不服气的说道:「我我已经十二岁了!」说着,气鼓鼓的撇过头去,嘴里还嘟囔着:「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突然觉得头顶一暖,杜维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柔声说道:「这样子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当个大人?」

明明是杜维过去做了无数次的举动,但这一回却让润儿心跳加快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润儿恍恍惚惚的和杜维道别,回到了府里,当天的晚餐吃的是什么?和祖母又聊了什么?润儿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只记得当天晚上翻来覆去的,就是没有办法睡着

说也奇怪,隔天润儿起床全无半点不适,反倒神采奕奕的大清早就守在前厅等待杜维来访

「杜郎君!」杜维正在荣国夫人府的门口徘徊,犹豫着是否太早过来,就听到门口有人叫着自己

「你是……茂伯的侄子吧?」杜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实在想不起来这人叫做什么名字

「郎君快快请进!」那人并不介意,在这样身分差距下,杜维能知道自己识得自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小的叫做武荣」武荣趁着把杜维带到前厅的路上,笑嘻嘻的自我介绍,本来是想要趁机拉近关系,但还没近到厅门,润儿已经飞奔出来,笑嘻嘻的叫道:「六郎!」

杜维见到润儿同样也是很开心:像这样子的见面,让他想起了在工部时,还没有太忙碌的时候,常斥样带着润儿玩耍

「身为主人,想带我去哪里逛逛?」杜维笑着问道:「我可是很期待啊」

润儿被这么一问,反倒是愣住了,尴尬的笑了笑;她可没有想得太多,只是一心想着要和杜维见面

在她想来,就算是两个人待在家里,说说笑笑一整天,那也是很幸福的事情

杜维见了润儿的表情,就知道她没有规画,于是自作主张的决定:「那咱们就先去吃些东西吧」润儿自然没有异议

叫上了武荣牵出了马车,两人来到昨天杜维来过的北市,润儿平时很少上街,即使上街也有下人跟随着,所以此时反而是要杜维靠着昨天的印象带路,让润儿心里感到有些挫折

杜维没有想的那么多,一路上和润儿说说笑笑,聊些分别后的近况谈谈洛阳长安的习惯差别,加上两人久别重逢,一时之间话匣子都是停不下来

润儿虽然开心,但心里却是有些芥蒂:杜维难得来到,但她竟然没能带杜维去逛逛哪个景点,实在是太失职太失败了!

很快的,两人来到一间醉云楼,武荣透露,这是韩国夫人和几位知交合资开设的,只要报上名号,自有楼上的好席位可坐,不必在人群中抛头露面的

润儿因为是和杜维出门,所以没有戴上面纱;杜维打算放自己一天假,所以头发也只是随意的扎成一束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实在分不清谁得的目光较多,让武荣提心吊胆的,丝毫不敢放松

两人找到了位子坐下,果然是个一面有景­色­另三周又有屏风遮蔽的雅席,店小二哈着腰上前接待,涅甚是恭敬

「这酒楼挺不错的」杜维衷心的夸赞这酒楼面对着涧水,河岸栽种着树木,看起来的确颇得几分意趣

「可不是啰」小二听杜维夸赞,马上接着说道:「客官您选的好位子,风景好不说,在这楼上嘛,又没有什么吵闹声,许多文人来到店里……」

小二得意洋洋的说到一半,却听楼下传来一阵哄闹,小二脸上顿时有点挂不赚只好赶紧转移话题

但杜维却是有些好奇;连着两天了,外头都是这么多人聚集,而且都还是读过书年纪不算太高的男子,不知道是否有什么活动?

作为一个每天看人脸­色­的小二,杜维的表情已经完全显示了他的疑惑,于是小二识趣的对杜维说道:「客官看来是外地来的吧?最近几日,附近各道的青年士子都往洛阳城来,正是为了送花神的事儿」

「花神?牡丹花季五月结束,怎会到了六月才在送花神?」杜维皱着眉头,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个……」大概是看杜维润儿容貌出众,说话又是和和气气的,小二只犹豫了一阵,便偷偷的对杜维说道:「什么送花神?这不过是几位……几位贵人闲来无事,弄个活动热闹热闹罢了」

「不过艾咱们酒楼也有份呢」小二说到这里,明显有些骄傲,觉得自己待着的酒楼,能够参与这些贵人的活动,算是一件光荣的事

杜维想了想,看天­色­也还挺早,润儿在一旁端庄娴静的涅,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又问起送花神的详细情形,顺便塞了几枚铜钱

小二顿时­精­神一振,详细的回答道:「这送花神,其实也就是个诗会郎君若是能够吟上一首诗,说不定可以去夺个彩头」

杜维听了也是兴致颇高要知道,穿越来了这里之后,他一共也就抄了几首诗词:一首李白的行路难,被王评为太过狂放一首「春有百花秋有月」,苏义收下了也没多说一句至于那首「舞低杨柳楼心月」,更是引发了众女和自己的冷战

仔细想想,还真是不大讨好

但做为一个穿越人士,没有参加过古代大盛事的诗会,大概也算是白走了一遭吧?况且自己可是跟着宋令文,扎扎实实的读了好一阵子的书,之前是没有机会表现,如今既然机会都摆在面前了……

杜维豪气的对小二问道:「说清楚些,那诗会是什么情形?」

ef=

起点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六十三回 题诗

杜维并不知道,唐朝的洛阳是不是真的有「送花神」的习俗,只是听到了「诗会」二字,瞬间就燃起了斗志

印象中,所谓的诗会,就是让青年士子展现自己的才华风流的场合,然后未婚配的女子也会在超偷偷在一旁瞧着自己心仪对象,看对眼了,就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在杜维的理解里,这就是个大规模的相亲活动,只不过到了现超才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六郎,快看!」润儿拉着杜维,指着眼前一丛花卉,兴奋的又跳又叫的

杜维前日是从北门进城,并没有走得太深,今天才真正走到了城中央的区域只见洛河沿岸被布置的花团锦簇,不只是牡丹,许许多多见过的没见过的花,全都是整齐美观的被摆放着,就连靠近河岸的坊里,也有着不少装饰

「大概又是哪家有闲有钱的王爷公主办的吧?」这铺张的程度,连见过现代大场面的杜维,也不禁为之咂舌

相较杜维的震撼,润儿却没有想得太多,只是开心的拉着杜维,一下往这一下往那的,总算是恢复了些十二岁女孩的活泼本­性­

「那店小二说的,举办诗会的地方,大概就是这儿了吧?」两人从北市过来,经过上林坊铜驼坊一带,右转到了玉­鸡­坊,便看见了许多文人打扮的男子,老老少少的聚集在这块区域

「我去问问」杜维携着润儿,两人都是十分出众的容貌,所以不愁没有人理会,这才走了几步,便有人主动过来示好

一个白发老书生当先迎了上来,笑ⅿⅿ的拱手一揖:「这位小郎君安好?」

杜维赶紧还了个礼,见这老书生好像没有恶意,所以也稍微放心了些,笑问道:「老先生,请问这儿便是诗会吗?」

「喔?」老书生像是有些诧异,但也只是愣了愣,随即便改了称呼,笑道:「公子若有佳作,不妨题在那坊墙上头所谓诗会,其实便是以诗会友……」老书生说到这里,神­色­坦然的说道:「老夫此生虽与仕途无缘,但在文章诗词上头,自信不在朝堂诸公之下!所以趁着这诗会……」

文无第一,说的大概就是这一回事了杜维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是连连称是,只是脚下却准备随时逃跑

没料到,老书生大概是灵感来了,突然止住了话声,仰头向天喃喃自语,瞬间便把杜维撇在一旁

杜维觉得有些尴尬,润儿却被逗得咯咯直笑,让杜维桥自己的小手,直往人群较少的地方快步走去

「六郎,听那人说起来,这场诗会倒是成名的好地方呢」润儿稍微喘了喘气,便对杜维这么说道:「六郎要不要试试看?」

杜维本来以为,诗会是像小说描述的一样,一伙人聚集起来,你吟一首我吟一首的,最后再一齐品评,选出个三甲之类的头衔

但这里似乎不是这么玩的

一道长长的坊墙,上头尽是文人笔墨的痕迹,有的下头摆放着许多花束甚至还有大盆的名贵花卉,显然是墙上作品写得极好,众人赠以花束,表达激赏之意

尤其是青楼里的女子,大多是结伴而来,见了喜欢的诗作,或是赞叹不已或是默默点头,也有些看得热泪盈眶不能自己的这样的女子往往最是大方,只要是中意的诗作,绝对不会吝啬手上的花朵

杜维来到鲜花最多的一个区域,上头是首绝句,作者是个无名的文人;当然,这是对杜维而言听说这人是洛阳才子,但杜维并没有在历史上听过此人,想必只是一道乍闪即逝的流星吧?

「依依扬柳系湖面,霏霏细雨雪满天」润儿跟在一旁,见了墙上这诗,却是眼前一亮,随即喃喃念起最末二句,感情显然有些触动

这两句诗是脱自诗经里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一句描述的是征人远行的愁思,正好符合润儿眼下的担忧

她的的看了看杜维;虽然嘴上没有说出来,但她心里对于杜维的出征,其实非常非常的不能接受,年纪还小的她,虽然对男女情感有些懵懵懂懂的意会,但是想法毕竟还是单纯了些

在她想来,两人能相守在一起,即使没有富贵权势,也能够安然自得的但杜维却明白,若是他不思进痊没有保护自己家人的能力,那在权贵们的眼里,自己只能任人宰割,更别说保护周遭的人了

「我看倒也还好」杜维见润儿沉默不语,心里顿时有了些醋意,嘴里便忍不住说了出来

「艾六郎说什么?」润儿并没有留意,只是感觉杜维似乎在说话,却没有听清内容,于是赶紧回头问道

「没什么」杜维无奈的看着润儿,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对润儿是怎么样的感觉?

「妳既然喜欢这诗,那要送朵花吗?」杜维招来一旁跑腿的小厮,掏了几枚铜板,拿了一篮子花递给润儿

「我的花,只留给六郎」润儿笑吟吟的说道

因为人多,润儿早已戴上了面纱,但杜维好像可以见到面纱底下,润儿的羞怯和笑意

「若是我写糟了呢?」杜维本来已经打消了题诗的念头,但听润儿这么一说,心中顿时燃起了一股斗志

「六郎才不会」润儿嘟起嘴来,对杜维的未战先怯感到很不满

杜维呵呵一笑,并没有接过话来,只是桥润儿,两人来到了铜驼坊东侧的上林坊,上林坊位在城东,离城中心有一小段距离,虽在洛河沿岸,但并不是诗会的主要区域,所以坊墙上的诗作也不算太多

「就在这儿吧」杜维看着眼前洁白的坊墙,满意的说道

武荣今天一直跟着两人,看起来无所事事,但一双眼睛却是瞧得仔细;知道杜维要题诗,他早早便在铜驼坊边,和小厮买来了笔墨砚台,此时便递上来给杜维

润儿看了看周遭,已经没有什么人烟了,和方才的热闹一比,显得有些冷情「不过这样也好」润儿心道:「想不到青楼女子这样……这样大胆,竟敢在大街上,就这么盯着六郎瞧」

杜维面貌秀美,但随着身高增长加上军旅锻炼,身上自有一股英气,整个人散发着自信和魄力,一举一动落在女子眼里,都是格外的迷人

润儿虽然没有这样的观察入微,但大概是女子天­性­,已经让她隐隐感到了一些危机所以,虽然可惜杜维没能在闹区用诗作震慑众人,但少了那些碍眼的女子,润儿心中仍是快活多过可惜

不过,见杜维提笔蘸墨,然后就没有了声息,润儿心中有些的:「六郎莫不是没有灵感吧?」随即体谅的想道:「还好六郎聪明,来到这边也没有人会在意作品好坏」

一旁武荣就有些不凑趣了,见杜维久久没有动作,他的的上前问道:「郎君,可是小的磨墨磨的不好?」

杜维摇摇头应道:「不,这样就好了」但一回头,见到拿下面纱的润儿,眼神中隐隐带着关切,便又笑道:「只是让妳们多瞧一下这面墙罢了」

润儿奇道:「这面墙?怎么了?」一边说着,小手还在墙上敲敲打打,好像是要探出一些端倪似的

「这面墙以后会名留千古的」杜维饮远方,语气淡然的说着

「是是吗?」润儿只愣了一秒,表情瞬间转为温婉又贤淑,还不忘附和杜维的话:「六郎大才,自然不会……唉呦」

杜维在润儿小脑袋轻轻敲了一记,没好气的说道:「怎么?我还没写,就已经开始安慰我了?」

润儿摀着其实一点也不痛的脑袋,笑嘻嘻的说道:「怎么这么说?润儿可是很期待呢!」

杜维没有搭话,只是笑着摇摇头,深吸了口气,准备在墙上落笔

润儿脸上流露着宽容的微笑,不管杜维写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夸赞的

她知道杜维有过几首诗作,第一首被王藏了起来,她从没见过,想来应该是不太能够见人吧?第二首是赠礼,所以自己也没机会看到第三首……虽然辞藻华美,但是看了却是不大痛快……大概是不喜欢六郎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吧?不过听小桃说,六郎从没涉足那些场所,真不知道六郎是怎么写出来的?

正胡思乱想间,杜维以经写了几句出来,而且没有酮的意思,洋洋洒洒的继续写着

「春江潮水连海平,合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润儿越念越是惊奇,一双大眼睛战眨的,好像不敢置信的涅正想往后面看去,一看之下,却是愣在那里……

杜维题诗的地方,虽然有些偏僻,但也不是毫无人烟,见到杜维写得起劲,自有好事之人走上前来观看

有个士子原来只是经过,转头间无意见了开头几句,脚步却是不自觉的退下来,嘴上朗朗念道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祇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这位士子念得声音极响,吸引来的人也越来越多,等到杜维写下最后一句:「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回过头来,四周已经挤满了人

「请教这位公子如何称呼?」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文士,激动的对杜维问道,但眼神却是望着墙上诗作,­唇­上的胡须还颤抖不已

杜维没有兴致理会旁人,见到人群太多,立刻的起润儿的安全,于是便唤来武荣,让他快点赶车过来

只听后头喧闹声更大,看过的人还想看没看过的拼命挤着要看,一来一往之间,便有了些摩擦,好在多是读书人,又是为了欣赏诗句,所以还没有出格的行为

「前面的公子们,是否能够念给奴家听听?」一群出游的歌伎听到风声,也聚集到了这里,几个大胆的女子娇滴滴的对前方喊道

听了美女吩咐,立刻就有人急公好义见义勇为的喊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位仁兄才华如何,但单看这嗓门却着实惊人,喊得整个上林坊恐怕都能清楚听见

杜维已经带着润儿上了马车,虽然见不到后头的景象,但那位仁兄的大嗓门,却被杜维听得一清二楚

「真是……」杜维只能苦笑,这是被称作「孤篇冠绝全唐」的《春江花月夜》,虽然预想会造成轰动,但这也太……

耳边听到后头有人还在询问:「提字的是杜德安公子,杜公子是否在晨」

也有人默默背诵著作者姓名:「京兆杜德安?」

还有人已经买好了纸笔,一言不语神情专注的的抄写下来

杜维坐在车里,对一旁的润儿笑道:「没有给妳丢脸吧?」

润儿只是一个劲的摇头,脸蛋晕红神­色­兴奋的看着杜维,一手紧紧的抓住杜维的手

杜维只当这是小女孩的心情,没有太过在意,拍了拍润儿的小手,就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润儿看着杜维的秀脸,一颗心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握着杜维的手又更加用力

这双手,她这辈子是不打算放开了

第六十四回 苏定方

显庆七年,唐军讨伐铁勒大捷,斩首千余掳敌破万,铁勒诸姓大多归服,而铁勒诸姓未降者,也都被逐往东边高丽一带,正好留待日后一同收拾

这样的战绩虽然出­色­,但并不算是惊世骇俗,要知道,当时候离开国并不算太远,秦琼尉迟恭李靖等将军的身影都还记忆犹新,随后的苏定方薛仁贵也都有着十分杰出的表现m

对广大的老百姓来说,这一点战绩实在没有什么好炫耀的,反正唐军不是一直在打胜仗吗?

同样的,对于那群等待新皇继位武后滚回冷宫的人来说,这一场胜利并不能够代表什么:过去唐军曾经无数次打败外族,使外族归顺但是,等到草长马肥秋高气爽的好时节,就是外族起兵反叛的时候这样的剧情,在历朝历代无数次的反复上演

正当众人都以为,武后这一次的出手,就只到这里为止的时候,武后这才突然出招

「敕:设阻守国,易象明道;备其不患,先王之制也故怀荒远固城池者,必在于此我大唐故有瀚海,兹为屏障,使北戎不敢窥伺然永徽之后,边事不宁,致使北地虚竭,家有愁心言念及此,每思开复;应须补修及官典官防,一事以上,所司速准例处分得其应需置城之处,宜命左骁卫大将军契必何力工部郎中陆文虞部郎中萧德,即往检行,选择要害,务在省功,斟酌古今,必令折衷,还日具图样奏闻」

诏书一下,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反应,然而等到图样送上朝堂,立刻便引起了一阵滔天巨浪

「筑城北地,制比两都」

这不是口号,是在武后授意下,陆文萧德等工部官员­精­心绘制的新城图样图上描绘的,是座大小不下于洛阳城高不逊于长安的巨大城池

「朝里大概乱成一团了吧?」杜维此时坐在一艘小船舰,呆呆的看着后面运送的大船,想到朝中的纷争,不禁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下长安城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校尉可是在的?」赵峰脸­色­惨白,强忍着想吐的感觉,对杜维问道

「的北方吗?」杜维回头看了看赵峰,笑道:「北方有契必将军坐阵,乱不了的」

「是吗」赵峰应了一声,随即又摀住了嘴,差一点吐了出来

「忍忍吧」杜维苦笑着说道:「到了海口,就可以换上大船了」

顺道一提,此时黄河的入海口是在沧州一带当杜维一行人从洛阳来到河阳船场时,还以为可以乘坐着新型船舰,直接从黄河出海

「十分抱歉,校尉」船场管事不­阴­不阳的说道:「船舰太重,若再加上这么多人,吃水太深,没办法在黄河行走的」

「那前日过来,你为什么不说清楚?」姓孟的军曹大怒,指着船场管事就骂了起来

「孟广,不得如此」杜维赶紧止住了孟军曹,但一双眼睛却冷冷打量着管事;前些日子过来,他还不是这样的态度,怎么今天却变成这副涅?

船场管事被这么一看,觉得全身都不自在,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小的当时也不知」

「这样算不算玩忽职守?」杜维看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

「这这……万分抱歉……」船场管事连连道歉,心里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自为之吧」但杜维只扔下一句,说完便带着众人离开

「校尉,就这么放过他?」孟广不甘心,但又不好违逆杜维,只能压低声音,偷偷的问道

「一个被指使的棋子,不必理会」杜维当时淡淡的响应,在他想来,不过只是个受人唆使的可怜虫,实在没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但现在的杜维,却十分后悔没有好好的揍他一顿

搭着运送用的船只,杜维一群人摇摇晃晃的一路前行,几十艘船沿着黄河前进,把沿途生态环境破坏得乱七八糟

过程不好赘述,总之,至少杜维有几年不敢吃黄河的河鱼了

好不容易下了船,踩在陆地的感觉却变得十分古怪,不少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跌倒在地

稍事休息后,众人这才踏上另一艘大船,真正准备要踏上征途

上船之前,杜维和侯英特地拜见了苏定方,顺道会合了手下兵士;杜维和侯英是要一同行动的

会面的过程十分友好和善,苏定方客客气气的说了些客套话,顺道将两人好生夸奖一番一直到侯英告退,苏定方才将杜维留了下来

「大将军有何吩咐?」杜维恭敬,又不显卑微的问道和程知节等人相处下来,让他对于这些名将,多了些免疫力,不再像初见时的那样惊慌

「你很不错」苏定方拍拍杜维的肩膀,笑道:「老程说你有些本事,又没有傲气,是年轻一辈难得的人才」

杜维神­色­为难,犹豫着问道:「不不知道将军说的,是哪位老程?」

苏定方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程名振将军个­性­严肃,哪里会容他人这样称呼?」

杜维有些讶异,想不到形象粗疏的程知节,竟然先替他打好了关系

「两位程将军李大帅契必将军,这几位的个­性­迥然不同,也只有你,才能和他们每人都这样相得」苏定方笑道

「卑职承几位老将军厚爱无以为报,只能上阵多杀几个敌人了」杜维神态恭敬的回道

苏定方眉头微动,心里头暗道:「这小子倒是有趣」

第一次听到杜维,还是在同僚间的闲谈:说是有个傻小子,是苏义中意的人,所以让工部为他打了整批的新武器妙的是,许多武器众人都从未听闻,像是那几块大板子长钩铙还有略带弧形的长刀

「哗众取宠」许多将军都不屑的这么评论

但苏定方却没有多说,对于苏义的眼光和­操­守,他还是很信服的所以苏定方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甚至还劝阻了一些质疑杜维浪费公帑的军方人士

等到第一批武器完工,他也压不住蠢蠢欲动的老将,于是便约好了一同去「验收」

到了现超才发现所谓「一整批武器」,竟然只有长刀百柄长铙百把,还有盾牌百余面

「这是什么意思?」一个胡人老将军首先不服,马上跳出来大声抗议

这位老将军是执失思力,虽然军事才能不及契必何力,但他的忠心同样是极少有人能比的虽然不满空降来的杜维,还没就任便嚷嚷着要制作新武器,但若是工部欺杜维年幼,没有按照约定的数量打造,那他也不能袖手旁观

「这是杜主事……杜校尉的吩咐:每样新兵器,都得先打出百件,试验过后,如果质量合格,功能又如预期一般的话,才能继续动工」

「这岂不是有些浪费了?」执失思力皱起眉头,但手上已经忍不住伸向了一旁摆放的长刀,拿在手上仔细端倪

苏定方却是十分肯定这样的做法:往常都是打造出所需的数量,虽然每一只武器都会经过检测,但最后重铸的数量,花费的金钱人力,都比预期中的还要多了许多,有些时候战况紧急,还得要妥协般的,把未通过检测的武器拿来使用

杜维的方法看似浪费,但其实却是真正最有效益的办法

「将军,我有个提议」王玄策突然说道

「说来听听?」这王玄策素以机智著称,历史上多次出使印度屡有斩获,在才智谋略上,都让众人颇为心折

「这位主管不是说,等等便要进行测试……?」王玄策此时才不过四十多岁,算是青壮一派的佼佼者,但说这话时,脸上竟是带着一丝顽童似的笑意

「这样妥当吗?」说话的是裴行俭,他少时跟随苏定方学习兵法,两人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你什么时候看过我出馊主意?」王玄策颇为自负的笑了笑,要众人靠拢,将自己的计策仔细的说了出来……

那一天,杜维进到了校超并没有感到什么异状,只是兴冲冲的看着排得整整齐齐的武器,像个小孩子一样的跑来跑去

一旁运送武器过来的一队士兵,杜维只觉得有些古怪,却没有多想:大概是轮流宿卫京城的军府老士兵吧?

「校尉,咱们什么时候要开始?」一个老兵粗声粗气的质问起杜维

杜维本来拿着一把长刀要耍,听了这话,才不好意思的放下手上武器,转头召来了自己手下的兵士

接下来一连串的展示,连苏定方都觉得大开眼界,其中最有趣的,就是在铁勒之役大出风头的大盾牌了

「诸位辛苦了」杜维客客气气的将这群老兵请了下来,让他们在一旁好好休息

这群老兵……怎么说,整体来说不算太糟,但就是有一小群老兵,不大听从杜维的指令:要他们挥刀,有的直接拿在手上掂量有的径自查看起刀锋锐利的程度要他们试试长铙,同样也是自个拿在手上把玩,不太理会杜维的说话

好在杜维也无暇理会他们,只是一个劲的拉着几位老工匠,询问该做什么调整?

苏定方本来没抱什么期望过来,而这几下试验武器,顶多也只觉得堪用,真正的效用还得上战场才能看得出来听到杜维将自己请走,也没多说,便要跟着众人离开,才踏出没几步,就听到后头传来杜维的指令

「接下来是撞击测试」杜维迫不及待的要看看盾牌的效用,还没等借来的府兵退出,就已经对白袍军下了命令:「快,刀盾手快些过来,不要给我拖拖拉拉的!」

众人赶快加紧速度,没过多久就分配好了几面大盾,在原地就定位,做好准备姿势

「等一下」还没有开始,杜维就止住了众人的动作,看着不远处还没退下的苏定方等人,客气的说道:「抱歉了,这是内部封测……就是内部的对外封锁的测试」

苏定方不动声­色­的,在执失思力腿上踢了一脚,执失思力会意,大声说道:「校尉可是信不过咱们?」

「俺祖上三代都是府兵,家世清白,从没犯过什么事!校尉如何信不过咱们?」王玄策粗着嗓子,在一旁接着附和

杜维正感为难,想着要怎么把他们请走,却听见一旁有人颤声说道:「校尉……」一看却是孟广

「校尉,小的可以用生命担保,这几位……这几位都是没有问题的」

杜维疑惑的看着孟广,笑道:「我又没说什么,何必说成这样子?」转头又道:「虽然孟广可以担保,但还是请诸位留下姓名籍贯住址,让咱们登记一下,也好日后有个交代」

「行!」众位老将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有的还带着嘿嘿的怪笑,草草的留了姓名,看戏般的准备看看这什么「撞击测试」

杜维手一招,远处传来蹄声阵阵,大约百来骑的骑士缓缓牵马过来

「铁勒骑兵?」执失思力突然一声惊呼;只见杜维和领头的铁勒首领说了几句,那人躬身一礼,回头便招呼士兵上马整队,准备朝着杜维手下冲锋

「会死人的」执失思力看得最是投入,皱眉说道:「竟然让人面对骑兵冲撞,这小子难道是脑子有部」

「预备!」杜维将手高高举起,刀盾手两人一组扛着巨盾,弯下身子准备承受撞击

后来结果如何,就如战场呈现的那般,让苏定方等人对杜维都是大为改观,虽然还只当他是有些巧思的小毛头,但至少已经是初入众将军的眼帘了

「说起来……」苏定方这段回忆只是一转念的事情,回过神来,又对杜维说道:「这一回的船舰,也是你的功劳呢」

杜维不知道苏定方态度如何,只能继续谦虚下去:「卑职惭愧,若不是几位大匠相助,这艘船大概连壳都造不出来」

苏定方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走到了一旁的胡凳,坐了下来:「看过敕令了吗?」

杜维想了想,答道:「置瀚海城敕?」

「感想如何?」苏定方没给杜维太多反应的时间

杜维皱眉苦思了一阵,才勉强答出:「北地无忧矣」

「说真话!」苏定方身子微微前倾,周遭的空气好像瞬间一凝,但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杜维,好整以暇的等待答案

「高丽」杜维从上过战场后,对于这样的气势也比较能够适应了,但还是觉得不太自在,又不知道苏定方是何种态度,所以简短的答道:「高丽,吐蕃,突厥」

不论是从历史,还是眼下杜维自己的观察来看,这三者都是大唐的主要敌人,若是北方筑城顺利,那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这三个地方了

苏定方呵呵一笑,没有立刻接过话来,隔了良久才缓缓叹道:「边事一起,不知又得乱到何时?」

杜维定定的看着苏定方,神情中没有半点惧怕,有的只是一丝丝的挣扎

「不会太久的」

苏定方没有想过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一时间也有些愣赚呆呆的看着杜维杜维不像是在苏定方说话,更像是在对自己发誓:「我不会让战争延续太久的」

只是有些话,仍然是说不出来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杜维这样想着

第六十五回 投名状

「你……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吧?」苏定方回过神来,在杜维不解的神情中笑道:「不过……你倒让老夫听见更有趣的事情」

「卑职失言了」杜维脸上一红,刚才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话突然就蹦出口来2m

「没什么」苏定方自然不知道杜维方才那句话的意思,当下也不以为意,径自说道:「这次叛乱……你可知道老夫花了多少时间平定鲁王?」

「一个时辰」苏定方没有等杜维回答,自顾自的说着:「让鲁王手下士兵弃械请降,老夫只用了一个时辰」

杜维没有回答,他知道苏定方不可能为了炫耀,这句话里必定有着别的意思果然又听他道:「韩王那处,仅让任尚书领着骑兵千人,便将韩王劝退」

「至于霍王,知道鲁韩二王已降,昨日一早便上表谢罪了」

苏定方叹了口气,说道:「这仅仅是这三日发生的事情……」

杜维想保持镇定也不成了,这几个消息太过震撼,让他一下有些难以消化,表情自然便难掩讶异之­色­

「越王手下兵士……­精­锐不比韩王数量不及鲁王,就是在封地的名声,也没有霍王来得强」

「但咱们这一路,却有着­精­兵破万,半数还是从铁勒战场调回,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好自为之吧」苏定方再次拍了拍杜维的肩膀;不论是看在程知节等人的请托还是杜维本身展现的才能,这一次的提醒都是必要的,但再下来杜维会怎么做,就不是他管得着的了

说起来,这其实不难猜测:看这次出征的名单,有的是武后准备倚仗的,像是自己侯英;有的是颇有威信的实权将领,像是苏定方

更有一些明明是文官的人,也莫名其妙的领了军职跟着过来平叛一伙人占了几艘大船,像郊游踏青一样,一点紧张的气息都没有

还有士兵,杜维只是习惯­性­的问了几人的姓名,一问之下,竟然是让他大吃一惊

「小的崔三」

「俺叫崔大树」

「在下崔声」

杜维觉得自己好像闯到了崔氏宗亲大会一样,但也是这个时候,杜维才注意到:这一次的出征,根本就是某种型式的投名状

怎么说?这些士兵,几乎都是清河崔氏的族中子弟,往旁边一看,另艘船上却都是姓郑的后面都是姓卢的

清河崔荥阳郑范阳卢,这三个家族都是数一数二的巨大豪族,在朝中为官的子弟,更是不计其数这回大概是为了表达自己的立超明确的派出族中子弟,表示自己绝无二心,坚决的站在武后这边

不只是这三家,其他叫得出名号的大族,像是太原王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都各自用不同的方法表示支持,像是运送粮草中断与越王领地间的贸易等等

「照这样的情况看来,这次大概打不到仗了吧?」大军浩浩荡荡的开往越州,即将靠岸那天晚上,杜维还在自己的卧室里睡的香甜,起床的时候才被通知:可以整装登岸了

据赵峰所说的第一手消息:他前夜晕船起来到甲板上,正想要呕吐在海里的时候,前导的船只已和越王的船队交手了

「俺有听见赵大哥的吐声,但没有听见交战翱」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说的

无论如何,越王的水军,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给消灭了

杜维的心情也越来越轻松他知道,自己就和那些世族一样,这趟过来只是要撕裂和皇族之间的关系

不管那些宗室是否参与越王之乱,既然杜维这些人将越王给灭了,那他们同时也就站上了宗室的对立一面

苏定方想要提醒的就是这一点在他看来,杜维前程大好,没有必要把自己和武后绑在一起,落得与宗室为敌的下场

杜维没有太多想法,手下士兵刚经过铁勒之战,士气状态都在高峰,只要调整几天晕船带来的身体不适,相信不会是越王手下那些,所属都在富足地区的府兵能够抵挡的

若是真的没有仗打,那就当作是出外旅游也好杜维其实一直想去那群文官所在的船舰上晃晃,反正大家都是来纳投名状的,应该很有话聊

只是,不到一天杜维就打消了念头

这日杜维手下一名唤作来威的士兵,正在越州城中,杜维宿所门口守卫,突然一个文官打扮的男子,客客气气的问道:「请教一下,你们家校尉,是杜德安杜公子吗?」

「是是的……」来威也是官宦子弟,认得出文官身上的五品朝服,有些讶异他谦和的态度,说话也变得有些结巴起来

「那洛阳城上林坊的坊壁上,那首《春江花月夜》……?」另一个男子急急忙忙的上前问道

「卑职并不知道诸公所说的《春江花月夜》,但校尉此行,确实是自洛阳出发」来威老老实实的说道

「不会错的,不会错的」一个老头子神情激动的说道:「不会错的,不会错的……」

「老先生,您……」来威见老人家太过激动,好心的要上前劝说几句,没想到才踏上一步,便听见马蹄声车轮滚动声接踵而来

下一刻,车上马上跳下来清一­色­的文人打扮的官员,群情激昂的叫着

「某为兵部郎中,特来请见杜公子」

「某乃礼部员外郎,恳请与公子一见」

「某是户部萧信,萧德是某族兄,还望公子看在族兄薄面……」

诸如此类的叫嚷声接连不断,然而此时的杜维,却才从梦境里醒来

梦里的他,正和武后绑在一起……突然一阵吵杂声,惊扰了他难得的好梦原本想要破口大骂的,但仔细一听,只听人声嘈杂,不知道有多少人挤在门口

杜维叫来小吏一问,这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见,全都不见!」杜维一口回绝,直接要小吏出去转答,说自己卧病在床

以为这样一说,他们自然会知难而退了,想不到却有人自告奋勇的说道:「老夫略通医理,不如就让老夫来替公子诊脉……」

杜维没有想过,原来古代的追星族也是这么疯狂,只能庆幸这些都还只是文人,想来应该不会有太过激烈的举动吧?

只是这么想了想,负责宿所事务的小吏,突然惊慌的跑了过来:「校尉,大门大门快要挡不住了!」

「什么挡不卓」杜维原先还镇定的梳洗一番,准备提笔写信,听小吏这么回报,便有些疑惑的问道

「大门,大门快被撞开了」小吏哭丧着脸,手足无措连连跳脚的急道:「这下怎么办?」

聚集在驿馆门口的人群,此时又更多了越州当地的士子闻风而来的文人,当场就在外头联谊起来人潮一多,场面自然便有些杂乱,很快便有个­性­冲动的士子,嘴上客客气气但手上拍门拍得凶狠,把门外看守的来威给吓的不知如何是好

「事情经过大概就是如此」杜维轻啜了口茶,心有余悸的叹道:「卑职从后门逃出来的时候,那伙人已经冲进前厅,嚷嚷着要把杜德安交出来……」

「你以为,老夫会相信你这番说辞?」在苏定方居住的驿所,苏定方看着杜维无辜的表情,没好气的笑骂道:「想来蹭饭也该找个好理由吧?」

杜维放下茶盏,轻轻的擦拭嘴巴,对苏定方的指控,他没什么好说的:早知道苏定方这儿的饭菜这么好吃,他早就上门来蹭饭了

「你啊……」好好一个孩子,就这么给程知节带坏了,苏定方叹道:「你这样子,将来是不打算回到朝堂了?」

杜维没有答话,只是腼腆一笑,自己又替自己斟上一盏茶,慢慢的喝了起来;唐朝的茶香料颇多,一开始喝往往不太习惯,但时间一久,倒也颇有一番滋味

不知道为什么,杜维就是和老人家投缘,几位老将军和杜维都相处的极好,而苏定方也包含在内

所以见到杜维耍起无赖,苏定方也没有动怒,只是无奈笑了笑,说道:「罢了,这是你个儿的决定」说着也跟着喝了口茶,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着对杜维问道:「既然你说,他们是因为你的题诗而来口说无凭,老夫得亲眼见你写一首」

本来以为杜维会爽快答应,想不到杜维却是婉言推辞了

苏定方对诗词并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并没有太在意,见杜维吃饱喝足了,便把他打发出去,笑骂道:「下回再来蹭饭,就拿你的千古名篇来换吧!」言下之意,显然对杜维的文才不大看好

杜维出了驿馆,来到越州城的大街上,看着行人此起彼落的经过自己,心头竟是隐隐有些疼痛

方才苏定方的那一句话,无意间触动了杜维的心情

「六郎……你你你要小心……」

在那一日的洛阳城外,杜维和润儿就这么上演了这样一出经典的离别戏码,将路过行人等待的同袍,都感动的不能自己

「不是说别来吗?」杜维最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所以去年从长安出发时,自己还是趁着半夜起身,赶往程务挺的府上会合的

「我我……」润儿眼眶一红,杜维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叹了口气,苦笑道:「妳这样子,会让我想哭的……我若在这哭了,以后要怎么带兵?」

润儿一听大惊,赶紧拼命收住脸上的凄­色­,小手抹去脸角泪水,强笑道:「润儿润儿会天天为六郎祝祷,所以……」

话没说完,润儿已经说不下去,只见杜维紧紧的把润儿抱住揽在怀里

怀礼的润儿还没反应过来,便听杜维说道:「没事的,我只是去江南游玩……回来的时候,还是会来洛阳看妳」

「六郎可不许耍赖!」润儿从杜维的怀里抬头,惊喜的看着杜维,娇声说道:「还有,若是六郎有瑕,也要记得写信给润儿!」

「这才是我熟悉的润儿啊」杜维欣慰的这么想道;说实话,他其实一直不习惯润儿一下从小女孩变成小女人的涅杜维记忆里的润儿,仍是那个和自己玩艘闹的小女孩

杜维正这么想着,却听润儿突然问道:「答应润儿一件事,好吗?」

「当然没问题」杜维心想,大概是保重身体注意健康的话吧?

「答应润儿,六郎不可以写诗!」润儿结结巴巴羞红着脸说道:「至少这趟去江南不行!」

「我不是去玩的……」杜维没想到润儿会这样说,但看润儿的涅,又不忍拒绝:「我答应妳,这趟不会写诗,行了吧?」

润儿欣喜的点了点头,但仍是赖在杜维怀里,不肯动弹见润儿一副小孩的涅,杜维忍不住调侃道:「对了,那我在信上可以写诗吗?」

润儿却没觉得杜维是在调侃,小脸一肃,认认真真的算道:「润儿姊姊小荷小桃,艾还有娘亲的信上也可以……」

杜维既感温馨又觉得好笑,正想继续再说,却见一旁小兵想要接近又不敢太近的涅,便抬头对那小兵示意一下

「校尉,差不多该……?」

杜维看看天­色­,似乎也差不多了,便拍了拍怀里的润儿,笑道:「妳不让我写诗,但我昨夜已经写上了一首……本来要写成信的,不过就先给妳了吧」

润儿方才还没觉得如何,但此刻才感觉到周遭人群注视,小脸火烫不知所措的紧紧拉着杜维的衣袖

杜维掏了封信笺出来递给润儿,顺道又替润儿理了理散乱的发丝,温柔说道:「妳在洛阳自个要小心一些……」想到前天在洛阳北市的­骚­动,眉头忍不住紧蹙起来

「润儿明白」润儿乖巧的答道,手里将那封信笺握的更紧,脸上笑容也显得有点僵硬

杜维不再说话,转身便上了马背,回到了大军之中,临别之际,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润儿,只见远处润儿的人影已经有些模糊,但仍是看得出来,润儿也在望着自己

杜维觉得胸口有些酸楚,想要开口却怕声音哽咽,只能高举了手,用力向下一挥一旁孟广会意,大喝道:「出发!」

润儿站在原地,痴痴的望着大军远去的尘烟,眼泪仍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润儿随手拭去,却发现手上仍握着信纸,这么一擦,却让泪水落到了信纸上,赶紧将信纸摊开掏出手绢,焦急的把纸上泪水轻轻沾去

只是这一摊开,见了纸上诗作,本来已经擦去的泪水,却不由自主的再次落下,手上动作也退下来……

第六十六回 再遇故人(上)

「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武后轻轻的念着这阙词,感受词意,一时心情变得有些复杂2m

「这是六郎给润儿的」韩国夫人心情同样是难以言喻;虽说开始时,她进宫来找妹妹,只是为了炫耀杜维的文采,至于为何炫耀?她一时间却没有想得太多

等到呈上诗作震撼了武后,韩国夫人得意之余,感到的却是更加强烈的失落

「人生自是有情痴……」耳边听到武后还在喃喃念着,韩国夫人突然胸间一阵酸楚,眼泪都快忍不住落了下来

「哼哼……」韩国夫人才在感伤着自己和妹妹所遇非人,却听武后哼哼冷笑了两声,笑着对自己说道:「姊姊以为这样就赢了?我这里可有更好的!」

「春江潮水连海平,合明月共潮生」这首诗,正是杜维借来用用的《春江花月夜》

「好诗……但妳说什么赢不赢的,咱们又不是在比什么」韩国夫人再不服气也只能承认:这首诗更加符合唐人对诗词的审美观

「这首诗也是妳家六郎大作啊」

武后的心情,其实并没有如表面上那样平静;才智过人的她,虽然并不以诗名著称,但怎么说也有几首传世之作,鉴别能力当然还是有的

杜维这两首作品,虽然风格各自不同:一首天才纵横一首情意真切,但可以预料的是,单凭这两首作品,杜维的大名必定能够流传千古了

「对了,润儿难道没有提起吗?」不知道被震撼了多久,武后突然想到这个问题:「洛阳来的消息,说过这首诗的写成……算来和润儿写信的时候差不多呢」

「这首诗虽好,但在润儿心中,怕是比不上另一首吧?」可见润儿对杜维的用情之深,就算是震古烁今的杰作,在润儿心中也比不上杜维为自己而写的任何东西,更别说杜维所写的另一篇,同样是篇不朽名作了

「真是个孩子」武后心情颇佳,杜维越是崭露才华,越显得她眼光高明况且,武后一生除了唐太宗以外,少有能让她服气的人,但在诗赋一道,此刻又得加上一个杜维了

「是啊……」韩国夫人提起润儿,脸上不自觉露出温暖的笑容,这让武后看了有些刺痛:史书上记载,武后有不只一个孩子,但在杜维所经历的这段历史中,武后只有两个捡来的婴孩,其中一个甚至来不及长大,便遭受萧淑妃的毒手

「辰公主……近期常常拜访姊姊呢」

韩国夫人仍在思念着润儿,突然听见武后这么问道,忍不住惊得头皮为之一麻,强自镇定的说道:「确有此事公主请求我向您说情,但我并没有答应」

「为什么那么紧张?」武后好像没有自觉,仍旧一脸轻松的问道:「我又没有说什么」

韩国夫人强笑着应了几句,内心依旧颤抖不已这个妹妹的个­性­,她比谁都还要清楚:对妳好时,往往是极好,但若是对妳有了怀疑,即便妳和她再怎么亲昵也没有用包含身为亲姊姊的自己,若真的得罪了她为害到她眼中的权力,那只怕也是魂归九泉的命

「难得这几日我心情不错……」不知道是否是看出了韩国夫人想要告退的念头,武后这么笑道:「姊姊就陪我说说话吧!」

在原有的历史上,高宗迷恋上韩国夫人母女,严重影响到武后对高宗的掌握,所以韩国夫人母女最后都惨遭武后的毒手

但这里早就没有高宗了,事件进展也和历史大为不同,两人姊妹之情仍旧牢固,韩国夫人对于妹妹仍是十分关心的

「难得见妳心情好,上回听妳这么说,早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韩国夫人诚挚的说道

「是啊……」武后心里也有些感慨,但只是一下子的时间,随即开朗的笑道:「但我现在可总算找到人手了!」

在军权上头,她已经初步得到了一定规模的支持,本来以为难以协调的几位老将,却在杜维凭空的出现下,意外的有了突破点政权方面,那群读书读傻了的高官当然不会听从自己的话,但针对世家的拢络,仍旧是让一些文官转向自己的阵营

「能得六郎相助,确实是难得的机运……但六郎在文事上头,好像比起其他还要突出呢」韩国夫人并不消杜维上战超但在武后面前,也只能这么委婉的规劝

说起杜维家中,王小荷等人几乎要把前厅变成佛堂了,这让韩国夫人颇为苦恼,还好经过规劝,王才稍微缓和一些,把祈福仪式转往书房

「再过段时间吧」武后也同意杜维在政事的才华,所以并没有恼怒,只是叹了口气,说道:「现在还离不开他,之后……就等到时候再说吧」

得能到这样的答案,已经出乎韩国夫人的意料了,赶紧心怀感激的道了谢,感觉到这趟的收获已然不虚

「对了,辰公主来找姊姊,又是为了什么事情?」武后大概是心情太好,主动问起方才韩国夫人不敢提及的话题

「这个……」韩国夫人有些犹豫,却听武后又笑道:「若还是赚钱的生意,可不要落下我!」

在大唐贵­妇­圈里,辰公主和韩国夫人最为善长经营,产业也是最丰厚的,辰公主脑子灵动韩国夫人个­性­持重,两人关系友好,倒有彼此互相提携的功效武后就曾借着韩国夫人的关系,跟着两人赚了几回私房钱

「是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的事情……」韩国夫人小心问道

「行啊」出乎意料的,武后毫不考虑的答应下来:「反正那是李家的丑事,若是让人知晓,丢脸的也是宗室」

「我先代辰公主说声谢谢了」韩国夫人不问过程只计结果,也算是替好友进了分心力,所以仍是满足的向妹妹致谢

武后不以为意,仍是笑吟吟的,端起了手中茶盏,轻轻啜了一口

「杜维这小子脑子装的究竟是什么呢?」武后喝了口杜维所烘制的茶,满足的感叹道:「这么多有趣的玩意……」

「妹妹,方才妳说想要赚钱是吗?」提起杜维,韩国夫人突然想到:「我这里倒有些法子……」

能将杜维所制做的家具,发挥到最大收益的人,也只有那天生商才的辰公主了

自从那日辰公主来自己府上小住几日,就好像赖在那里一样,完全没有搬回去的意思新城公主虽然觉得这么赖着不太好,但在姊姊辰公主的逼迫下,也只能无奈的接着住下

韩国夫人当然不会在意,反正润儿在洛阳,家中多了两位公主倒也热闹只是这些日子王小桃状况都不大好,一向不敢出门的王,竟然带着小桃小荷去附近庙里上香

「妳知不知道若是被发现了,会给六郎带来多大的麻烦?」韩国夫人想到杜府拜访,却正好见到三人回府,当下又惊又怒的质问起王但见了王的悲伤神­色­,也不忍再多加责怪,只能委婉劝道:「先回府上吧,六郎若是知道妳这样子,只怕会更的的」

还好杜维的信很快便送到长安,这才稍微安抚了众人的情绪

只不过,此时倒是出现了个小Сhā曲;辰公主见韩国夫人三不五时的往外跑,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便偷偷的跟到了杜维府上

「妳是谁?」小桃正在庭中闲晃,见到有陌生人出现在府上,大吃一惊,差一点就要尖叫起来

「妳又是谁?」辰公主一边欣赏庭中别致的景­色­,一面努力思考着,这间宅子的主人就竟是谁?

「您是韩国夫人的客人?」小桃并不笨,知道能够不经通报进到杜府的人,也就只有韩国夫人了,显然这人便是由韩国夫人带进来的

「是是啊」辰公主毫不脸红的说道:「但我看庭中景­色­看得入迷,一不小心便走散了」

小桃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原来是这样韩国夫人正和姊姊说话呢,我带您过去吧」

「姊姊?」辰公主愣了愣,随即笑道:「那就多谢妹妹了」

此时的韩国夫人,还不知道辰公主跟在自己后头,偷偷来到了杜府,仍是在书房里宽慰着王

「六郎这回出征,就是为了建功立业,让妳们过上好日子妳在家中,可得把家里­操­持好才是」

「是啊……」王自从得了杜维的承诺,心里又是喜悦又是惧怕,这些日子天天焚香祝祷,甚至冒着危险出外上香,就只是为了消杜维能平平安安

「谢谢妳」王毕竟也曾贵为皇后,若不是因为太过关心杜维,哪里会显出这样的失态?

「没什么……」韩国夫人笑着说道,只听外头传来一阵热闹,小桃的喀喀笑声越来越近,最后在门边退下来

「夫人,您将客人忘在前厅了呢」小桃高声喊道,一面推开了书房的房门韩国夫人对小桃小荷都是极好,但对小桃更是投缘,所以小桃虽然敬畏韩国夫人,对她也是极为亲近的,说起话也不至于太过拘谨

「客人?」韩国夫人蹙眉问道:「我哪有什么客人?」

突然心头一颤背后冷汗直冒,小桃说的客人,难不成便是……

更加惊诧的是辰公主,榻上那名女子,无论是体态容貌,都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一位

「皇后娘娘?」

第六十七回 再遇故人(下)

「左线左线敌人快顶不住了!大家快加把劲……」军曹甲焦急的大喊,还没说完,在地上一个踉跄,随即又连滚带爬的赶紧起身作战

「右路也别输了,敌人就快要不行了……」旅帅乙粗声大吼,这场历时三个时辰的战争,也该是画下句点的时候了m

战鼓震天价响,人马在旷野中嘶鸣,一直到血­色­染红了天际,唐军仍然冲不破敌人的防线

「竟然要本校尉亲自动手……」只听一阵马蹄声传来,当先一人身骑白马头戴面甲,左手持着一把羽扇右手提着一柄长矛,背后打着两面大旗;左边那面是个篆文的「杜」字,右边那面是「白袍」二字

大旗后头还有两面较小的旗帜,一边写「名师大将莫自牢」,一边写「千军万马避白袍」,整体来说张扬到了极点,怕是别人不识得自己一样

「竟然胆敢劳烦本校尉亲自动手,你们通通都自尽吧!」

「校尉!是校尉来了!」唐军气势一振,一口气把敌军压退了好几步,中间的唐军自动散开,留下一片通道,让援军快速通过

沿着中央的空隙往前直冲,杜维快意的连连拍马,感受骑兵冲锋的爽快感觉,面对眼前明显已呈乱象的敌军,再也忍不住胸间那股豪气,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听在一旁人们的耳里,却是这样的笑声:「呵呵呵呵……」

「孟大哥,咱们要不要把校尉叫醒翱」来威骑在马上,看着一旁马上的杜维低头打着盹,嘴里还不时发出笑声,便有些的的对孟广问道

孟广想了想,虽说他们受命追击敌军,但在领命的时候,侯英便已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算算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就算真有敌人逃军,也轮不到白袍军上阵

考虑片刻,孟广这么应道:「算了,就让校尉多睡一下吧」

在征讨铁勒的那段时间,杜维学会了最为实用的技能,大概就是在马上睡觉的本领吧?自从见到契必何力麾下的铁勒骑兵这么作以后,杜维便赶紧拉着人家,吵着要学起来

而且很快的,杜维就在南方战线崭露了学习的成果

孟广摇摇头,把杜维身下战马的马缰拉着,让这匹战马不至乱闯乱跑领着一伙人徐徐前进,完全没有行军打仗的涅,反而有股温馨和谐的气氛

「校尉,前方似乎有一股流民!」行至途中,探子便回报了这样的讯息,这才稍微带来了些紧张的气息

「人数如何?」杜维打了个大哈欠揉揉眼睛,问道:「装束?还有年纪如何?」

打瞌睡还能这么光明正大的,大概就只有杜维一人了;换作旁人,必定是遮遮掩掩想要装作没事般的涅但对杜维来说,他想睡就是想睡,若有不满就该早点叫他醒来看在手下的眼里,这正显示出杜维的率真

「大概有百来人,衣着……不算破烂,人群里没有老幼」探子一五一十的报告清楚,报告完便待在原地,静静等待着杜维的指示

「咱们迎上去再说」杜维大手一挥,指挥众人往前奔去,心头想道:「这种时候还有百来人的聚众,用ρi股想就知道有问题了」

「小心点,全军戒备!」

「是!」众人随着探子的指引,来到了一个小小的村庄,村庄口是一支神­色­匆忙的队伍,看涅都是村民打扮,但见了杜维的兵马,却没有显得太过惊慌,为首一人高举双手,朝着杜维的方向说道:「将军,将军饶命!咱们不是恶人!」

「过来说话!」不必杜维开口,孟广便指着那人,要他走上前来

「将军,咱们咱们都是善良百姓,可不是什么恶人啊……」那人一副畏惧的涅,颤抖着说道:「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咱们吧」

「少说这些屁话」孟广算是李绩塞给杜维的人,久历沙场的他,应对起来毫不迟疑:「给我把来历交代清楚」

「校尉校尉,您怎么看?」赵峰拍马赶上杜维,偷偷在他耳边问道

「一定有问题」大概是直觉,杜维觉得眼前这人镇定的不象话,虽然看起来有些畏惧,但看起来就是怪怪的

这头孟广问了许久,但就是问不出什么来,虽然对这些人的来历有些怀疑,但对方既然不露破绽,自己这边也不好下手;杀害百姓的罪名,是杜维不想承担也不敢承担的

「校尉」孟广回过身来,对杜维摇摇头此人口风太紧,显然不会是什么善类,但自己这些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去把所有路都堵上……」杜维瞇起眼睛,脸上泛起微笑:「咱们好好陪他们玩玩」

那名为首的男子,见到兵马调动但中路那名将领却没有让路的意思,心里暗暗叫苦,回头看了看背后一百多个弟兄还有十来个女子,显然不会是对方千余人的对手,正待继续解释,却听自己身后传来一阵女声

「救救命!」

人群中那名女子,遥饮着对面军中那名将领,涅虽然有些神似,但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只是与其被这群人带去,过得生不如死的日子,倒不如赌上这一把,只求那人听见自己的声音,或许能把自己认出来……

「住口!」一旁男子厉声喝道:「莫要惊扰了将军」回头又对众人一抱拳,陪笑道:「诸位抱歉,舍妹不懂事,还请多多见谅」

「嗯?」杜维没有想得太多,只是专注在观察那群人的反应;刚才一声呼救,让那十多名女子都是为之一惊,随即面露哀惧之­色­,有的还频频回望身后监督的人,见唐军没有反应,表情越来越是绝望

「你说……」杜维拍马缓缓而上,一旁赵峰,和一名叫做陈喆的士兵赶紧跟上,只听杜维接着说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要去哪里?」

一听杜维是要讲道理,这群流民的首领心下略为安定,镇定的回道:「这个,咱们的村子就在附近,因为听闻南方动乱,所以……」

「六郎救命!」方才的女子再次喊道:「六郎!」

「沐涵?」杜维大吃一惊,他来到近前,就是要看清方才叫喊的女子面貌,但她脸上大概是抹了泥巴,让杜维一时之间有些认不清楚

「六郎救……」沐涵还没说完,只听到流民首领厉声大喝

「动手!」只是那名首领也没有机会说完,话到一半,长刀已经Сhā入了自己的喉头他满脸的不甘心,两手牢牢抓着杜维的长刀,还卦发出:「快……动……」话没说完,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杜维随手一甩,把首领抖落在地,扬声喝道:「降者免死」

「匡当匡当」的声音接连传来,那伙流民将武器掷落在地,再也起不了一点反抗的念头

「沐涵,妳没事吧?」杜维处理完流民,赶紧跳下马来,快步走向了沐涵只见沐涵虽然身上衣服上满是污泥,神情略显疲惫

但一见到熟悉的杜维,沐涵再也忍受不赚直接扑进了杜维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孟广见杜维这边一时走不开,便自行指挥起众人,将流民的兵器收起,并且问出了对方的来历

见到首领已死,流民们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原来这伙人根本不是什么流民,是越王李贞溃败的余部,来到村庄掠夺了一遍,又掳走了年轻女子,想要在周边寻一座山头,就地落草为寇

「六郎……」沐涵紧紧的搂住杜维,虽然过去对杜维颇有偏见,但此时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杜维轻轻拍着沐涵的背,一面示意赵峰过来,听取他们方才审问的结果

赵峰如实说了,末了又补上一句:「咱们眼下虽是满员,但校尉您看是不是……」

杜维斜眼一瞪,没好气的说道:「你当咱们白袍军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吗?」

「小的失言」赵峰给训了一句,但却没有感到多少不悦,反而赔笑着回道:「但这伙人放着也不是,带去也嫌累赘……」

杜维见怀里的沐涵情绪渐渐稳定,便把她抱到马上,柔声交代她静静等着,这才转向了赵峰等人

「传信给侯都尉,请她回来主持至于这些人……」杜维想了想,勉强说道:「只株首恶,其余的若无大恶,就放了吧……」

这句话大是违逆了杜维的心意,一向护短的他,只要是为了亲近的人,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事情;就如当年为了黄玉进宫或是为了王而捉拿武家兄弟

看着马背上的沐涵眼眶仍然通红只是强自支撑在马上,好像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杜维越想越是愤怒越愤怒就越后悔方才的决定,原本要走回马边了,突然一个转身,就要改变主意

「六六郎……」彷佛是看出杜维的想法,马上的沐涵突然叫道

杜维赶紧来到沐涵身边,但沐涵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抓住杜维的手,小手不停颤抖掌心里都是冷汗

「涵姊姊,妳怎么会在这里?」杜维桥缰绳,将沐涵带到远处,柔声问道:「妳不是回家乡了吗?」

沐涵定了定神,这才有暇打量起杜维;两年没见,杜维的身型比记忆里高了许多,脸蛋还是太过清秀,但眉宇间英气勃发,已经不是像当年一样,用小美人来称呼了

听见杜维问话,沐涵这才回过神来,叹道:「婶婶年岁已高,一直遗憾着没能回乡看看……所以我才陪着婶婶来到越州只是过来不久,婶婶却已……」

听沐涵说起婶婶,却没有太过悲伤的神­色­,只是略显抑郁;毕竟是那么久没见的亲戚,两人相处想必也不是全无问题吧?

只听沐涵又道:「后来后来婶婶那边的家人想要留我下来,说是……」说到这里,情绪突然有些激动:「说是要与他们家子弟婚配……」

深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沐涵才接着说道:「我一怒之下,就想回去家乡,看看来年再去长安见见……」

杜维听沐涵这么说,便Сhā口说道:「妳去了那么久,连封信也没有回,儿她们都叨念着妳呢」

「儿?」沐涵先是一愣,但却没有太过讶异,只是苦笑着叹道:「果然如此……罢了,这样也好,只消六郎好好对待姊姊」

杜维毫不犹豫的笑着答道:「这个自然」

「抱孩子了吗?」沐涵突然弯低身子凑近杜维,偷偷问道:「我是指……姊姊她……有了没有?」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孩子,沐涵有些不好意思,羞红着脸询问杜维

「那个……我们又还没有……」杜维更是羞窘,只能结结巴巴的应道:「就就是……还没有啦!」

如果前头沐涵还曾觉得杜维有男子气概,现在只怕要把那句话给收回了,沐涵不知为何,心下竟是一松,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六郎一点也没变」

第六十八回 回家

「敕:方伯连帅,能修其职,则劳之玺书,载之正典,式是群岳,归于至公,以劝其职……」

「能不能说重点?」程知节端起茶盏,打断了传旨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一脸惊愕;虽然他年纪不大,但已经是见过不少高官也传了不只一道旨意,却从未听过有人打断宣旨的

「拿来,我自己看吧」程知节大手一伸,夹手夺过了那道敕书,自己看了起来

「别怕,他没有恶意」杜维为小太监送上了一杯茶,小太监脸上一红,结结巴巴的谢了一声又慌慌张张的接过茶杯

「咱们大概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啰」程知节看了看敕书,上头是这一段时间来,众人所累积战功的封赏,从另一面看,也是一个将手上兵权回收的动作

李绩接过了敕书,稍微看了几眼,才掩上敕书叹道:「小苏去了西南,老程去了东边,还有北边的何力……长安只剩下咱们两个老兄弟啦」

「这不是还有我吗?」杜维笑了笑,对两位老将军所说的话并没有深究,只是单纯的当作普通牢­骚­

李绩和程知节同时望向杜维,但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将话题又带往他处

回到长安已经一个多月,也无所事事了一个多月,除了三不五时上门拜访几位老将军,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杜维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生锈了

对照刚回长安那时,杜维却是恨不得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好消除出征给他带来的疲惫感

杜维不论在大唐还是在现代,都未曾有过那么久的外宿经验,若不是带着沐涵,杜维大概会自己一人快马奔回长安吧?

「六郎……」

「儿……」

不顾众人的眼光,杜维和王就在家门口上演了这样一出戏码,还离了几十步的距离,杜维已经迫不及待的翻身下马,也无暇顾及掉落在地上的佩刀头盔,快步朝家门口走来;王也提着长裙,迈起小脚往杜维的方向跑去,两人就在门前抱在一起

小荷看得泪眼模糊,吸着鼻子眼眶泛红的在那强忍着情绪小桃却没那么多顾虑,直往杜维王跑去,钻进两人的中间

「六郎……」看小桃又哭又笑的涅,杜维没好气的张开手,将小桃一同揽了进来

「哼……」韩国夫人开开心心的跟着众人前来迎接杜维,但不知怎地,见了眼前这场景,却觉得胸口一阵酸楚,再也没有办法在原地待上一秒,于是转身便进了屋子

「夫人?」小荷问了一声,但韩国夫人脚下并未汪,没多久便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小荷只疑惑了一阵,但随即便看到杜维笑嘻嘻的对她示意,让她也一起过来小荷脸上一红,但仍是不由自主的往杜维跑去

进到屋子的韩国夫人,深深的吁出一口长气,却怎么也除不去胸间那股郁闷

「顺姊姊」辰公主从回廊处转了进来,对门边的韩国夫人问道:「皇后……姊姊和那杜维……?」

「是啊」韩国夫人笑了笑,但神情中全无一丝笑意,只有忧伤和凄凉

「顺姊姊……」辰公主表情复杂,但主要仍是因为自己的嫂嫂,如今却和另一人……而且还是个孩子

辰公主今年已是二十六七的年纪,照理来说,早在十多年前就应该要嫁出去了,但她个­性­执拗又颇善经营,所以倒也没有人能奈何的了

还有就是王的保护

当年辰公主曾一度被太宗强硬的指婚,让辰公主又惊又怒,从听闻消息那日起,便开始了连一滴水也不碰的绝食

身为太子妃的王,心疼辰公主的绝食抗争,便出面为辰公主求情,还一度惹得太宗不快,让辰公主一直对王十分感念

「听到……那时候,我还哭了几个月呢!」辰公主看着王,心情十分的复杂

那日辰公主来到杜维府上,一不小心却见到了,本来几年前就以为过世的王

「依真?」王也是吃了一惊,但神情很快转为镇定,对一旁不知所措的韩国夫人说道:「姊姊,我信得过依真」

不知道辰公主是怎么想的,但她的确是没有多说,只是连着几日都上门拜访,就像当年一样的和王闲聊

只是闲谈之间,王的话题总是离不开现在的生活,提到现在的生活,又不免提到杜维一谈起杜维,王的神­色­间总是眉飞­色­舞的,那时候就让辰公主心下惴惴,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一日见了杜维和王深情拥抱,辰公主只看了一眼,就回到韩国夫人府上,才在回廊间闲晃了几步,就见到韩国夫人也来到了庭中

「怎么?觉得难以接受吗?」韩国夫人恢复了淡定,对辰公主笑道:「我觉得妳应该为她开心」

「杜维才多大年纪?」辰公主怒道:「姊姊若有孩子,也是那样的年纪啊」

「但她没有」韩国夫人淡淡一笑,随即又补上一句:「即便是有,我也不觉得那是什么问题」

「顺姊姊,妳……?」辰公主有些吃惊的望向韩国夫人

「儿如今有了倚仗,妳应该为她开心才是」韩国夫人脸上微红,赶紧把话题给带开

「哼」辰公主怒哼一声,说道:「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女子就一定得跟着别人过生活我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能够过得好好的」说到这里,辰公主激动的走来走去:「姊姊不也是这样吗?家有余财又不必的失不失宠,一个人生活多自在?」

「我原本也以为是这样啊……」韩国夫人幽幽一叹:「在认识对面那一家子之前」

只是这句话还是说不出口,韩国夫人没再说话,径自往门内走去,走到一半,突然回过头来说道:「对了,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都在妳那儿……别把她们给带坏了」

「对艾还有那两个小妮子」辰公主眼睛一亮,心里暗自盘算:「这两个小妮子可得教好了……为什么女子就一定得跟着男人过活?我偏偏要证明女子也能自个过得好好的!」

另一头的杜维府上,则是另外一番热闹的景象

沐涵见了王王见了沐涵,都是又惊又喜,提起分别后的景况,两人都是不胜唏嘘

看到沐涵回来,王开心之余,也不免的的问道:「涵儿不会再走了吧?」

「除非姊姊要赶我出去」沐涵笑着说道

王一声欢呼,将沐涵紧紧抱入怀中,怀里的沐涵先是一愣,随即苦笑起来:「姊姊越来越像个孩子了……」但看王明显变得年轻的外貌还有愉悦的神情,心里还是喜悦多过于其他的

「不过,这样子……应该是好事吧」沐涵这么想着

到了晚餐时分,杜府摆上了订做已久但从未使用过的中型圆桌,几人坐在椅上看着圆桌,都是觉得新鲜不已

调适好心情的韩国夫人此时也重新翩然来到,毫不在意什么身分差异,和小桃小荷坐在圆桌旁,还不时替两个小女孩夹菜,宴席上笑语盈盈,简直就像一家人似的

沐涵一面和王谈天,一面偷偷观察起饭桌上的情形;小桃仍然是一派天真无邪的涅,拉着杜维要他说说出征时的故事小荷在一旁陪着韩国夫人说话,不过三不五时便望向杜维

而王虽然和自己谈天,但坐位紧紧挨着杜维,每回说到好笑或是激动处,便往杜维身上靠去,有几次甚至都快钻进杜维怀里了,但看两人神情自若,好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

至于韩国夫人,就更加的让沐涵的了;她一面照料着小桃小荷,眼神却总往杜维王这边瞧,看了看后,往往便叹了口气,继续照料启小桃小荷

用过晚餐,几人在杜维­精­心布置的客厅里,又聊了好几个时辰沐涵已经好一阵子没有安生睡过,此时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眼皮顿时觉得沉重无比

当下便让小桃带着沐涵,收拾了一间屋子,让沐涵在那住下本来王是想和沐涵谈个通宵的,但一来沐涵太过疲惫,二来……王看着杜维,心里响起杜维离开前的承诺:「等我回来,我就娶妳」

「姊姊?」杜维问了几声,都不见王回话,只得拍了拍王肩头,笑着问道:「大家都去睡了,妳在这儿做什么?」

王先是脸上一红,随即又变得煞白,那「姊姊」二字,让她觉得杜维好像在介意她的年纪

「想什么呢?」杜维察觉有异,一把将王搂进怀里,悄声说道:「我就是喜欢叫妳姊姊……」

王羞窘无比,但还是抬起头来声若蚊鸣的问道:「那……是否要儿唤六郎为弟弟……?」若是杜维有这种嗜好,王自然愿意奉陪

「妳啊……」杜维没好气的说了一声,手上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以示薄惩

「啊……」王一声轻唤,声音勾人至极被杜维拍在臀部以下腿部以上的尴尬位置,王只觉得全身瘫软,好像整个人都没了力气一样

杜维转了个身,怀里仍搂着王,坐倒在客厅中的沙发上头

经历了长达数月的征伐,现在的他还没办法调适心情,心里免不了还有些不适,尤其闭上眼睛时,常常还能见到战场上的凄惨景象

感觉到杜维并没有动作,王半是庆幸半是失望的睁开眼睛,看着杜维有些苦涩的表情,心里担忧,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六郎……」一声轻呼提醒了杜维,佳人在怀,自己怎么发起呆来了?正待接着行动,王却阻止了杜维的翻身

用她的双­唇­

王原先就在杜维的怀里,此时也只是仰起头来,印在杜维的­唇­上对杜维这双「樱­唇­」,王其实有些忌妒,每回总是想要狠狠的折磨一番,但究竟是谁折磨谁?却不是那么容易能说清的了

此时门外一道人影晃了晃,但仍是望着王和杜维两人深情的拥吻,久久不发一语一直到杜维不知是长途跋涉的疲惫还是深吻导致缺氧,在沙发上沉沉睡去以后,这道人影才悄悄退去

转身之际,只留下一阵香风,和那轻轻的一声叹息

第六十九回 评语

「辛苦你了」武后笑吟吟的看着杜维,越看越觉得这个孩子顺眼

「不不会……」杜维脸上一红,又是几个月没见到武后,杜维一下子看得入了迷,直到武后这一句话,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应了一声Hxe

「妹妹,快吃吧,东西都快凉了」韩国夫人笑着打断了两人的对望

她伸出筷子,分别为武后和杜维各夹了一块羊­肉­,但身子有意无意的挡在两人中间,脸上却是笑语盈盈,见不出什么异状

「谢谢姊姊」武后笑着谢过了韩国夫人,不以为意的夹起羊­肉­,乐呵呵的说道:「这羊­肉­真好吃,还有这茶也好喝……这桌椅也都挺新鲜的,坐得比从前舒适多了」

「别把他给夸坏了」韩国夫人没好气的吭了一声,若不是顾虑在场还有侯英薛琦张郁等人,她大概会狠狠的敲敲杜维的脑袋吧?

「还是这圆桌子好,说话也不用大着嗓门了」武后不是没有注意姊姊的表情,只不过她心情实在太好:北征平叛的成果,都大大的超过自己的预期

想要拉拢的老军系,在杜维微妙的介入下,出乎意料的听从了自己的诏令,没有一个称病推辞;要知道,征讨铁勒平定叛乱,都是将领们不得不听从的命令但在战事结束后,几位将军还能听从自己的调派,分别镇守四境,实在是超出自己意料的结果

执失思力高侃萧嗣业李谨行等人,就是早先推去任命的那群人,有的说自己病了有的觉得自己才能不够,总之就是没有人听从武后的调任

他们手上或有自己的背景或有掌握着军府,的确不是手中没有军权的武后能对付的

但现在可不同了透过这次征伐,武后选用的几个新人,都分别展现出自己的特质:薛琦虽然稍遇挫折,但一片忠心得到武后认可,是身边禁卫统领的绝佳人选

张郁中规中矩,虽没有太多吓人的功绩,但至少没有犯什么缺失,负责皇城守卫足以让武后心安

侯英则是巾帼不让须眉,敢冲敢杀毫不畏惧,放在身边太过可惜,丢在战场上,侯英的表现足以和男子相比较

至于杜维,更是引起全大唐的注意,人人都期待着他能成为下一个苏定方李绩,甚至是李靖

看起来杜维在一时半刻,是回不了文职了武后表情不动声­色­,在心中暗自决定了杜维的前途

「德安!」筵席到了中途,武后趁着酒兴,高声对杜维问道:「这趟北征还有平乱的心情如何?想要回去工部吗?」

杜维想了想,看身边的韩国夫人已经趴在桌上睡去,圆桌对面的侯张薛三人隔的颇远又自己聊起天来,于是便大着胆子问道:「娘娘消我怎么做?」

这下换武后愣住了,她皱起眉头,说道:「我要你怎么做,你便怎么做吗?」顿了顿,又冷笑着说道:「若是我要你死,你能做得到吗?」

「如果对您有好处的话,微臣想……应该是可以的」杜维想都没有想,嘴上便冒出了这一句话这一刻,他完全没考虑其他事情,只是老老实实的说出内心真正的想法

武后愣在那里,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满饮了一杯酒,嗔道:「哼,花言巧语!」

杜维没再答话,这种事情在嘴上说了一百遍,还比不上亲自实现半回,所以不再多提当天的筵席勉强还说的上是宾主尽欢,午时开始的小宴会,一直到将近傍晚才结束

喝醉的韩国夫人被武后留在宫中,杜维只好个人慢慢走回家去,中途一直在思考近来武后的举动

契必何力留在北边,除了要整合北方的势力,还要加上即将要进行的筑城等到那座大城筑完,北方民族应该可以加快与中原文化的融合

杜维曾经想过:若是将来铁勒借着坚城之利,用来征讨中原?但武后应该不会没想到这个问题,大概是有自信能解决吧?

程名振程务挺去了海边……因为保密的缘故,杜维只知道他在海边锻炼海军;上回平叛得来的经验值少得可怜,这次程务挺可得要花上不少时间,才能练出一支能够封锁东海的海军舰队

苏定方即将要往西南做为大唐最为困扰的对手,吐蕃这些年一直是蠢蠢欲动,这也是之前征战不敢选在春季进行的缘故;一来吐蕃冬季不能出入,二来铁勒人冬季也必定要南移,只是苦了当时的大唐士兵,几乎都是被冻得苦不堪言

除了这些老将,程知节李绩坐阵长安,再加上这几位将军的门生故旧,武后能掌握的军系已经颇为可观了

来到了永兴坊,会先经过程名振的宅郜杜维心血来潮,便决定前去拜会路上吓退了巡城的武侯,杜维三步迈做两步的跑向了程府,心想多日没见到程大哥,过几日他又要远行,便赶紧过来见一见

「程大哥!」熟门熟路的走进了程府,在下人带领下,杜维来到了前厅,程务挺已在那里笑嘻嘻的看着杜维

「怎么不见伯父?」杜维和程务挺见过礼,便笑着问起了程名振,随着两人交情日深,私底下杜维已经是喊程名振伯父了

「有贵客来访,你也来见见吧」程务挺笑道:「若是来了还没向这几位问安,你可是会被责骂的」

「贵客?」杜维好奇的问道,跟着程务挺来到了书房,一看却是苏定方与李绩两人

「德安?」苏定方有些诧异,随即笑着问道:「怎么选在这时候来?」

「从宫里出来,正好来拜访程将军,正好几位将军也在」杜维笑着应道

「皇后娘娘设宴了?」李绩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瞧你一身酒气,还是改日再来吧」

杜维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最近过得顺风顺水,多少便有些得意忘形了,想到此处,赶紧认真向几位老将军道歉

「既然没有急事,那就改日再来吧」程名振摆了摆手,示意程务挺将杜维送出去

程务挺有些不满,但也不敢违逆,只是出门以后,有些惭愧的对杜维说了声:「真抱歉,让你来受气了」

「都是长辈,哪有什么受不受气的!」杜维不以为意,反而拍拍程务挺的肩头,将话题带开:「听说伯父调往安北都护府的事情,已经延宕了?」

「还不是为了高丽」程务挺叹了一声,但也不敢议论

「怎么那么突然?」杜维有些好奇,上回才说要程务挺要随父镇守北方,怎么转眼间就变卦了?

「朝中阻力啊……」程务挺叹了一声,说道:「何力将军动不得,但我父亲近年功绩未显,反倒给了那些小人可趁之机……」说到此处,不禁恨声说道:「那胡儿李谨行!」

「别这样」杜维笑着劝道:「若是可以选择,伯父恐怕也会选择去造海船,然后打高丽吧?」

上回高丽之败,好友庞孝泰与他十三个儿子死战不敌命丧平壤,这件事被程名振引为奇耻大辱,从没有一刻可以忘却

「说的也是」程务挺想想也对,这才释怀

将杜维送到了门口,程务挺又再次为了今晚的事情致歉:「真是对不赚我没料到李将军这样不近人情……」

「不近人情?」杜维摇摇头,说道:「大概是在商议些什么,只是要把我差开吧?」

书房里头,正巧苏定方才说道:「为何要把六郎支开?难道……」苏定方一边翻着桌上的文书,一面问道:「难道这些事情,不打算和六郎说?」

「多说无益,只是让他徒增烦恼罢了」李绩摇摇头,淡淡的说了一句

「你说……」程名振一直没有开口,此时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你说娘娘真会答应……?」

「六郎这趟是跑不了的,多则一年少则半年,还是让他早些知道比较好吧?」苏定方这么叹道

对众人的疑惑,李绩只是笑了笑,说道:「我认为这是好事若是他以为……之前那就叫做打仗,那就糟糕了」

「但这样也太极端了」程名振苦笑着说道:「王玄策那小子,根本就是疯子……」想到了另一个疯子程知节,便又补了一句:「另一种疯子」

「玄策在指挥阵战上的天份,只怕比药师将军还要高」苏定方与王玄策关系最近,对于个­性­也最为了解:「他平素虽然爱玩闹,但在指挥之时,却是丝毫没有情感,所有人在眼中都只是棋子一般……」

「德安这趟若要跟着玄策,危险自然是有的,但却也是个好机会」李绩淡定说道:「一个证明自己才能的机会」

「李谨行勇力冠绝大唐,但没有谋略,只能为将」

「高侃有胆有谋,但过于谨慎,近乎多疑,即使为将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王玄策多谋能断,在智谋一道无人能出其右,但若不得军心,也难以撑得上将才」

「至于务挺……」评论完几位军中青壮年的将领,李绩转头向着程名振说道:「这孩子若是再谨慎一些,将来老夫也只能望尘莫及」

「茂公兄过誉了」程名振赶紧替儿子向这位前辈谢过几句

「至于德安啊……」李绩叹了口气,嗓子也稍微放低了些:「勇力是有的,但不过一般程度智谋看来也是有的,但却比不上当年药师兄……人们说他是小卫公,其实是太过了」

苏程两人对望一眼,觉得李绩对杜维有些苛求了,正待分辨几句,李绩接下来所说的话,却有如惊雷

「不过……能得军心这一点,却是老夫从未见过的……德安优待下属毫无官架,与士卒交往亲如手足,而麾下士卒也能为其效死……」李绩停顿了许久,见在场两位都是信得过的老兄弟,才缓缓说道

「秦王之后,吾未曾见矣」

第七十回 说书

「六郎?在忙吗?」韩国夫人在书房外头,小声的对里头的杜维问道

「没什么」杜维抬头见是韩国夫人,笑道:「在给润儿写信呢原本答应了要去洛阳见她,想不到这回却没有从洛阳回来,若不好好道歉,只怕她以后都不理我了」zxSm

「这样啊……」韩国夫人强笑着应道

「怎么了吗?」杜维笑着问道:「夫人常来府上,但却从来没有找过我呢」

韩国夫人脸上微红,暗自提醒自己:他只是个孩子,说这话应该是无心的吧嘴里回道:「什么话呢?还不是你公事繁忙,就是想要见你也见不到……」

话才说完,韩国夫人感觉到话中歧意,脸上又是一阵红晕

「那也是」杜维歉然一笑,叹道:「这一年还真是……」

「知道忙了?」韩国夫人回过神来,趁机说道:「那接下来,你也该好好在家中休息一阵了吧?」

杜维疑惑的看着韩国夫人,不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你的调令很快就要下来了……」韩国夫人神­色­复杂的说道:「你一定不能接受!」

杜维放下毛笔,转头望着韩国夫人,望到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才缓缓问道:「夫人是否听到了什么消息?」

「这你不用管,只管记得别答应就是了」韩国夫人羞恼着嗔道:「明白了吗?千万别答应!」

「这是为何?」杜维从那日饮宴之后,就已经猜出一些武后的心意:自己恐怕还是得要出征的所以早作好了心理准备,便对韩国夫人笑道:「不过就是出征吗?又不是第一次了」

「这次不一样!」韩国夫人十分不满杜维的态度,怒声说道:「这回这回可是……」

「铁勒?」杜维问道:「是铁勒吧?」看韩国夫人表情有些吃惊,便苦笑着说道:「前日我要放手下几天假,却被兵部阻拦,我就猜出一些了……」

「你不能答应!这回并非出征,是铁勒氏族内战,所以……」韩国夫人顿了顿,担忧的说道:「很危险的……」

「谢谢夫人的好意,但我……我没有办法不答应」杜维心里有些感动,想不到韩国夫人会这么关心他,所以表情诚挚至极

「你!」韩国夫人愤怒的哼了一声,深吸了口气缓和些情绪才又说道:「你现在有儿她们,还有还有润儿也在等你,你却……」

「就是想要保护她们,我才不得不啊」杜维打断了韩国夫人的说话,认真的说道:「凭我现在的地位,上响应国公之事难保不会重演,我可没办法保证每回都能全身而退」

「那是意外」韩国夫人神­色­有些复杂,但仍是坚定的说道:「只要我能活着一日,我自然会护得你周全……」

「但是……」听到韩国夫人这么说,杜维心里一动,想到了历史上的韩国夫人,竟是死在自己的妹妹手上……

「但是,我想保护的不只有儿她们」杜维看着韩国夫人,坚定说道:「我也想要保护夫人您啊」

杜维说的很纯洁,只是对历史的一些感触罢了,但听在韩国夫人耳里,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说什么啊」韩国夫人羞恼不已,但心中好像又有难以言明的感觉,只是嘴上仍是说着:「你……我我可是……」

却听杜维接着说道:「就算是娘娘,也难保可以一直如此啊」

韩国夫人见了杜维脸上表情感受话语里的惆怅,心里突地一跳,一道不可思意的念头突然闪过

仔细回想杜维和武后相处的情景,越想越觉得不对,忍不住出言试探道:「妹妹眼下可是春风得意呢,哪有你说的这样严重?」

「虽说朝堂上表面平静,底下其实是暗流涌动啊」杜维叹了口气,但许多猜测都不好说出口,只能点到为止的说了这么一句,只是脸上表情自然便流露出愁容

韩国夫人不必想也知道,杜维脸上那抹愁容必定是为了妹妹

「为什么……」韩国夫人盯着杜维良久,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为什么当时你没有……」说到这里,觉得有些羞赧,但仍是结结巴巴的问道:「若当时你没有拒绝,你现在便能在妹妹身边为她­操­持一切了」

杜维一开始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想了想才知道韩国夫人所指为何,一张秀脸不禁胀得通红,心跳的声音连韩国夫人几乎都要听见了

「若是我当时答应了……」杜维细声说道:「那我就只是几十个……甚至几百个人中的一人罢了」

对于武后当时的心情,韩国夫人仍然记得:那时妹妹压力之大前所未有,而且没有一人可以理解她的想法,或许是不甘心也或许是压力,武后决定招募面首之事,就是这样来的

好在控鹤监从头到尾只选了杜维一人,而在杜维之后,这个单位也已经消失,算是挽救了妹妹一生的清誉

但这些念头也只是稍纵即逝,韩国夫人心中涌起了一股怒意,连自己也不清楚是从何而来

「那你将润……将儿她们至于何地?」韩国夫人毫不客气的质问杜维

「我会娶儿的」杜维脸上泛起红晕,方才的郁­色­瞬间一扫而空,话声中洋溢着幸福之意:「她已经答应我了」

「那润儿……」韩国夫人想也不想的问了出来

「只要我活着一日,便没有人能欺负润儿」杜维想起了长安北市的那场­骚­动,有些感触但仍是严肃的对韩国夫人保证

「这样就好」韩国夫人似乎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语气才稍微放缓,但仍是忍不住加上一句:「要知道,妹妹的年纪可是比你大了十来岁!」

杜维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过话头

韩国夫人见杜维没有反应,只能无奈的叹道:「还有儿,也是大了你十多岁……你就真不在意?」

如果不是因为了解杜维,韩国夫人大概会以为杜维是别有用心,才会想要娶大他十多岁的王其实杜维前世便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学生,再加上来到大唐以后,先是当上公务员然后又投身军旅,军政二界自古以来便是最为复杂最能磨练人的地方

「我只遗憾没能早点遇见她」杜维不愿纠缠这个话题,答了这一句,就向韩国夫人问起了别的话题

「近日常在家里见到辰公主,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啊」韩国夫人才从方才杜维的回话清醒过来,顺口答道:「只是些生意上的事罢了」

「平康坊大火,连累了她的舞月楼,而东市的新月楼又是生意惨淡……」

「是吗?」杜维早就将信写完了,此时把信笺封上站起身子,笑着说道:「我倒是有些想法,想请夫人和公主参详呢」

韩国夫人迷迷糊糊的跟着杜维来到了厅中,心中卦被方才那一番话,弄得纷乱不已

来到了厅中,果然又见到了辰公主,她坐在一张沙发上,笑吟吟的捧着一盏茶,和王沐涵聊着天

见杜维到来,辰公主笑着打了声招呼:「杜六郎?」

沐涵表情无奈,她实在并不赞同王和辰公主来往;就算王信得过辰公主,沐涵对于宗室的人依然有些提防,尤其沐涵是宫中出身,对那些勾心斗角自然更加敏感

对于杜维,沐涵的感觉也是颇为复杂,虽然感谢杜维救了她,但王……沐涵仍是不能不介意杜维与王之间的关系

「方才听夫人说了,公主似乎在为东市的酒楼担忧?」杜维在自己家中,并没有太过拘谨,拉了张小沙发,便坐下说话

「你可有主意?」听到生意,辰公主顿时恢复了­精­明,­精­神一振两眼放光的对杜维问道

「是有一些浅见,不知道有没有效果」杜维谦虚的说道:「这方法说来容易,只需要……」

几人围着杜维,听到杜维所说的方法,都是面面相觑,只有辰公主沉吟半晌,才蹙眉回道:「这方法……得看实际­操­办的如何……」

「在下有些想法,就让在下一试吧?」杜维摆出自认最为诚恳的表情,但众人眼中,上头纸写了四字:闲得发慌

辰公主转头望着韩国夫人,见这位合伙人没有异议,才点头答应了杜维

杜维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这边得到应允另一头便着手准备进行,不道一日,便已经请了个家境困难的老书生,让他熟读了自己准备的书稿

到了隔日午时,酒楼外人潮涌动,但这新月楼的客人却是三三两两,即使有人上座,也只是喝点小酒配点小菜而已,看得掌柜一脸愁容,心知这份差使只怕是难彼

不过这日似乎有位老板派来的老书生,说能挽救生意,掌柜虽然不敢期望,但眼下已经是毫无方法,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只见几个辰公主府上的家冬埋头搭起了一个小高台,台上放了个杜维所制的太师椅,那老书生坐了下来清清嗓子,便要开始今日的说书

「说书这主意,是学那僧侣以讲唱方法,宣传佛经故事的法子吧?」程名振端起了酒杯,转头对杜维问道

趁着程知节等人还没赴任,杜维特地邀了几位相熟的老将军,一同来看看新鲜

「是啊」杜维笑了笑,示意众人留神,台上那名老书生正准备要开始说话了

「老夫姓白,今日来此,是要给大家讲一段武林轶闻……」

「这事儿并不是老夫亲闻,而是从老夫的知交,金先生那处得来老夫见其情节曲折扣人心弦,便特意记了下来,今日来和大伙儿一同分享」

「金先生为这事儿立了个名头,便叫做笑傲江湖」

说到此处,众人的注意力早就转移过来了,就连街上行人,也有不少人被吸引而来

「小六,我说你叫老夫来这,就是为了听这酸儒说奇闻?」程知节满饮了一杯酒,有些疑惑的对杜维问道

杜维没有生气,只是笑嘻嘻的答了一句

「放心吧!等你听完,便会感谢我邀你来了」

第七十一回 笑傲

「羹标局一门百来口,就这么被灭了……」白书生说到这里,端起了一盏茶抿了一口,顺道让台下众人沉淀一下情绪,这可是他的幕后老板交代过的

底下众人也是议论纷纷,完全投入在故事情节之中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等惨事?」

「天理难容啊……」

「不知那少标头逃了出去,能否救得父母?」

杜维听着众人讨论,心下也是颇为满意:这正是他想要的反应!只不过,若是能再激烈一点就好了

殊不知反应最为激烈的,却是他身边的程知节只见他双眉紧锁握着砂锅大的拳头,咬牙喝道:「那他怎么不去报官呢?」

杜维的位置在二楼,程知节这么一喝,一楼的观众也纷纷响应:「是艾怎么不去官府呢?」

「有道是,侠以武犯禁江湖之人一向为官府所忌讳,所以就算是走投无路,也不愿牵扯上官府之人」

白书生这一扯淡,众人纷纷说道有理,连杜维都感到有些佩服,却听他接着又道:「但这衡山派的刘正风,却是选择了金盆洗手淡出江湖,花钱疏通关系,得了个官位……」

「花钱买官?这影响可不好啊」李绩瞪了杜维一眼,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只是小说之言,就当作提个醒,免得将来真有这事发生吧」杜维笑了笑,并不以为意;在门伐林立阶级分明的时代,买官可不像明清以后那样容易

杜维又将注意力放在台上的说书,虽然脚本是自己写出来的,但白书生并未照本宣科,而是看现场状况,来决定情节的进展;这边提到报官府,就先带出了刘正风的退隐,然后才说道顺序该在前头的令狐冲酒楼斗智

「令狐冲哈哈一笑,对田伯光说道:『你输了』田伯光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离开了椅子,按照两人约定,的的确确是输了,不由得大怒……」

程知节听了也是哈哈一笑,满饮了一杯酒,连叫:「痛快痛快!」

其他观众的反应也不遑多让,就连冷静的李绩稳重的程名振,都是连连点头,表情纾缓了许多

「那令狐冲受了重伤,而林平之为木高峰所擒……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

白书生板着的脸孔这时才松一口气,笑吟吟的对众人一抱拳,转身潇洒下台,虽然神­色­镇定,但心中却是激动无比;平常在富贵人家当教书先生的他,一向只有看人脸­色­的份,何时有过今日这般的风光?

「白先生,还过得去吧?」说话的便是请来白先生的幕后老板,也是杜维的熟人,韩国夫人府上的武管家

「多谢了……多谢了」白书生心里激动,嘴里来来去去只说得出这几个字

武管家呵呵一笑,没再多言,只是客套几句,便要回去向韩国夫人回报,另一头辰公主的家仆同样也是匆匆的往回走去

说书的由来,最早可以追溯到寺庙里的「说讲」,僧侣为了传教,便用说故事的形式,来为百姓说讲佛经中的故事,藉此宣扬教义这样的形式虽然源于宗教,最后却意外成就了文学,像是民间评书后来的演义,都有人认为是受了说讲的影响

杜维将说书和小说同时带进了大唐,其实也颇为的:是否符合现在的潮流?是否有违当代看重的礼法?所以他也不敢太过宣传,只是在酒楼里试试水温而已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说书的风潮在长安城里迅速的蔓延,当天下午便有顽童闲汉,先在酒楼听了故事,便四处去依样画葫芦的说了出来有人嫌听的不过瘾,那转述的人便自己编了下去,到了后来版本渐多剧情也越加驳杂,有的版本里,令狐冲放下刀剑拿起书本,最后考上了进士;有的说林平之投入军中,当上将军,最后杀了余沧海满门报仇……

不过,这一切的猜测,全都止于两日后,酒楼里官方版本的发表

「令狐冲在思过崖上,感觉到山壁中空彷佛后头还有空间,于是便刺开山壁,一看之下,却是大吃一惊……」

「山壁上刻着五岳缴的­精­妙叫,许多都是令狐冲从未见过的,看年代似乎颇为久远……」

「山壁中尽是枯骨,两旁尽是刀近砍的痕迹,显然是有过激烈的打斗……」

「令狐冲闻声回头,一位白衣老者在后头说道……」

杜维这日同样来到酒楼压阵,同时带了面覆白纱的王等人,和辰公主韩国夫人一起待在二楼的贵宾席本来想邀几位老将军的,但去了他们府上,才发现几人早已出门,一问之下,却是先往酒楼来了

只是到了二楼,杜维才发现二楼只有女眷孩童,大部分的男子全都塞在一楼;看了看一楼景像,杜维只觉得怵目惊心,如果真要描述的话,大概就像春运时,最拥挤的一节火车车厢那样吧?

在唐朝的时候,桌椅还没有流行开来,所以在当时的酒楼,仍然只有坐垫和小案几所以酒楼当中摆着胡凳,许多人都坐在凳上,专注的聆听白书生的说话

进了酒楼,环顾三面都是这样的座席,在门口旁便是楼梯,上了楼梯,二楼多是包厢,杜维此时就在包厢之中,坐在辰公主讨去的方桌旁,对着窗户望着一楼

杜维心不在焉的东张西望,看到了人群中颇为突出的程知节,张着铜铃般的大眼,对令狐冲学到的招式感到十分新奇;李绩沉吟不语,好像是在思索着山壁中的惨案是如何发生

就连王都听得入神,一杯热茶已经放得冰凉了还卦不觉,只是专心的聆听台上说书的内容

虽然对方是个老头子,但见王太过专注,杜维心里仍是有些醋意,于是一声咳嗽身子往王凑近了些王察觉到杜维举止,有些无奈,但更多的却是羞喜之意

看在同桌之人的眼里,心里滋味各自不同,韩国夫人面上神­色­不动,见王将玉手放在杜维手中,两人耳鬓厮磨的涅,突然冒出一句:「六郎这一打岔,方才这段都没听清了」

这一句话并没有太多人听到,除了小荷隐约听见了些王还在那里害羞,只有杜维听了个真切,笑着应道:「没听清也没关系,反正内容是我写出来的,回去再说给妳听吧!」

韩国夫人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微红的点了点头,转头回去继续听了下去

白书生此时已经说到了个段落,交代了几句后,便又听见熟悉的那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

白书生拱手退超底下的人一时却散不开来,仍在那里讨论着方才的剧情

对杜维来说,这两天还只是新书上传的阶段,真正­精­彩的情节都还未展开,所以见众人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忍不住心里偷笑:等到后头­精­彩的段落,人们不知会怎么热烈?

等到下一回的说书开始,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在这几天里面,这家新月酒楼打掉了原本的座位,全部安上了方桌和长椅,涅大概就像武侠片中的客栈一般

同时也将动线规划清楚:有点菜的自然有桌子坐,只喝酒的便坐稍远一些,没付钱只想听说书的人,就只能在红线区域以外站着听了

第三回的说书,就在众人的期盼下,热热闹闹的开始了只是这回,家中的女眷都不愿跟来,王有所顾忌,小桃小荷害怕人多,加上杜维已经给了原稿,所以今日的包厢便只有杜维一人了

杜维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正打算去找武管家辰公主家的管事上来喝喝酒,却听门外有人来报

「杜公子,英国公有请」

杜维噗哧一笑;几位老将军果然还是来了于是便跟着那位家人来到了酒楼西面,几位将军待着另外一侧,开门一看,果然几位老将都已经到齐

此时台下已经开始了说书,所以见到杜维进来,也没有人和他招呼,最多只有笑了笑,便回头专心的听起说书

随着剧情开展,几人投入的程度也大幅的上升,就连平常一付酷大叔形象的契必何力,都专注的让杜维暗暗吃惊

这日白书生说的更加兴起,故事的走向便有些混乱了,旁人虽然不明底细,但杜维听了却暗暗皱眉,有些无趣的听完了今天的说书,准备要告辞出门

「小六,晚点若是无事,便来老夫家吃饭」说话的是契必何力,这还是除了二程以外,第一次有其他老将邀约杜维

杜维二话不说的答应了,随着契必何力来到了左骁卫将军府上,也就是契必的宅邸一进前厅,契必何力便唤来了长子出来,何力的长子叫契必明,是个相貌粗犷但气质文雅的青年,虽然依父亲吩咐向杜维见礼,但眼神之中却有些藐视的味道

「犬子不懂事,让六郎见笑了」契必何力苦笑道:「这孩子从小爱读书,如今却是连脑子都读傻了」语气中却全无责怪之意,只有一些些歉然

「公子仪表堂堂,将来必成大器」杜维说了些客套话,心里暗道:看来何力对他这儿子颇为宠溺啊

「老夫虽然也能识得几个大字,但除了奏折不得不看,其余的无论是什么内容,老夫总是看不下去」契必何力说到这里,对杜维促狭一笑,说道:「但六郎这回写的那……小说是吧?老夫却是颇有兴趣啊」

「那有什么问题?」杜维­干­脆的笑道:「过几日必定奉上」

「过几日啊……」契必何力叹了口气:「本来是想和几位老兄弟,一同在那酒楼听说书的,虽然进度慢了,但也添了些趣味」

杜维眉头一跳,稍微察觉到契必何力邀他过府的用意,果不其然,听契必何力接着说道:「再过几日,老夫就要赴任了」

「筑城之事?」杜维试探­性­的问道不是他不关心这些事,实在是前阵子消息有些混乱,加上军中派系态势未明,许多传闻也因此发生

「不错,这回却是定下来了」契必何力知道杜维的疑惑;早先让他平叛的时候,李绩开始时透露的是薛礼,但到了洛阳才知道换成了苏定方

军中那群小子……契必何力瞇着眼睛,脑海浮现出几个人的身影

「说不定咱们可以同行呢」杜维想了想,前阵子韩国夫人透露的讯息,看起来可信度颇高,于是便在此时,将这消息抛了出来

「喔?」只讶异了一瞬间,契必何力恢复平静,笑道:「原来你知道了?」

杜维点点头,但并没有多问

契必何力默然许久,见场面有些沉闷,便笑着转移了话题:「今日找你过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契必何力比了比后头,笑道:「就是让你见见我的儿子,消以后你们两人能够互相照应」

杜维有些尴尬,但仍是硬着头皮应下:「这自然是要的!」心中暗自叫苦:方才契必明只是报了个大名,就用公事推拖离去了,哪里又半点照应的感觉?

「老夫已经不再年轻了,也不知道这城筑完,是否还能……」

「将军!」杜维厉声打断了契必何力的说话,当兵久了,自然也就接受了一些迷信:出征之前并不适合说这些话的

「呵呵,瞧你」契必何力不以为意,笑着指了指杜维,说道:「瞧你这么样,好像当了十几年的兵似的」

「筑城啊……这可是名留千古的大事!」契必何力没有等杜维接话,自己站起身子,缓缓的说道:「老夫既然能得到这个机会,自然是要戮力以赴,以免落得后人的笑话所以……」

「所以,这些话你听听也罢,但老夫该交代的仍是要交代,明白吗?」

杜维点点头,表情复杂但仍是用心的聆听

「老夫这儿子才能虽然是有,但绝对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少,长久下来必生事端,此其一也」

「二来……朝中情况未明,但一群小伙子已经不太安份,老夫怕明儿也参与其中……」

杜维深吸了口气,对契必何力说道:「我明白了」没有赘言,但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契必何力点了点头,慢慢的走到窗边,将半阖半开的窗户推上,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只是杜维心中仍是有些疑虑,顾不得气氛压抑,对何力问道:「但为什么是我?」

听了这话,契必何力回过头望着杜维,目光颇有深意,看得杜维一阵惶恐,才听他那金石交击般的嘶哑嗓音,轻声说道:「娘娘所下的安抚北地之策,若能推行,不但边民得以不再饥荒就连塞外部族也不再需要掠夺,加上城池之利……北方便可说是再也没有忧患了!」

「这样……难道不值得用老夫这条老命来换吗?」

第七十二回 风暴

「话虽如此……」杜维苦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夫生在北地,但却长在大唐不过家中许多家丁家将都是北方人士」这里的北方,当然是指漠北一带zee

「听他们说,狼崽子刚学走路时,还不能离窝太远,是要大狼带头,大狼走得越远小狼也就跟着多远,等到小狼长成大狼,便能超越父母带着他们探索的区域,来到未知的外头」

「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吗?」契必何力双眼定定的看着杜维,不让他有回避的空间

「李药师与侯君集苏定方和王玄策……放大点来说,程名振和薛礼两人也是如此」

「我……明白」杜维心中感觉复杂难言,说不荣幸是骗人的,但真要他毕生都活在沙场之上,那好像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老夫看好你,就像当年程名振看好薛礼一般」契必何力说的平淡,但语气中尽是沧桑之意:「所以啊……知道背后还有这样的人在,人在前线也能心无滞碍的拼搏了」

直到杜维走在回家的路上,脑里仍是不自觉的回荡着这一句话;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契必何力的意思,但杜维依旧可以察觉一些端倪:一种风暴来临前的气息

如杜维预料的,一场小小的­骚­动,逐渐从朝堂蔓延开来,从一张普普通通的奏折开始

「太医署丞上奏,署中几位御医皆已老迈,消能从诸州道举选医博士,择其优者入京职守」

薛琦自从回到长安,表面看来好像不太风光,但她在北方的表现,却是得了武后的信任,所以目前正扮演着秘书之类的角­色­,替武后呈递整理奏折

「依奏」武后头也不抬,仍专注在处理眼前的政务,薛琦也觉得这封奏折没太大的问题,所以写上依奏,便发往门下省去

这封奏折静静的躺在一堆奏折之中,隔日一早,便被一个小太监送往三省

来到了门下尸这封奏折却还不能排上处理程序,得要等其余的急件特急件被安顿好,才能够出现在下级官员的眼前

「太医院招募?」过了几天,一位门下省的年轻官员拿到了奏折,他愣了愣,随即站起身子来到身后的一道柜子,将奏折摆放在左边数来的第二格,意思是:虽然没有问题,但不太重要,咱们可以慢慢来

又过了几天,年轻官员的主管偶然经过,惊觉自己有几天没有处理一般公事,赶紧叫人把奏折抬进自己办公的处室,准备好好处理一番

年轻官员也在帮忙的人里头,只不过心有怨气:左手边座位的死胖子,仗着家里背景不肯帮忙,累得自己得要多搬几趟……

抱怨之中,不小心碰落了几份奏折,方才太医署那封也在其中,只不过并没有人发觉

又过了好几天,打扫门下省的小太监在打扫时,无意中发现了奏折,才赶紧递到主管那里主管听了也有些紧张,赶紧接了过来

匆匆读完奏折,主管松了口气,骂道:「竖子无知!不是什么要紧事,还敢惊扰老夫?」嘴上骂骂唠唠的,草草将奏折一签,又往里头送去

就是这样一封毫不起眼没人在乎的奏折,在旅行了月余以后,才终于来到了中书令许敬宗的手上

「许中书」官员甲战战竞竞的问道:「若是没有问题,是不是就……?」

许敬宗瞥了官员甲一眼;他其实不太喜欢别人称他「中书」,他的正式官衔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翻译过来就是「宰相」,如果官员甲称呼他一声「许相」,那他说不定会开怀大笑,随手将官员甲往上升个几级吧?

「太医署缺工?」许敬宗瞇着眼睛,拍了拍自己微胖的肚皮,沉吟半晌,才缓缓的说出这几个字:「发回」

「咦?」官员甲大吃一惊,脸上表情完全显露了他的震惊

许敬宗瞪了官员甲一眼,斥道:「没听见吗?」

「您您是说,发回?」官员甲大着胆子,重新问了一回

许敬宗这回却是没有发怒,只是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在心里把官员甲放上了黑名单原因:没有眼­色­,没有头脑事实上,若是官员甲再机零一些,作者就不会吝啬给他取个名字了

把整个程序倒过来,这封奏折回到了太医署,太医署丞大吃一惊,百思不得其解,还一度以为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入宫向武后请罪

「请罪?」武后皱起眉头,疑惑的问道:「不是让你们依奏行事吗?」

太医署丞哭丧着脸回答:「但但但是……」

武后心念一转,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当下便先好言安抚了太医署丞,用懿旨让各州县赶紧选人上京,这才让太医署丞稍微放心一些

之所以不能完全放心,是因为太医署最终确认的人熏还需经过三省的批阅,谁晓得到那时还会不会被发回?

「许,敬,宗!」武后见太医署丞走了,终于忍不住压抑许久的怒意,咬牙切齿的骂道:「这该死的老贼……」

「娘娘,为什么许许……为什么他上回发兵铁勒没有阻拦,却在这件小事上作文章呢?」薛琦算是武后身边的知心人,所以没有避讳武后发怒,仍是大胆的问了出来

「为什么?」武后冷冷的说道:「不就是要给我颜­色­看吗?」

眼下的大唐,大概可以分做几个势力派别:一部分拥护皇帝,这些人大致以国子监御史台的老官员为主这些老官员的职位虽然说不上重要,但因为行事稳健少有过错,武后一时也没办法将他们调离

作为行政中枢的三尸则是以许敬宗的门生为主,在斗倒了长孙无忌一­干­人之后,许敬宗几乎已经将其魔爪垄罩了整个大唐的权力中心

六部官员则是武后费心拢落的权贵豪族,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忠于唐室,或者是有心想要做一番事业的官员所以尽管武后未能完全掌握,但他们也不至于用消极怠工来抵制武后

而军系的大老们又是另一种态度,这些老将军与其说忠于唐室,不如说只是忠于唐太宗一人,所以当武后说要「重建太宗时的辉煌」,这群人自然是群起呼应的

由此可知,武后看起来握着大唐朝政的权柄,事实上却没有几个心腹之人,之所以表面上安然无恙,还是靠她高超的手腕在朝堂上维持巧妙的平衡,藉以顺利­操­控朝政

「许敬宗这人野心不鞋但凡事谋定而后动,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反应的」武后心里有些担忧,此时的她还太过年轻,和许敬宗这老江湖比起来,手段计谋都还差了一些

从前她不是不知道平衡被打破的凶险,只是她在豪赌,赌出征高丽之前,没有人能动摇她的位置,等到打胜了高丽,那自己的地位也不是旁人可以轻易撼动得了的

「许敬宗的目的不仅于此啊……」

武后叹了口气;这道平衡一被打破,整个朝堂就如漩涡一般,不再是任何一个势力可以独自扭转的

对于那些想要争权夺利的人来说,局面越是混乱,自己能趁机夺取的权力也就越多,对打破平衡后的景象,当然是求之不得

但武后虽有野心,那野心却是在建立功业尤其是建立一番超越所有男子能够达成的功业,自然不消大唐陷入混乱之中

武后再度长叹一声,见薛琦一脸的但却欲言又止的涅,强自笑了笑,挥挥手让她先退下去,自己则是颓然坐倒在椅背上

「唉,真是……」武后心中烦躁不已,拍了拍这张太师椅的扶手,不知怎么竟是想到了杜维

武后这边才一动念,另一头杜维倒自己送上门来

「娘娘」杜维不是第一次见到武后了,但三年前那脸红心悸的感觉,仍然没有办法改过来;此时的杜维依旧是脸­色­通红心跳加速的对武后报告白袍军中的公事

「兵部那里不肯让我进去,所以我只好过来了」杜维结结巴巴说完这段话,才松了口气的闭上了嘴巴,静静等待武后的吩咐

武后没有答话,静静的和杜维对看了许久,让杜维更加的不自在隔了良久,才忍不住噗哧的笑了出来

「别人口中的你,可不是现在这涅啊」

杜维脸上一红,刚刚静了下来,让他回想起对武后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可不是官员汇报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

「你好歹也是统领一军的人,怎么能像这样赌气似的说话呢?」

武后难得没有发怒,像个大姊姊一般念了杜维半个时辰,才终于放过杜维,笑道:「这群混……嗯,这些人另有所图,和他们生气只是浪费时间,明白吗?」

杜维乖巧的点点头,应了声是,武后十分满意,只差没有拍拍他的脑袋嘉奖一番

「今日本来就想叫你来的」说完正事,武后突然想到了方才的零机一动,对杜维笑道:「我听人说了,那什么笑傲江湖,是你写出来的吧?」

杜维脸上一红,但仍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难得你想的出来有这样的……文章?」武后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准确称呼杜维所写的故事

「微臣称那叫做小说」杜维小小声的提醒一句

武后不置可否,没有去深究这个名词,只是迫不及待的问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我听人说了一些,但总说不完全……」

杜维大致猜测得出来:外头虽然有人擅自出去转述把故事加油添醋,但武后派出去的人想必不敢这么做,但情节复杂又记不清,自然只能说出打了折扣的笑傲江湖了

「何况白书生说的实在不好」杜维心里偷偷补上这么一句

「反正北方的事情,可不是一时间可以筹措出来的既然你一时无事,那便说给我听吧」

「韩国夫人那里,不是有实体书吗?」

杜维本来想要这么问的

武后见杜维愣了许久,忍不住秀眉微蹙,问道:「怎么了?」

「这个……故事很长,恐怕不是一时之间……」

「那就多来几次吧?」武后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回答见杜维迟疑,秀眉一挑,质问道:「难道你不愿意?」

「当然不是!」杜维大声回答,随即发现到自己失礼,赶紧又补上一句:「我我愿意」

「那就好啦,开始说吧」

虽然连自己都没注意到,但武后和杜维相处时,不知为何,总是能够放松下来就拿现在的武后来说,正自在的靠着椅背顺手拿起一盏茶,笑吟吟的等待杜维开口

「金庸古龙梁羽生……三国水浒……」

杜维深深了吸了口气,心里暗自盘算:这些故事加起来,该够他说上个十来年吧!

第七十三回 吐蕃

兰州,原为吐谷浑故地,在贞观九年选择依附大唐,算是在大唐与吐蕃之间一个缓冲的地带

在吐谷浑故地有原来吐谷浑的军队夹在中间谁也不敢得罪的部族还有分别支持大唐和吐蕃的地方势力,状况复杂至极尤其是在战前,双方兵马调度运送粮草,带起的沙尘往往能将整片天空给垄罩赚规模委实惊人

此时的兰州正处于战前紧绷的状态,虽然委任至此的主帅苏定方尚未到来,但众人却是一点也不敢轻忽大意

「报!将军,吐蕃人仍无动静,至今已经是第三日了」

「没有动静?」驻守在吐谷浑的唐将皱起眉头,觉得事情并不单纯;自从前些日子发现吐蕃人有异常的军队调动,他随即便调整布防,一面加强警戒一面向长安急报,算是应对的十分妥当

「再探!」唐军将领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让小兵再去探过,顺道让人催促已在路上的苏定方,消他早点来到

「将军!」这边小兵才领命出了帐门,另一头又是一个传令的士卒,只见他神­色­惊诧,半是惊讶半是不解的喊道:「吐蕃人吐蕃人退兵了!」

「什么?」

同时说出这句话的,其实不只一人,远在长安的武后,此时也接到了吐蕃正式传递来的国书

「娘娘,您看……?」薛琦小心的问道:「吐蕃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武后冷哼了一声:「什么主意?还不就是这么回事?朝堂上那群伪君子该死的吐蕃人,想的大概都差不多呢」

薛琦闭上嘴巴不敢吭声,但武后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累死了三匹宝马,不过好歹是追回了原来要呈上的战帖……算他命大!」说着,从一旁拿起一封军报,递给了薛琦

薛琦静静看完,默默的放回了武后面前的案几上,不敢有一句评论

说起吐蕃,一向是大唐的心腹之患,虽说几次和亲确实将彼此距离拉近了不少,但吐蕃人的野心却从未止息过,每回中原动荡不安,吐蕃人便想着要趁火打劫

特别是此时掌权的禄东赞,可是连当初的唐太宗都看重的人物果然,在亲近大唐的松赞­干­布过世之后,禄东赞独揽朝政其后家族又陆续掌握了吐蕃朝政数十年,野心和才智都是极少有人能及的

原先见大唐帝位空悬已久,还抱持观望的态度,虽说武后没有什么重大举措,但一切倒也是井井有条,让他不敢小觑直到听人传讯说大唐竟在秋冬之际征伐铁勒,禄东赞才松了口气,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唐无人矣」禄东赞就是这样评价武后的

在他想来,就算武后有内政长才,兵事一道看来却是不怎么善长的,于是防备之心大减,便指挥吐蕃兵士在边境周遭蠢蠢欲动起来

没隔几日,又听到大唐要在北地筑城,而且规模空前绝后仿两京之制,他先是哑然失笑:「这岂不是送礼给铁勒和突厥吗?」突然一个念头一闪即逝,禄东赞的笑容僵在脸上,渐渐转为惊讶难以置信

「这人……野心不小啊」同样是野心家,禄东赞自然不会不明白武后有什么企图,一时间雄心大发,本来只是驻扎在境内的部队,也都纷纷往前头调遣,想趁武后根基未稳之时,狠狠打他个落花流水

只不过在调度中途,却听到长安传来的急报:内容大致是说大唐工部不知道研拟出了什么,整天热热闹闹的在长安城郊进行封测,虽说网民千方百计的打探,但也只能探听到一些大概,由于这样的状况太过古怪,所以赶紧送回急报

「什么是封测?」看完急报,禄东赞不禁皱起眉头:通晓汉文的他,难得看到自己不认识的单字,这让一向自负的他有些不快

「意思是『封锁该区域来进行测试』,似乎是个新词汇」一旁近侍都知道他的脾气,赶紧出来解释

禄东赞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那封急报,心里飞速的盘算起来

对于吐蕃人来说,大唐实在是个可爱的好邻居,哪怕你再怎么得罪再怎么与他为敌,只要一封降表几份土产,马上便能获得谅解

如果降表写的好,甚至还能让大唐将公主下嫁过来,公主本身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陪嫁过来的匠工画师医师等等,提高国民生活质量不说,产生的经济效益足以将GDP一口气翻个两三倍

上回文成公主下嫁,就是禄东赞亲去大唐为松赞­干­布求来的婚事,靠着那一回的和亲,大唐的西南边境安稳了十来年吐蕃也得到了更加实际的经济成长

「再去打探清楚了」禄东赞想不出头绪,但对大唐私下的举动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用尽各种法子都要打探明白……钱财酒­色­,该怎么使便怎么使老夫倒要看看,那女娃娃在弄什么名堂?」

一旁吐蕃人听得脸上直冒汗;竟然敢称执掌朝政的大唐皇后为女娃娃,这话若是传了出来,可不只是失礼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但无论如何,老板既然发话,下头就是跑断腿也得完成任务几人不敢怠慢,赶紧将消息发了出去

等到这消息传回长安的探子手上,已经又隔了将近月余的时间了

桑哈札放下了吐蕃来信,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的父亲是吐蕃侍卫,母亲是随文成公主陪嫁往吐蕃的侍女,有着一张唐人脸的他,从小便被派往长安国子监学习,要将唐朝的礼法带回吐蕃去

不过,在长安住了十多年,吐蕃当局好像把礼法这回事给忘了,每回有消息过来,都是要桑哈札探听消息

「堂堂国子监的监生,为何要做这等事?」桑哈札没好气的看着传来讯息的人,有些不满的抱怨着

「这是大论的意思」那信使回话的表情虽然恭敬,但话里显然带着刺,对于桑哈札明显的不太尊重

桑哈札叹了口气,若不是身上带着吐蕃的血缘,他哪里愿意做出这些事情?

生活在大唐,国子监监生的身分,足以得到每一个人的尊重但对于吐蕃人来说,他挽不得强弓拿不起刀剑,父亲也只是个小小的侍卫,若回到了吐蕃,也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吐蕃信使交代了几句,草草拱了个手,就退了出来出门之际,随侍小小声的问道:「您这么对他,若是……?」

「投靠大唐吗?」信使冷冷一笑:「那也得看看有没有人敢用他啊」说到这里,话声略微提高,明摆得是要说给桑哈札听

「这是最后一回了」桑哈札没有说话,只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心,快些把这事解决将父母接来,以后就跟吐蕃画清界线了

桑哈札收拾好情绪,便出门坐上马车,往城郊的实验田行去一路上胡思乱想,盘算着该怎么把父母接出吐蕃,却听前头一阵­骚­乱,车夫大声对自己喊道:「前头不能前进了!」

桑哈札掀起车帘,探头问道:「某听闻此处风景秀丽,特地要来游赏,怎么……?」

「先生」出来说话的是一名小军曹,他客客气气的说道:「实在抱歉,前方道路封锁了,请您改个道吧」

桑哈札哼了一声,冷声问道:「某怎么说也是国子监监生,岂能不明不白的绕道而行?」

「失礼了……」清朗的声音从一边传来,一个戎装的英俊男子走了过来:「在下孙仁师,玄甲军统领先生可有要事?」说到最后一句,眼睛瞇了起来,语调也微带了些凉意

「不,没什么……」桑哈札脸­色­一僵,强笑着应道,一面指使车夫将马车调头,匆匆的离去

「怎么了?」一个清澈柔和的嗓音传了过来,将所有人的眼光全都吸引过来

「德安?」孙仁师笑着问道:「怎么出来了?」

「还不是为了找你?」杜维没好气的说道

今日杜维应苏义之邀,前来观看他当初倡议的实验田,如今是怎么样的一番光景巧的是,才走到半途,就发现这天戍守的竟是个老熟人

孙仁师见到杜维也是十分惊喜,两人是在北征结识,虽然没有同时上过阵,但也算是个同袍,交情自然非比寻常

两人聊的兴起,便一路从外头关卡聊到了田边,苏义见两人一同走来,只是笑了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开始介绍起实验田的规划

杜维听的认真,还不时提问建议,很快就把孙仁师冷落在一旁

「多亏了你,咱们可以好好期待来年京兆一带的收成了」苏义对杜维笑道

「哪里哪里」杜维有些脸红,虽然最初的构想是他提出来的,但看看眼前的规模,早就脱离了他最初的预估了

苏义毕竟是主事人,聊了一阵,便让杜维先随意看看,自己则去处理公务

杜维这才想起孙仁师,一路找了出来,正好看到桑哈札的马车离去

「那是谁翱」杜维好奇的问道

孙仁师慢不在意的回道:「国子监的人,不知道来做什么的」

见杜维还在思索着,孙仁师拍了拍杜维,豪气的笑道:「别想那么多了,咱们那么久没见,不如去喝上几杯?」

杜维原本隐隐有些想法,却被孙仁师这么一拍给拍散了,但也不好扫了他的兴致,于是笑着答应下来,一行人便往酒楼行去

第七十四回 常山公主(上)

「任盈盈挽着令狐冲的手,笑道:『想不到我任盈盈,竟也终身和一只大马猴锁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杜维长吁了一口气,嗓音微带沙哑的说道:「终于是说完了……」Hxe

武后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神­色­明显的有些抑郁,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隔了良久,才幽幽一叹:「这就是结局啊……」

杜维愣了半晌,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只得应道:「是是……」

却见武后拿出了一卷书,对杜维问道:「但这后半段,怎么跟书上写的不同呢?」

武后手上拿的,是根据白书生版本汇整的实体书,内容和原来剧情已经有了不小的出入,许多地方为了迎合观众的胃口,将情节做了许多变更

「这本书上倒是皆大欢喜……小师妹任大小姐……连那仪琳……」武后一声轻哼,似笑非笑的问道:「你想的故事挺好啊……」

杜维心里是有苦说不出,虽然故事本身确实是他写出来,但他可是非常忠于原著的,所用的笔名也是「金庸」,虽然这么做没有太多意义,但至少也算是对真正的作者尽些心意了

一旁薛琦为武后斟满了茶水,笑盈盈的补上一句:「娘娘忘了,还有那苗女蓝凤凰呢」

「那那是……」杜维一看,连薛琦都在那落井下石,赶紧着急的为自己分辩:「那不是我的意思……」

「好啦」武后忍不住噗哧一笑,原本板起的面孔一下子绽出笑容,指着杜维笑道:「不过是跟你开开完笑罢了,看你吓成这副涅」

杜维知道武后没有责怪之意,心头也是松了口气,但仍是忍不住有些气愤的抱怨道:「我原先也不愿这样,是那……」

武后止住了杜维的说话,摇头说道:「既然人是你找的,那么这件事情,你也需付上责任」

杜维没有答话,但在心里默默称是:这大概就是上位者该有的担当吧?

见杜维没有回答,武后直觉是杜维心里不服,也没有发怒,只是招来薛琦在她耳边吩咐几句隔没多久,便看薛琦抱起一迭奏章,来到了杜维身前

「我替你担下了多少,你自己看看吧!」

杜维随手抽起了一封,展开阅读起来,才没读两行,就觉的背后冷汗直流脸上表情也变得骇然不已

「这还只是十分之一呢」薛琦轻轻说道

杜维恍若未觉,只是一封接着一封的看着,每一封的内容都是在弹劾自己

从自己担任工部小文员的期间,就有人说自己「德行有亏」「出身低微」,随着位阶的进步,内容也变得更加的不堪,像是「轻薄无行」「美姿容,然行事浪荡」,甚至还有「魅惑事主」的句子出现

杜维越看越慌;在过去他只是个平凡的大学生,了不起功课好了一点来到大唐也经历了不少事情,有生离死别有征战有工作,但眼前厚厚一堆奏折,好像是全大唐的官员都在弹劾自己一样,这让杜维一下子如何承受得起?

「你啊……」杜维的表情就像白纸一样,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武后心里暗叹一声,也有些疑惑:为何杜维在自己跟前的表现,和旁人口中形容的截然不同?

「你如今不是过的好好的吗?」武后先宽慰了几句,然后才正­色­说道:「让你看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你能平平安安的坐在这儿,是靠着多少人的帮忙?」

杜维的心情好像洗了三温暖一样,还没完全从惊吓中平复过来,只能虚弱的点头称是,不敢多说一句

「弹劾我和阿英的,足足比你多十来倍呢」薛琦好心的在一旁悄声说道

杜维侧头看了看薛琦,薛琦报以一笑,笑容温柔亲切,让杜维心情略为恢复了些

武后看着杜维的表情转变,心里一直没有停止盘算:杜维的人品没有太多问题,看来对自己也颇为忠心……但这世上可没有没来由的忠诚,如薛琦侯英张郁,都可说是被自己从困境救了出来,所以不难理解对武后的死忠

程知节程名振李绩等人,肩上都扛着家族的兴衰压力,早先又受制于文官势力的忌惮,所以不得不倚赖武后所给予的表现舞台

苏义任雅相等文职官员,则是本本分分的想做好任内的事,只要武后的政策是为大唐考虑,他们自然也会倾力支持

杜维不在上述任何一个状况里放大点来说,武元爽逼死了黄玉一度逼迫杜维献上爱妾,对同为武家人的自己,也很难脱离这­干­系

但杜维表现的忠诚,却远远高出了武后的预料

杜维没有接受苏义的赏识,对于苏义的许婚一直以年龄太小而推辞;虽然与老将交好,但对程名振在登州契必何力在安北苏定方在西南的征辟,杜维都是婉言推辞了;还有他的文名……一首春江花月夜,连宫内乐师都开始在饮宴上演奏,润儿珍藏的那首「樽前拟把归期说」为辰公主做的「彩袖殷勤捧玉钟」,都同样的令人动容如今的杜德安,在两京之地已经是有着「才子」的名声,让人不能小瞧于他了

即使如此,杜维给武后的感觉,仍然像是当年那个一脸惊吓但偏偏又倔强不已的小男孩

武后端倪着杜维逐渐脱离稚气的容貌;虽然没有蓄胡,但从前那太过秀丽近乎娇柔的轮廓,如今已是全然退去举止也从过去的斯文拘谨,变得更为利落果断,整个人看起来平添了不少英气

「跟你说这些不是要吓你,但你若是想在仕途上有所发展,也该知道一些朝堂的事了」

武后又念了一阵,才将杜维放了回去在回去的路上,杜维满脑子都在想着方才发生的事;也不知道为什么,杜维在武后面前总是格外的脆弱,平常可以轻易掩饰的情绪,往往是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

杜维回到了府上,此时的王等人一如往常的聚在后厅闲聊,韩国夫人也在其中,几人有说有笑的,见杜维回来,都是惊喜的迎了上来

「六郎!」几人同时唤道,但语调各自不同,小桃是惊喜小荷是羞怯,王依旧温婉本来对杜维没有好脸­色­的沐涵,在被杜维救出以后,见了杜维总是害羞的满脸通红,此时也是结结巴巴的跟着众人喊了一声

韩国夫人最是尴尬,虽说她自认为是为了润儿,才会常来杜维府上和他家女眷打好关系但是这几年相处下来,她早已经把这当成了习惯,只要有一日没来串门子,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一般

「那个,辰公主找你」好像察觉到自己神态不对劲,韩国夫人赶紧扯开话题,对杜维说道:「似乎有什么事情?」

「辰公主啊……?」杜维一愣,随即苦苦思索起来,喃喃自问道:「我最近没有得罪她吧?」

「只是有事情商量罢了」韩国夫人一面把杜维往外推去,一面笑着说道:「她早上来寻你不着,就跑到我那里去了,你先吧」

见杜维表情诧异,王沐涵等人神情呆滞,韩国夫人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但也不好再去掩饰,只得装着胡涂,让自己的侍女带着杜维去见辰公主

杜维迷迷糊糊的随着丫鬟蝶儿出了自己府门,走了十来步,又进了韩国夫人的府上从大门走进,沿途遇到的家丁僮仆纷纷开心的上前见礼

管家茂伯见杜维进来,一开始有些讶异但马上笑呵呵的对杜维问安:「六郎安好」

「茂伯好」杜维笑着回了一礼,顺带也向众人拱了拱手

「六郎怎么有空上门?」不知道是不是杜维的错觉,茂伯话说得有些促狭,但杜维没有多想,只是笑道:「听说辰公主有事相召,所以……」

听到辰公主有请,茂伯不敢怠慢,没有再多说,赶紧让蝶儿把杜维引进内厅

「还是这么热络啊」杜维转进回廊,有些感慨的说了这么一句

「大家都很感谢六郎呢」蝶儿小小声的说道:「夫人原先不是这样的……总之,识得六郎以后,夫人心情好了不好,待大家也变得更好了」

蝶儿做为韩国夫人的贴身侍女,感触最为深刻

杜维点了点头,他记得一开始的韩国夫人,还曾向他讨要小荷小桃去照顾润儿,虽然这是美意,但仍是让杜维觉得有些不快好在随着相处日久,韩国夫人早就不把小荷等人当作下人,现今看来感情也是极为融洽,连带着对待自己的侍女也更加亲切了

不一会走到了厅前,蝶儿上前拍门禀报道:「公主,杜六郎来了」

「进来吧」公主的声音慵懒,显然是刚从午睡中醒来,让人听了心中有种微妙的异样感觉

杜维虽觉不妥,但仍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第七十五回 常山公主(下)

来到门边,杜维在屏风外头停下,拱手问道:「公主安好」

隔了许久都没听见声音,只依稀听到衣物摩娑的父@声响,又过了一阵,才见公主盈步走出,对杜维笑道:「杜校尉近日很忙碌翱」zee

「不敢」杜维微微一揖,没有多说,只是静静等待公主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见到杜维的拘谨涅,辰公主浅浅一笑,不以为意的理了理衣襬,一面随意的笑道:「我原先是请顺姊姊去和你说的,但是……」

辰公主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想到了前日的韩国夫人

「对了,上回和姊姊说过,那杜六所制的家具,这几日便要上市了,姊姊能否替我去和他说说?」

本来言笑晏晏的韩国夫人,听见「杜六」二字,整个人像是吓了一跳,大声的问道:「说说什么?」

见辰公主被吓了一跳,韩国夫人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歉然一笑才又开口问道:「妹妹要我去说什么?」

「当然是谈分红啰」辰公主笑道:「所有事情都已经就绪,再过几日就能开始贩卖,要谈分红也只有这时候较为合适了」

韩国夫人想想也是,正准备开口答应下来,却听辰公主补上一句:「这小子挺­精­明的,我怕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给他讨去太多分红……但姊姊和他也算一家人,想必不会……」

「什么一家人?」韩国夫人用比方才还大的音量大声反驳,脸­色­通红神态局促的说道:「妳妳妳在说什……?」

「润儿的事情?」辰公主困惑的看着韩国夫人,今日的她实在太过反常,不知是不是身体不适?

韩国夫人先是一愣,才知道对方是指杜维将来娶了润儿,自然和自己成为一家人了这么说其实并没有说错,但韩国夫人好像被拨动了心头的某一根弦,一下子全然不知该做何反应

见辰公主和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新城公主,都是一脸好奇的望着自己,韩国夫人转羞为恼,闷闷的留下一句:「我倦了,妳去和他说吧」说罢便起身离开

自从杜维出征归来,和王的感情也开始迅速升温;如果说杜维从前还有一些迟疑,那现在的他,早就已经深深陷入了虽然还没有实质上的突破,但每晚的庭中侵散步聊到情浓时的深吻,都和一般热恋中的男女没有什么不同

两人这样的关系,众人都已是看在眼底;小荷曾得过杜维的承诺,说是「等她长大」再说,所以没有太多反应小桃还未脱稚气又生­性­单纯,虽然有些醋意,但仍是更消王能够幸福

在这群人之中,只有韩国夫人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辰公主旁观者清,虽然不能全然明白两人的关系,但看韩国夫人不同往常的涅,也依稀看出了一些端倪

「公主?」杜维见辰公主久久没有回应,只得出声提醒:「您要说的正事是……?」

「是了」辰公主回过神来,笑道:「是和你谈生意的再过些日子,那家具便要……你这是……?」

杜维赶紧端起表情,陪笑道:「没什么」从前主修农业经济的他,总是偏好一些选修的实务课程,对于商业营运一直是兴趣浓厚,在离开之前,甚至还有过转换专业的念头

许久不见商业事务的杜维,一下子按捺不赚一脸兴致勃勃的望着辰公主,看得她满脸警戒好像在提防杜维似的

「总之,工部严老愿出家中子弟,所以算他三成,这样还行吗?」辰公主摇摇头,将话引回正题

杜维想了想:三成并不算少,而且对严老来说,公主持股越多对店铺也越是有益,所以便答应了下来

「至于剩下七成……」辰公主说到这里,表情转肃语调转沉,一字一句的说道:「杜校尉可有什么主意?」

杜维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对于公主试图展现的霸气全然无视,在那里侧头想了想,摇头说道:「公主您决定吧」

「你放心让我决定?」辰公主有些讶异,大凡股权之争,往往是你争我抢动辄激起阵阵腥风血雨的残酷争夺,这一点无论古今都是如此虽说自己贵为公主,但杜维背后可是有武后程名振等人,根本不必惧怕自己的……

杜维也觉得对公主并不了解,若是直接交给她决定,实在也有些令人不放心,一个转念便想到了个好主意

「在下与韩国夫人的部分,就有劳公主来­操­心了」杜维心想,公主和韩国夫人情同姊妹,把自己和韩国夫人的股份绑在一起的话,应该不至于会被亏待吧?

这话听在公主耳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

「你们俩……?」迟疑一阵,公主还是没有问出来,改口说道:「既是如此,那妾身便回去估算,改日再通知……」

「通知韩国夫人便行了」杜维心想,过几日兵部又有议会,只怕忙不过来,于是便笑道:「反正都是一样的」两间宅子虽然隔了一条街,但两府之间的来往却像前后厅一样,外人大概也看不出分别

杜维家中没有仆童,虽然想过韩国夫人曾提议要送几个丫环过来,却让小荷小桃给阻挡下来

她们见过杜维对待「下人」的态度,也一致同意:若是一个不小心,这间宅子可能又要多出几个女人,这让她们怎么能够接受?王也十分赞同,所以这件事情便没有下文了

何况,若是杜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韩国夫人府上丫环也十分乐意被「租借」过去,原因便是这间宅子的男主人;就算攀不上,看看也是好的

但辰公主自然不会明白其中缘故,有些迟疑的问道:「你和顺姊姊……?」

「就这样吧」杜维没让公主接话,说完这话,便告辞离开

虽然辰公主是女­性­,但她近日频繁的接触王,已经让杜维心中暗自警觉,来自后世的他,可没少听过百合花开的故事

况且唐朝公主的荒唐,也是历史上排的上名号的,杜维更的家里单纯的环境被带坏了,所以对辰公主有些防备

杜维帅气转身,回身便往府中行去,但方才的话会怎么被辰公主理解?这便让杜维无从得知了

「姊姊……」屏风之后,传来一阵弱弱的女声,紧接着一个宫装女子转了出来

「宇儿?」辰公主见是新城公主,先是一愣,随即便取笑道:「赖床的老毛病还是没改?」

「姊姊!」新城公主羞恼的埋怨一声,小手作势要拍打辰公主

辰公主不避不让后发先至,反倒先在新城公主脑门上弹了一指

见新城公主摀着额头,哇哇大叫的样子,让辰公主忍不住哈哈大笑,彷佛回到了同年时代的涅,忍不住伸手揽住了妹妹

「妳啊……还是跟从前一样,一点也没变呢!」这话说的有开心也有一丝酸楚;在所有兄弟姐妹中,有好结果的实在不算太多,相比之下,妹妹虽然丧夫,但仍算是过得去了

「哪哪有!」新城公主的个­性­,其实还像个孩子一般,最不耐烦别人说她是孩子此时被姊姊揽在怀里,有些依赖也有些害羞,只能结结巴巴的反驳几句

「难道不是吗?」辰公主一手揽住新城公主的腰另一手轻轻挠着新城公主的脸蛋,调笑似的说道:「妳还是像以前一样怕黑,也还像以前一样……没有­奶­娘陪便不敢入睡……」

话没说完,便被新城公主奋力挣脱,扑倒在一旁的沙发上,姊妹俩像个孩子似的打闹起来

辰公主闹了一阵,才放过妹妹,一面整理发丝一面开口问道:「说起来,刚才咱们的谈话妳都听见了吧?」

新城公主点了点头,脸上红晕未消,表情困惑的看着姊姊

「姊姊就这么给欺负了……」辰公主叹了一声故做悲态:「他想藉顺姊姊的势,来逼迫姊姊呢」

「是吗?姊姊问那句『有何主意』时,我怎么听是……唔……」还没说完,新城公主又给摀住了嘴巴,被姊姊狠狠的瞪了一眼

「我可没有吓唬他」辰公主面不改­色­的说起谎话:「好了,说正事眼看杜六和武家越走越近,这都是润儿的因故,妳说咱们该如何是好?」

「润儿那孩子挺可爱的,杜校尉又是……嗯,总之,两人很般配……唔……」

「般配什么?」辰公主再次摀住了妹妹的嘴,忿忿不平的说道:「那小子草草扔出的几个主意,粗略算来,也能抵上几座酒楼的营收了!」

「呃,喔」

见妹妹表情呆滞,辰公主痛心疾首的喊道:「这小子的脑袋是金库,是金库啊」

「那……怎么办呢?」新城公主胆怯的问道

「武家想撮合他与润儿吧?」辰公主瞇起眼睛,脸上绽开笑容

「那么咱们也不能输了!」

新城公主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的姊姊把话题扯到自己头上,正想Сhā话,却见辰公主神­色­一暗语调转柔:「那两个孩子,若能有个好归宿……」

「那两个……?」新城公主奇道

辰公主深深的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神情变得十分复杂

「萧淑妃之女,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

第七十六回 军府之议

「玉儿和媛儿?她们怎么了?」新城公主愣了愣,有些困惑的看着姊姊

义阳公主与宣城公主皆是萧淑妃所生,所以在武媚娘成为皇后以后,待遇自然不会太好《资治通鉴》记载,她们就是因为母亲的缘故,一直被软禁在掖庭宫中,直到年近四十余岁,才被草草许配出去m

从史书来看,大概都会这么猜测,但事实却比记载复杂许多

「我知道这样不妥,但……」辰公主叹道:「这两个孩子没有什么错,错的是……错的……唉」辰公主犹豫许久,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新城公主心肠更软,自然是跟着唉长吁短,为这两个女孩的命运感叹

高宗不能生育,这个秘密除了高宗的嫔妃之外,连宗室内官都无从得知

所以宫人刘氏私通侍卫,产下皇长子李忠;武后伪装怀孕偷偷抱回弃婴,也就是二皇子李弘

乍看之下,武后做法不但费工而且冒的风险太大,其实这是武后聪明之处;抱回弃婴若被发现,顶多是打入冷宫不再受宠但刘氏的行为若被发现,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就像是萧淑妃一样

当萧淑妃产下长女时,高宗十分喜悦,以「下玉」命名,取「月下美人灯下玉」,可见义阳公主容貌之佳随着义阳公主长成,面容果然越是美丽;七分像极了母亲萧淑妃的艳丽另外三分则是清丽之­色­,是个十足的美人,也极为讨得太宗高宗的喜爱

但在次女出生后,情况便截然不同了

初生之时,没有人看出端倪,同样热热闹闹的庆祝册封,一直到宣城公主三岁,萧淑妃做出的丑事这才纰漏出来

不是宣城公主长的丑恶,让人一眼看出不是高宗所出相反的,宣城公主面容丝毫不比姊姊逊­色­:明亮似水波荡漾的双眸­精­致但又深邃的五官,身材修长体态丰腴,是个令人挑不出毛病的美人

只是那一双后似的深蓝眸子波浪般的褐­色­卷发,在在都显示了一件事情;大唐皇室的确有胡人血统,但却并不是高鼻深目卷发碧眼的胡人,而萧淑妃更是纯正的汉人那这一双眸子一头卷发又从何而来?

萧淑妃从此被打入冷宫,还不用武后对她下手,就已经落入谷底再也没有机会翻盘了东窗事发的萧淑妃,像疯狗一般的胡乱咬人,只想把每一个痛恨的人都拖下水来

王便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扯了进来

由于高宗得知了萧淑妃二女并非亲生,对于其他「亲生」子嗣便更加珍视,正好武后在此时抱回了一个女婴,让高宗顿时将所有情感全都投注进来

这时候的萧淑妃,已经预定了通往冷宫的车票,并且被勒令留在自己的寝宫孤注一掷的萧淑妃,还想要有什么动作,也只能够趁现在了

只是她用尽手段费尽心机,仍然是想不出一个办法

已经没有办法的她,便决定要狠狠报复所有人,便让心腹侍女趁着夜­色­,将武后的女婴掐死,并把王皇后的配件留下

这件事情正触动了高宗此时的逆鳞,加上早就有废后之心,王皇后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遭了难,落入冷宫

但最倒霉的,却是那两个全无罪过的女孩

虽然这件丑闻没有宣扬,但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既是萧淑妃所出,所受待遇自然就不会太好,再加上宣城公主的独特外型,免不了遭受到异样的眼光

而萧淑妃念念不忘的,只有如何夺回自己的地位,对两个女儿从来没有留过心,照料年仅十来岁的义阳公主宣城公主的责任,反而是被王皇后一肩承担下来

生­性­温柔又喜爱孩童的王,虽然在冷宫之中,仍是尽可能无微不至的照料两个女孩

直到某日武后行经冷宫,正好见到王桥两位公主,似乎是要准备用膳,武后心中一软,想到了王好处,善心顿时压过了权力欲望,于是偷偷询问王,是否该要请人送些事物过来?

王却婉言拒绝,只提出了一个请求:「请您把这两个女孩接出去吧」

武后答应了,此时的义阳公主已经十八岁,正是亭亭玉立的年龄,宣城公主则才刚满十二,待在冷宫对孩子实在不好

由于萧淑妃之事是秘而不宣,所以两位公主也未受乾,虽然下人偶有闲语或是怠慢之处,但在武后强势­干­涉下,日子过得也算平和

只是母女之情终究是斩不断的,义阳公主常朝着妹妹去探望萧淑妃,但往往聊不上几句,见到对方无恙,便能安心一些,更多时间反倒是来探望王的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某日义阳公主见完了萧淑妃,见到母亲骨瘦如柴全无当年的神采,心里十分痛惜,一从冷宫出来,便立刻转向高宗所在的宫殿行去

「阿耶开恩,娘亲纵有百般不是,如今也已是受了惩罚,能否……?」

「住口」高宗虽然怒气早消,但义阳公主的面貌,却又让他想起了萧淑妃那张面孔,心中顿时觉得恶心一阵怒火中烧,忍不住将当年的事情吼了出来

门外的内宦,只依稀听见锐利又伤人的两个字

「贱种!」

从那天开始,义阳公主便带着妹妹出家,那些宫闱之事,从此便眼不见为净了

「那两个孩子确实可怜」新城公主叹了口气,真心的为两个女孩的命运感到难受

新城公主与辰公主,算是皇族之中对这两人态度最友好的了只是新城公主生­性­软弱,除了同情也没更好的办法,遇到事情往往还得倚靠辰公主

「我想……」辰公主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想,让玉儿嫁给杜德安!」

「哈嗤!」

兵部之外的广场本来是一片寂静,杜维一声喷嚏,顿时将满场将领的眼神全都吸引过来

「怎么了?紧张?」一旁的高侃见杜维打了个冷颤,不屑的看了杜维一眼,冷哼一声的嘲讽道:「杜兄莫不是走错路了吧?」

杜维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往一旁站了几步,高侃也没有多说,站在原地开始闭目养神

「艾抱歉」杜维往一旁移动,正好踩着了背后的胡人将军,杜维赶紧向那人道歉

「不碍事」说话的是李谨行他看了杜维一眼,犹豫片刻,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弧刀和马蹄铁……是你制的吧?」

「嗯?」杜维没想到李谨行会和他搭话,不禁愣了半晌,才点头应了声:「是是啊」说完才想起自己顶多只是了个出主意,真正研发制成的,应该是工部底下各阶层的员工

尤其是马蹄铁杜维的专长在于农业,对畜牧一点研究也没有,只是正好听人说到了马蹄龟裂的问题,便提出了马蹄铁的概念从画图到制成,杜维几乎没有参与,自然不好意思把功劳算在自己头上

「在下只是提了些意见,是工部几位大师辛苦……」

「是你就是你,哪来那么多屁话?」李谨行哼了一声,毫不客气的打断杜维

杜维也没发怒,秀眉一扬只是看了李谨行一眼,便转头过去不再理会

「多谢」出乎意料的,李谨行有些尴尬,但仍是清清楚楚的向杜维道谢见杜维表情讶异的转过头来,李谨行开口解释道:「咱手下的士兵,已经全部配备上了,很……」话没有说完,李谨行像是不太习惯与人客气说话,嗓子一哑,就把接下来的话吞进肚里了

「那没什么」从前杜维总觉得李谨行粗鲁无礼,但现在看来,无礼二字的评语或许可以考虑拿下,换成别扭二字

「嗯……」点了点头,李谨行很快恢复了漠然不语的状态,杜维也无话可说,两人又恢复了沉默

此时兵部的议事厅传来一阵喧闹,外头众人本来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彼此低声交谈,一听见声响,便停止了动作,同时转头往议事厅的方向看去

只是在那响声之后,很快又恢复了寂静,有人疑惑也有人不以为意,很快的又恢复了各自的交谈和休息

「你……在北方做的不错」人群中虽有交谈,但都是压低声音,整体来说仍是一片静默,李谨行突然对杜维开口,倒让一小部分的人都转头过来,看看是发生了什么事

杜维几番闭目养神,都被李谨行打扰,就是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不悦起来,于是便出言讥刺:「还比不上英国公呢」

杜维从旁人口中听说:李谨行之父突地稽是靺砣说氖琢欤当年大唐开国时曾和李绩结仇,只是后来两人同在一朝,地位也有高低之别,所以没有发生什么冲突只是,突地稽在家中必定说了不少李绩的坏话,让李谨行一直对李绩等人不甚待见

想不到李谨行点了点头,说道:「李将军久历沙超岂是你初上阵战便能比得上的?」

对李谨行的反应大为诧异,杜维奇道:「我以为你对英国公……」

「那是私隙,不能因私废公」李谨行一本正经的回答

杜维愣愣的看着李谨行,内心对他的评价再度有了变化,笑着致歉道:「方才失礼了」

李谨行摇摇头,表示不必介意,然后便又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杜维维习惯了李谨行的突兀举止,所以也跟着闭上眼睛,反正大家都在等待,休息之余还得要注意里头情况,保持点警觉总是好的

果不其然,过了一阵子,李谨行又张开眼睛,对杜维说道:「你练的兵也不错……能将犯官之后­操­练成这涅,若是给你一批军府­精­锐,想必能更加的­精­悍吧?」

杜维这回没有被吓着,听李谨行这么说,心里忍不住有些得意,正打算笑着回答,却听一旁传来一阵讨人厌的声音

「军府­精­锐?」高侃冷哼一声,话中带着藏不住的妒意:「军府­精­锐哪里会轮的到你?」

杜维不想理会高侃,转头向李谨行问道:「我以为……我以为咱们可以进去一同讨论呢」

李谨行摇摇头,答道:「都是这样的,几位老将军尚书侍郎讨论了,才会出来和我们说」

这话提起了众人的兴趣高侃本来打算来打击杜维,此时也忍不住转头抱怨起自己手下军府可能不保萧嗣业也是如此,拉着一旁好友讨论起原有的军府是否得以薄

只有李谨行仍在那里一言不发

唐初实行府兵制,将领手下兵源来自于不同的军府,所以军府里士兵的素质,直接决定了一军的强弱与否

杜维聊得来的几位老将军,此时都在里头商议军府的分配,而程务挺也因为位阶勉强到了门坎,得以进到议事厅里头所以杜维一人无聊的待在外头,虽然想要和人说话,周遭却都是高侃萧嗣业这样的新进权贵,态度嚣张言语乏味,相比之下,李谨行为人已经算是不错了

正打算继续和李谨行谈天,却听议事厅门「呀」一声的打开了,众人话声嘎然而止,纷纷望向门口

一阵步伐声传了过来,杜维本来以为自己不太介意,但伴随脚步声的接近,心情竟然也越来越紧张

「杜德安」一个兵部的小官吏出来唤道:「几位将军有请」

杜维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衣服,随着那名兵部小吏大步走了进去

ef=

起点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七十七回 求情

「将军,这样可好?」兵部底下的职方司主事,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太原府河南府,这二处就暂且不做更动?」

眼前的老将军们,随便一人的资历战功,都是那小小主事八辈子拍马也赶不上的zee

「行」契必何力点点头,­干­­干­脆脆的同意了

「同意」李绩眼皮抬也不抬,想也不想的接着说道

「没有意见」执失思力心不在焉的看着茶杯,嘴上随口跟着附和

主事又是松了一口气;目前为止,几位将军都保持一致的态度,让议事进程飞速得往前推进只是尚书还没出席侍郎还未发话,几位将军又是这样想也不想的全都同意,可见眼下还只是个开头,真正的好戏大概还没上场吧?

这名主事才从小吏升上来没有多久,背后也没有什么倚仗的势力能够在这里现身,还是因为尚书肯定他做事认真又没有与世家的牵扯,才给了他这个在军界高层面前露脸的机会

「接下来,还有成都江陵……」主事接着说道,他张大眼睛不敢放过清单上头任何一个字,但才念到这里,却被一阵长笑声打断

「哈哈哈,诸位老将军青春如昔,任某看着心中着实欣慰啊」兵部尚书任雅相如一阵旋风般的进到议事堂中,笑着对众人一一打过招呼,然后才缓缓坐下

「接下来该说说正题了吧?」程知节打了个大哈欠,无巧不巧的选在任雅相坐下时说道:「喔?任尚书也来了?」

「老夫以为咱们一直在讨论正题?」对面一位老将军不屑的哼了一声,颇是看不惯程知节的疲懒涅,语气中也显得不是那么客气

「随你怎么说」程知节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反倒是一旁的程名振却抢先开口:「任尚书,咱们是什么出身,您也都清楚,所以有些话咱们不妨直接说开了罢」

任雅相心里喀噔一声,暗自苦笑叫糟,但脸上还是平静如止水一般的笑道:「程将军请说」

「凤翔一地,在军府之中不过堪属中级,如今却要提供三军兵源……」

「程将军」任雅相听到这里,忍不住高声打断了程名振,发现自己话声有些过激了,才稍微放缓一些,和声说道:「这事……并非任某一人可以左右,但若将军以此相责,那任某也……」

「尚书不必如此」程名振眼神咄咄逼人,嘴上却说的客气:「在铁勒一役时,这三军的表现……」

「程将军!」程名振的话声再次被打断,任雅相一脸苦涩,但仍是好声好气的说道:「这件事是不是可以……?」

「程将军说他们也称得上是军?」刘仁愿虽然为将多年,但说起出身,却是弘文馆学生,所作所为也比较倾向文官的利益,此时见程名振话中有话,终于忍受不了,出言反驳起来

「程将军可是在装胡涂?凭那几个女子和宠娈,岂敢与我等比肩……」说话的是胡人将领,看他年纪虽然不大,但位置却只在几位老将之后

「道真!」契必何力瞇起眼睛,不悦的斥了一声,此人正是亡故老友阿史那社尔的儿子,阿史那道真

阿史那道真见父亲好友发话,只得将讥刺之语吞了下来,默默的低下头来

几位胡人将军都曾因为外族身分因为文化素养而被人瞧不起,所以十分注重小孩的教育阿史那道真虽然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和军职,但却是国子监出身,儒家观念深植在心,对于眼下武后擅政的景象,心中其实是十分不满的

「唉……」任雅相深深叹了口气,游走在两方的他,最害怕的就是这种状况:挺武派和倒武派两方的直接冲突

「恕老夫直言」李绩此时突然开口,引得众人目光全都投了过来,只听他缓缓说道:「诸位的顾虑,老夫也不是不知,但这么做……岂不是有些不公?」

「说不公未免太过……」任雅相硬着头皮接道

但一旁程知节却又冒出这么一句话:「说白了,杜德安是皇后举用的人,你们只是对他不放心罢?」

这话一出,议事厅里一片哗然支持的反对的,全都一股脑的指责起对方思虑不周自己是一心为大唐着想云云

程知节这个导火线却好整以暇的端起茶盏和一旁的苏定方说笑起来

「你倒是好,挑起了话头,自己却躲在一旁?」程名振没好气的斥了一声,见厅中吵得热闹,心里却也有种说不出的愉悦感觉

这群人不管是哪一派别,各个都只想着自己的利益,更可恨的是,当年自己还职掌兵权时,这些人总是卑躬屈膝低声下气的说话,但如今……

自从高宗过世,军系势力便开始了大洗牌,文官世家的势力更加的蔓延开来,让一些老将们纷纷失了权柄,几乎难以立足

「英国公……」任雅相不知何时,已经偷偷的从座位走了下来,来到李绩身边,低声下气的说道:「杜德安的事情,我也不是不愿放行,但是您看……」任雅相比了比争吵中的众人,苦笑着说道:「我是压不住这群人啊……」

「不敢在下马威了?」苏定方在一边听到,忍不住轻斥了一声

「任某失礼了」任雅相苦涩的乖乖认错

任雅相曾经隶属于苏定方麾下,但是官运却颇为亨通,就看外头的萧嗣业就知道了虽然年龄有些差距,但当年他俩都是苏定方副将,一同出征讨伐**,而且大获全胜凭借着这个功绩,任雅相踏入官超从此平步青云一帆风顺,一直到如今兵部尚书一职

「先让杜德安进来吧」李绩淡淡的说道,脸上却浮起了一抹怪异的微笑

—**

「什么?媛儿和玉儿?」王睁大双眼,听到辰公主说起这两个几乎忘却的人名,惊讶的连手上点心都落了下来

「是啊」辰公主轻叹了口气,一脸愁容的说道:「虽说这两个孩子已经被我接了出来,安置在我府上但玉儿的个­性­姊姊也清楚,她仍是做一身女道打扮,说什么……说什么要寻一座道观出家」

王想起久未谋面的义阳公主,表情也不禁为之一黯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她们……还好吗?」

「我去见过了,看起来都还好……」韩国夫人说到一半,辰公主便抢着说道:「她们俩成天一身的道士打扮,玉儿终日白纱覆面媛儿连睡觉都不敢拿下冠冕,您说她们过的如何?」

「这样啊……」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旁沐涵却的的望着王;以王此时的状况,本来就不太方便见到外人的,更何况是熟识的宗室成员?

「姊姊,依真的为人您也是清楚的」辰公主神情一肃,正­色­说道:「就说是您还生还的事,就连宇儿也不知道呢!」

「依真……」韩国夫人见辰公主态度强硬,又直言「王仍然生还」这样的话语,有些的王的情绪,就要劝阻辰公主的发言

但王却是面不改­色­的吃完了手上点心,轻轻擦拭掉嘴角的碎末,才幽幽叹道:「妳这么说,是想让她们来见我吧?」王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又接着说道:「若是如此,那便不必多说了」

辰公主奇道:「姊姊?」

「过去的事,都已经和我无关……王皇后早已不在人世,如今只有王这人了若是再见了她们,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我明白的」辰公主叹了口气,安慰似的拍拍王的手背,柔声说道:「姊姊若是这么想,依真自然也不会为难姊姊……但依真这回过来,却是为了其他事情」

王听了这话,正在喝茶的她,差点一口喷出茶来,沐涵赶紧上前轻拍王的背,一面不悦的瞪了辰公主一眼大概是出身皇宫的缘故,沐涵对于辰公主一直充满了防备之心

「那是为何?」韩国夫人在四人中年岁最长,此时当然得出面缓和气氛,于是便赶紧接着问道

「这个……」辰公主见王神情明显带着几分提防几分戒备,全然不像是当年那个替自己出头甚至敢向太宗说情的嫂子,心下不禁感到一阵难受,隔了许久才叹道:「这事只怕还得麻烦两位姊姊……」看了一眼沐涵,又补上一句:「还有沐涵妹子」

「我可比妳大……」沐涵不悦的想要回嘴,却被王给止赚示意辰公主接着说下去

「玉儿如今已是二十有余,却一直是待字闺中,和她同岁的女子都不知道抱了几个孩子了……」辰公主一开始还注意自己的仪态,说到后头却是越说越气,情绪也变得有些激动

「那妳呢?」沐涵逮到机会,忍不住刺激了辰公主一句

「我?我只是不想要这孩子踏上我的后尘」辰公主对沐涵的讽刺毫不在意,转头又对王说道:「所以,请姊姊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妳说看看吧?」见辰公主说到这种程度了,王也不禁感到一丝好奇

「是这样的」辰公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杜德安如今还未婚嫁吧?」

「怎么?」在场三人同时问了一句,说完了彼此对望一眼,王又再度问道:「的确如此,那又如何?」

「我听闻杜德安不但才华洋溢,人品更是毫无瑕疵,听顺姊姊说,您和沐涵妹子被送来杜府,但那杜德安却一直是好生相待,不敢有一丝轻慢之心……」

王和沐涵同时望了韩国夫人一眼,韩国夫人脸上一红,不敢面对两人视线,赶紧催促道:「说重点!」

「嗯」辰公主点了点头,大起胆子说道:「我是想,不如将玉儿许配给杜德安您看如何?」

室内陷入一阵尴尬的气氛,许久没有人开口说话

「姊姊的意思是……?」辰公主疑惑的问了一句:「听说杜德安以长辈之礼相待,想必您的话他一定听的进去……」

话没说完,王不发一语,站起身子转头就往房内走去,沐涵赶紧追了出来,留下一脸尴尬的韩国夫人和搞不清楚状况的辰公主

「姊姊?这到底是……?」

「唉」韩国夫人心中有些苦涩有些酸楚,但面上仍是强笑着说道:「妳姊姊,和那杜德安两人……」话犹未粳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第七十八回 将军

「你以为……你上回那是在打仗?告诉你,你那只不过是打猎罢了!」将军甲这么说道

「所有苦都让龙武军来担,功劳让你占,起有这等便宜的事?」将军乙这样斥道

「你当做白袍营姓杜翱」

杜维脑袋里正上演着这样的剧情,但随即又安慰自己:「几位老将军都在,应该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吧?」

只是到了里头,诸位将军最初都表现得非常和气,只是话语中夹藏不少微妙的暗示,内容不外乎是透露拉拢之意

让杜维听了,也只能一阵苦笑

他无心介入权力的斗争,但身上有着不愿拿掉也拿不掉的后党标签,这就无可避免让他遇到了眼前这样的难题

「德安……」任雅相已经不是第一回看到杜维,但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的说话

「你可知道咱们为何让你进来?」

「下官不知」杜维恭敬应答

「告诉你,小子,你上回那根本不叫打仗!那只是打猎罢了!」一旁有位老将毫不客气的说道

杜维心里一紧,差点便要将求救的眼神投往程知节,但出乎意料的,全场没有半个人替他解围

「龙武军冒着天气严寒,先行前往北方拦截铁勒退路,让铁勒­精­兵无从出击,才让前线的你们打的这么轻松」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对待杜维甚厚的苏定方

「所以说,上回遇到的铁勒人,不过是些小部族和老弱残兵而已」任雅相和和气气但话语中显得不太客气

程知节程名振契必何力等人,全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窘迫无比的杜维

「下官明白」杜维虽然最初有些被吓坏了,但很快的调整情绪,让自己镇定下来

深深吸了口气,杜维缓缓说道:「下官年幼,又是初历征战,铁勒之事若不是尚书侍郎的筹划,几位老将军的教导,下官也不会有这样的成绩虽然和诸位相比仍旧微爆但……」

杜维这么一说,厅中气氛顿时缓和了些程知节偷偷骂了一句:「小滑头……」

「……还请诸位将军继续鞭策」杜维这边说到一段落,见众人表情都和缓许多,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但仍是不敢完全放松:这群人各个­精­明的像老狐狸一样,哪里会因为这样简单几句话,就轻轻松松的放杜维过关?

「杜校尉客气了」任雅相脸­色­一端,对杜维的称呼也改成了正式官衔,表示现在要开始说正事

厅内众人各个拉长了耳朵,生怕听漏了兵部尚书的任何一句话

「凤翔一府,得要职守京中宿卫之职,所以就不便给你了」任雅相把心一横,脸上淡定语气坚毅的说道:「你手下的白袍营,就让庆州府来提供兵源……」

任雅相说起「凤翔」一句,杜维便已听见厅内有一半的人,爆出了「哗」一声的喧闹,另一半的人大多都是面无表情,但程知节却笑裂了嘴,显然对自己应该是有利的

等到说起庆州府,已经有人坐不住了,有几人甚至站起身子,大声喊道:「尚书,这样于制不合!」

「请尚书三思!」

但任雅相没有理会,方才和李绩的一番耳语,让他放宽了心:反正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来扛,自己也不用畏首畏尾了于是加大音量,将众人的喧闹盖了过去,坚定讲完了对杜维的任命

「……校尉一职统领一军,确实是于制不合所以杜德安,你便去左卫领将军衔,暂且将就一下吧」

任雅相或许是心情轻松,说话也随意了一些,见到一群人面­色­铁青,心中更是有种说不出的快感

「是!」杜维又惊又喜,虽然自己常常觉得:过去以校尉身分,行使将军的实权,这样也是件很轻松的事情,至少像今天这样的场景,可以不必太常遇到

但武后显然不是这样想今天杜维进到议事厅,其实便是出于武后授意,只是能否得到众人承认,能否被指定一处军府,这便不是武后可以掌握的事情了

很幸运的,杜维总算领了个将军的虚衔

在今天以前,杜维的身分其实有些尴尬;虽然统领一军,又领了个校尉的军职但他的身分一直不被军方给承认,只是几位老将军护着,众人也不敢太过怠慢

杜维侯英等人前次的出征,用的名义还是武后个人的私兵,勉勉强强领了禁卫的职务,东拉西凑的拉起一支军队,处境其实并没有表面来的风光

但今天以后就不同了,杜维得到兵部的任命,连带任雅相顺水推舟通过的侯英任命,武后一派,这才真正的算是Сhā手军界

过去武后不是没有动过军方的脑筋,只是发了几封懿旨,却全都给阻拦在门下尸连送到兵部的机会也没有

所以,今日杜维得了任命,心中虽然已经是十分的兴奋,但却仍是远远比不上武后的振奋

「总算是……总算是……」拿着正式的任命,武后开心的语无伦次杜维见了武后这神态,不知为何,内心竟然浮现了一个画面:武后就像自己的妻子一样,为了自己的升官感到真诚的开心

只是下一句话,便把杜维打回了现实

「这代表我能够放更多人进到军中!」武后得意洋洋的说道,一面把任命还给了杜维

一旁韩国夫人敏感的察觉杜维异样,赶紧出面解围:「妹妹,今日怎么会连我也找来了?」

武后开心了一阵,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韩国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是洛阳的讯息」

听到洛阳二字,韩国夫人和杜维都是一愣,随即想起了同一个人

「娘亲的身子已经好转信上说,她如今信了佛,日子过得倒也自在,已经不必润儿随侍了,所以让她先回长安」说到这里,武后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韩国夫人恍若未觉,仍然开心的说道:「娘亲既然虔心向佛,这也不是件坏事,咱们可以在长安寻一座寺庙,日后好把娘亲接来……」见到武后脸上笑容,韩国夫人不解的退下来,一脸疑惑的看着妹妹

「另一件事」武后得意的宣布,还不住的向姊姊使眼­色­

韩国夫人好像想起了什么,表情为之一变脸­色­也变得惨白,身子动了动,好像是要阻止武后接着说下去

但武后终究还是念出了那封信的内容

「荣国夫人因为近年体弱诸病缠身,幸蒙孙女贺兰润儿随侍膝前,如今方得病愈……虽然名为祖孙,其实情同母女……」

见到杜维一脸困惑,武后稍微整理了信件的内容,用更加明白的话说出来:「荣国夫人年事已高,但却无子女侍奉,故日前已过继润儿为义女……」

杜维心里「哦」了一声,暗自惊叹:还能这样子玩?却不知道历史上,贺兰敏之就是这样成了武敏之

「今后便只有武润儿了」武后看向杜维,目光充满了深意

杜维点了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了,但显然并不清楚武后内心真正的想法

武后本来要直接开口的,但突然想到姊姊在超要许配润儿的话不好由自己说出,于是便把目光投向了韩国夫人

韩国夫人却没有接话,只是支吾几句,又把话题带开:「三妹也要回来了,有机会让六郎也见见」

「那自然没有问题」杜维爽快的答应下来

见时候差不多了,杜维便又开始了今日的说书行程,前天说完了短篇的侠客行,杜维甚至绞尽脑汁的默背出李白的原诗出来,让武后对他好一阵的赞赏

「从前还不信你文采多好,但这首侠客行……我算是服了你了」武后这么一夸,把杜维本来要脱口的「作者李白」给咽了下去

「多谢娘娘夸赞了」杜维有些羞愧但更多欢欣的应了下来

侠客行的篇幅不长,换成说书的型态,大概两天就能说完了杜维前一天正好结束了侠客行,今日正准备要带来新的内容

由于韩国夫人在场的原故,杜维便有些顾虑起来:武后喜欢听武侠故事,上回的笑傲江湖和侠客行,都正合武后的胃口,由其是李白的那首侠客行,更是让武后每天都要朗读上好几回

但韩国夫人却不爱打打杀杀的故事,杜维曾在家中试着写出几则别的故事,发现众女喜欢的类型,依然是偏向言情的内容,韩国夫人也不例外

只是杜维没有看过太多琼瑶小说,只能拼拼凑凑的,将还珠系列的三部曲并成了一部,内容也零零落落,加进了不少自己的灵感

尽管如此,仍是让众人哭得唏哩哗啦的,着实让杜维感受到了不小的成就感

见到韩国夫人在超杜维自然的顺着韩国夫人的喜好考虑;虽然没有自觉,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杜维心中自然和韩国夫人较为亲近

杜维考虑良久,决定搬出最安全最经典的一个故事

「今日就来说个……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吧」

第七十九回 胡商

显庆八年,太子李忠经过一年多的「养病」后,终于宣告康复了,在几位重臣的安排下,总算是确定了五月的登基大典

武后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能够拖延到这个时候,对她来说已经是个不小的惊喜,许多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剩下的,就只等时间成熟了Sg

至于杜府里头,倒没有太多变化,除了润儿从洛阳回来辰公主偶尔来访,其他并没有什么改变

包括王和杜维的关系

只是王有着前一段失败的婚姻杜维两辈子加起来的经验仍是零,所以都是小心的呵护这一段感情,旁人看来是磨磨蹭蹭的,对两人来说却是刚刚好的进度

就在一切看来都十分平静安稳的时候,杜维却再次接到要出征的讯息,那是前一年就闹的沸沸扬扬的,替投靠大唐的拔野古部争地盘的任务

这种事情当然不好搬上台面,所以杜维等人不但不能打着大唐军队的旗号兵部那边的补助和粮饷更是少得可怜,没有援军不说,过程更是凶险至极

但为了表达大唐对拔野古可汗的支持,杜维等人不得不这么做听苏定方说,过去他们也没有少做过这些事情,对于新晋将领来说,这是个很好的磨练机会

这天,杜维被通知来到兵部,和远道而来的拔野古可汗见面

杜维来到兵部时,除了几个兵部的官员,到场的就只有侯英一人

「侯将军」杜维拱手一礼,笑道:「这次又是咱们两人要出征了吗?」

侯英心中暗自哼了一声,但表面上不动声­色­,淡淡应道:「这是娘娘吩咐,若有异议便自己去说」

「是是吗?」杜维被莫名其妙的顶撞了一句,觉得有些不快,便自个站到一旁,不再理会侯英

还好没过多久,拔野古可汗便在契必何力的带领下,来到了兵部大厅

杜维远远便看到那位可汗了只见他一脸蓬松的大胡子,将整张脸掩盖了一大部分走近了一些,让杜维看了更加震撼:一头厚重毛帽加上一脸的胡子,整颗头就像是一大粒圆球一般,若是染成蓝­色­,大概就像卡通里的机器猫那样吧?

「德安,这位是拔野古可汗,快来打声招呼」契必何力笑着将杜维拉上前来,对拔野古可汗介绍道:「这便是杜维,杜德安你们以后好好亲近」

拔野古可汗被杜维的容貌给震慑了好一阵子,才有些茫然的喃喃问道:「大唐竟然连女子都能为将了?」

杜维清了清嗓子,哭笑不得的看着契必何力,契必何力赶紧对拔野古可汗解释:「杜将军虽然容貌清秀,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

契必何力身为铁勒裔的将领,心中自然的把投身大唐的铁勒人,都当成了自己的子侄看待,所以此时也颇为的杜维怎么想

拔野古可汗注意到自己失态,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对杜维道歉;能来大唐争取支持,这可是攸关部族存亡的大事,怎么可以毁在自己的一时失神?

「没事的」杜维因为这张脸蛋,这几年的脾气可说是越来越好,没有因为拔野古可汗的误会感到什么,反而笑着宽慰拔野古可汗

契必何力也是松了口气,暗道平常没有白疼杜维,转头又向拔野古可汗介绍侯英

「这位是侯英,侯将军」

拔野古可汗更加疑惑,偷偷比较侯英杜维的长相:侯英的轮廓,好像比杜维还多了几分刚硬

「侯大哥」拔野古可汗这次是来请求大唐支持,自然要和大唐将领保持好关系,方才在杜维那里扣了分,此时便想在侯英这边得分回来

「我是女人」侯英冷冷的回了一句

场面一时尴尬至极,拔野古可汗也只能打消了交好大唐将领的念头,沮丧的跟着契必何力,一群人进到宫中,准备聆听武后的指示

「契必将军,多罗这次……」拔野古可汗追上契必何力,悄声要对他道谢

但契必何力止住了拔野古多罗的说话,淡淡应了一句:「好好把握机会,然后不要有二心,明白吗?」

多罗愣了愣,没有想到契必何力会这样说

「从草原来的人,平时便没什么约束,往往都是自由自在惯了……但大唐可不是个随便的地方」

契必何力说完不再理会多罗,快走几步赶上了杜维,顺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看样子是在训斥些什么

杜维摸摸脑袋,转头向契必何力陪着笑,看他们有说有笑的涅,足见两人关系十分亲近

多罗看着两人背影,心里默默盘算起来:看来,自己得和杜德安打好关系了

没过多久,众人便来到了宫里

武后在宫中召见了多罗,简单了勉励几句,就放了几人回去众人都有些讶异:往常只要有外族前来拜见,必定是让国库大流血的举动,哪怕来投靠的只是小部族

所以一小部分的言官,就紧紧抓着这一点,指责武后太过失礼如此做法会让投靠大唐的拔野古部感到寒心

但很快的,又有不同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些朝堂上的纷纷扰扰,杜维并没有放在心上,虽说武后李绩都曾试着让杜维开始接触这些黑暗面,但杜维显然非常的排斥

这日从宫中出来,一伙将领大臣准备要宴请拔野古部的使节团,这正是拉近同僚距离的好机会,但杜维却果断的拒绝了

比起仕途的事,杜维反而更关心许久没逛的东市,最近又出了什么新东西?家里最近又变得热闹起来,是不是该来给她们做些好菜?

从宫里出来,右转走向了这条许久没走的路,杜维看着熟悉的景像,心中不由得感慨起来:上回去东市,自己还只是个刚从工部调职,内心惴惴于未卜前途的小校尉但这回再来,身分却已是被兵部承认的正式将军了

「杜六郎!杜六郎!」走到了东市外围,已经见得到一些熟悉的店家,几个相熟的老胡商,见到杜维都是开心的围上前来

「好久不见了!」杜维当官虽久,但都只是下层的技术官员,所以身上依然没有什么官架子,开开心心的对众人招呼起来

「杜公子,您今日怎么有暇过来看看?」说话的老胡人叫做塔力,杜维府里的面粉香料,一直都是让他送来的

「正好没事,便过来瞧瞧了」杜维笑道:「最近过的还好吗?」

「好,好,托公子的福」塔力笑呵呵的回答,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匆匆跑进店里,拉着一个中年胡人走了出来

「这是杜德安杜公子,京城里的大官!」老塔力笑着对杜维介绍道:「这是我儿子,公子叫他西托就行了」

「你好」杜维朝他点了点头,笑着打了声招呼

西托先是一愣勉强笑了笑,但却一句话也不说,转身便要回到店里

老塔力见儿子这样失礼,立刻是勃然大怒,用家乡话将儿子劈头痛骂一顿

西托叹了口气表情痛苦的回过头;虽然是年近中年,但仍然不敢违逆父亲,乖乖的走近前来

「分才失礼惹,杜钩子」西托­操­着一口不流利的官话,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没事」杜维差一点就笑了出来,害怕失礼,赶紧正­色­回应

「我这儿子啊……曾经跟着他爷爷读过几年书,个­性­骄傲得很但这些年却在那里过的不大好,又有妻有子的,老夫只好把他这一家子给接了过来……」老塔力叹了口气,看似替儿子开脱但语气中却有些自豪:「老夫从小不爱念书,所以不被父亲看重,但我这儿子从小就聪明,所以他爷爷将一生所学,全都教给了他……」

见到杜维脸上表情困惑,这才哑然失笑:这里可是大唐,哪里会有人明白父亲的伟业?

「这,失礼了……」老塔力嘿嘿一笑,赶紧对杜维赔礼

「不,不会」杜维安慰道:「令尊在拂龋想必也是颇有一番事业吧?」杜维知道老塔力的故乡在拂龋但具体位置其实不大清楚

这话正中老塔力的下怀,只见他脸上容光焕发一脸骄傲的说道:「我父亲是有名的……有名的……」说到这里的老塔力,脑中的词汇量好像不太够,停顿了半晌,才想到意思相近的官话

「我父亲是有名的,盖房子的!」老塔力骄傲的说道

「你是不是想说,令尊是著名的匠师?」杜维好心的替老塔力翻译过来

「匠师啊……」出乎意料的,老塔力没有开心的接受,反而是皱起眉头开始思索,斟酌良久才道:「比起大唐最顶尖的匠师,父亲还要再厉害一些!」

「父亲……」西托的的提醒父亲一声,老塔力这才发现,自己是在大唐官员面前大放厥词,不禁脸­色­大变两脚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请问……令尊既然是大匠师,不晓得工作都是什么样的内容?」比起塔力的吹嘘,杜维反而对他父亲的名字比较有兴趣;虽然不知道拂鹊娜非形恢茫但总是在西亚到东欧的范围吧?不知到有没有保存一些希腊罗马的文明下来?要知道,那里蕴藏的知识,可以说是不小的宝藏

「说不定,老塔力的父亲还是个有名的学者?」杜维心里头这么想

「祖父是……工程的……负责……的人」西托结结巴巴但仍旧十分努力的想对杜维解释

「工程负责人?」杜维想了想,有些讶异的问道:「建筑师吗?」

建筑一词虽然自古即有,但和后头的师字连在一起,却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老塔力父子讨论片刻,才意会过来「建筑师」一词,对于塔力之父的赞许之意,赶紧开心的向杜维道谢

「那,令尊有些什么作品呢?」虽然交谈有些辛苦,但杜维却觉得十分新鲜:如果可以,说不定能够引进一些西方理论,给大唐学者带来一些刺激

「这个……」西托还在想着,该怎么用官话来解释,这边老塔力却想也不想的说了出来:「?γ?αΣοφ?α……」

「嗯?」这是希腊文,杜维当然听不懂

「?γ?αΣοφ?α……这个,呃……就是……」西托在一旁绞尽脑汁,却怎么样也想不出一个词汇可以解释:「一个大房子,圆的屋顶……还有还有和尚道士……人们在里面……祝祷,对,祝祷!」

「唉」杜维只能无奈苦笑,正想换一个方法来问,耳边却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字词

「你说什么?」杜维猛然回头,把西托给吓了一跳

「公子,那是拉丁话里头,家父作品的名称,绝对不是什么不好的话」老塔力赶紧澄清,还以为儿子说的家乡话,在大唐是什么犯忌的词语

「不,我或许知道你在说什么」杜维眼睛一亮,拉着西托的衣领直晃,要他赶紧再说一遍

「Sa……SanctaSophia……」西托被杜维吓坏了,吓得连家乡话都讲不好,好不容易说完了,又在那里的的看着杜维

「苏菲亚?圣苏菲亚?」杜维闭上眼睛苦苦思索,嘴里又跟着喃喃念了几回,突然一脸骇然的抬起头来

「圣索非亚大教堂?」

第八十回 计划

「圣索非亚大教堂?」杜维惊诧的样子,连带着塔力父子都跟着惊吓起来,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坏事

「教教堂?」老塔力疑惑的问道:「老夫不知道什么是教堂,但但那大概就像长安城中的三夷寺那样的」

「三夷寺?」三夷寺就是大唐对景教摩尼教祆教寺院的总称在杜维眼里看来,应该算是教堂和清真寺的建筑,在大唐人眼里,都只是胡人的宗教场所罢了

「是,是三夷寺但那是十分巨大的……」老塔力试着向杜维解释教堂的壮阔,但却不知道杜维从前就已经在课本上见过了

「令尊,令尊是建造圣索非亚大教堂的建筑师?」杜维回过神来,对塔力说话不免多了几分尊敬

「是的」塔力笑着点点头,顺带拉过一旁的儿子,笑道:「这孩子和他爷爷比较亲近,老夫又忙于生意,所以他从小便让家父来教导,前前后后也学到了不少年,公子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

杜维赶紧追问道:「既然如此,西托兄家中想必还有藏书吧?」

「有有的」西托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店里,拿出了两本书来杜维探头一看,上头分别写着《isto

ies》《ome

us》

「历史,还有……」无巧不巧的,杜维还真能识得这两本书名,前一本一看便知是英文当中「历史」一词的语源后一本乍看之下虽不认识,但用英文念了一遍,凭着高中时的模糊印象,杜维也凑巧的猜了出来

「塔西图斯的《历史》,还有荷马的史诗?」

西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杜维,一旁的老塔力也是惊讶不已结结巴巴的问道:「公子,您……?」

「是希罗多德,不是塔霞斯」西托惊讶归惊讶,但仍是一本正经的纠正杜维:「塔西图斯的著作大多只有残本,所以不会这么厚的」

「有没有建筑医学,还有数学的书?」杜维对这两本作品并不那么在乎,但对于民生科学相关的西方知识,杜维却十分消能够将其带进大唐

「艾有的」因为杜维说的太急,让西托一下子难以反应,隔了半晌才慌忙应道:「都在家里头!这两本是带来,休息时候看……」

「太好了!」杜维兴奋的一握拳,连连说道:「太好了!」

但是稍微冷静下来,杜维很快了想到了现实面:收集这些书本要钱请人翻译也要钱翻译完要印出来也要钱,但钱从哪里来?

虽说当初武后赐下的财物还有剩余,但那在宫里的传统来说,算是王与沐涵的嫁妆,杜维不愿轻易去动这笔财物

「那该从哪里掏钱呢?」杜维瞇起眼睛,在心里盘算起来

「公子……可是要这书?」老塔力见杜维沉吟不语,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若是公子真要,老夫这就……」

「不不不」杜维赶紧婉言推辞:「这怎么好?况且我可不认识拉丁文」看着两人疑惑的表情,便又补上一句:「只识得几个字罢了」

「不如……」老塔力想了想,才小心的说道:「不如让我这儿子……让他替公子换成大唐官话,这样可好?」

「既然如此,那就万事拜托了」杜维也不客气,爽快的应了下来,不过也没有忘了谢礼,想不到老塔力却一口回绝了

「用不着什么谢礼,老夫平时总受公子您照顾生意,却从没半分回报,就当作一些心意吧!」

杜维犹豫片刻但仍是接受下来,在心里记下了这份人情

回头离开了塔力的店铺,杜维抱着满手的食材调味料,在回去的路上,还不断想着能怎么善用自己的知识

穿越之初,杜维确实曾经想过,要将过去的知识全部搬过来

只是钵火药肥皂,这些穿越者的「基础扯」对他来说太过遥远;文组的杜维从来不擅长理化一类的科目数学虽然还算能见人,但也只限于商用数学,和真正的数学专业完全没办法比较

尽管如此,杜维仍然知道这些知识对人类发展有多么重要,今天被这么一提醒,遗忘许久的心情再度燃烧起来,满脑子都在思考着能搬出什么知识

「搞了半天,也就只有几艘船耐派上用场啊……」杜维思考了许久,沮丧的发现这个事实: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实用的知识能拿出来的

说腰间这把继光刀,九成是工部大匠制图研发的,杜维只是画了个轮廓顺道说些大概而已,其他武器大抵如此;说起农业计划,自己对当代的植物并不是全然熟悉,远远比不上大唐的农业专家,往往自己才开口说了上半句,别人就把下半句甚至整个完整计划给拟定了

再说了,自己的专业虽是农业经济,但区区一个大三学生,许多农业实做课都还没开始,学到的知识还仅仅是零散的理论而比较熟习的经济课程,却又受限于时代背景,根本没办法端上台面

大唐虽然是国力强盛,但在开采技术还不成熟的情况下,金银铜等金属开采量实在是少的可怜

用来交易的货币除了铜钱以外,更多是选择以物易物的,就像杜维常常拿路思归赠他的布匹出来换食材;路思归念着黄玉交情和杜维本身讨喜的个­性­,三不五时便转赠宫中所赐布绢给杜维,当作长辈的一点心意

总之,矿产问题还没解决,做为货币的铜钱就没有办法广为使用;通用货币还汪在以物易物的话,也不用谈什么金融业的发展了

来到了家门口,正好见到严老带着几个族中子弟,送了一整车的家具过来

「杜主事!」见到杜维,严老开心的迎上前来

「严老?」杜维问了声好,有些疑惑的问道:「您怎么……?」

「喔,是武管家遣咱们送来的,正好咱们要送这批家具到辰公主府上……」

「是吗……」杜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严老,等等是否方便到您作坊一叙?」

「啊……当当然没有问题」严老转头吩咐机灵的族中子弟,嘱咐他带着这批家具前去辰公主府上,自己则带着杜维来到位于东市的作坊

此时严老的作坊已经颇具规模,尽管有一百多位工匠学徒同时在工作,这座作坊也丝毫不见拥挤,每个人虽然忙碌,但却是有条不紊,一点也没有慌乱的感觉

「公子找老夫,不知道有什么事?」严老带着杜维进到内厅,奉上茶盏,满心期待的等着杜维开口;上回杜维绘制的家具才贩卖没有多久,赚到的利润已经足够一家人过上三辈子的生活了,不知道这回杜主事又有什么奇思妙想?

「嗯,话说前些年,改进造纸技术的那件事,不知道完成的如何了?」

「那件事啊……主事提出的案子倒是不难,不过几个月就已经完成了只是……那造纸坊已被许多人盯上……」严老苦笑着说道:「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敢去动呢」

「苏侍郎呢?」杜维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不禁感到有些不悦;虽然尚书阎立本不大管事,但苏义可不像是会放任不管的人

「苏侍郎忙的是农业计划,再说那里的成果更加丰硕京畿关内二道,都已经按照实际地况,配上了轮耕套种等各种方法……来年收成十分可观所以,侍郎他……恐怕不会待在工部了」严老在工部的时间久了,对于上头的势力拼图大致了然于心,只是平常不敢轻易说出口

「苏侍郎……」杜维心情有些复杂,虽说他也为老上司的升迁感到开心,但是工部若是少了苏义,不知道是否还能维持现在的效率

「对了,莫非造纸术和主事要说的事情有关?」严老人老成­精­,虽然不能完全知晓,但也多少能够猜出一些

「是的」杜维从怀里抽出一个卷轴,递给了严老,笑道:「这是我在工部时,曾经递上去的折子,但试验却是失败了」

「活版印刷术?」严老展开卷轴,先是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我有印象,这是叶天文那老头替你张罗的吧?」

「是啊字模的材质都是叶老的主意」杜维有些怀念的感叹道:「只是当时纸张的质料不好,根本不堪金属质料的模具印刷,但换做木头模具,却又容易损耗,成本太高」

「如今纸张的质量远比之前更佳,但也正因为如此,许多世家都想着要经营此物」严老叹了口气,又道:「苏侍郎大概也是没有法子,只能暂且搁着,消哪天众人不再注意了,再由门下省出面协调」

「门下省啊……」只要许敬宗那个王八蛋还在位子上,大概很难对门下省有什么期待吧?杜维没有开口,但表情却显露无遗

「主事……」严老一阵苦笑,虽然知道杜维年纪轻阅历浅,但这样明白的鄙视当朝宰相,也未免太……

「总之,造纸的事情我去请苏侍郎想办法,不行的话……」

明明是有利于大唐的发明,却因为一群贪婪的人,而不得不在那里空转,杜维越想越是不悦;他心想,大不了去找找武后,看能不能走个后门,大不了分些利润出来就是

杜维说完不再汪,向严老告辞后便回到了府里,准备好好构思该怎么进行自己的计划

第八十一回 小荷的心(上)

「你这次来,不是受了谁的请托?」苏义放下茶盏,上头还飘浮着杜维所赠的茶叶,冒出了阵阵的清香

「自然不是」杜维赶紧否认,笑着反问道:「莫非侍郎觉得这样不妥?」zxSm

「说不妥嘛……」苏义眉头一蹙有些为难的看着杜维:「这件事说起来是简单,但实际­操­作却有些麻烦……当初为了测试纸张的质量,特地是分送给了几位大儒,结果啊……」苏义说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

「人尽皆知了?」杜维见苏义的茶盏已空,赶紧乖巧的又替苏义倒上一盏,顺道替他说完那句没说出口的话

「但凡是读书人,没有不好书画的,虽然有人说善画者不择笔,但这纸张的质量若好,书画起来自然便更加流畅……」苏义呵呵一笑,虽然没有说完,脸上表情已是不言而喻

杜维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起全大唐最喜欢画画的人,不正是工部名义上的头头,久未露面的尚书阎立本吗?

「阎尚书不知道有什么指示?」杜维笑了一阵,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阎尚书……」苏义愣了愣斟酌词句,委婉的说了句:「尚书对你很是夸赞」

苏义只知道阎立本当日见了一迭又一迭的新纸,赞叹之余还顺口提了提杜维的名字,但大多只是些空口称赞的话,以阎立本平常的为人看来,大概也并不是很上心

没想到,阎立本这回却是出人意料的对杜维大加赏识,而且几乎弄的人尽皆知

身为工部的尚书,阎立本自然分得了不少的新纸刚拿到时,他也没有太过留意,只觉得新纸张质感柔韧­色­泽雪白,拿来装饰糊窗子似乎也不错

某一日,阎立本夜半偶得灵感,也不管天­色­多晚,翻身起来披了件衣服便来到书房做画

或许是烛光昏暗又或者年纪老迈,阎立本一时间却找不到平时作画用的纸张,找了也不知道多久,脑中那一缕灵感若隐若现的,让阎立本着实是好生着急;要知道,灵感可是不等人的

所幸他胡乱翻找,倒给他找出了那迭尘封许久的新纸,记得那被下头称做「试验纸第一零三号」,摸起来挺古怪的

不试还好,一试之下竟让阎立本惊为天人

一幅画作完,已经是隔天早上,就着窗外透进的晨曦来看,整张画栩栩如生,和阎立本脑中构思几乎是如出一辙

这本来并不是太过大不了的事,但阎立本年事已高,近年身子也大不如前,有时做画不慎,不是这里滴了滴墨水,就是手一抖笔画抹到了他处加上旧纸张吸水­性­强,笔尖画到半途,常常就因缺墨而­干­涩

放在从前,这并不算是什么问题;阎立本若是年轻个几岁,肯定会用轻蔑的语气说些「用经验来克服」之类的话,但此时心神已经有些不济,所画出的画作也从之前的人人哄抢,到现在纯属兴趣爱好了

只是作画这件事,既是兴趣又是天赋,阎立本琢磨了一辈子,那份执着早已刻进了骨子里,所以仍是保持画画的习惯这回正巧碰上了工部新产的纸张,书写起来十分顺畅墨水分布也非常均匀,从前力壮还不觉得纸张有多重要的阎立本,这时才扎扎实实体会了什么是重获新生

从前的他,纸张再怎么差画笔再怎么糟,阎立本凭着高超的技术出神的笔法,不管条件再怎么恶劣,总能强横的完成自己心中想画的事物

「守仁,守仁!」

隔日一早,平常不太爱进工部的工部尚书,出乎意料的在工部大院里疾走高呼,引得众人一阵测目

「那纸那纸……」兴奋过头的阎立本,一句话说了半天,才好不容易让苏义明白他的意思

「若不是我阻止阎尚书,他差一些就要跑去兵部把你讨回来了」苏义意味深长的看着杜维

「半途而废……」杜维随意又不失小心的笑道:「不太好吧?」

「你啊……」苏义没好气的看着杜维

杜维近来时间多了不少,所以也常躇几位相熟的老人家府上走动,苏义自然是少不了的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苏义欣慰的发现杜维的成长:气质成熟了态度沉稳了,处事也大方起来,更可贵的是,行事也多了一丝小心

「总之,你的计划我已经看过了」苏义拍了拍杜维送上的信封,虽不明显,但手上似乎在微微的颤抖

身为读书人的他,不会不知道杜维提出的印刷术有多么重要,若是这件事成了,那么留名青史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相比之下,造纸术引起的诸多觊觎,也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只不过,杜维在实际­操­作上,提出了一些新的想法,还需要细细思量

杜维已经达到目的,也好好的蹭了一顿饭,吃饱喝足便笑嘻嘻的告辞离开

回到府上,杜维见一屋子女人全都集中在书房,不知道是在讨论些什么,只听到话声中还夹杂了乐声;有笛声有琴声,十之八九又是王韩国夫人在进行音乐教学了

杜维呵呵的笑了笑,胸间感到一阵温暖打消了想去书房处理事情的念头,杜维走到庭中坐到凉亭里的软榻,耳边听着乐声眼里看着庭中景­色­,不知隔了多久,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不一会便深深的睡去

等到杜维醒来,时间已经是傍晚了

杜维被耳边传来的嘈杂雨声吵醒,不耐烦的扭了纽身子,才发现胸前似乎有什么异物

「小荷?」杜维揉揉眼睛,虽然眼里没有看清,但这熟悉的气息……定睛一看,果然没有猜错

「嘤」的一声,小荷在杜维怀里伸了个懒腰,又往杜维身上蹭了蹭,这才满足的张开眼睛

「公公子?」小荷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在杜维的怀里睡了一下午,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起来

杜维见了小荷羞窘的涅,也不禁觉得好玩,也不解围,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小荷

凉亭的桌上有一盏小灯,在风雨之中看起来格外的摇曳,一阵风吹来,差一点便将烛火给吹熄了

小荷颇为机灵,见灯火欲熄,赶紧下了软榻,小心翼翼的用那盏小灯里头烧的快到尽头的烛火,将凉亭中设置的灯点亮起来

凉亭中有五盏灯,分别安在四个柱子还有凉亭的正上方,小荷踩着软榻,勉强还能构得着柱子上的几盏

「行了,这样就够了」杜维见小荷点了盏灯,亭中顿时亮了一角,便笑着说道:「又不是在看书,一盏便够了」

小荷虽然疑惑,但还是乖巧的下了榻,顺手将燃尽的蜡烛给摆到桌上,一面和杜维笑道:「六郎设计的灯,确实是好,一盏便能抵得上十来支蜡烛」

杜维从前在工部时,闲着无聊,想要试着做出聚光灯概念的大唐宫灯,把镜面放进灯罩里头,看看亮度能提高多少

虽然杜维觉得效果普通,但在大唐人眼中,已经是个令人震撼的惊喜了

顺道一提,和造纸术一样,这样发明同样是因为觊觎的眼光太多,所以被摆在工部的库里等着发霉

但杜维此时当然不会想到这些,在仍旧昏暗的灯光里,杜维眼里只有小荷一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认真打量小荷了

小荷的身高修长,大概比自己矮上半个头而已,身子纤细,但身段窈窕,看起来不同于风韵十足的王韩国夫人,但却别有一番韵味

小荷同样也在打量着杜维,一时之间,亭中的气氛变得十足温馨虽然外头的雨下得更急,但亭子里却是安安静静的,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雨下得好大……」说来惭愧,杜维最先撑不赚转移了视线也转开了话题

小荷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在雨声之中连自己也听不清,随即便展开笑颜,柔柔应了一声:「是啊……」说完,转头看着园中雨景,或许是这场大雨呼应了心情,目光也变得迷蒙起来

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揽在自己的腰上,杜维一发力,便将小荷拉到了榻上环抱在自己怀中

「六郎?」小荷一惊之后,紧接而来的便是难掩的喜意,眼泪差点便落了下来

杜维知道小荷的心思,由其在外头转了一圈,他更加清楚大唐人对女子的态度;什么开放胡风盛行女权高涨之类的,针对的只是少数人之中的极少数而已

真正生活在大唐的女子,地位其实还是十分低下的

尽管杜维已将小荷等人去了贱籍,但也不代表从此便海阔天空,反而代表了她们再也没有倚仗的人,处境更是不妙

杜维认识了这一点,心态也更加的放松了些更何况,感情本来就是双方的付出,一边付出了一边响应了,感觉便是在这样的来回中慢慢培养出来

杜维抱着小荷,虽然手上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安安静静的靠着软榻,但对于小荷来说,已经是个天大的刺激了

「妳怎么会在我榻上?」杜维见小荷紧张得全身紧绷,手上仍是没有放开,只是用平常一样随意的闲聊语气问道

「我我只是只是来看看……」毕竟两人感情已经有了一定基船小荷虽然心跳仍然是快速不已,但身子已经放松下来,伏在杜维身上虚弱的反驳

杜维见小荷虽然娇羞却强要反驳的涅,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小荷在杜维面前,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只是感到有些不解,只是,见杜维虽然是轻声笑着,但笑声里尽是欢畅之意,脸上还是忍不住绽出一抹微笑

第八十二回 小荷的心(下)

「只是看看?」杜维环抱着小荷的手臂紧了紧,在她耳后轻笑着说道:「那怎么会跑到了榻上来?」

小荷一时哑然,所幸学着小桃耍赖的涅,小脸一撇扭身转向了外头,不去理会杜维的问话2m

只是小荷此时正伏在杜维的身上,虽是小小的一个动作,对杜维来说却是莫大的震动

不要看小荷年纪还鞋但近年日子过得好又受了杜维说的「等妳长大」这句话的刺激,至少从外表看来,已经让杜维很难再用从前的眼光来看待了

见杜维没有反应,小荷有些黯然也有些畏惧,怯生生的回头看向杜维哪知杜维方才被小荷这么一蹭,虽然身子不敢乱动,但眼神也是移往他处

两人同时回头,眼神就这么碰在一块

杜维见小荷的秀脸就在自己前方,几乎是吹气可闻的距离,鼻端尽是小荷身上的气息,内心也变得慌乱无比

只见小荷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杜维有些诧异,但仍是作足了心理准备,准备迎接再下来的一刻……

「六郎……」小荷的声音细细柔柔,就着杜维耳边轻声唤道:「你……好像胖了」说完,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杜维愣了一愣,不禁为之失笑:什么时候轮到这个小丫头调戏自己了?于是不再客气,在小荷臀上轻拍了一下

说是臀上,其实也只是轻微画过大腿而已,小荷毕竟年纪不大而且环境单纯,当下只是微感羞意,更多的却是觉得好玩:杜维窘迫的样子,可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

「妳啊……」也不知道小荷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了解,杜维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只是脸上笑意丝毫未减

小荷闹了一阵,原先的紧张早就不知道抛去哪了,整个人轻松自在舒舒服服的贴在杜维身上,让仰躺着的杜维好一阵为难,赶紧调整自己的动作,调整了许久,才找到一个不那么尴尬的位置

小荷仍是伏在杜维身上,只是杜维动静大了些,让她抱紧杜维的颈子整个人挂在杜维身上,等到杜维终于调整好角度,她才开口轻唤了一声:「六郎……」

「怎么了?」杜维心里也不平静,但是男人的面子仍让他强自撑着脸上表情

小荷的脸蛋贴着杜维的胸膛,说话的时候,杜维还能感觉到自己胸膛传来的轻微颤动

「雨下得好大……」连着两次,杜维都猜错了小荷想说些什么,也不知是小荷太单纯还是杜维太急­色­?

只是杜维无意中一瞥,却见小荷定定的看着亭外雨景,神­色­间明显有些郁郁不欢

「妳还是这么不喜欢下雨天翱」杜维柔声说道

小荷对杜维柔柔一笑,没有接话,但两人心中却同时想起了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

小荷方进杜府时,是被杨华作为长辈对杜维关心的好意,和其余三个丫环被送来的

杨华身为内官,对于女­色­二字算是绝缘了,而他的为人对钱财也不是那么在意,算得上是无欲无求的一个人

所以,在杨华府里的丫环,日子过得还算十分惬意,也不必的杨华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只需将卫生打点好午晚膳照料好,其他便没有什么事了更何况杨华三不五时便须留宿宫中,在他府里的丫环日子过的其实是非冲闲

小荷最初来到杜府时,和小桃等人都是一副天塌下来的涅;毕竟谁也不知新的主人个­性­如何加上她们虽在杨华府上自在惯了,但从市集上同坊的其他府上,都听了不少主人整治奴仆的案例,让她们心惊之余,同时也庆幸自己的运气

但运气总有到头的一天刚来杜维府上,所有人心里都是这样的感觉四人惴惴不安的进了杜维的宅子,出乎意料的,迎上前来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看涅像是女孩,但举止间却是充满了男孩子气

这人正是杜维

杜维当时年纪正幼,虽然自己当时号称十五,但一来外表明显跟不上二来心智也还没成熟到能面对官场的尔虞我诈;若是杜维当时没改年龄,只怕两年多前就能当上主事了,年幼而位高,对杜维并不是好事

小荷等人见到杜维「惊人」的外表,都是为之一愣,见杜维不像是凶暴的人,总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只是心中仍然是有些担忧

事实证明,这些担忧都只是多余

杜维对她们的好,让几人都是觉得受宠若惊,杨华虽然待她们不错,但一个是不闻不问的纵容一个是不遗余力的照顾,其中的分别几人都是了然于心;对实际年龄已经二十岁的杜维来说,家里多了几个小妹妹,自然是要照顾妥当的

看起来日子不会过得太糟了;几人心里都有这个想法不过还没有完全放下心,当初在杨华府上也是过的惬意,还不是一句话便给送了出来?但毕竟身为奴仆,能过上一段安稳日子,也算是上辈子有积德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就让她们谁也想不到了

先是主动替她们打听故乡的家人,取得联系之后,杜维便询问她们是想要回到故乡?还是想要留在杜府?

其中两个丫环年纪稍长,不像小荷小桃自幼便与亲人离散,经过考虑后,决定让杜维送她们回乡

小荷当时还不太明白她年纪幼小个­性­天真,听了也不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只是知道杜维对她们好,应该是不会欺负自己吧?

后来的日子过得如何,就不再赘述了总之,小桃和小荷两人,总算是赶在童年的尾巴,过上了安定平稳的生活

之所以说是「安定平稳」,而不是用幸福二字,是因为小荷当时还懵懵懂懂,对于王沐涵对杜维的戒备,小荷也不能够理解

就如初来的第一年,小荷就曾经见过沐涵当面近乎羞辱的对待杜维

「涵姊姊……为什么妳要凶六郎?」小荷因为沐涵对她亲善,所以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六郎对我们都很好……」

「妳还鞋不会懂的」沐涵勉强一笑,拍拍小荷的小脑袋,然后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留下小荷一人,歪着头看着沐涵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荷看了一阵,正打算回到自己的房内,没走几步路,就看到雨滴一点两点,洒在通往庭中的青石阶梯上,没有太久的时间,午后的阵雨便父窣窣的落了下来

小荷慌慌忙忙的往回走,走到半途,无意见到庭中的亭子里头有个人影,小荷好奇的探头望去,那人便是杜维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杜维倚着亭中的长榻,正呆呆的看着亭外雨景发呆,见小荷呆呆傻傻的闯了进来,不禁被吓了一跳

「涵姊姊很生气呢」小荷没头没脑的冒出了这么一句

「是吗?」杜维苦笑几声,他当时还不明白沐涵等人的心事

小荷用力点点头,证明自己并没有说谎

此时,雨下得更大了

杜维见小荷站的有些外面,便招招手,让她站近一些

虽然杜维有心想和小荷说说话,但他和女孩子说话的机会本来就少,更别提小了自己六七岁的沐涵了;当然,这是指实际年龄

小荷见杜维只是让她过来,却没开口说一句话,忍不住好奇的这么问道:「你很喜欢下雨吗?」

杜维侧着头,认真想了想,才回答道:「是啊……」有心想多说几句,但又偏偏找不出话来,憋了半天,只能想到一句没什么营养的问话

「那妳呢?」

「我不喜欢!」小荷想也不想,嘟着小嘴气鼓鼓的应了一句虽然个­性­不如小桃的活泼,但是毕竟是小女孩的心­性­,当下便和杜维抱怨起来

「你瞧那庭子里的花儿,都给雨滴打下来了……还有还有枝叶也被打落一地……还有,每回下雨天,天空总是沉沉的,好像快要压下来……还有还有……」小荷越说越轻,到后来只剩下小声的嘟囔

「下雨的话,就不能出去玩了……」

小荷突然醒起自己毕竟只是个丫环,哪有和主人抱怨不能玩耍的道理?所以怯怯的抬起头,小心的望向杜维

只见杜维温柔的看着自己

小荷其实不太明白温柔的定义,只知道杜维不是在生气更不是在吓辉己……他的脸上,还带着一抹微笑,让小荷看着看着,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亭子外头的大雨,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他长得真好看」小荷当时在心里偷偷这么想着

「撑着涩一样可以在庭子里玩啊」杜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顿时把小荷给愣住了

换作是已经回家乡去了的小月小云两人,只怕已经跪在地上,哀求杜维放她们一马;上头一句随口的话,往往是让下面无限的揣测和延伸

「要玩什么?」小荷或许是呆住了,想也没想便脱口问出:「而且,小桃已经睡下了,没人陪我……」

杜维翻身下了榻,小荷只记得那时的杜维表情和善语调温柔,顺道拍了拍小荷的脑袋

但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小荷一下子竟然有些想不起来

「我带妳折纸船,好吗?」杜维笑吟吟的对小荷这么说

一句话让小荷从回忆里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正伏在杜维的身上

杜维温暖的怀抱日渐厚实的胸膛,都像在提醒自己:杜维和她,从来没有如此的亲近

「不要纸船,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小荷此时已经长成,最是不愿杜维将她看作小女孩,此时她的脸颊正贴着杜维,听了这话,不悦的用额头在杜维胸膛上撞了一下

小荷半是撒娇半是抱怨的动作,让杜维心里也不禁为之一软,环抱着小荷的手臂也更加收紧了些

一时之间,外头的风雨虽大,但在亭中却好像止了声息一般

「妳还是讨厌下雨吗?」杜维也想起同样的回忆,半是调侃半是怀念的问道

小荷摇摇头,几缕柔软的发丝从杜维鼻端晃过,让杜维差一点打了个喷嚏出来

「雨一停,六郎又要走了吧?」小荷撑起身子,也不管动作有多么暧昧,就这么撑在杜维胸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杜维

「我还是不喜欢下雨,但是……」小荷眼波如水款款直视着杜维双眼,两人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

「但是,如果这场雨一直下下去,六郎就能一直待在家里,那么……」

「我消这场雨永远不要停」

没有激昂的语气没有永恒的誓言,但这一句话的内容,远比字面本身能表达的还要多

「妳……还真是长大了呢……」杜维喃喃说道,只见小荷的秀脸越来越近,一手撩去了额前垂落的发丝秀丽­精­致的双­唇­微微轻启

深深的印在杜维的­唇­上

杜维还没有反应过来,小荷已然退却,额头抵着杜维的额头,气喘吁吁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已经是六郎的人了,所以所以……」

杜维的经验虽浅,但总是远胜一片空白的小荷,当下便双臂一收将小荷整个揽进怀中

对于小荷,杜维已经不再犹豫,只是的小荷会害怕,所以还是没有太过主动

两人妳望我我望妳的对望了一阵,小荷也稍微平静下来,见杜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便大着胆子又将双­唇­凑近杜维

杜维见小荷涅可爱,忍不住在她颊边印了一口,以为小荷会害羞,哪知她表情有些不渝赌气般的说道:「不是这样!」

杜维一下子有些不解,小荷哪里会明白这些东西?只见她红着脸蛋,羞羞怯怯的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

「要像……像六郎和姊姊那样……」

雨势渐趋平缓,乌云散开,几缕月光便透进了亭中虽然没有白日那般清晰可见,但是亭子的周遭没有遮蔽,从回廊那处便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唉……」韩国夫人幽幽叹了口气,没有走近也不敢走近,但是想要离开,脚步又偏偏不听使唤

只见亭中两道人影从榻上起身,肩并肩的对着园中的花圃手侵的庭中漫步三不五时的耳鬓厮磨……

韩国夫人都看在眼里,心里的感觉复杂莫名

ef=

起点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八十三回 点将(上)

「仲谦,等会见了人,一定要有礼貌」一个白发老者拉着年轻男子,不厌其烦殷殷切切的对他提醒

「是的,父亲」年轻男子认真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2m

「执失将军还是看在你爷爷的面子,才答应让你跟在身边,所以,一定要有眼­色­要注意态度」

「是的,父亲」年轻男子一件一件的默默记下

「唉,咱们家世虽然不是什么豪族,但从我祖父算下的三代都是读书人……你虽然从了军,但也不能把圣人之言给忘了,明白吗?」

「是的,父亲」

「若不是为父在礼部说不上话,也不至于……唉,好自为之吧」

年轻男子沉默半晌,仍是说了这么一句:「是的,父亲」

正当这对父子两相对无言沉默无语的时候,里面走出来一个小吏,拱手一礼恭敬说道:「两位,这边请」

老人定了定神,深吸了口气,拉着儿子便往里头走去

进了兵部,述职的手续早已办好,老人只是带着儿子走了个过超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想要面见某人

「老罗!」两人才办好了手续,就听到执失思力粗犷的声音,只见一个身形略为走样的老胡人笑呵呵的走来

「执失将军」老人不敢托大,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两人的地位是天差地远,难得执失还惦记着和父亲的交情,自己当然更不能失礼

「客气什么?」执失思力不客气的打断了老人,豪气­干­云的说道:「思力出来大唐之时,曾受了罗公不少的照顾,如今总算有机会回报了!」

执失这句话说的虽然豪迈,但对于唐人来说,这将恩情挂在口边的举动并不合适,还好众人知道他的背景,也没有太过深究

老人微微一躬,算是谢过了执失对父亲的感念之心,随即一把将儿子拉了过来,斥道:「怎么那么没礼貌?还不快叫人?」

「执失将军」年轻男子恭恭敬敬的对执失思力深深一礼,正打算直起身子,突然看见父亲在一旁使眼­色­,赶紧补上一句:「有劳将军指导」

执失好脾气的呵呵一笑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笑道:「别来这些,别来这些,来了大唐多年,我还是不习惯这些礼节……」

「这次……承您的情了」老人见执失态度亲和,心下大慰,但态度仍然不敢放肆

老人名叫罗德,是礼部底下的祠部员外郎,算来只是从六品的官员他奋斗了一生,好不容易才从主事的位子爬了上来,但做不到十年,便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

罗德退下来也没什么,毕竟他在官场混的不算太好,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唯一记挂的就只有儿子的前途

他的儿子名为罗海,原先是打算去礼部里头当差,有了父亲的例子在前,对于前途也是感到一片茫然

父子俩商议半天,想起了和执失思力还有一层故人的情份在,虽然机会渺茫,但罗德还是忐忑不安的出面奔走

想不到执失思力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不只是答应,执失思力当下便吩咐手下办妥了手续让罗海先在自己身边磨练几年,转头又郑重的写信答复,顺道也诉说一番对罗老爷子的感念之情

执失思力早年也算是当权一方,是突厥可汗属下的酋长,早年在出使大唐时,曾因个­性­冲动得罪了太宗,后来投靠了大唐,仍然受到太宗看重

他为人莽撞冲动,但个­性­豪爽,在大唐上下还是得了不少好人缘,所以虽然受到房玄龄之子房遗爱谋反的乾,仍是薄了一条­性­命,仅被判了流放

在历史上,执失思力被流放之后,身为高祖之女的妻子,以公主之尊,自请削去封号,要随丈夫到流放之地而在不久之后,其妻九江公主就因病去世,没过多久执失也随之撒手人寰

但在历史转了个弯的当下,武后果断的撤回罪名将执失思力夫妻送回长安,同时也恢复了九江公主的封号,卖了执失一个天大的人情

执失思力经过这一场磨难,个­性­上收敛了不少,对于军权也不再上心,一心和他家中贤妻过着安稳的幸跟活

但是他毕竟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在初来大唐时,罗老爷子以文人身分,不但没有瞧不起执失,还给了他不少的帮忙

所以在知道罗家目前的状况时,执失二话不说的答应了下来

「执失将军,仲谦就交给您了」罗德恭敬的对执失说道:「这小子从小被惯坏了,到了军中,将军就尽管教导……」

「言重了,言重了」执失双手连连乱椰阻止了罗德的说话,看着罗害道:「看得出来是个好孩子,思力不会让他学坏的」

「多谢将军了」罗德总算松了口气,脸上这才露出笑容,转头又对儿子训斥道:「还不快谢过将军!」

「多谢将军」罗海赶紧对着执失思力深深一礼

这一回执失笑着受了一礼,随即便将罗海扶了起来,让罗家父子心情大定,这个动作代表着:执失思力正式接受了罗海

至于日后的前途,就看罗涸个的造化了

客套了一阵,胡德便告辞离开,留下执失和罗航人

罗菏了咽口水,眼前的老将军也算是凶名在外,现在脾气虽然改了不少,但眼下就只有两人独处,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害怕……

「喂」

罗耗里一跳,战战竞竞的转头强笑,结结巴巴的问道:「是是是……?」

「别这么害怕,令祖当年对我有恩,我又小了令尊几岁,所以称我一声叔叔,不会觉得吃亏吧?」

「是是的,叔叔叔……」

只听执失思力话题一转,突然问道:「你喝酒吗?」

「是的,叔叔」

「酒量很好?」

「是的,叔叔」

「有没有和人打过架?」

罗海想了想,还是说道:「是的,叔叔」

「那……」执失脸­色­绷得紧紧的,眼神如电的望向罗海,盯着他好一阵紧张,隔了许久才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那你是个当兵的人才」

罗海被吓唬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该答些什么,只好哭丧着脸应道:「是的,叔叔」

执失见罗海被自己吓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出来,罗海也稍微松了口气:至少执失思力的态度比想象中良好,应该不会为难自己吧?

「今天你来的正好,正好带你去见识见识」执失说到这里,见罗海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询问也没有面露疑惑,心里颇为满意,暗道:这小子满识趣的,看来值得栽培看看

「走吧,仲谦」执失笑了笑,收起脸上的玩闹之­色­,沉声说道:「带你……看看什么叫做大场面」

罗海跟着执失思力来到了兵部里头的校超一路上听着执失思力说着注意事项,像是等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等等,罗海虽然嘴上有些笨拙,但仍是一一记在心底

来到了校场外,遥遥便能望见一队队巡逻的士兵,据说离校场还有不算近的路程,可见今天兵部戒备之森严

「将军」一路上,经过的士兵纷纷恭敬问好,执失也一一点头回应,到了半途,突然遇见一列戎装的女子,让罗海差点就惊呼出来

「别觉得奇怪」还好执失发现了罗海异样,赶在前头将罗海的惊呼挡了下来:「这是凤翔军,全由女子组成」

虽然武后当时下了大手笔,一口气想要组建起凤翔羽林神策三军,但几经讨论之后,只有凤翔一军正式得到了认可,其余的不是编入禁军就是被武后用私兵名义留在身边

经过了领头那名女子,执失突然开口问道:「你们家杜六呢?」

「回将军……」女子不亢不卑,恭恭敬敬的回应道:「杜将军并未与凤翔军同行」言下之意,透露着诸多不满

早先武后是打算让杜维领着凤翔军的,但毕竟男女有别白袍军的前途又是一片看好,索­性­就把杜维留了下来

对于凤翔军中的一众女兵来说,自然不会明白武后心思,只觉得是杜维的背叛

执失点点头没有多说,带着罗海又继续往里头走去

「将军」

「将军安好」

「执失将军」

一路上各个驻点的士兵,见了执失来到,都纷纷的恭敬问好,让跟在后头的罗耗里吃惊不小

转了个弯,两人来到了大议事堂前,门口的士兵又与方才碰到的士兵有着明显不同:左边的身着黑­色­明光铠右边的头顶雪­色­白旄,不用说便知道那是玄甲白旄两军了

「执失将军!」百多人同声一呼,声势十分惊人,将毫无准备的罗海给吓了一大跳

「建方呢?」执失思力向白旄军的领头问道

「梁将军正在里头检察」答话那人长相寻常,就是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凛冽之气,让站的不远的罗海感到一阵不适

「太好了,看来还没有人到」执失完全无视眼前将官身上的气势,笑着对罗海说道:「幸运的小子,第一天当差就能把全大唐的将军都认上一回」

「执失老将军!」突然听见里头传来一声高呼,一个细眼宽面的中年男子匆匆跑了出来:「时辰还没到呢,您怎么就……?」

「没什么,只是带这小子来认认人」执失笑着拍拍罗海的肩膀,罗海赶紧上前向梁建方问安

梁建方点了点头响应罗海,又充满兴趣的看了他一眼,才转头对执失思力笑道:「老将军用心深刻」

「好了,知道你忙,就不烦你了」执失思力笑着对梁建方说道:「老头子我就带着这小子站在这,你去忙你的,就让咱们在这里站站……」

「是的」虽然执失没有实权,但辈分长了梁建方不少,梁建方对执失也不能失了礼,便答应下来转头又对手下叮咛了几句

向执失思力打了声招呼,梁建方便转往里头忙碌去了

第八十四回 点将(下)

「郑将军!」门口士兵身子站的笔直眼神直视前方,但是从口中发出的,却是震天般的声响

郑仁泰点了点头,脚步不酮的直往里头走去他的年龄虽然不算太大,但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已经略显老态听说在上回铁勒平叛时,郑仁泰受了指示下了狠手,心理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过来看他的苍白脸­色­微霜的双鬓,可见传言的确不假Sg

「刘将军!」

刘仁愿走了进来,看也不看周遭的士兵,只是自顾自的走进议事堂里

「萧将军!」

萧嗣业紧接着走来,只见他低头直看着地板,快步进了议事堂中

「仲谦」躲在一旁的执失思力,悄声对一旁的罗海说道:「看到现在,有没有什么发现?」

罗害搔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我看郑将军进来时,大伙喊得最大声最整齐……刘将军来的时候,声音没有减弱,但好像喊得不大齐……至于萧将军……好像……」

「没什么好不能说的」执失哈哈一笑,夸道:「你没看错,但我要你看的好戏却还没上演……」

突然,一直是整整齐齐的士兵,开始有些小小的­骚­动,罗壕的不远,可以清楚的看到几人甚至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像是要把迎头走来那人给看个清楚……

「程将军!」众人凛然高喝,声势足比方才几人高了不只一倍

程名振来到门前便放缓了脚步,对众人点头一礼,这才走进议事堂

「看到了吗?」执失拍了拍吓傻了的罗海,笑道:「这是军心!想要从军,便不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军心这还只是个开头……」

「程将军!」执失正说着,前头又是一声不亚于方才的高喝

罗海一愣,以为程名振又走了回来,一个探头才发现,来的是一名大鼻子的高壮老者

「矮鬼来了没有?」程知节毫不客气的抓了个小军官过来询问,那名军官明白程知节所指何人,又不敢直接回答那人是否已经来到;若是答了,岂不是代表着自己也认为那人是矮鬼吗?

「那个……程名振将军在里头……」那军官小心的回答

「啐,又输了一步」程知节不悦的呸了一口,气势汹汹的往里头走去但经过这么一打岔,众人气氛却是轻松不少

罗海听了一阵,已经大致可以看出众位将领在士兵心中的高度,大致来说,还是跟年纪有着不小的关系

但这么说也算是废话:年龄越大,打的仗自然也越多,所得到的尊敬当然也就超过年轻一辈的将军了

罗海见一时没有人来,正想借着空档把自己的推论告诉执失,却听众人一声高喝;虽然不比二程,但也超出前面诸多将军了

「王将军!」

只见缓缓走近的王玄策,神态自若不疾不徐的向众人呵呵一笑,眼神由左至右扫了一回,但并没有多说什么,便走进了议事大堂

王玄策此时年龄还不到四十,让罗耗里感到有些惊讶,看王玄策年纪轻轻,但在军中的地位似乎是不可小觑!

「别给骗了」执失不屑的哼了一声,但接着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摇头道:「这小子爱记仇,这些小鬼也是怕得罪了他……」

罗海差点笑了出来,还好及时摀上了嘴,不然恐怕要得罪很多人

「薛将军!」

「高将军!」

「李将军!」

接下来一连三人走了过来,分别是薛礼高侃和李谨行,辈分较高的薛礼走在前头,高李两人被远远抛在后边,很明显的,薛礼和另外两人没什么交情而高侃和李谨行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说笑笑,浑然不觉得今天是多重要的会议

这几位将军的出超声势的排序差不多就如同出场顺序,只是一个早上看下来,罗海早就已经麻痹了,根本就分不清是谁到来反正看旁人怎么喊,自己便随着嚷嚷一声就是了

不知道又经过了几人,罗痕皮越来越沉意识也开始有些模模糊糊,人群中的他可以感觉到:一旁的士兵也开始逐渐的松懈起来,虽然仍是站的挺拔,但整体的氛围却比初来时轻松了许多

罗海可以感觉到,即使动作摆在那里,但除了做到基本的尊重以外,士兵们对于接下来的几位将军,都没有太多的敬意;比起前面的二程薛王诸人,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瞧的闷了,罗糊犹豫着是否要询问执失思力,看看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突然感觉到身旁众人一阵­骚­动:呼吸加粗眼睛睁大,握着兵器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然后便是一阵暴雷似的响声

「李将军!」

罗海被震撼住了

方才程名振程知节得到的呼声虽大,但比起眼前的热烈,仍然是稍逊一筹每一个士兵的眼中,都明显的透着两个字:崇拜一百多位士兵目不转睛的盯着李绩,好像在期盼他能注意到自己

罗海从前虽然对军事没有研究,但在此刻却突然有种感觉:能和李将军对看一眼,想必是累积了八辈子的福报吧?

罗涸着在人群的缝隙中,稍微探头出来,想要看看来人究竟是什么涅李绩目光一扫眼神如电,好像发现了罗海的窥探,一双锐眼就像利箭一样,直直对着罗海而来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等到罗海意识过来感觉到头晕腿软时,执失思力站到了罗喉后,笑吟吟的对李绩拱手一礼

李绩眉头一挑,一转念便猜出,这是执失带人来见见世面,这才放松了眼神,对着罗海的方向笑了笑,脚步不停,径自走进了里头

「这倒是个好主意,当时应该带那小子来瞧瞧的」李绩进门前,卦回头看了一眼,内心想的是自己有意栽培的那一人

「孙……孙将军!」

远处走来的,是玄甲军的孙仁师,他今日负责兵部戍卫,但方才却跑得不见人影,直到现在才晃晃悠悠的走过来

「小子们,不要偷懒!」孙仁师毫不脸红的指责起手下士兵,一回头看见执失思力似笑非笑的眼神,才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

「执失将军」孙仁师一副无赖涅的笑道:「我忙的是正事……那个杜小六还说什么不想过来,所以……」

「别对老夫解释,老夫今天就只来看看」执失思力哈哈一笑,摆手笑道:「何况老夫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有人趁着苏将军不在时打混之类的,老夫都看不清啰……」

孙仁师嘿嘿­干­笑,正想开口解释,突然听到远处又有动静,赶紧转移了话题

「李将军!」

「李郡王,李郡王,李郡王……」孙仁师抢上几步,恭恭敬敬的把眼前这人迎上前来

河间郡王李崇义虽然眼下没有什么战功,但他的父亲可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李孝恭由于父亲既是宗室又是名将,身为长子的他,身上可说是背负着整个大唐的期待只是因为早年受到猜疑,曾经一度被夺了军权,一直到高宗过世各方势力争抢军权时,武后把他请出来搅乱局面

罗海躲在一旁瞧着那两人的谈话,一时间不禁看出了神,就连身边的执失思力叫了几声都没有听见

「仲谦,看什么那么入神?」

「没没什么……」罗撼上一红,不好意思的说道:「就是看两位将军形貌伟岸,让小子有些自惭形秽……」

「你别多想」执失思力差点笑了出来,但他知道少年人素爱面子,不好轻意损了他的脸面,只能安慰道:「这两位的姿容,在全大唐都是数一数二的,你拿来和自己比较,未免也太过苛刻了」

执失思力看了罗海一眼;罗海此时不过才十五岁的年纪,长得浓眉大眼的,脸上还有些没退掉的痘子,虽然称不上相貌出众,但至少也是相貌堂堂了

大唐的取士标准,最重要的一项便是「貌」字这一关,许多有才华有德行的读书人,往往败在相貌这一关民间故事里的鬼王钟馗曾经高中状元,但是在殿试之时,因为长相丑陋而被剥夺了状元资格,虽空有满腹的才华却受到如此不公的对待,落得在朝堂之上奋而撞柱自杀

所以罗海对于相貌的感慨,执失听在耳里,也不会觉得罗海肤浅只看重外表,毕竟这本来就是取士标准,由不得他不在意

「更何况,你才多大年纪?男人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往往最不起眼」执失思力好言安慰道:「你看方才苏定方家的老大……还有阿史那将军的老三,年纪和你差不了太多,相貌也都是还没长开,和他们的父亲差的太多了」

「要我说艾男人年轻时没几个能看的!若是相貌能看,也不会选在年轻时候出仕了为何?因为他们都还在长安街头游荡还在享受人生呢!」

罗旱偷望了一眼激动的执失思力,他的相貌称得上威武,只是一开口一露出微笑,就变得有些狰狞

但罗海却觉得十分亲切

因为父亲罗德是礼部官员,罗海从前就听多了大唐官场的以貌取人,所以虽然他已往军界发展,对于「以貌取人」这一点,仍是感到有些的:一向努力的罗海并不怕磨练,但相貌这玩意,可不是努力便可以改变的

听到执失半是劝慰半是抱怨的说着,罗海知道,他碰上了一个好上司,这下子总算可以松口气……

「杜将军!」

「哟,大家都在啊」杜维好整以暇的走了进来,一路上还客气的和所有认识的面孔打招呼;因为和孙仁师交好的关系,杜维对他手下的玄甲军也十分熟悉一旁的白旄军也没被冷落,杜维百忙之中,还不忘了回头对众人招呼一声

可以说,从杜维一出现,本来紧绷的气氛顿时便松懈下来:有人放低了手上武器有人稍微弯腰歇息,还有人转了转颈子活动活动经络,方才严谨肃穆的样子,都不知道被抛去什么地方了

「小心点,等等李将军若是出来……」杜维没好气的提醒众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和士兵们相处比较随意,这群士兵在他面前总是一副自在的涅,还好还不至于失礼

一听杜维这么说,才松懈下来的士兵,马上又抖擞起­精­神,把一旁的罗海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杜维这才注意到人群中的罗海,和他身边的执失思力,便对执失打了声招呼:「老将军,怎么藏在这儿?难道是在捉迷藏吗?」说完,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孙仁师见时候差不多了,拉着杜维有说有笑的往里头走去

杜维的到来像一阵和煦的微风,让所有人,认识与不认识的,都觉得如沐春风

直到杜维走了快一刻钟,罗海才回过神来

「将军,不是说……?」罗撼上仍是难以置信的表情,联想到方才执失说的那一番话,忍不住一脸困惑的问道

「那是例外」执失思力老脸一红,暗骂自己竟然忘了这个妖孽一般的人物,妖孽指的是长相

「这小子是例外」执失一瞥眼,看罗撼­色­虽有惊诧,但却没有多少尊重,有些不悦的补了一句

「但你若能赶得上他的一半,这也足够你光宗耀祖了!」

第八十五回 托付

「德安,此行可说是凶险之致,你若是不愿,现在还来得及反悔……」

「虽说大丈夫耻于功名不显于世,但六郎若在工部便能一展所长,何苦要远远到塞外去找罪受?」zee

「姊姊,这是六郎的决定,咱们安安心心在家等候便是了……只是,六郎能不能再想想?」

在杜维府上,几名女子分别在规劝着杜维说话的分别是韩国夫人王和小荷

「就是!」小桃气愤的说道:「上回六郎一去就是一年,那么长时间不在家里,害整个家都空空落落的!」

「小桃!」小荷止住了小桃的抱怨,转头又对杜维说道:「六郎莫嫌咱们不懂事,这次真的太过凶险……」

韩国夫人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身为杜府的常客,她早已有了自己专属的沙发茶几茶杯组,甚至连杜维为家中女眷所做的家居拖鞋,在杜府里也有韩国夫人和润儿的一份

但此时的韩国夫人,突然有种自己是个外人的感觉

虽然一样是在说话一样是在喝茶,桌子上茶点的味道也依然美味众人的态度仍旧亲切……但就是有些什么不一样

凭着女人微妙的第六感,她很快就发觉了问题的根源

屋子里头只有自己王小荷和小桃四名女­性­,除了小桃仍是一副孩子气的涅,一向羞怯的小荷,态度中却有种异于往常的强硬,再对照王过去好像也曾有过这样的转变……

就好像突破了什么防线一样

韩国夫人稍一转念,已经猜出了小荷和杜维两人的关系,大概在这几日又有所突破了吧?只是细看小荷姿态动作,都显示了她还未经人事的事实

说实话,就算杜维对府中所有女孩子下手,那也是合情合理又合法的行为,但杜维一直没有这么做,而且还持续了许多年这让韩国夫人心里隐隐有种错觉:杜维和身边几个人的关系,大概会一直保持下去吧?

至少保持到润儿嫁给杜维以后

明知这样的想法很古怪,但韩国夫人却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不这么想

耳边听着杜维仍在对众人好言相劝;主要还是小桃,杜维一连许了几个承诺,像是买些小事物做些新菜­色­等等至于王小荷两人,杜维只用了一个眼神,只是一眼,便让王小荷两人沉默下来

杜维歉然一笑,这才转头对韩国夫人说道:「我已经答应了娘娘,还有几位老将军,所以……」说到这里,转头又对王小荷柔声说道:「何况,我还等着立下功名,盖一间大房子呢」

王脸上一红,杜维所说的这一句话,其实是两人庭中散步时的亲昵话语,内容大致只是金屋藏娇之类的玩笑

王听得很认真

所以在杜维说了这句话以后,王突然便冒出了一句:「等等到六郎这次回来,就把小荷收进……」虽然说的是小荷,但言下之意,自然也是在暗示自己的事所以才说到这里,王已经是羞红了脸,话声也越来越小

「德安!」韩国夫人抢在前头叫道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过去,谁也没有留意王说了些什么

「怎怎么了?」杜维被吓了一跳

「那那个……」韩国夫人左顾右盼,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个……就是……」

其实她哪里有话要说,不过是见了王的涅猜测出来她的想法,一时冲动,就把话题给截了下来

「小桃小荷,陪我去弹弹看昨夜六郎奏的曲子……」王站起身来,对着小荷小桃说道

她方才说了那么羞人的话,此时迫不及待的想逃离现超见到韩国夫人似乎有话要说,就趁着这个机会告辞离开

小荷见了韩国夫人的涅已是了然于心,又见了王眼­色­,便乖巧的跟着王起身

只有小桃还不屈不挠的提醒韩国夫人:「顺姊姊一定要好好劝劝六郎,六郎最听您和姊姊的话……」虽然小桃和润儿交好,但小桃却是随杜维等人的称呼,长久叫下来,众人早就习以为乘

小荷见小桃还在那滔滔不绝的说着,赶紧摀着小桃的嘴巴,和王一人一边的架起小桃,往书房走去

杜维看着几人的背影,脸上忍不住浮起一抹微笑,杜维笑得很温暖但在韩国夫人的眼里却有些刺痛

「顺姊姊,找我有什么事吗?」等到王等人的背影消失在门边,杜维才对韩国夫人这么问道

「其实也没什……等等!」韩国夫人嗔道:「你叫我什么?」

「顺姊姊?」杜维侧着头,好奇的问道:「您上回要我这么称呼的……」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韩国夫人说得­色­厉内荏,但心下却是惴惴不安,害怕自己说了些什么骇人听闻的话出来

「就是上回您和儿喝酒的时候……」

「那不算!」韩国夫人又羞又急的阻止了杜维说下去

「那……我还是叫您韩国夫人吧?」

韩国夫人为之哑然,这其实并不是她的本意,但这种事情说也说不清楚,索­性­置之不理,自顾自的端起茶盏来

「夫人找我有什么事呢?」

「是是这样的,家具店的分红已经结算了,我稍后会交给儿妹妹的」

「这样啊……」杜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笑道:「这不急,先放您那儿也行」反正家里的开支都还算充裕,这些分红不妨留在韩国夫人那里

杜维心想:听说韩国夫人经营不少生意,说不定何时会有急用,与其放在自己家发霉,不如放在韩国夫人那里更为妥当

「呃哦……我我知道了」韩国夫人点了点头,强自镇定的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

「等等!」杜维看韩国夫人有告辞的意思,急忙起身阻拦见到韩国夫人诧异又惊慌的眼神,杜维才意识到自己太过莽撞,赶紧温言道:「请等一下,我有件事想劳烦顺姊……想劳烦夫人」

「什么事?」韩国夫人慌乱的问道

「这个……」杜维从袖里抽出几封文件,放在韩国夫人的面前,顿了顿斟酌了下词汇,才轻轻说道:「想请夫人帮忙」

「这是……?」韩国夫人秀眉微蹙,展开眼前的几张纸,细看之下,竟然是替小荷小桃去除贱籍的文书

「这是要做什么?」韩国夫人腹中满是疑惑,不解的问道

「我虽然已为小桃等人除了奴籍,但若是真遇上了什么事,这份文书并不足以保护她们」

「什么意思?」韩国夫人仍是不解,紧紧皱着眉头百思不解的问道

「姊姊和涵姊姊身世隐晦,虽然没说,但我猜得出来……所以要她们持着这份文书也不合适」

「你到底想说什么?」韩国夫人隐约感觉到杜维的意思,于是脸­色­一沉不悦的问道

杜维有些腼腆有些紧张的说道:「万一……万一我有个万一,还请夫人……」

「我不要!」韩国夫人重重一拍茶几,全然不顾几上翻覆的茶杯点心,对着杜维怒嗔道:「这种事情这种事情……你考虑这些做什么?」

「上回在铁勒的战事,让我见识到什么叫做战争……照几位老将军的说法,这还不算打仗呢!不过只是打猎罢了……这次凶险更胜上回十倍,由不得我不去准备啊」

那为什么不拒绝?

韩国夫人本来想要这么问,但见了杜维脸上表情;虽然说着战争,脸上浮现的却是温柔神­色­,让韩国夫人忍不住心头一酸涩声问道:「又是为了我妹妹?」

杜维没有回答,但脸上表情已经说尽了一切

「你们不会有结果的……」韩国夫人想要劝阻,但杜维反而对她轻松的笑了笑,笑的十分坦然

「你明明就知道,不是吗……?」韩国夫人深深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

「儿她们都视我为家里头的主心骨,我不能不为她们打算」杜维说完对韩国夫人微微一躬,见韩国夫人没有拒绝,又道了声谢,这才转身离开

不知道在原地待了多久,韩国夫人才从沉思中惊醒,只是杜维早已走的不见人影

「糟了,我好像忘了和他说什么……」韩国夫人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却始终想不出来

—**

「姊姊,为何要选在这一天?」王微微噘着嘴,脸上还隐约带着一丝泪痕,不满的对韩国夫人说道

「妳啊……」韩国夫人只能苦笑以对

这一天是杜维出征的日子,一伙人早早起床送了杜维离开,一行人哭哭啼啼,泪水从头到尾没有一刻是止住的

「我想,这件事还是先别让六郎知道才是」韩国夫人脸­色­不变,丝毫看不出来:其实是她前几日忘了和杜维提醒一声

「姊姊,顺姊姊说的有道理,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沐涵也在一旁劝慰王;此时的沐涵心态全然不同于初来之时,对杜维韩国夫人的感觉已都大为改变

「唉……」王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毕竟自己也无法将对方置之不理:她一方面心疼对方的身世另一方面又感慨过去和对方的相处

这一日,韩国夫人悄悄的从辰公主府上接来了两人:分别是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自从辰公主「无意中」透露了王在世的讯息,就拼命的向辰公主新城公主请求,甚至还一度想要上书武后

经过辰公主向武后求情,武后很快的应允了;反倒是王本人,一直不愿答应

「见了又如何?」王当时苦笑道:「只是徒增烦恼吧?」

辰公主不死心,苦苦哀求着王:「姊姊也很清楚那两个孩子的状况……就一次?就一次好吗?」

王当时虽未答应,但内心已然动椰再加上辰公主之后又不断软求硬磨,无奈之下仍是同意了

这一日,韩国夫人便是挑在杜维不在的日子,偷偷的将两人接来

Сhā着韩国夫人府旗号的马车,从永兴坊北呼啸而过,中途还差点撞着了一位白袍骑士

那名骑士也没生气,只是笑了笑拍拍身上烟尘,继续拍马行去

没走几步,却又遇上了一个熟人

「茂伯,出门办事吗?」杜维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笑着招呼擦肩而过的武管家

「六郎?您不是……?」武管家吓了一跳,奇道:「您不是一早就出去了吗?」

「兵部说此行并非出征,只是护送拔野古可汗回去,不需要那么早出发」杜维苦笑着说道

「哈,可惜老夫还有要事,不然或许能陪六郎聊聊」武管家笑着欠了欠身,语气中满是歉然

「不敢」杜维拱手一礼,不再耽误武管家,几句客套话后便主动告辞

「她们见了我,大概会吓一跳吧?」杜维内心暗自偷笑,满心期待着要给王等人一个惊喜

来到了府前的坊街,见到方才的马车停在门口,杜维不以为意,拍马便走向了大门

还没走近,突然见到车帘拉开,两名男子走了下来

杜维仔细瞧了瞧两人长相,不禁大吃一惊:虽然自己的容貌在长安也算小有名气了,但和眼前两人相比,不禁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当先一人­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后面那人轮廓教深放到后世也是个混血帅哥

杜维站的不算近,仓促间只隐隐看到了一小部分,但就这一小部分,也足够杜维吃惊了

「韩国夫人的车驾……为何载着两个男子?」杜维心底一沉;虽然不愿意这么想,但是大唐的风气眼前的景况,两者之间的联结,结论直指向了杜维最不消见到的结果

「顺姊姊……不会吧?」杜维暗暗心惊,随口唤来了一旁扫地的韩国夫人府上家冬把马匹交给他,自己偷偷的跟随进去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杜维脑子瞬间变得一片空白,脸上血­色­尽退紧咬的双­唇­几乎渗血

王和那两人抱在一起这景象让杜维的脑袋像是被重捶击中,跌跌撞撞的抢了出门,完全不理会中途撞到了什么人

「唉呦!」只听一声娇呼,杜维回头一看,自己方才似乎是撞倒了沐涵

往常的他不管心情再差,必定会第一时间将沐涵扶起,加上几句温言宽慰但现在的他……

「六郎?你不是……?」沐涵站起身来,疑惑的看着杜维,却没留意到自己方才被他撞倒看见杜维脸­色­,又不禁的的问道:「你还好吗?你的脸­色­好差……」

杜维不住摇头,不知道是在说「不好」,还是指自己「没事」,想要开口,只觉得胸口塞满了莫名的情绪,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停顿了半晌,杜维仍旧是夺门而出跑出了大门,方才扫地的家丁还没走远,杜维一把夺过了缰绳,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离开

门缝中钻出一个小小的人影,润儿见着远处马蹄飞践的尘沙,若有所思的侧着头,奇道:「六郎这是怎么了?」

第八十六回 大战前夕(上)

「杀啊」

一声高喝,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人数站多的拔野古部,又站了高地优势,千余名骑兵一个冲锋,便将同罗部的士兵给冲散zee

这场注定了结果的战争并没有拖延太久,拔野古克鲁拍马来到了前方,放声大喝:「降者免死!」

同罗部的士兵毫无抵抗的意图,自动的放下兵刃,乖乖的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多亏王将军的妙策」多罗可汗脸上尽是掩不住喜悦的神­色­:今日拿下了同罗,加上本来掌握的浑部思结斛薛奚结阿跌白霫诸部,加上大唐掌握的多览葛契必诸部,已经有能力跟薛陀延部一决高下了

薛陀延部虽然­精­悍,但也不至于需要集结诸部之力来拿下,只不过,在被后煽动薛陀延部的,其实是已被灭亡的东西突厥旧势力

如此一来,薛陀延的实力便不可小觑了

「这不算什么」王玄策年纪大约才四十不到,脸上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若非将军妙策,咱们即便拿下了同罗,必定会花上不少心力」多罗仍不罢休,像是要展现诚意一样

「现在开心还太早」王玄策表情不变语气淡然的应道:「真正的战争可还没开始呢」说完也不告辞,自顾自的走出营账

「这人好生可恶!」一旁铁勒将领气愤的对多罗抱怨道:「对大汗如此不敬……」

「罢了,这人的个­性­我早有耳闻」多罗止住了手下的气话,苦笑着说道:「平时的他还算好相处,但在战争时,最好别和他说话……」

「这是为何?」方才的铁勒大将奇道

多罗若有所思的看着王玄策的背影,一面对照他从大唐打听来的情报,倒也颇有几分相似

「这个人在打仗的时候,可说是一点人­性­也没有!」这是大唐军界对王玄策的评价,这话并不是说他悍不畏死,指的是他调兵遣将时,可以不带任何私人感情,把人当棋子一般的指使

所以,虽然王玄策以多谋著称,在军界给人的印象却是好行险棋视人命如草芥,谁都不愿和他搭挡行军

「别管那么多了」多罗摇摇头,并没有没有对手下解释太多,扔了这句话便转身回到大帐

另一头的王玄策也已回到了唐军大帐,里头只剩下几位参军正在商议战情,见了王玄策到来,纷纷停下手上的工作,跑来和主帅见礼

「安排的如何了?」王玄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回去工作,只留下一个老者问话

「将军,粮草已经安排妥当,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老者恭敬的禀报道:「如将军所言,先拿下浑河州,以巩固安北都护府,再以浑河州为根据,和薛陀延部在狼山州一决胜负」

大唐将在北地筑城的位置,便在于安北都护府,也就是现今哈尔和林的东方乌兰巴托的南面,为了联结大唐和北方新城,又在新城和唐境之间,筑了三座小堡垒,将五十年后才会出现的唐代受降城,提早搬上了台面

眼下筑城的工作还没进行,但一些先行准备,都已经集结在安北都护府,王玄策这次的行动,就是要在毕筑城工作不受影响的前提下,替投靠大唐的拔野古部整合铁勒诸部

作为交换条件,拔野古可汗愿将铁勒牧民迁往新城中,至于铁勒骑兵则听从大唐调遣,愿意长驻在高丽周遭的安东都护府或是建安州都护府

只是说来容易,实行起来却是难如登天,就说年内在安北都护府集结的筑城材料,就引起了周边数个部族的觊觎;有的想要掠夺物资过个好年有的想要阻挠大唐筑城计划,虽然都是些势力薄弱的小部族,但集合起来却也是个很可观的力量

拔野古的多罗可汗自从得了大唐资助,虽然一下子解决了族人的温饱问题,但双方议定的条件中,替大唐扫除北方外患这个责任,却没有办法凭一部之力来完成

杜维侯英等人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北方,目的除了响应拔野古的支持以外,就是占领狼山州扫荡薛陀延部了

「王将军」不等通报,侯英径自来到了大帐之中,看着帐内众人疑惑的表情,才想到了脸上还带着面甲

王玄策见侯英拿下面甲显出真容,才恍然大悟的笑道:「喔,是侯将军啊」

「王将军找我何事?」侯英懒得客套,直接就挑明了来意:「方才有事外出,错过将军派去的人了」

「对了,差点忘了」王玄策拍拍脑袋,这才想起了方才找侯英何事,指着一旁的大地图,正­色­说道:「是明日行军的事」王玄策一面往地图走去,一面闭上眼睛苦苦回想着日前唐军的表现

「我想想我想想……这几日看下来,大伙的实力也瞧的差不多了不用说,我带来的天德军实力最佳白袍次之凤翔最末……怎么?有意见?」

侯英深深的吐了口气,勉强说道:「没有」

「若是这样的话,那咱们只要按照计划,让天德军攻浑河州北面,迎击突厥援军,白袍留守伺机驰援」

王玄策的指尖从安北都护府往西北滑去,到图上标示突厥旗帜的地方停下,重重点了点,又道:「杜德安这小子颇有门道,虽然调度弱了些,但头脑还算冷静遇事也不慌乱……」

侯英听着王玄策对杜维的称赞,心中有些不快,她心里明白:这分明是在说自己不够冷静打起仗来疯疯癫癫!

「另一方面」王玄策略微提高了嗓音,将沉思中的侯英惊醒,才又指向浑河州南面,手掌轻轻一拍,沉声说道:「侯将军不必多想此处至关紧要,妳肩上的涤一点也不轻」

侯英凝神细看,仍是不能理解王玄策的意思

王玄策早就习惯了这种状况:脑子走在前头的人,总得肩负起解释的责任于是也不着脑,神­色­不变的解释道:「薛陀延部虽然声势浩大,号称聚集东西突厥薛陀延­精­兵铁勒诸姓等势力……但这四家势力,其实得要分开看的」

「什么意思?」侯英不解的看着地图,疑惑的问道:「还有,方才您说要以天德军一军迎击东西突厥,是否太过托大?」

「天德军有二万五千人,用来对付五万突厥兵,即使不能大胜,一场胜利总是跑不掉的」王玄策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满不在乎的说道:「况且不是备下了援军吗?白袍军一万人,我只要从军府新补上的五千人即可,剩下妳都可带走凤翔军有两万人……会同拔野古的五万,对上铁勒诸姓和薛陀延的王庭­精­骑,大概不下十万,算来勉强可以敌过了」

侯英眉头一皱,几乎就要愤而拍桌,幸好最后仍是忍了下来,几次调息之后,才勉强压下了怒火,低声说道:「将军的意思是,让我们凤翔军去送死?」

「我可没说打仗不会死人」王玄策说的云淡风轻,随手又将桌上地图收起,从袖里拿出一本棋谱,自顾自的翻看起来

见侯英仍在一旁气愤的望着自己,王玄策本来毫不在意,只是想到侯英之父侯君集,心中一软,仍是做出了让步:再次出言解释一番

「这里是铁勒人的地盘,妳把薛陀延铁勒诸姓击退了,他们就地解散回家整顿一番,几天后拉出来又是十几万人的军队但突厥不同,他们虽然过去统辖铁勒,但毕竟不是在地人,打死一人他们便少一人妳说,该先对付哪一方?」

「但为何……?」侯英正想发问,王玄策一句话又顶了回来

「妳们无须战胜」王玄策目光不离书页,语气中已经有些不耐:「浑河州南面只有一条便道,只要占据了那一点,便能阻隔铁勒诸姓和薛陀延的会军了占据以后,也不用久守,只要尽量拖延,等到天德军回转过来,就大功告成了!」

「但愿如您所言」侯英迟疑一阵,才扔下这么一句,接着便转身告辞离开

「将军,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一项计划?」老者见侯英出了大帐,才对王玄策这么问道

「当然没听过,我随口说说的」王玄策将手中的书卷一扔,大剌剌的说道:「这等二流的战术,我还不屑去用它!」

「将军……」老人苦笑几声,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这位将军才好,隔了许久才婉言相劝道:「毕竟是同僚,将军何苦如此呢?」

「这叫做一视同仁,我对谁都是这样的」王玄策打了个呵欠,又道:「不说这些了……晚点让大伙集合,我要再对他们提醒一声」说完便倒头睡去

一觉好眠,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王玄策睁开眼睛,发现帐中只剩方才那名老参军,正站在榻边闭目养神

「大伙都到了」老参军眼皮抬也没抬,只是听闻王玄策的动静,便知他已经睡醒:这是王玄策十多年来的习惯,大战前夕一定要养足了­精­神,来应付之后一连串的动作

「知道了」王玄策走出自己大帐,来到了拔野古可汗的营账,此时的天­色­是将暗而未暗,拔野古人已经在帐外升起一根根的火把,一群正在忙碌的拔野古士兵见了王玄策走过,都纷纷停下手上工作,抢着向王玄策问好

「王将军!」几个年轻士兵兴奋的满脸通红,像是崇拜偶像般的望向王玄策;在王玄策的指挥下,拔野古部已经整合了数支部族的势力,虽然最大的祸害薛陀延部还没解决,但这已经是拔野古部从未有过的强盛了

王玄策礼貌­性­的点了点头,让拔野古的年轻士兵都是感动莫名但王玄策脚步没有停顿,径自走进了拔野古可汗的大帐

挑开营账的帷幕,里头所有人都已就位等候了,左列是拔野古诸将,自拔野古多罗拔野古克鲁以降,一共十余人;右列是大唐将领,当先一人是副将秦英,随后便是杜维侯英,和两人副将孟广严萱

王玄策脸上没有一丝让人等候的愧疚,进入了战争慕的他,脑中只剩下无穷无尽的计算:计算兵力计算天气计算敌方手段计算距离……

「好了,开始吧」

第八十七回 大战前夕(下)

「侯英,浑河州南面便交由你来守卫严萱,你带五千人随侯英出发,探明薛陀延部的运粮路线」

「是!」

「遵命!」

侯英严萱双双领命

「秦英,你率一万天德军部阵于浑河州北,不必迎敌不必鸣鼓,只要摆开阵势便行」

「可汗克鲁将军,烦请两位暂随秦英部阵等候时机,突厥人必定不敢先攻本将另率天德军万人,封锁浑河州南北通道,阻隔两方的讯息来往」

所有人领了军令,只剩下杜维一部还没动静,气氛顿时变得有些低沉由其是侯英:王玄策方才的指示,和上午透露的完全不同,让她心里有种被怂的感觉

「杜维,给你立功的机会」王玄策在众人疑惑的表情里,不慌不忙的对杜维说道:「有没有把握把薛陀延部和铁勒诸姓的联结断了?」

帐内众人心底都是一惊,同时暗道一声:来了!

久闻王玄策打起仗来,从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如今总算是亲眼见证了要知道,薛陀延部这次连络了回纥都播骨利­干­等族,虽然数量比不上拔野古掌握的十来部,但几部都是十分庞大的部族

就说回纥一部,虽曾一度强盛,在贞观二十一年建立了回鹘汗国,但后来面对薛陀延的强势挑战,势力逐渐转衰,只能选择投靠大唐去除国号,与大唐一同消灭了薛陀延汗国

时过境迁,回纥薛陀延如今都已不比从前,虽然余威尚在,但都还远远比不上当年的汗国时期

不管怎么说,猛虎虽死其威犹在,一面是两支数十万人的的大部族,另一面是两个规脑逊一些的部族,要想在中间阻隔是谈何容易?

「是,遵命」杜维神情淡漠但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侯英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杜维

虽然她一向看杜维不顺眼,但在武后的有意调和薛琦说情加上自己也明白杜维对武后的重要之下,眼下两人的相处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侯英心里怎么想,就不是众人得以知晓的

侯英怎么想,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不过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那就是:她并不消杜维送死

「将军……」侯英眼见王玄策准备散会,一步抢上前去,扬声喝道

「有什么事情等会说」王玄策眼神扫过,顿时把侯英的气势压了下来,只听他淡淡说道:「现在,大伙可以散了」

拔野古诸将见事不关己,又有意避开唐军内部的争执,纷纷告辞离开多罗可汗客套几句,也带着克鲁离了大帐杜维更是潇洒,对王玄策点头示意一下,转身也跟着离开

见所有人都离开了,侯英再也忍不住胸中怒火,直接指着王玄策骂道:「这和你方才说的全然不同!」

「我和每个人说的都不相同」王玄策皮笑­肉­不笑的应道:「上至先帝,下到我手下士兵,都知道这件事:除了上战场前一刻,我说的话是当不得真的」

「但这……」侯英想要Сhā话,但王玄策却没给她机会

「军机瞬息万变,最妥善的办法,往往是下一个办法」王玄策语调平稳无波,毫无感情的说道:「我已经说得够多了」说完眼睛直望着帐门,显然已有送客之意

侯英是什么样的脾气?被人这么对待,哪里还有留在那儿看人脸­色­的道理,当下便哼了一声,转头就要离开

「等等」还没走到帐门边,王玄策突然叫住了侯英,问道:「你和杜维关系不错,对吧?」

侯英一听大窘,又羞又怒的回头怒骂:「谁和他不错?你这是在……」

「你不是收了他送的刀还有面甲吗?不用反驳我没时间和你争,也不想知道你们关系如何」王玄策平静的语调听来格外讽刺,由其是接下来的那句话:「那小子状况不太对劲,你若是愿意便去问问……若是不愿,那我得再想想是否需做变更」

听王玄策的言下之意,他看出杜维状况不好,不但没有主动说出,反而只是自顾自的安排战术;侯英又惊又气,又对于王玄策的作为感到不可思议,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总之,听我的不犯错,就能活着」王玄策越说越是不耐,到最后语气已经有点厌烦:「身为主将,我只能做到这么多」说完,对门口比了个「请」的手势,明摆着是要送客了

侯英本来就已经转身了,此时脚步不再汪,大步往外头走去

「喂,可以的话还是和他谈谈吧……按照我的经验,他可能会死」王玄策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但侯英一转身,王玄策已经背过身子,伏在一张大地图上头

「你比传说中的还要混账!」侯英这口气憋着太久,还是忍不住骂了出来,但王玄策的背影动也不动,丝毫没有被侯英影响

侯英深吸了口气,不再汪,重重甩开营账的帷幕,头也不回的往自己的营里走去

「你懂什么,这小子说不定是最轻松的一个呢」王玄策没有回头,也知道侯英此刻的愤怒,他闭上眼睛,将排定的战术在脑中推演一回,开始考虑杜维的状况,对于整个战局的影响

「但在那个位置,若是不能保持冷静,恐怕会有些麻烦啊……」

回到自己营账的路上,侯英一瞥眼,见到不远处杜维的营账,本来是想视而不见的,但方才王玄策的话却一直萦绕在心头,而且久久不散

「侯将军!」营门口的士兵向侯英高声问好,一名小小心的上前问道:「将军是否有事?」

「废……嗯,我找你们杜将军」每个将领都有自己的规矩,侯英再不满意,也只能乖乖配合

那名搭话的小校不敢耽误,回身便往营中疾走,几息之间已经走的不见人影了

还满有两下子的嘛?侯英将一切看在眼底,心中不断的拿自己的军纪出来比较,看起来杜维的兵还是略胜一筹啊……

「喂,你站那么远做啥?」侯英回过神来,只见方才看守营门的小兵,此时却站得远远的,不禁没好气的骂道:「不用守营门了吗?」

「将将军说,咱们若是接近凤翔军的,的弟弟兄三尺,就要切切切切掉……」

侯英一下子还不明白何谓切掉,细想之下才会意过来,顿时感到一阵羞恼但眼前小兵并无恶意,又不好朝他发飙,正犹豫间,方才的小校已经回来通报

「将军,这边请」小徐着侯英走进营内,但并没把她带到大帐,而是带往了帐前一片空地

「失礼了」杜维坐在胡凳上头,见侯英到来,才起身问安:「明日便要上阵,侯将军可有要事?」

杜维话中有着明显的疏远之意,毕竟男女有别又是夜黑风高的,万一落人口实那就不好了

「没什么,就是来……」来聊聊?这种蠢话侯英当然说不出口,脑中拼命挤了半天,才想出了一个理由

「谢谢你的长刀和面甲」侯英迟疑一阵,终究还是向杜维道了一声谢

「那没什么」杜维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借花献佛罢了但……怎么不见你配带?」

「刷」一声,侯英拔出了腰间佩刀,那是款旧式唐刀,只见她很快的收刀入鞘,才对杜维说道:「这把刀是娘娘所赐,是士彟公当年佩刀」

杜维点点头表示明白侯英虽然一向对人冷淡,但对武后却是无比忠诚,所以杜维虽是见了不少次侯英的冷脸,对于她的为人其实是十分钦佩的

「但还是谢谢你的面甲」听侯英又在对自己道谢,杜维大为好奇;侯英今天的表现有些异常,不但少了平时的漠然,甚至还流露出一丝……是怜悯吗?

「大漠风沙大,带着面甲比较好」杜维仍然不习惯侯英的态度转变,只能客气的附和一声

原先以为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杜维甚至准备要起身送人,侯英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走到杜维身边的胡凳,径自坐了下来

「你……看起来不太好」侯英话声迟疑,但还是问了出来:「需要聊聊吗?」

不提这荏还好,侯英这么一提,杜维顿时想起了出征当日的那副场面,心中仍是一痛脸­色­顿时又变得惨白

但这些事情要怎么和旁人说?不全然是交浅言深的问题,更多的原因是要保护名节:自己的还有王的

「和女人有关?」侯英见杜维脸­色­一暗,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虽然她看起来有些粗线条,但在猜测杜维心事上,却是出人意料的敏感

「唉……」杜维一声长叹,算是默认了这个问题

「是哪家女子拒绝了你的求亲?还是你家中不谐?」

「都都不是」杜维原先不打算回答的,但以侯英个­性­,自己要是再不答话,不知道她还会问出什么可怕的问题?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杜维叹了口气,涩声说道:「只是,我前些日子见到了一件事,但我不知道事情发生的由头也不知道后续的结果……只是当时那景象太伤人,所以我……我调头就离开了」

见侯英表情凝重,一副苦苦思索的涅,杜维不禁失笑;刚才那段话,连自己都不明白是在些什么,更何况是个­性­和脑筋一样直接的侯英?

「和你心爱的女子有关?」然而侯英再次展现了高超的读心术,看似无心的一问,却正中了杜维的心事

「是……」杜维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那你只要相信她就好了,不是吗?」侯英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杜维一眼,第一次对武后看人的眼光有了怀疑

侯英抛下这一句话,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离开之时,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嘟囔道:「真是……这算什么问题……?」

杜维一个人呆坐在原地,等到侯英的身影消失在营门,他还怔怔的在原地发愣,不知道隔了多久,才苦涩的对自己这么说道:「是艾只要相信她就好了,不是吗?」

第八十八回 家中

「唉呦!」

「怎么啦?」沐涵听小荷一声惊呼,赶紧放下手上女红,上前关心一番

「没什么……」小荷摇摇头,笑道:「只是针扎到手指了」

「小心点」沐涵看了下小荷的手指没什么大碍,才放心的唠叨几句:「专心一些,不然……」话没说完,便听到「仙翁」一声,几人回头望去,原来是王的琴弦被绷断

「姊姊?没事吧?」小桃离王较近,见王一脸呆滞的摀着手,忍不住的的摇摇王

「这是我换的第三根弦了……」王却没理会小桃,只是喃喃自语着说道

屋内一下陷入了沉默也是众人心里挂念着远方的杜维,所以在针扎手指琴弦绷断之时,心里隐隐都有些不安的感觉

「咦?怎么那么安静?」正在沉默间,一个成熟汝声从门外传来,众人往门外望去,只见韩国夫人带着润儿走了进来

能出入杜家不需要通报的,也就只有润儿和韩国夫人了所以见了两人到来,众人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顺姊姊……您的脚这是怎么了?」小荷正要招呼韩国夫人,却见韩国夫人走路一拐一拐的,好像是受了什么伤

「方才在庭前拐了脚」韩国夫人一面苦笑一面坐到自己那张红­色­沙发上,指着脚上的毛绒绒拖鞋说道:「鞋带绷断了,等等怕是得和儿妹妹借双鞋」

所有人听了这话,都是紧皱着眉头放在往常,这些琐碎的小事哪里会引起她们的注意?手被扎了,止血敷药便是;琴弦断了,续上新弦便是

但放在这个时候,让人心里都是感到一阵不安

「我我就去拿鞋」沐涵最快反应过来,见众人都愣在原地,便赶紧出去找双新鞋

见沐涵出了书房,屋内瞬间又恢复了沉默

「我……我的六郎」隔了许久,还是王按捺不赚一脸忧­色­的问了出来

「妹子多虑了,六郎吉人天相,不会有什么事的」韩国夫人宽慰道:「上回不是说过了吗?六郎在外征战,家中事情便由妳­操­持了,与其的这的那的,不如把日子过得好好的,不是吗?」

「道理我也明白,但就是……」王回头望去,小荷小桃润儿三个小女孩已经聊在一块了,于是面凑近前去压低声音,有些羞赧的问道:「妳从前那位夫君……过去也时常出征吧?」

提起从前丈夫,韩国夫人脸­色­一沉,若不是知道王没有恶意,只怕她早就已经翻脸了

「何止出征,就算不出征,他在平康坊的日子还比待在家里多」过去提起这个丈夫,韩国夫人总是充满了怨气,但此时和王聊起这个话题,心中的感觉只觉得遗憾,却没有什么埋怨之心了

听韩国夫人这么说,王一下也忘了忧虑,轻轻拍了拍韩国夫人的手,和声劝道:「都过去了,别再放心上了吧」

看着一脸关心的王,韩国夫人也提不起什么火气,只能幽幽的叹了口气,又对王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不过定下心来一想,过去自己是否曾像王这样子,日思夜想的等待过出征在外的丈夫?

韩国夫人有些惭愧的发现,自己好像从未这么做过

在回忆里的每一个片段,她与丈夫的相处便是生气吵架然后丈夫留宿在外,回来以后又是生气吵架……如此周而复始日复一日的循环

每逢丈夫出征在外,她的心中只有一种感觉:就像放假一样她可以开心的去找姊妹叙话,可以带着润儿在庭中嬉戏,可以自在的看书弹琴,完全不用顾忌有个粗鄙贪酒又好­色­的丈夫

至于出征的危险?以她对丈夫的了解,即使是天塌下来了,他也有办法躲在高个子后头区区几场征战,大概还没有办法收走他的小命吧?收掉他小命的,是长期的酗酒

「我……其实也不大清楚」韩国夫人坦白的交了底,只能挑些顺耳的话来劝慰:「但那日为六郎送行时,六郎看上去神情自若,想必是胸有成竹吧?」

「六郎一向谨慎细心,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他的」小荷在一旁听见两人谈话,便接过了话头

听小荷这么一说,不知怎地,润儿心头却浮现了杜维当日仓皇跑出府门,纵马飞奔而去的情景当时的润儿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便偷偷往杜府里头跑去,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一到了里头,见到的却是想也想不到的两人润儿毕竟是武皇后的亲侄,过去也曾出入宫中探望二姨,自然不会不认识义阳宣城两人

对于她们的男装打扮,润儿乍看之下也吓了一跳,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较稳妥的法子惊诧过后,便是感到一阵好笑,心想:若是六郎见了这景况,不知道会怎么看待姊姊?

这个念头刚起,润儿便联想到了杜维的仓皇离开,两件事放在一起,便指向了一个可能

杜维确实见到了那天的情况

但这也没什么,写封信解释一番想必就没什么事了以润儿对杜维的了解,杜维即使有不悦,也不会放在心里太久更何况,那是他心爱的姊姊……

想到这里,润儿小小的心里,竟然也冒出了一丝丝的妒火

若是写信通知说明,杜维马上便能知晓情况,自然便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但若等到杜维回来了才解释,那杜维即使释怀,心里必定会有一些介意的吧?

润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在说明清楚前,杜维心中是妒意,说明清楚后,杜维最多只会有些介意,介意王没有事前和他说清楚

「六郎本事那么大,我曾见他一人抱起一个大石子呢!」润儿还出着神,小桃已在一旁吹嘘起杜维的本领,双手画了个大圆圈,对众人强调道:「是这么大的石子!」

韩国夫人王等人,纷纷投以温柔的一笑,但表情中却是不大相信

小桃不依,拉着一旁的润儿急道:「当时润儿也在的,不信可以问问她!」

「是是啊」润儿回过神来,不着痕迹的说道:「我也见到的」

方才的疑惑,在她想来并不算得上大不了的事,反正迟早会澄清误会的,至于在这之前……只好对不起姊姊了

「呼,顺姊姊,快来试试鞋子」无巧不巧的,沐涵正好在这时回到书房,扬了扬手上的一双绣花鞋,笑着说道:「累得我找了许久呢」

虽说过去对武家人都不大谅解,但因为王和韩国夫人友好,又曾听说过韩国夫人甘冒着得罪兄长的风险,也要把王保下来加上一段时间的相处,沐涵早已消去了心中的芥蒂,诚心和韩国夫人相处

「这拖鞋多舒服,怎么不穿着回去呢?」小桃坐在塌上,踢了踢小脚,笑着对韩国夫人说道

「胡闹,女孩子的脚怎么能随意露出来?」王摇摇头,点了点小桃的小脑袋

原先的杜维的沉闷气氛,早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众人笑语盈盈,又开始了例行的下午茶会

在千里之外的浑河州,一场大战却正如火如荼的展开

虽然王玄策将浑河州分成了南北两面,但敌人却不会这么乖乖听话,真的分作两路来攻按照王玄策的计划,敌人先前行军是分南北两路,想的必定是夹击唐军的主意

但对方显然也有善于谋略的将才,探明了唐军布阵,竟然抢在达到浑河州前,便合兵于一处了

你要各个击破?那我便集中兵力于一点,来个强行突破!

薛陀延人这次的突击,确实打了个唐军拔野古诸将一阵措手不及,好在迎战的是老将军克鲁,虽然是败了一阵,但也算是全身而退,没有什么损伤

而在唐军箭雨的护持下,对方也不敢过度紧逼,双方的第一战交锋,便以唐拔联军小败收场

「看清楚了吗?」在远处的一个高丘上,王玄策瞇着眼,一手挡着阳光,一面对杜维说道

杜维点点头,却不应声

今日是出阵之日,大伙都是一心准备着出战,但王玄策却让人唤来杜维,说是要对他耳提面命一番

「这只是试探­性­的突击,一试不成,再下来就要展开阵势了」王玄策话没说完,果然听见敌军阵中传来擂鼓声响,紧接着,原先密密麻麻的人丛开始动椰纷纷往两旁散去

另一头联军也不遑多让,除了早已安排好的唐军:乖乖在北面布阵的秦英还有南面守卫的侯英,拔野古人似乎不放心王玄策的调度,本来留在中央的,只有王玄策的天德军,但可汗若要强留,王玄策自然也没有办法为难对方

此时见对方松动,多罗可汗这才想起了调度,赶紧催促众人往北面行去,将后头的难题留给王玄策来解决

「慌什么?」王玄策瞪了一眼杜维,杜维见前方拔野古人散去,手上不自觉的便摸到腰刀上,听了王玄策这一问,忍不住脸上一红,嘿嘿讪笑几声

「瞧你的样子,比昨天正常多了」正常人应该会这么问

但王玄策不是常人,甚至可说是比怪人还要怪上三分

「你毕竟还是怕死啊」王玄策不­阴­不阳的说道

「我当然怕死」杜维坦然一笑,毫不在意的说道:「能活着,为什么要死?」

「哈哈哈,说的很好!」

王玄策这才放下心来:昨日以前的杜维,打起仗来奋不顾身,虽然看来勇猛,但他却敏锐的察觉到杜维心中「视死如归」的念头所以昨天才会先是暗示侯英,后来更直接挑明了说,就是消侯英能来和杜维聊聊

王玄策本人是不肯做这种事情的,也还好侯英处理的还算得宜,虽然不知道用上什么方法,但眼下杜维恢复了状况,他也才放心把决定此战胜负的枢纽,放在杜维一人的手上

「差不多了,十万大军的散开,不会那么快的」王玄策看对方移动缓慢,但已方也好不到哪里,心里偷骂一句碍事的铁勒人,嘴上神情自若的对杜维吩咐道:「可以出发了……记着,和对方周旋……可以拖延可以躲闪,但就是不能擅离,一定要死守着那块地,明白吗?」

杜维朗声应道:「明白!」说罢,戴上了青铜面甲拔出了腰间佩刀,对着身后五千飞骑高声呼道:「弟兄们,出发!」

「真能摆谱」王玄策心里暗忖,但嘴上仍是高声喝道:「小子记着,听我的话,便绝对不会死!」

第八十九回 激战

五千人,放在书上不过就只是三个字罢了

但当你真正身处其中,才会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概念;放眼望去尽是黑压压的一片,只能用耳朵聆听用嗅觉感受,兵士的粗重呼吸战马的低声嘶鸣,汗臭味血味牲畜气息交杂在空气中……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像石子投入海里一样,激起一阵浪花后,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只是,当五千人对上了十万人马,那五千人面对的也是差不多的状况:如同石沉大海

「将军,这未免也太……?」孟广对杜维附耳说道:「比预期的还要多了许多啊……」

杜维沉默不语,他得的命令是:阻止薛陀延部和回纥都播骨利­干­的连系但见到眼前十倍于己的敌人,杜维心中冒出了一种感觉:上当了!

「上了王玄策的当了!」这边孟广正好自顾自的嘟囔起来,他和王玄策差不多的岁数,但官运却是截然不同,对于年少便发达的王玄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评语

「冷静点」杜维虽然开始时也有些发晕,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凝神观察起铁勒人的阵营

细看之下,果然看出了一些门道

就方才薛陀延联军的布阵来看,虽然是合兵了,但一来总是仓促为之,二来兵士的背景复杂,虽说薛陀延可汗拉滤众多势力,但真正信得过的,也只有自己手下的薛陀延部­精­锐了

为了避其锋锐,薛陀延可汗并没有坐镇中军,反而是挑了南面战场让回纥都播骨利­干­等部居中突厥人则在北面

杜维观察片刻,便发现了薛陀延部和回纥三部的分界处;虽然两者加起来足足有十万余人,但毕竟分属不同势力,执行的命令也不尽相同

就拿眼前的状况来说,薛陀延部的人马中,隐隐可见传令接连下达的痕迹,虽然军容整齐,但从阵阵­骚­动看来,其中想必也是动作频频

另一方的回纥等部援军,则是安静的出奇,除了最初派了百人出阵试探唐军,接下来便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至于再另一头的突厥人……那就不是杜维的职责了此时的他,只是专注的望着薛陀延部人马,思索着王玄策对他的吩咐

「记着,和对方周旋……可以拖延可以躲闪,但就是不能擅离,一定要死守着那块地,明白吗?」

「死守……?」杜维皱着眉头苦思,虽说扣除突厥人后,眼前人数算是打了个对折,但紧紧用己方的用五千人来拖延,或许仍是有些勉强

「将军,五千人用来扰敌或许是足够的,但要和五万人马周旋……」一直开口的赵峰也忍不住说道

「五万人……」杜维没有应声,嘴里仍在喃喃自语的重复着这个数字,念了许久,脑里突然闪过一丝明悟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再看这两部人马时,杜维便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只是毕竟经验尚浅,虽然有些模糊的猜测,但一下子却无法证实

「薛陀延本部有多少人马?」杜维也不管后头是谁,头也不回问了一句

「大约二万有余」身为老将的孟广早已目测了个大概,赶紧答道

「确定是两万?」杜维眉头一舒,赶紧回头对孟广问道

「大大概是……」孟广脸上一红,苦笑着说道:「但卑职是往多的估计,也有可能是一万五千人左右……」

「也就是三倍吗……」杜维点点头,盘算了一下,心里便打定了主意

「好,应该应付得来」

「什么?」众人不可置信的看着杜维

「将军,虽然薛陀延部或许只有一万五千人,但加上三部人马,也有五万……」赵峰一听明白杜维的意思,连忙劝阻道

「传令下去,往薛陀延部狠狠打,但尽量不要招惹回纥三部」眼见对方一边是­骚­动还在持续一边依然是全无动静,杜维不再犹豫,大手一挥,也没给众人质疑的空间

「是!」五千人同声高呼,伴随着一阵烟尘,飞也似的直往薛陀延部杀去

「可汗!唐军动了!」在此同时,薛陀延部的探子也发现了唐军动静,立刻便反应了过来

「多少人?」薛陀延可汗同样在瞇起估算,但嘴上仍是习惯的问了一句

「三到五千」探子面不改­色­的说道

「哼,胆小鬼」薛陀延可汗不屑的哼了一声,笑道:「想必又是刺探了吧?」

话才说完,两军已经开始了第一回合的交锋不出意料的,唐军凭借着器械之利压倒了与薛陀延部的第一次交手

「不是试探?」可汗久历战阵,从方才的冲锋之中,已经看出了几个讯息;第一,对方是动真格的,并非单纯的试探或诱攻;第二……这批唐军,好像不太一样

「可汗!压不住了!」第一阵的小队长很快的来到可汗身边禀报,脸上隐然有些焦急

「慌什么?镇定!」可汗不悦的骂了一句,但仍是吩咐道:「第二阵先接着」顿了一顿,又吩咐道:「若是战况不顺,不可恋战,要诱得唐军深入阵中」

见到消息传了出去,可汗才稍微安心了些,转头又问道:「见到唐军旗号了吗?」话才说完,又想到唐军这回本是见不得光的行动,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但却违反了大唐「师出有名」的惯例,所以自然不会有什么旗号了

「虽然不见旗号,但敌将头带猛虎面具身着白袍,而且直朝着王旗而来!」

薛陀延可汗脸­色­一变,方才一直挂在脸上的淡定之­色­全然不见,又惊又疑的问道:「可看清楚了?」

上回杜维和铁勒人的争战,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被各方淡化了,其实并非完全没有意义

就拿对上拔野古部一役,薛陀延援军虽然是又老又残,但离弱字却远远扯不上关系即使比不上大唐最­精­锐的龙武军,至少也不在一般军府兵之下了

但杜维偏偏打残了那一支援军,而且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

所以,尽管后来薛陀延人千方百计的要打探那场战争情形,却总是得不到详细信息,只有一些军报上的东西,是没办法掩藏的

「陪戎校尉杜维,领白袍军二千人,击毙番将朴兴毕赤拔固」

问得再详细一些,便有薛陀延士兵从拔野古部的亲人处打听到当日大致情况

「那虎面将军一冲上来,便直接挑落了朴兴将军……接着斩下毕赤将军……最后更是一刀劈下了拔固将军的头……」

很明显的,这段话和事实有着不小的差距

但无论是大唐还是北漠,传言总是比事实来的有趣,况且大唐渴望一个在开国将军之后的名将铁勒需要一个战败的理由,这些因素也间接的助长了这些谣言

普通人是说说也就罢了,但听在薛陀延可汗耳里,却有着不一样的感觉:朴兴毕赤是他陪侍身边多年的侍卫,若不是因为受了伤身体的残缺不符合禁卫标准,可汗说什么也要把他们留下来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两位老先生武力实在太过强大了

所以在听见传闻的同时,薛陀延可汗在悲伤之余,感到的却是十倍于此的恐惧

「难道老天就这么眷顾大唐?」薛陀延可汗只能仰天长叹,一面怨叹部族中人才的青黄不接,一面提心吊胆的观望:倘若大唐再出一个李靖一般的人物,那要他们这些北方民族怎么活下去?

「报!」才正想的出神,又听手下小卒急报,这回是第二阵的人,见他气喘吁吁的来报:「可汗!第二阵也撑不住了!」咽了下口水,又忍不住替自己开罪:「但已经依照可汗吩咐,引诱唐军深入内阵……」

听了这话,可汗不但不喜,反而想起了更早的一个情报,猛然抬头问道:「往哪个方向?」

「直往中军」小卒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勉强对可汗笑道:「就就是咱们这儿……」见可汗神­色­难看,又赶紧说道:「但可汗身边尽是族中­精­锐勇士,想来不会给他冲进可汗身边的……」

可汗脸­色­随着小卒的急报不断转深,到最后已是一片铁青

所有人都忘了,杜维成名之战虽是斩了铁勒三将,但出道之战,却是对上了另外一名猛将,善于指挥的罗哈德

虽然武力略逊朴兴等人,但论起指挥战阵应对敌军等,罗哈德却是不输给任何人的只是碍于家族关系,近年一直不大讨好,但可汗其实已经打算好,等到那场战役一过,就将罗哈德提拔起来……

结果,罗哈德却在那场战役中丧命

不同于后来那场战役的隐密,这场战争有着不少的目击士兵,几乎所有人都提到了一件事

「唐军的白袍将领从侧边杀来,没有没有攻击任何人,直接杀到了罗哈德将军之前……」过程如何,就不再赘述,总之是血腥的让人咂舌

薛陀延可汗一想到这件事,忍不住惊起了一身冷汗,再看另一头,唐军激起的烟尘已经离自己不远了,这让薛陀延可汗差点惊呼出来

「退退……」退兵二字差点出口,还好一旁很快有人打断

「大帅!他们退了!」一旁小卒惊讶的大声叫道

「什么?」可汗不可置信的看着唐军退去,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下什么命令才好

第九十回 策反

唐军虽退,但却不是完全的撤退下来,而是不断的转移目标不断的在薛陀延部的外围游移

回纥首领在另一头,看着唐军又进又退的,心中的感觉复杂莫名:虽说这回他的出征本属无奈也已经商量好了退路,但下回甚至下下回,若是换做自己遇上唐军……?

眼前这批唐军部队,装备­精­良不说,军容之整齐号令之严明简直赶的上传说中的龙武军了

唐军身上穿的不是制式盔甲,而是还没正式配备的改良版锁子甲,手里是同样还没正式配备的二代继光刀,后边背的更是最新出炉还没几人见识过的新型弓弩

说起这弓弩,可是工部在号称诸葛传人的某位高人指导下,打造出了轻型诸葛弩,将本来可以十连发的箭槽缩减一半,以求减轻重量缩小体积在大唐本来就领先全球的科技基础上,这把新型弓弩的打造并不成问题,只是特制的箭只造价不斐,还没办法让所有军队都装备上

但毕竟是出自工部,作为杜维的娘家,自然不会亏待这位讨人喜欢的前任主事了

回纥首领虽然不大清楚唐军装备的详细情形,但身边下人早就已经偷偷的拉来了几位战死的薛陀延人,让首领检查身上创伤

细看之下,简直触目惊心!

眼前这名薛陀延战士,生得虎背熊腰满面胡须,皮甲底下的筋­肉­是盘根错节,想来武力必定是只高不低的

但此时的他,身上却是Сhā满了深可入骨的箭矢,还有明显可见的刀伤

「致命伤在胸口……虽然没中心窝,但在右胸左右侧腹肩上,都分别中了不少支弩箭……」经验丰富的老战士一边翻弄,一边将所见情况说了出来,越说越是激动:「还有五六处刀伤……每一刀都是穿透了皮甲,最要命的是,连那明光铠都……」

明光铠是大唐的制式盔甲,曾经投靠大唐的铁勒诸部也有不少件库存,但都只穿在一些权贵身上由于明光铠能将正面完全护赚在胸口要害处又有圆镜一般的铁甲防卫,看在这些权贵眼里,自然是保命的法宝了

然而,眼前的薛陀延战士同样是穿着明光铠,但保护正面的皮甲全都被破,连胸前圆镜都被从中劈断……

所有身着明光铠的将领,心中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此时战局又有了变化唐军方才虽然略占上风,但薛陀延人借着人数优势,已经渐渐稳下阵脚,虽然一时之间难分难舍,但至少已经不是任由唐军宰割了

「葛里将军,您看是不是该行动了?」一名回纥小卒小心翼翼的问道

葛里摇摇头,沉声道:「再看一阵」

他的心中满是疑惑:若是唐军方才一鼓作气的直捣中军,就算薛陀延人真能扭转,只怕也是狼狈不已但唐军却偏偏没这么做,这让薛陀延人得到了珍贵的喘息良机,可以说是一大失策

想不到薛陀延人也不是善荏,正当葛里犹豫不已,不知道是否该履行盟约还是要便宜行事,突然从薛陀延人后方传来一阵­骚­动

「王庭骑兵!是薛陀延的王庭骑兵!」葛里大吃一惊而而是;要知道,薛陀延部的王庭骑兵,就像大唐的龙武军一样,不只是入选条件严苛每年还都要进行筛熏是一支战力永远保持在最高峰的­精­锐部队

这样的部队人数不过才满千人,但薛陀延这回下足了血本,一口气派出了八百人,目地便是要阻挠唐军的布局

八百人乍看虽少,但一来王庭卫队各个都是以一当百的勇士,二来卫队出马不是为了阵战,而是要趁隙攻击对方主帅

就像杜维对薛陀延人做的一样

薛陀延可汗就像是被闷头打了一棍,一口怨气吐也吐不出来,心道:这可是老子先想到的法子!若非如此,何苦大老远的带来王庭卫队?

虽然才是第一仗,但可汗身为联军的领头,可没有败战的本钱,只能牙一咬派出了自己手上的王牌

王牌一出,果然战情顿时丕变原先还缠斗不下的两军,一下子出现了些微的高下之差,一直游移的唐军,也像是沾上了烂泥一样被拖住了脚步

唐军虽然不至于就此退败,但一边是­精­神饱满的生力军,一边是鏖战个把时辰人数又不占优的疲惫唐军,胜负如何便可想而知了

「哈哈哈!」薛陀延可汗半是高兴半是愤怒的哈哈大笑,不为别的,就为了一吐方才的怨气自己一万五千人的军队,此时亡者已经破千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已经有五千多人上不了战场了反观对方似乎还没有什么减员,即使受伤,也都还在可以活动的程度

可汗越想越火,忍不住大声下令:「围上去,把这些人全都留下!」

薛陀延的士兵早已按捺不赚方才是被打怕了,这时缓过气来,便注意到唐军­精­良的装备,各个都是眼红不已

不远处的高丘上,回纥首领葛里把这一切都看在眼底

「将军,快下决断吧!」葛里身旁的亲信在他耳边悄声说道:「若是此时不动,恐怕会错失良机!」

葛里眼看唐军渐显败势,机不可失,纵然心里还有顾虑,却也已经无从犹豫了

「妈的,王玄策这龟孙子……」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葛里叹了口气,仍是忍不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出来

「小子们,杀!」一声高喝,回纥三部联军同时行动,直往同一个目标杀去

出人意料的,目标竟是薛陀延人的中军

回纥首领葛里是吐迷度可汗亲信,为人­精­明多谋,所以吐迷度可汗才放心让他来救援薛陀延部,而且在放权领兵的同时,还特别准许他可以便宜行事

葛里开始时只想在旁边敲敲锣鼓,从没想过跳下去演这出戏,但一到了薛陀延部,­精­明的他马上发现:自己被怂

从薛陀延可汗的各种布置来看,他想要藉突厥和回纥的势,却不愿意自己的部族有所损伤而这些小心思,也看在铁勒诸部的援军眼里

可笑薛陀延人还不明白,以为回纥人真被蒙在鼓里,这让葛里心中大感不悦,也让这联盟还没出征,就已经出现了裂痕

本来这小小的裂痕也并不打紧,偏偏全大唐最会见缝Сhā针的人,此时此刻便在北漠;自诩智谋第一的王玄策,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

早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王玄策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策反回纥人,便是其中一步棋

「可汗!回纥人动了!」薛陀延士兵见到一直不动的回纥人总算有了动静,心里都是松了口气,就连一直没有说话的薛陀延可汗,也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这次对兄弟部族不地道,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都是为了保全部族,想必对方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动了就好,动了就好……动了?」可汗先是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将才松下的那口气咽回:回纥人的确是拔刀子了,但砍的却是薛陀延人

「快退!」可汗当机立断,立刻下令退却,但一边是回纥人打得正凶狠另一头唐军又回头杀来,一口气把薛陀延人的退路给堵得扎扎实实

可汗虽然败退,但在剩余的五百位王庭骑兵保护下,倒也不是那么慌张,满怀怒气的他,只想快点回到狼山州的据点,将所有家底翻出来,狠狠的和­奸­诈的唐人再决胜负

「全军注意!往南面突破!」虽然愤怒,但可汗仍是冷静的下达命令

「南面!可汗说要往南面!」

「喔!」

众人同声高呼,将薛陀延人衰退的士气稍微拉抬起来,众人一股作气的闯出了封锁,直往狼山州方向退去

—**

「行了,不必再追了……」杜维拉紧缰绳,身下马匹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将军有令,停止追击!」孟广一声大喝,勒马退下来

杜维翻身下马一言不语的走了几步,停在一个薛陀延人遗留的头盔旁,忍不住用力一踢,像是要发泄心中郁闷

「将军?」众人跟随杜维一段时日,却不曾见他如此失态,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抚

「弟兄们伤亡多少?」杜维深吸了口气,强压下胸中怨气

「不多,死伤者不到一百……」说这话时,孟广脸上原先还带着喜­色­,但见杜维脸上神­色­不愉,话声越来越鞋到最后已是细不可闻:「五人阵亡,重伤三十余,轻伤五六十人……」

杜维不发一语,转身走回了马边,看似要上马,但手才握住缰绳,身子却动也不动的停在原地

「南面有侯英将军守着,将军且放心吧」唯一能解释杜维眼下状况的,恐怕只有追丢了薛陀延人这回事吧?至少孟广是这么想的

「没事了,走吧」隔了良久,杜维才叹了口气,回到马匹上,身为副将的孟广紧跟着下令全军回师

杜维拿下了面甲,深深叹了口气;说来惭愧,他心里仍在想着出征当日的那件事毕竟误会这种事情,在化解开来以前,总是令人越想越介意的

杜维没有免俗;一直到回了营账,他的心头仍在挂念着王

孟广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

「散了吧」到了军营,杜维眼皮抬也不抬,直接解散了众将士,只叮咛了几句:「明日午时军议,迟到的要砍头」

拼杀了一整日的唐军,早就已经疲惫不已,也不用将官催促,三三两两的散入自己的帐中,就连杜维也是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大帐

除了跟在杜维身边的几人

「孟大哥,你怎么看?」赵峰的的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大海,你说?」孟广想了想,却找不到一丝丝杜维态度变化的征兆

「俺觉得一定有问题!」胡大海想也不想的大声应答

孟赵两人同声一叹,正待再提出什么看法,一旁看守营门的小谢然凑上前来

「小的昨日看见了侯将军来访,不知道是否有关?」

第九十一回 薛琦来访

清晨的坊街上,突兀的传来了「叩叩叩」的声响,在寂静的街上听来格外恼人

「谁翱」隔了好一阵子,杜府的大门才缓缓推开,管家老方探头出来问道,语调中带着一丝不悦m

「老丈,打扰了」问话的是一位戎装女子,只见她客客气气的问道:「请问府上的人……?」

「都不在」老方打了个呵欠,前一晚没睡好的他,好不容易才入眠了,却给这敲门声给扰醒,语气中自然有些火气

「那……」那名女子没有生气,只是着急的追问道

「对面呢」老方指了指对门的韩国夫人府,没好气的扔下这么一句,说完便关上大门,不再理会女子

「哼,沾上宫里的人,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事……」阖上了门,老方一面往回走去一面喃喃自语的说道:「就让对面去参和吧」

另一头,外头的女子正在一架马车旁请示

「将军……您看……」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就去问问吧」薛琦独特的温柔嗓音从车里传来,话声中不带一丝火气,也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但那女兵仍是觉得一阵愧疚,自责没能把将军吩咐下来的任务办好正想回头去敲另一扇门,只见对面大门已经敞开,一名老者站在门前问道:「这位小将军所为何事?」

「艾我我找……」年轻女兵愣了一下脸上一红,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就算杜维不在,拜访男子的府邸仍让她感到有些难以启齿

「若与杜六将军有关,家主或许可以代为斟酌」武管家笑吟吟的说道

「这样啊……」年轻女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正打算回头请示,却见薛琦已经走下马车,盈盈走向了两人

「执事安好」薛琦今日是难得的女装打扮,大方得体的仪态清秀柔和的面貌,看来就和一般的贵族少­妇­没有什么不同

「您是……?」武管家想了想,笑道:「薛小姐?」虽然薛琦曾为人­妇­,但经过了薛家遭难之后的总总经历,过去事不如不提,所以武管家才选择这么称呼

薛琦对这称呼丝毫不以为意,单刀直入的说道:「我知道贵家主和六郎交情匪浅,所以,恐怕得麻烦……」

「这边请」武管家侧身一让,将薛琦请进府内,又对一旁丫环吩咐,让她先行入内通知

薛琦心中有所挂念,虽然表情仍是一脸镇定,细看之下却没什么血­色­武管家眼­色­极佳,见了薛琦这涅,也没多说,脚下步伐加大,没多久就将她引至厅中

「见过韩国夫人」

「见过薛将军」

一轮客套话过去,薛琦原本就想切入正题,但话到嘴边,才突然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韩国夫人贴心的先开口解了围

「薛将军若要找六郎家眷,她们正在寒舍作客呢只是……」韩国夫人歉然一笑:「只是昨夜聚得晚了些,眼下还不大合适出来……」这是委婉的说法,事实上王等人昨夜拉着韩国夫人,说是要藉酒消愁,结果席上便放倒了几个小女孩,一餐酒席下来,就连韩国夫人也觉得有些吃力

「看不出来沐涵妹子也那么嚎……」韩国夫人昨夜才真正见识到了王真正的实力,有了同是嚎的沐涵陪伴,让王平时就十分惊人的酒量,足足又翻了一倍

「是吗……」薛琦点点头,没有在这个话题纠缠太久,便交代了来意:「我昨日收到了阿英的信……艾是侯英将军」

「喔?」韩国夫人见薛琦说起正事,脸­色­也是一正,认真听着薛琦说下去

「信上说了些六郎的事,说他……」

「六郎怎么了?」后厅和前厅之间隔了道帘幕,一声温婉但急切的声音,此时便从后头传来

随即是一阵­骚­动,薛琦只能依稀听到一些内容,像是:「姊姊,不能出去!」

「不管,我要去问清楚……」

「不行!她一定认识妳的!」

「我要去问个清……」

「妳不能……」

薛琦眉头一皱,正想问话,韩国夫人赶紧开口说道:「您刚刚说六郎……?」

「喔,六郎他……」薛琦想到信上的内容,心里头便是一紧,问道:「六郎家中,是否出了什么事情?」

韩国夫人奇道:「您怎么会这么问?」

「这是侯英的来信」薛琦面带忧­色­,的的说道:「信上说的不大明白,但以阿英的个­性­,不会平白无故寄信回来的我的……」

「的什么」韩国夫人强笑道:「侯将军信上只说六郎心绪不佳,所以特地写信关心一番罢了,没有什么的」

薛琦同样是勉强笑了笑,应道:「但愿如此吧」

韩国夫人看完了信,稍微放心了些,这时再看薛琦,却发现她神情紧张一副坐立不安的涅韩国夫人心念急转,想起了妹妹和她说过的笑语

「杜维这小子,前回救了阿琪一命,让阿琪一颗心好像被偷去了似的……」

难怪了,明明只是件小事,竟然让她大清早的上门来访,可见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韩国夫人瞇着眼睛,偷偷打量起薛琦:薛琦的姿­色­虽然比不上王和润儿,但仍然是个难得的美人,尤其是那秀丽的脸蛋微瞇的双眼,看起来就是一脸好脾气的样子,虽然并不惊艳,但却是更加的让人亲近

韩国夫人正沉思着,突然帘幕后头转出了一个女子

「见过薛将军」沐涵面沉似水,语调平淡的说道:「家主不大方便,所以……」话没说完,眼神已经飘向了那封信件,言下之意自然是要拿信去让王看看了

薛琦并不答话,反而一个劲的往沐涵脸上瞧去

沐涵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一开始还忍着,下一刻突然便爆发开来,脸­色­一板,冷声说道:「贵客这么瞧,不嫌太放肆了吗?」

薛琦却噗哧一笑,告罪道:「失礼了,我只是想到……」薛琦顿了顿,眼神往帘幕那里望去,笑道:「我平时便在娘娘身边走动,六郎府上的状况也听的多了,所以妳们其实不必这样提防我啊……王娘子,方便这么称呼吗?」

隔了一阵,王才转了出来,一脸苦笑的对沐涵说道:「亏咱们拼命要想个万全的主意,这下都白费了……」回头又向薛琦说道:「薛将军安好」

虽然曾经贵为皇后,但对王来说,随着日子越过越好和杜维越来越稳定,过去的日子也离自己越来越远,到了现在,甚至远的像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这一声「王娘子」的称呼,才让王惊觉自己眼下的身分,心头顿时感到一阵羞喜

韩国夫人侧身让了个位,让王坐到身边,一面递过信笺王一目十行的扫过一回,才稍微放心了些

「如何?不的了吧?」韩国夫人在旁看到王表情变换,便Сhā口说了一句

王长吁了一口气,双手捧在胸前,柔柔的笑道:「是啊……」

自从王进来之后,薛琦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那端详着王容貌,暗自比较记忆里头王皇后的面容

如果不是事前知道王在杜府的事,眼前这个女子,和记忆中端庄严肃的皇后完全扯不上关系

王的表情生动态度自然,一颦一笑都显得无比的闪耀,和以前那个永远程坐在皇帝身边活像个­精­雕细琢的木头人相比,现在的王要美的太多

王此时才注意到薛琦的目光,脸上不禁一红,将手上信笺还给了薛琦

薛琦摇摇头,将信笺放在王手上,笑道:「留着吧,想念的时候可以看看……」说到这里,又好心的补充道:「您也别怪六郎没有来信,他年少位高,又还未婚配,这样往家里头写信,只怕会……」

「我明白,六郎早对我说过了」王提起六郎二字,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娇憨笑容

对薛琦来说,这样的笑容实在太过刺眼了

稍微闲谈几句,薛琦便打算告辞离开,但王才刚放下了心中大石,心情正好,便开口邀请几人过府叙话薛琦想想,左右也是无事,于是便应了下来

「咦?」几人正要出门,却见润儿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

「润儿,要和咱们一起回去吗?」王走在最后头,见润儿才刚睡醒还一副迷迷糊糊的涅,便对她笑道:「薛琦将军来访,要去咱们府上作客呢」

「薛……?薛将军翱」润儿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薛将军会来访呢?」

王掏出了信递给润儿,见润儿展开信笺,在一旁解释道:「大致就是如此了,薛将军问咱们可要回信,但我回绝了妳觉得呢?」

润儿读到一半,突然睁大了双眼,脸­色­为之一变

「怎怎么了?」王也被吓了一跳,赶紧追问

「不,没什么」润儿摇摇头,强笑道:「姊姊先去吧,我等小荷她们起床……」

别过了王,润儿飞快的跑进了书房,用最快的速度找出信纸磨好了墨拿起了笔,焦急的想要写信给杜维

同是「心绪不佳」四个字,看在润儿眼里却是另外一种感觉

说起来润儿真该感到骄傲:虽然相隔了千里,润儿竟能准确的猜中杜维挂念何事只是此时的润儿,却是一点心思也没有

她展开了白纸毛笔蕴满了墨汁,心念急转,想找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一来是要宽慰杜维的心情,再来则是要在杜维心里抢地盘;情场如战超既然王现在遥异先,那她也只能借着眼下机会,试着板回一城了

「消润儿六郎心里的份量,能比姊姊多上一分……只要一分就好!」润儿放下手上毛笔,看着满满一张信笺,心里头暗自祝祷

这边的润儿仍在的,另一边的杜府里头,却已是开起了宴席

王作为女主人,十分豪气的拿出了珍藏已久且是杜维亲酿的几壶水果酒,又切了几盘下酒的卤菜,配上小荷作的小点,摆了满满的整张茶几

薛琦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四周陌生又新奇的摆设;虽然比不上皇宫的华丽,但却胜在简单舒适,光是这么坐着,就让人有种慵懒的感觉

几人聊得十分投缘,从中午一直聊到了晚上,连宵禁到了也浑然不觉水果酒的度数虽低,但口感顺畅,让人一不留神就容易喝多薛琦头一回尝试,等到感觉到喝多了,神智早已变得模模糊糊,只能强撑着和王等人应对当晚,薛琦便在杜府过了一夜

隔日一早醒来,薛琦本来想要告辞了,出了房门见到王,却见她一脸诧异的问道:「走?为什么那么着急?」

沐涵在一旁解释:「昨日来不及准备材料,不然本来想让您试试六郎特制的烤饼呢」所谓的烤饼,其实就是比萨

薛琦只能苦笑着留了下来,不忘对王提醒道:「我明日还要当值呢!」

「当值?」这回却是韩国夫人问的:「咱们难得聚一聚,­干­脆请个假吧!」这日的宴席办在韩国夫人府上,理由是昨日由杜府招待今日便该轮到韩国夫人府

薛琦原来只想敷衍过去,酒过三巡便告辞离开,但酒桌之上身不由己,酒量不佳的她,就连小桃小荷都能轻易把她放倒

等到了黄昏时分,薛琦才醒了过来,看了看天­色­,叹口气道:「罢了,替我告个假吧」

薛琦在宫里本来就没什么差使,除了和张郁轮流担任武后的秘书,其他便没有什么事了薛琦只让人报了个信,说是要在韩国夫人府上过一宿,所以要告假两天

武后也很乐于见到身边的亲信和自己的亲人接近,所以二话不说的答应了,甚至还要她多休息几天用她的话来说:「最近朝堂上闹的正欢腾,正好让咱们姊妹休息几日……别的,就让他们自己烦心去吧」

日子过的飞快,薛琦在韩国夫人府上,转眼间就过了几日

表里如一的薛琦,很快便跟众人打成一片,尤其是三个小女孩,见将门之后的薛琦善长拳脚功夫,都是缠着薛琦恨不得磕头拜师

第九十二回 来信

尽管的杜维,但谁也没有放在口边,而是深深压在心底,表面上都有着不说出来的默契

几个女孩都对功夫很有兴趣,尤其是润儿和小桃,薛琦也乐意教出所学,而且是毫不濒的倾囊相授,大方的程度让小荷都忍不住的的问道:「这是您家传的绝学不是吗……?这样不大合适吧?」

薛琦拍了拍小荷的脑袋,轻声说道:「是家传没有错,但……我已经没有家啦」

薛家受到高阳公主谋反案的乾,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不被乾的,所幸大唐没有株连九族的说法,就像薛琦虽被贬为宫奴,但至少是濒了一条­性­命

不管怎么说,薛家纵使还有人没有入罪,也都低调的不敢见人,一个大家族可说是名存实亡,什么家传绝学之类的,也没有必要太过执着了

「其实这也只是粗浅的拳脚功夫,拿来自保有余,放在战阵上却是无用,哪里算的上什么绝学?」薛琦试着缓和气氛,却发现话才说完,三张小脸刷的一下全都变得惨白

薛琦稍一动念,就知道了她们的心思,苦笑着说道:「六郎可是受过几位老将军的点拨,哪里是我这粗浅功夫比得上的?」

三张苦涩的小脸瞬间展颜微笑,这才认真的开始和薛琦学艺

薛琦指点的同时,也在观察着三个小女孩,不为别的,就为了润儿和杜维的关系:杜维可是武后认定的侄女婿呢

薛琦看着润儿秀丽绝伦的标致脸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想象了下杜维和润儿走在一起的样子,两人都是倾国倾城的绝佳容貌,站在一起就好像画里的人物似的,美的极不真实

「琪姊姊,这样子对吗……?」薛琦不知道自己想了多久,直到小桃颤抖的问了一句:「我我快撑不下去了……」

薛琦回过神来,几个小女孩已经维持马步姿势快要一炷香的时间,赶紧让她们歇息

「呼,累死了……」小桃不管地面如何,直接坐了下来,不顾形象的揉揉自己酸痛的小腿润儿和小荷虽然也同样的酸痛,但顾及姿态,还是忍着痛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上

「小桃又在偷懒了?」韩国夫人和沐涵分别端着一盘的点心,笑吟吟的走进了大厅

「我才没有!」小桃大剌剌的往地上一躺,好在地面铺着柔软的地毯,这么躺着倒不致于着凉

「小桃!」润儿没好气的笑骂道:「再这样子下去,看以后谁敢娶妳?」

「用不着妳­操­心」小桃一个打滚,滚到了润儿脚边,戳了戳润儿的小脚,嘿嘿坏笑道:「妳可比我小两岁呢!姊姊我还没的,妳就已经急着嫁出去了?」

润儿一阵羞恼,扑到小桃身上,使劲的对她挠痒,方才的矜持早不知道丢去哪里了

薛琦接过了沐涵递来的茶盏,笑着说道:「都是好孩子呢」

沐涵苦着一张道:「都被六郎宠坏了,一群长不大的孩子……」她没有王那样的好脾气,常常被小桃润儿两人的恶作剧给气得七窍生烟

「她们本来就是孩子」薛琦同是幽幽一叹,低声说道:「孩子就该要有孩子的样子,这样不是很好吗?」

薛琦身世多舛沐涵命运坎坷,两人算得上是同病相怜,听了薛琦这话,沐涵也是跟着叹道:「是艾这样子就好……」

这一头润儿和小桃闹的正欢,两人搂在一块,在地面上滚来滚去薛琦不敢置信的看着两个小女孩的玩闹,奇道:「她们平日就是这样吗……?」

「唉……」沐涵叹了口气,尴尬的笑道:「这还算平常的呢!」

薛琦虽然也曾听说过杜家发生的大小琐事,但却还是第一回亲眼见到,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这里可是大唐,润儿的身分是皇后的亲侄……听说将来会进阶成义妹;而小桃就算已去了奴籍,但不过只是一介平民,两人身分可说是天差地远

放在现代社会,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在阶级制度盛行的大唐,润儿和众人亲如姊妹的状况,就显得有些特别了

薛琦一面喝着清香满溢的热茶,一面打量起小桃小荷两人;小荷如今已经十五岁,出落的亭亭玉立,外表虽然算不上极美,但气质却是天生的清秀脱俗,如今又添了几分学自王的温柔婉约;小桃也有十三岁了,在大唐已属于适婚年龄,但外表却还未脱孩童的稚气,圆润的脸蛋突显了她的活泼可爱,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幼稚做作

「小桃……和小荷的家人呢?」薛琦越发感到好奇,看两人气质相貌,都不像是平民出身;气质或许是王韩国夫人所教,但相貌却是教不出来的

说起相貌之学,无论古今都算是一门大学问,但追根究柢,不过就是经验的累积罢了,只要日锄活能处处留心,不难整理出自己的一套识人法则就像人们常说:什么样的面貌属于官相什么样的面相善于理财虽然不能做为评断的唯一标准,但做为辅助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在薛琦的观察下,小桃小荷都不像是坎坷之人,看起来更像自富贵人家所出,所以才会有了这个疑问

沐涵放下了手上糕点,叹道:「当初杨公公送了四个侍女,六郎却将她们去了奴籍,又替她们连系家乡亲人……」沐涵想起自己当初也是因此找到失联许久的婶婶,心中对杜维的好感不觉又增添了一分

「原来如此」薛琦点点头,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毕竟触及旁人隐私

却听沐涵又道:「不过,小桃知道自己姓侯小荷就……」

薛琦失笑道:「小桃年纪更鞋哪里会记得……除非除非……」薛琦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眉头不由得一皱:「除非小桃和家人相处过……」

「唉……」沐涵薛琦同声一叹,既是为了小桃小荷,同时也是为了自己

「对了,我还不知道小桃的名字呢」薛琦见气氛沉闷,赶紧转移话题:「莫非这便是名字?侯小桃?侯桃儿?」

「不……六郎替她取了个好名字,还用了个好典故呢」沐涵笑道:「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侯琼瑶?」薛琦品味片刻,毫不吝惜的赞道:「真是个好名字」

「本来是这样的……」沐涵脸上却是露出苦笑,摇头道:「但小桃说,什么穷摇穷摇的,难听死了」只见薛琦差点喷了满口茶,赶紧补了一句:「那时她还没读书呢」

「这孩子……」薛琦报以相同的苦笑:「真是顽皮」

「是艾所以最后替她取了瑶儿这个名字,不过大伙仍爱唤她小桃便是了」

「那……小荷?」

「小荷随她义母,杨公公府上侍女的姓,姓夏」沐涵笑道:「名字还是六郎取的,叫做夏雨荷」

—**

「哈嗤!」杜维一声喷嚏,顿时吸引了整个军营的目光

「怎么?」王玄策不悦的皱起眉头,本来训话才训到了一半,却给中途打断了,让他感到一阵窝火

「失礼了」杜维赶紧向众人道歉,得到的是一片同情的目光:这孩子太悲惨了,先前以五千人力抗万余的敌人,不但不落下风,甚至一度压着对方打,怎么看都是值得夸奖一番的好成绩

但王玄策的想法若能被人猜出,那他也就不会是王玄策了

「杜将军,王将军有令」杜维回到大营,却被王玄策底下的小兵挡在营门之外,态度冷淡的说道:「请杜将军报门而入」

杜维先是一愣;过去只在小说上看过这词,想不到竟然给自己碰上了杜维这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旁侯英已是勃然大怒:「欺人太甚!」

将门之后的她,知道所谓的「报门」,是对武将的下马威也是一种羞辱

「真是岂有此……」侯英的火爆脾气已经许久没有发做,此时因为看不惯王玄策对待杜维的方式,一时间又忍不住爆发出来

但杜维却止住了侯英,摇头说道:「没事的」

从营门到帐门,不过就是十来步的距离,跨得大步一些,恐怕可以压在十步之内如果真要羞辱自己,那早在大营外头就能要自己这么做了,不用等到在主帐外头才来刁难

这是王玄策的警告

杜维深吸了口气,往前踏了一步,大声喝道:「白袍军杜维请见!」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跳了一大步

「白袍军杜维请见!」说完这句,杜维又跳了一步

「白袍军杜维请见!」

「白袍军杜维请见!」

「白袍军……」跳了这么几步,杜维已经来到了帐门口,正待说完最后一回,里头王玄策却打断了他的报名

「进来吧」

杜维撩起帐门,大步踏了进去,眼神一扫营内,朗声说道:「白袍军杜维,见过王将军」

王玄策眼皮一抬,不着痕迹的瞪了杜维一眼;他让杜维报门的用意,是为了磨一磨他毫无掩饰的锋芒

就说这一次出战,杜维只用五千人,只差一些就能杀到薛陀延的王旗之下,算得上是相当难得

但这并不在王玄策的计算之中

一向算无遗策的王玄策,对此颇感不满:在他想来,杜维想必会打的相当辛苦,但靠着­精­良装备,胜负仍在难定之数等到将对方消耗的差不多了,再以约定好的狼烟为信,让回纥人将薛陀延人杀个措手不及

想不到杜维却打得对方狼狈不已,连保命用的王庭卫队都用上了,回纥人见机不可失,也不顾什么狼烟,直接便杀了出来

这么一来,将王玄策的计划给全然打乱了,偏偏又发作不得,怎么能让他不感到不悦?

为了小小的报复一下,所以他让杜维报门而入;但顾及老将军们的面子,又因为见杜维锋芒太露,才没有做得太过火说起来,王玄策也是想借着这次机会,稍加磨抵杜维一番

杜维当然猜不到王玄策的想法,只能隐隐觉得对方并无恶意,没有觉得被王玄策羞辱,反倒有种被恶作剧的感觉

「刚才在杜将军打扰之前,咱们正说到了和薛陀延部的决战……」王玄策只看了杜维一眼,也懒得再追究了,便接着说起了正题:「我打算,在下一战了结对方!」

第九十三回 ­阴­谋

「京畿道商州上洛郡,有没有一位罗大伍?」

「关内道庆州顺化郡的王甲,王甲在吗?」m

军营中,驿站派出的驿丞正指挥着小吏发送信件,许多士兵领到了信,都是迫不及待的当场打开,也有的不识得字,着急的要寻找他人代读

很快的,各式各样的情绪充斥在军营里;这边有人说要抱孩子了那里有人老父生了铂有人呵呵傻笑有人嚎啕大哭,一时间悲喜交杂,其中气氛自是难以明说

信件的派送虽然是以地域为主,但高级将官不在此列,如王玄策杜维等人的信,便是直接被摆在案头上,不必出去和大伙一同挤着拿信所以,一般在这个时候,将军们往往都在自己的营账中,或是看信或是写信,让外头情绪正激动的士兵们有个发泄的空间

例如此时的杜维杜维原本为了专注,所以特别对王等人吩咐了,说是不必写信过来,以免徒增牵挂

但此时却收到了润儿的信

信上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一些关心的话语,杜维正被出征当日的事给闹得烦心不已,收到从「家里」寄出的来信,让他一时间感觉有些复杂

「不管了,回去再说吧」杜维轻叹了口气,把信收了起来,那些闹心的事,就等到战争结束再说罢

但也不是每一个将领,都留在自己的帐中读信的

「王将军……」一个正在火堆旁读信的小兵,一面擦着眼泪一面抬头向王玄策问好,但一句话没有说完,就忍不住呜咽着低下头去

王玄策最近常常觉得,自己在上位待久了,有时似乎忘却了一般人的感情所以正好趁着这个收信的机会,跑出帐外走走,顺便也体察一下军心

「这是怎么了?」王玄策挤出一个少见的温和笑容,展现出久未露面的人­性­出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好端端的哭什么?」

「将军……我我父亲……」小兵忍着眼泪,哽咽的说道:「他病了……」

「是吗?那可真是……」王玄策正待出言宽慰,突然瞥见一旁有个熟悉的人影,不禁眉头一皱,心下自忖:「他怎么来了?」

「你父亲会没事的,快把眼泪擦了吧」王玄策满怀狐疑,随口对小兵安慰几句,便径自走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恭喜了小兄弟,这信上说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慈祥的为一个高头大马的士兵读信,只见他笑呵呵的说道:「你艾回去就可以抱娃娃了」

「真的?」那士兵先是愣了半晌,随即狂喜的哈哈大笑,不断拉着老人的手,连声说道:「谢谢,谢谢」

一旁同袍也被那士兵的喜悦感染,虽说军中无酒,但几人以白水代酒,同样是喝了个不亦乐乎

「堂堂崔家的大总管,竟然沦落到在军营替人读信了?」王玄策一步三晃的走到老人身边,­阴­阳怪气的说道:「还是又想来这坑害什么人?」

「呵呵呵」老人只是笑了笑,并未回头,仍是一脸慈祥的看着远处欢庆的士兵,隔了良久才道:「人老了,最是见不得什么悲事……但若是喜事,总想要来沾沾喜气的」

王玄策满面鄙夷,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人的厌恶

「你当我不认识你吗?」王玄策语带讥讽的说道:「你的那些邪门歪道,难道我还不清楚?」

「清楚,当然清楚,怎么会不清楚?」老人笑道:「那年在天竺,老夫随着家中商队正要回来,却碰上了一个唐人来求援……过程就不说了,但靠着老夫的邪门歪道,最后也是皆大欢喜,开开心心的不是吗?」

王玄策脸­色­不变,但眼角却是一抽

「您开开心心的升官进爵,老夫就当默默的积些­阴­德,这些事咱们谁都不必多说,总之各自都得了各自的好处,不是吗?」

「若是这样,你来这里做什么?」王玄策才不会被他的鬼话给骗赚毫不客气的质问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这回商队经过了北地,正好想起了将军在此,就特意绕过来看看……」说到商队二字,老人还明显的顿了顿,刻意强调了那两字

王玄策虽然善长军事,但在历史上,却是以外交家著称他曾三度出访天竺,其中在第二次的时候,遭逢天竺叛乱而遭到了对方囚禁,但靠着他的机智反应,最终仍是有惊无险的逃出求援,领来七千泥婆罗军和千余吐蕃军,大破了天竺军队

这一战打出了王玄策的名号,人在异地领的又是客军,竟然能够反客为主的将声势浩大的天竺军击溃,展现出了他的军事天才

李靖当时还在世,只是因为功绩太高,所以平时总是深居简出;他听人说起了王玄策的消息,便饶有兴致的打听详细经过,听完之后,才感叹道:「此子长于画谋工于算计,我不及也!」

有了军神的称赞,让王玄策的名声更加响亮,在高宗猝逝引发的权利漩涡中,依然是稳稳当当的缓步前进,可以期待在来年出征高丽时,必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一切都显得如此顺利,但对王玄策来说,却远远没有外人想象中的轻松:因为他欠了个天大的人情

在第二次出使天竺时,王玄策被天竺叛乱乾而身陷囹圄,费尽了千辛万苦才逃了出来,还遇上了一个商队,主持商队的老人听到他的身分,立刻做主将人马调度的权力给予王玄策,让他进行接下来反击的布局

「老夫当日便曾说过,家主授予老夫专断之权,因此老夫便自作主张了一回」老人眺望着远方,闲聊似的说道:「将军高风亮节,家主素来是十分钦佩的,又怎么会对将军相害?」

王玄策哼了一声,心中暗自警惕:千万不要相信眼前这人!

虽说老人看似亲切和蔼,但其实话里句句都在逼迫,嘴上说的是「自作主张」「家主并未知情」的话,王玄策却不会蠢到去相信这些鬼话

「您老可是堂堂崔家的大总管,我欠了你的情,难道和崔家无关?」王玄策懒的再绕圈圈,索­性­直接挑明了说

「无关,当然无关」老人笑道:「老夫这次前来,是为了将军着想的」

王玄策没有说话,反而往营账走去,他知道对方会自己说出正题,果然见老人跟在后头,自顾自的说道:「久闻将军出自河南望族,数代之下,人才辈出……而今又有将军做为中流砥柱,日后前景想必是不可限量」

王玄策仍不答话,来到了帐门,挑起帐慕走了进去,老人也紧跟着钻进了帐中

「但如今世道衰微,先帝大行之后,那……」

「禁声!」王玄策厉声止住了老人说话,狠狠的对那老人说道:「阁下想说的若是这些,那恕在下便不奉陪了」

「不说也行」老人眉头一挑,但随即又不着痕迹的笑道:「但若是政治清明,将军何苦急于决战?」

王玄策心下一懔,这件事虽然不是秘密,但也没有到众人皆知的程度,只是连在博陵的崔家都能得到消息,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更可悲的,是连区区一介宠娈,都能够独领一军……」

「够了!」王玄策重重一拍案几,但随即便冷静下来,语调冰冷的说道:「你说的宠娈,日前才独力击浪铁勒大军,你有这本事吗?」

「是艾他本事大的很」老人笑的更加灿烂:「若不是本事这么大,哪里会想得到要断咱们的活路?」

「什么意思?」王玄策眉头一皱

「听说过工部鼓捣的实验田吗?」老人敛起笑意,肃容问道

「见过,规模虽然庞大,但却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王玄策认真说道:「就说咱们这次军粮筹集,便是得利于实验田的新型耕作法,还有从实验田推广到京畿道的新作物」

「是吗?」老人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王玄策却正­色­回道:「实验田立意良善,模仿了大唐各地的地貌温度,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虽然不斐,但收益却远远多过于此」

「是啊……立意良善……」老人叹了口气,但眼底却闪过了一丝锋芒,低声说道:「眼下第一阶段只是京都二道,等到来日扩及大唐各地,将军想过会发生什么事吗?」

不等王玄策答话,老人便接着说道:「他们会清查田地,丈量田亩……接着是什么,就不必老夫赘述了吧?」稍微顿了顿,等待王玄策消化内容,才又说道:「将军虽然洁身自好,但一个家族何其庞大?总会有那么一两人不大听话的,不是吗?」

王玄策哼了一声,态度却并未如老人所想的那般软化下来,反而更加强硬的说道:「我本是广西一地小小县令,侥幸立下了微薄功劳,才有今日这般的声名……若让我知道族中若有不肖子弟,不必等朝廷处理,我自己便能解决!阁下想用此事要挟,实在太小看了王某!」

老人见王玄策话说到这般地步,也不再拐弯抹角,冷声说道:「宫里那位对杜维的栽培之意,明眼人没有看不出来的」

「你想害他?」王玄策是何等的脑袋,老人根本不需把话说完,他就已猜出了对方心中想法

「让你害他?只怕有些勉为其难吧」老人凑近前来,低声说道:「我不为难你,也不会让你亲自动刀……」

昏暗的营账中,摇曳的灯火让老人的身形显得更加消瘦,连带着声音都显得­阴­策策的

「我保证,只要你做到了此事,咱们日后便再没什么关联,我不识得你你也没见过我,如何?」

王玄策知道事情必定不会那么单纯,但是他也知道老人并不会空许承诺;从此两清再无关连的想法,着实打动了王玄策的心

老人代表的是博陵崔家的庞大势力,王玄策并不消和世家有什么牵扯,眼前既然摆着这个机会,要他怎么能不动心?

「你说看看罢……」王玄策叹道:「我会斟酌的」

第九十四回 故地重游(上)

「树头树底觅残红,一片西飞一片东自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这是大历年间的诗人王建所做的宫词,但在这个世界,这首诗为显庆年间的才子杜维所做

王走在宫里,本来以为会是五味杂陈的,没想到心里却是意外的平静Sg

「您怎么这么悠哉?」沐涵紧张得手里冒汗,见一旁王仍是好整以暇的吟起诗来,忍不住着急的拉了拉王,悄声说道:「那……那人不会无端找您来的,不知道有什么企图,您怎么就这么镇定?」

「六郎写的诗颇为应景呢」王恍若未闻,嘴角带着笑意,看着宫中本来应该十分熟悉的景­色­

「娘……姊姊!」沐涵又气又急,加上身处宫中,差点就用原来的称谓来称呼王了

「没事的」带路的宫女一直在偷偷打量身后的沐涵;她来宫中之时,王已被贬至冷宫沐涵仍为宫女,所以那名宫女并不识得王,却对沐涵十分熟悉

虽然沐涵在王面前总是温和柔顺,在外人面前却是冷的像座冰山初入宫的小宫女,对于沐涵都是十分仰慕,但却无从接近

「沐涵姊姊还是没变……不,您好像变美了」宫女张望一阵,见四周没人,忍不住出言叙旧

「妳说没事,那究竟……?」沐涵并不是太亲切的人;她的生命被王占了百分之九十,剩下一成平均分配给熟识的小桃小荷等人,对于外人则是充满了防备之意

「妳认识涵儿?」王本来就是和善的个­性­,这些年没有皇后的包袱,整个人更加的没有架子,此时见那小宫女年龄只比小荷大不了几岁,忍不住温言说道

「是是的」宫女不认识王,但看沐涵对她的恭敬态度,也不敢太过怠慢,恭声应道:「咱们同时入宫的姊妹,都十分钦慕沐涵姊姊」

「喔?」王饶有兴致的看着沐涵,若不是场合不对,她还满想取笑沐涵几句的

沐涵只觉得满脸通红,赶紧带开话题:「妳刚刚说没事,那娘娘唤我们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艾是为了……」宫女说到一半,眼角瞥见远处有个老太监,带着三四个小太监从一旁经过,赶紧收声敛容,装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等到那伙人走近前来,宫女才端起面容向为首的老太监问了声好

「公公安好」

「嗯」那名老太监倒也不是太跋扈,向那宫女点了点头,便要继续向前走去,突然见到了跟在后头的王,顿时愣在那里

但这也只是瞬间的事,老太监很快恢复成古井无波的表情,又要向前踏去

正要走过,却见王先对着那人微微一礼,才继续向前走去

「慢」老太监突然轻唤一声,把那宫女吓得寒毛直竖背后冷汗冒个不停

「这是要往什么地方?」老太监态度虽然温和,但毕竟是久居高位,光是站在那里,身上的气势便让那宫女感到不寒而栗

「回公公的话,娘娘吩咐……」宫女战战竞竞的答道:「娘娘吩咐要见杜将军的内眷」

「杜将军?」老太监嘴上浮起笑意,语气又温和了几分:「怎么往这里走?偏殿可不是这个方向翱」

「回公公,娘娘吩咐要在太液池畔宴请杜夫人」

这一声「杜夫人」,让王羞喜交集,沐涵早已放下对杜维的偏见听了也觉得颇为顺耳,就连那老太监,脸上都带着不知所以的笑意

「怎么不乘肩舆?」老太监不解的问道:「杜德安实授的左卫长史是正七品,但勋衔却是从五品的游击将军,就算女眷没有诰命,乘坐肩舆也不算过分啊」

「这个,这个……」宫女诺诺以对,不知道哪里惹了这人不痛快;往常五品以上官员的女眷确实能乘坐肩舆,但那都是些老婆婆了,眼前王看来才三十不到,离乘坐肩舆的岁数只怕还有段不短的时间

这边老太监虽然看着宫女,嘴上却是自顾自的说着,对宫女的支吾其词浑然不觉:「更别说……听说朝堂诸公又要整军,整军之后,五品的杜游击不知道又能升上什么地步?」

「是是……」宫女苦丧着脸,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嘴上也只能随声应和

但王心里雪亮:这些话,都是那老太监在对她说的!

这名老太监,便是杜维义父的好友,大内的总管太监杨华

因为知道外臣与内官的往来最犯忌讳,杨华尽管关心杜维,却也只能从侧面去打探杜维的消息凡是太监,几乎没有不护短的,尤其是像杜维这么争气又有礼的孩子,更让杨华几乎是视如己出的关怀

至于王,虽然曾经贵为皇后,但一来「王皇后」之死早已宣告天下,二来此事也没有人敢张扬,所以方才碰巧遇上了,杨华其实打算视而不见的经过

但王却对自己行了一礼

「娘娘这是……?」这是杨华的第一个反应,疑惑王没来由的见礼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一礼是因为自己是杜维的长辈因为王和杜维的关系

杨华当然不会幼稚到以此沾沾自喜,只为这侄子觅得佳偶开心了片刻,立刻又想到了与他相关的一些传闻,正好趁机让王传话回去

至于为何不直接派人传话?在大唐初期,内官和外臣的来往虽然没有后期那般的忌讳,但对于杜维的名声仍有影响,若再加上有心人推波助澜,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杨华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虽然年少位高不是好事,但杜将军从区区一个小文书,一直到工部主事,也算是熬了些日子,只要接下来谨慎一些,想来不至有什么波动的」

王听在耳里,脸上不敢有什么反应,只能在心里却暗自记着只见杨华说完,哑然失笑道:「瞧我这记­性­,和妳说这些做啥呢?」说完之后,迈步便往前走去

才走出两步,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王说道:「对了,听闻杜将军雅擅丹青,老夫有一好友博陵先生,十分欣赏将军的画作……但这人是个粗人,行事没什么顾忌……别让他强逼着杜六替他作画了」

「六郎虽会作画,但他一向不画景物的」沐涵忍不住疑惑的问道

杜维闲暇之余,也会为家中女眷作画,他作画的基础是来自现代的西画,但来了大唐,又受到老师宋令文的国画熏陶,虽然并没有专­精­于画技,但兼采两家之长的绘画技巧,仍是受到家里几位才女的欢迎

「不画景物?」杨华眉头一挑,拍拍自己的额头,一副苦苦思索的涅,嘴里喃喃念着:「听说那位博陵君,最为赏识杜六的……我想想我想想,那幅画叫什么来着……?是了,『行舟渭水夜泊河阳图』『游高陵山望远图』,是这两幅画!」

「哪里有这两幅画……?」沐涵没好气的反驳,但话没说完,便被王止住

「妾身会转达的」王拉住沐涵的衣袖,对杨华又是一礼

杨华呵呵一笑,不再多说什么,但回过身来,脸上已带着欣慰的笑容;过去的那位「王皇后」,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个好人,但做为皇后却是不及格的

想要学习长孙皇后母仪天下的气量,但优柔寡断的个­性­却成了致命的包袱;想要学习长孙皇后的宽宏大度,主动为君王纳妃,却没有她的识人之能,最后只能落得贬入冷宫的下场

若只是­操­持一个平凡的家庭,王的贤慧温婉,能够保证她会是一个好媳­妇­,但六宫之首的位子,却不是凭着贤慧和温婉可以胜任的

如今正好,王离开宫中,也摆脱掉了那沉重的头衔,以她温柔婉约的个­性­,想必会是杜维的良配吧?

「两位,就在前面了」宫女别过杨华,加紧脚步,很快就到达了太液池边

王沐涵两人对宫里十分熟悉,站在那里一点也不惊慌没过多久,宫女传话回来,让两人走进池边凉亭

「好久不见了」走到亭边,映入眼帘的便是亭中的武后,听到脚步声传来,原先望着池中发愣的武后回过头来,笑吟吟的对两人招呼

「是艾确实是好久不见」王应了一声,然后便静静站在原地,等待武后挑明正题

说起来,王对武后的感觉应该是十分复杂的,但此刻站在武后面前,王心中却起不了一丝一毫的波澜

王平静的端详着眼前的女子;眼前这人明显的消瘦了,但仍然是一点也不见老态

这让王突然有些小小的忌妒

虽然许多人都说自己越来越年轻,但那说的其实只是重回脸上的神采,自己身上的变化,也只有自己才能明白想到这里,王叹了口气,她今年已经三十有余,虽然身材容貌都没有走样,但她已经能感受到岁月的压力,正在逐渐的逼近自己了

不过在眼前这个女子身上,却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痕迹

「找妳们过来,只是为了聊聊,不必太过紧张了」武后拍了拍亭边的栏杆,随手轻划着栏杆上雕饰的花纹,动作优雅美丽,让一旁的沐涵看了,忍不住暗自骂了一声狐狸­精­

「真是天生的狐媚子,一举一动都像在勾人!」沐涵对武后感觉极恶,心里自然没有什么好话,不过既然对方都说只是聊聊,沐涵一直悬着的心,也暂时的松懈下来

「坐吧」武后走向亭中石桌,一面坐下,一面示意王沐涵两人赶快就坐

「今天咱们只是闲聊,不谈往事不论尊卑,只谈些日常琐事,行吗?」武后和和气气的笑道

王沐涵都是面带迟疑,不知道这句话可以相信几分

「这么说吧」武后叹了口气,自己虽无恶意,眼前两人却对自己充满戒备之心,只得无奈的说道:「先说说杜维待妳们如何吧」

第九十五回 故地重游(下)

「这个答案,对你很重要吗?」王秀眉微蹙,仍是一脸警惕的看着武后

「嗯,的确是有些重要」武后端起一盏酒,摆放在­唇­边,看似随意的说道:「我这儿有些消息,得看你的答案,再决定如何告诉你」说完便一口饮尽

「和六郎有关?」王脸­色­一变,表情变得惊慌无比,本来矜持的神态,一下子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嘛……有关」武后给王吓了一跳,愣了半晌才应了一声

「请问,六郎怎么了?」见王六神无主的涅,沐涵在一旁接过话头,出言发问

武后没有回答,只是侧头想了想,像是在斟酌着如何开口,隔了许久才说道:「若是他待你俩不善,那今日咱们便聊聊天气聊聊这两年过的如何,这个人也不必多提了反之,若你们不这么想,那么……」

「这些东西拿吧」武后挥了挥手,随侍在一旁的薛琦递上了一迭卷宗

「这是……?」王忙不迭的接过,两手已是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武后示意王展开,内容却是纪录北方战情的军报

「三日,薛陀延回纥都播骨利­干­合兵于浑河州……」

「四日,败薛陀延可汗于浑河……杜德安斩得敌首一十三级……」

「同日,白袍军追击敌将阿赫玛至狼山……杜德安歼敌主将,得敌首一十二级……」

「六日,敌将马黑木趁夜袭营,白袍军败之,杜德安得二十级」

「八日……」

「十二日……」

王一卷一卷的看着,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杜德安这个熟悉的名字,此刻也变得好像有些陌生

她所认识的杜维,是那长相太过清秀,近乎柔美的杜维;是那脾气温和,从未对家人有过恶语的杜维;是那风度翩翩,笔下能写出美妙诗句的杜维

但在眼前的战报中,杜德安这人却像是猛将一般的人物

「很让人吃惊吧?」武后呵呵一笑,一面招手示意宫女上菜一面说道:「这般数字在开国时还算平常,但如今四境承平已久,有好几年没有见过这样的战报了」武后说的边境情势安定,其实只是原因之一,更多的原因是唐军军威太甚,常常才交上手,对方就已经自觉不敌,或是退却或是转移

「我原先也觉得战报出了问题,所以派人责问王玄策,又私下问了侯英……」

王目不转睛的盯着武后,既然与杜维相关,那当然不能放过她说出的每一个字

「王玄策只说是他锐身犯险,往往攻敌于不备,所以战果辉煌」武后被这么盯着,也觉得浑身不自然,但嘴上没有丝毫停顿:「不过,侯英说了……」

「杜维并不列阵,每每空悬本营而率众出击,出击必夺帅旗追击必过百里……勇猛突进悍不畏死,窃以为,观其行止……」武后说到这,反过来盯着王,一字一顿的说道:「有如死战之态」

「好啦,说完了」武后念完了侯英信上的内容,吁了口气端起酒盏一口饮尽

王却没有这么好的兴致,听完了侯英来信,她只觉得心乱如麻忧心如焚,恨不得Сhā翅飞往北方去质问杜维:他在前线不惧生死的拼搏,可曾想过在后方的的自己?

随后,武后说了一个多时辰的夫妻相处之道,她语重心长的告诉王:丈夫在外头打拚,妻子就得守好家中,不要让丈夫的……

听的一旁沐涵满面的鄙夷

「说了这么多,也不曾见你做到过」沐涵暗自腹诽道

武后的感情状况也不是多么值得夸耀的经历前面一段的,只有太宗和她本人清楚;但在后面一段,身为宫中人的沐涵却颇为清楚

在高宗迷恋武后时,武后趁机进到了宫内也讨得了欢心等到高宗厌倦了武后,武后又投其所好的为他搜罗女子相对于王的苦苦劝谏,武后的奉承自然是让高宗不胜喜悦,久而久之,许多事情便都托付给武后了

像这样的相处慕,一个居心叵测一个处处摘花,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夫妻相处之道?身为局中人的武后,又哪里有资格对王讲解什么?

这一餐用的两人都是心不在焉的,一直到出了宫中,王仍是游魂一般的涅,看得沐涵的不已

「姊姊?您没事吧?」沐涵的的问道

王摇了摇头,一缕秀发不听话的从钗上滑落下来,垂落在她的面颊,但一向重视仪容的她却无从理会,只是彷徨无助的拉着衣摆

王这般涅,看得沐涵心里也是颇为焦急,脑子飞快转着,想要找件事情来宽慰王

「是了,六郎出征那天,正午时分曾回来过呢」往常说起杜维的话题,对心绪不佳的王总是最为灵验,所以沐涵满怀信心的说道:「只是我见他行­色­匆匆彷彷徨徨的,没有拉他问话……想必六郎是太过想念姊姊,所以特意绕回来看看吧?」

提起杜维,王果然恢复了几分­精­神,只见她又是摇了摇头,应道:「没有,我没有见到六郎」她双眉紧蹙,一副努力回想的涅,疑惑的问道:「那时候……我在做什么呢?」

「您忘了?」沐涵稍微放心了些,笑道:「那天两位公主来访呢」

「对啊」王恍然大悟,苦笑道:「难怪,我那时正和她们叙话,六郎大概是不愿打扰吧?」说着说着,心中突然泛起一阵不安,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也是,六郎是个贴心的人,想必不会打扰姊姊叙旧的」沐涵想起两位久未谋面的公主,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那两位也变了不少呢……尤其是宣城公主,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义阳公主也变了许多,和萧淑……和那一位也没有从前那么相像了……」

说起义阳公主的长相,不知为何,却让沐涵想起了另外一人,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那人究竟是谁

「孩子大了,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吧?」王以为沐涵仍在感慨,也被她勾起了从前的回忆,便有些出神的说道

「况且,她们还穿着男装……」沐涵说着说着,眼睛越瞪越大,本来桥王安抚的一双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王感觉到沐涵手温瞬间变得冰冷,的的望向沐涵,正想发问,沐涵说的「男装」二字,却和自己方才的不安连成一块

这么一来,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涵儿,你方才说,在门外看见六郎……他行­色­匆匆彷彷徨徨……?」王反抓住沐涵的手,语调颤抖的问道

沐涵没有回答,但苍白的脸蛋已经说出了答案

马车仍在前行着,车轮在地上不住的转动,不时还压过地面碎石显得有些颠簸,但四周声响却像被抽空了一样,只听得见王和沐涵的砰砰心跳

「他若只见到背影……」在大唐,女子男装在所多有,并不算太稀奇的事,但杜维若只见到了背影和装束……王越想越是心慌越想越是气闷,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

「儿妹妹好些了吗?」韩国夫人带着润儿,两人手上都捧着食盒,显然是来探望王的

小荷接过食盒,面带忧­色­的摇摇头,看着王厢房的方向叹道:「还是一样呢……把自己关在房内,什么东西也不吃,就一个人在那写信……」

韩国夫人默默叹了口气,但也不知该怎么宽慰

事情原委她已从沐涵那里听说,说实话,她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早先为了王过去的身份,才想着要瞒过杜维,想不到竟然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写封信过去解释一番不就好了吗?」小桃试着强颜欢笑,但脸上只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

「是啊」

「说的也是」

几人纷纷应和,但话一说完,立刻又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润儿在一旁听得真切,心中的愧疚却像毒火一般的灼烧;她早在战事还未完全开展时,猜出杜维当日应是见到了什么状况,但却为了对王的妒念,竟是打算偷偷隐瞒下来,让自己趁着杜维对王误会的这个机会,一鼓作气的超前王

杜维平时并不是莽撞的人,但从侯英转述的杜维状况看来,他想必是受了什么刺激,唯一能解释的,也只有出征当日的误会了

「若是我早点提醒就好了」润儿心里满是羞惭王平时待她极好,自己竟然这般回报于她……若是杜维有什么万一,那王大概也不会独活了

那自己呢?

润儿反问自己,若是换成王的处境,自己会怎么做?

「大概比不上姊姊吧?」润儿贝齿紧咬着­唇­角,无奈的发现,自己毕竟还是太小了

所以她不能理解,王在经历了皇宫生涯后,对于杜维和眼下幸跟活的珍视

她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在认识杜维以后,母亲明显变得更加开心,但一个人的时候却总是长吁短叹;从前的母亲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她,比起和众人闲话,她更喜欢独处的时间,往往一个人在书房便能待上一整天

润儿当然不会明白

她从小便在母亲的关怀下长大,在遇见了杜维之后,日子过得虽然更加开心,但前后其实没什么反差

王韩国夫人便不一样了:她们都有过一段不愿回忆的惨痛婚姻

在古代时候,一般女子……这里指的是洁身自好的女子,她们人生最为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婚姻了所以说,一段失败的婚姻,也代表着人生的一次重大挫折

或许是因为这段相似的经历,也或许是两人本来就投缘,王和韩国夫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就连王和杜维的一些私密话语,也常常被韩国夫人连哄带骗的套了出来

在套话之时,韩国夫人其实只是为了打趣王,但在听完之后,却只是让自己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她听说过不少好男人,在贵­妇­们的聚会中,偶尔也曾听过某某人的丈夫怎么好怎么好的,但却不曾听过,有谁能如杜维对待王这般的体贴和温柔

由于两家走动频繁,韩国夫人可以就近看着杜维和王的感情进展,而她自己的态度也随之逐渐变化:从一开始为好友感到由衷的欣喜,到后来心里却剩下说不清的难受……

还有忌妒

看到杜维三不五时的下厨,为王煮些喜爱的食物,韩国夫人只是笑笑,因为杜维有时也会替她这么做

看到杜维替王作画为王题诗,韩国夫人只是摇摇头,因为在王小荷等人画过之后,杜维不会忘了她那一份

只是,当晚膳过后,所有人都在后厅闲聊下棋弹琴,杜维却和王在庭院中散步谈心,甚至是小小的缠绵

韩国夫人只能装做不知;她没有立场说些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如同没事一般,像是往常一般的和众人待在后厅,尽管她的心思总是留在外头

「小荷,再吧」韩国夫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疲惫的说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去对儿说,我回头便去宫内求个情,看能不能让六郎早些回来」说完不再耽误,立刻让杜府的管家老方,先去让人赶车出来

才走出杜府,突然感觉到衣袖被微微扯动,低头一看,润儿拉住了自己只见她红着眼眶,语带哽咽的说道:「我我……」挣扎许久又深吸了口气,润儿含泪说道:「我早先便知道六郎那日误会的事了,但我一直没说,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韩国夫人握住润儿的手,摇头说道:「这不是你的错」事实上,韩国夫人完全可以明白润儿的感受

「事情或许不会这么严重,首要之务,还是先让人送信过去解释清楚吧」

韩国夫人素来善于经营产业,此时便拿出了平日决策时的冷静头脑,条理分明的分配起来

「我会问问薛琦,她对六郎似乎也……嗯,总之我会请她自请往北方一趟……然后,妹妹那边程晋州将军那边,也都要说一声!」

润儿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乖巧的点点头,准备跟着进宫求见武后

第九十六回 水月观(上)

「儿,信也寄了宫里也传讯了,你也该放心一些了吧?」在王房里,韩国夫人这么安慰着王

王螓首轻椰神情木然的看着空无一物天花板

自从韩国夫人赴宫里求情,已经又过了十余日,算来长安寄出的信件,应该都已经在路上了

只是想起那日宫中的场景,韩国夫人仍然是一肚子的气

「我知道了」武后只是点点头,脸上表情丝毫未变,不但不紧张,反而还向润儿开起玩笑

「我该叫你润儿呢?还是该唤你四妹?」武后对润儿这么笑道

润儿勉强一笑,嘴里却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好了,不要这个样子」武后看润儿苦丧着脸姊姊也是面­色­铁青,只好收起笑意,微微叹道:「这只是一封信解决的问题……我这就派人传信,让王玄策盯紧一些,这样行了吧?」

「多谢娘娘」润儿大喜,立刻就是一礼到地,速度之快连一旁韩国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别叫我娘娘」武后似乎心情不错,亲自下榻扶起润儿,又拉着姊姊起身,坐到软榻旁的沙发之上

才刚坐定,武后便诚挚的对韩国夫人与润儿说道:「姊姊,您就一样唤我妹妹便是而你呢,似乎也该叫我一声姊姊……」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好笑,抿嘴又道:「这把年纪了,还能有个小妹妹,连我自己都觉得年轻许多呢!」

韩国夫人知道武后的意图,是让润儿成为「正式的」武家人,而不是改从母姓的半个武家人,所以才想出了让润儿过继给父亲的主意

虽然韩国夫人并不反对,但当名份定下以后,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古怪但也不得不感叹,武后这一手,确实是一般人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的妙着

不过前头也说过了,真实的历史中,武后便是这样子运用贺兰敏之,让他来继承应国公爵位的

那位­精­力旺盛的失足少年,因为历史的拐弯,不小心走进了死胡同……如今大概已经投完胎了吧?

而改姓过继的这一招,也就用到了润儿头上

「总而言之,我已让人送信过去了,你们在家里就好好等着吧」当晚宫门已闭,韩国夫人又不喜在宫中留宿,因为这会让她想到那­色­鬼般的妹夫,几人在偏殿聊了一晚,直到天明才由薛琦送韩国夫人与润儿出宫门

两人回府之后稍事休息,醒来时已经过了午时,因为挂念王,便又来到了杜府

往常的杜府,总是带着琴声读书声欢笑声,但此时却是一片死寂,偌大的屋子,见不到半个人影,润儿熟门熟路的跑到小荷的房里询问,小荷苦笑着说道:「从昨夜夫人让人传讯过来后,姊姊确实有好一些,今日也开始用膳了,不过­精­神还是不大好」

「这也没办法」韩国夫人叹道:「不过,既然开始用膳了,那总是好事」

「是啊……」小荷润儿同声一叹,沉重的心情却并未随着叹息而稍减

「对了,怎么不见小桃?」韩国夫人和小桃最是投缘,见小桃未如往常一般黏着小荷或是来找润儿嬉闹,不禁好奇的问道

「小桃在书房」小荷半是无奈半是感慨的叹道:「我见她拿着六郎的字帖,一个人在练字呢」

虽然被杜维之事给弄得人心惶惶的,但一向好动的小桃,竟然主动静下心来练字?这消息仍是引起众人的一阵哗然,润儿对这位玩伴尤其了解,立刻跑去书房求证

还没踏进房内,润儿已从窗间缝隙看到了小桃:只见她面沉似水运笔如飞,不知在写些什么

「小桃?」韩国夫人只晚了润儿几步,见了此景也是十分讶异;这份讶异并不全然来自练字一事,更多的却是小桃此时的神态

这是第一次,韩国夫人觉得「小桃」这个小名太过幼稚,或许是时候改称全名「瑶儿」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润儿和小桃感情最好,所以也不怕小桃着恼,润儿便窜到小桃身边,脆声念起了纸上内容

只是诗意太过真切,让全无准备的润儿,内心像被重击了一下,连呼吸都显得有些迟缓

「春蚕到死丝方粳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小荷捡起地上散落的纸张,接着念了下去;几张纸的上头,来来去去都是这首无题诗,不过纸张虽乱字迹却并不乱,小桃板起小脸,一笔一画的努力写着,涅认真,连润儿都不敢再随意玩笑

写完这一张,小桃搁下笔,这才向韩国夫人见礼

「这首诗……?」韩国夫人喃喃跟着覆诵了好几回,像是要把这首诗给塞进脑海里,听见小桃叫唤,才回神问道:「这首诗是六郎所做?」

「是的」小桃浅浅一笑:「去年六郎吟诵时,只有我一人在场呢」

「那怎么留到今日才说?」韩国夫人忍不住脱口质问,语气显得有些急切,让小桃也为之一愣

「我当时不懂啊」小桃回以苦笑,对韩国夫人的质问无法辩驳,那时还天真无邪的她,并不能够理解诗中意境的刻骨铭心

「不过……」小桃脸上露出了和年龄并不相称的淡漠笑容:「不过我现在却是懂了」

这下韩国夫人确定了:若是杜维有什么不测,那这个家便可以说是完了

首先王会第一个崩厘涵也必定会跟着王;小荷外表柔弱,内在却有着难以说服的固执;原以为小桃的孩子气,会让她更容易去调适过来,如今看来也不是如此

「够了!」韩国夫人一阵恼怒;人还好端端的在那里呢,这边竟然就哭丧的像是怎么了一样,这岂不是触霉头吗?

于是,韩国夫人拿出了年长者的威严,一间间房门被敲开一个个女孩被找出来,一伙人在书房里集合,准备聆听韩国夫人的吩咐

往常像这样聚集在书房,一定是说说笑笑的热闹气氛,但此时王好像魂游天外沐涵只是紧张的拉着王,小荷两条秀眉紧紧皱着,小桃樱­唇­微启神情呆滞的看着窗外回头一看,就连润儿也好不到哪去

「再这样下去,这家都不像家了!」韩国夫人提高了声音,对着众人训斥起来:「你们想想,六郎见了你们这涅,难道会开心吗?」

见王眼眶一红,好像快要哭出来似的,韩国夫人只得放缓了语气,和声说道:「半个时辰内把自己打理好,咱们出去一趟」

这话一出,几人表情都有些不愿,只是不好意思当面反对

「去城东的水月观,为六郎祈福」韩国夫人补上这一句,果然大伙的反应一下子积极起来,各自回房去梳妆准备

水月观在长安城东,是座颇具盛名的女道观,由于观内全是女子,许多贵­妇­帝姬都常来这里上香祈福

韩国夫人也是这里的常客,但却不是因为虔诚,而是为了在观里出家的一人

「见过夫人」一脸和气略带福态的中年女道见了韩国夫人,笑吟吟的出来迎接

「道长安好」韩国夫人客气的回了一礼,没有客套,便向女道说明了来意

「夫人是要祈福吗?」那女道心细如发,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毕竟长安城可说是贵人满街走王爵像野狗,路上随意拍拍一个人的肩膀,回头的可能便是五品以上的官员

身为道观之主,那女道怎么能不小心伺候着这些香客?若是对方只说了七分,那她就得做到十二分,就像此时韩国夫人也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单纯的消祈福,这位观主却理解成韩国夫人是想见见那人,所以才会托言祈福

「女道明白了,请夫人稍待」观主带着几人入内,一面吩咐着一旁的小道童

几人跟随着观主进了道观,来到了大殿后头,此处没有闲人,只有几位女道在翻看道经,对于甫进殿中的韩国夫人一行,眼皮都是抬也不抬仍是专心的读着眼前的经文

「恕女道冒昧」来到了后殿,观主就准备要告退了,只是在告退之前,为了小心起见,仍是问口再问了一声:「请问夫人所欲祈福的,不知是何事?」

这话问完,赶紧就是一个欠身,补上一句:「若是太过冒昧……」

「不,不会」韩国夫人只是犹豫一阵,但也不是需要隐瞒的事情,于是便开口说道:「妾身想祈求……祈求出外的征人可以平安归来」

「女道明白了」观主平静的应了一声,但心下却是一愣;看来自己是想岔了,原以为韩国夫人是来探望的,想不到却是要认真祈福

脚下便不再迟疑,快步往殿外走去,想去阻止方才传话的小道童,想不到才走到门口,突然一阵香风袭来,一个身影飞快闯入殿内

「今天刮的是什么好风?怎么突然想到要过来见我?」眼前的年轻女子一袭灰­色­缎面道袍梳的却仍是一般女子的发式,而且声调娇媚举止活泼,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出家人

「这……」韩国夫人为难的说道:「我是来这儿祈福……」

「那太好了!」年轻女道眼睛一亮,大为振奋的说道:「前些日子观主才夸我进境不鞋观里的道经早已读透,祈糕种小事,交给我就没问题了!」

韩国夫人眼神飘向观主,观主苦着脸偷偷的摇了摇手,示意她也并不知情

「我看,不如还是请观主……」韩国夫人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观主,消她能主动出面解围

但那女道眼­色­极好,有意无意的转了个身子,将韩国夫人的视线挡赚脸上恳切至极的说道:「从前都是姊姊在照料我,如今这一点小忙,就让我帮了吧?」

韩国夫人仍然有些迟疑,只是一时间找不到理由推拖,只得又将眼神飘向了王,看看她的意思如何

女道随着韩国夫人的视线望去,见到了一旁的王,此时王已拿下了覆面的轻纱,只见她那清丽秀雅的面貌,丝毫不亚于一旁的韩国夫人,比起娇俏妍丽的润儿,更多了一种少女所没有的魅力

王心想,她几年来都是足不出户的,想来应该不至于被认出来吧?

只是才这么想完,便发觉年轻女道脸上表情瞬间变得­精­采无比

「您您您……您是?」女道结结巴巴的指着王,所幸一旁闲人早被观主令其散去,后殿只剩下王一群人,和那名年轻女道而已

小桃在一旁偷偷戳了戳润儿的腰际,悄声问道:「顺姊姊和那女道相熟吗?」

润儿一脸尴尬的点了点头,歉然笑道:「就连我也和她十分熟稔呢」

「真的?」沐涵在一旁听见,便也凑上来发话问道:「她究竟是……?」

润儿叹了口气,看着眼前正和韩国夫人窃窃私语的女道,内心暗叹:哪里不认识?那可是咱们家的大麻烦……

脸上仍然一派平静,只是语调略显无奈的说道:「那位……那位道长,是我三姨……」见众人都是一脸惊诧,润儿调皮一笑,补上一句:「但是,说起来……现在该算是我的三姊了」

第九十七回 水月观(下)

「见过姊姊」

经过一阵慌乱,武家三娘子已经恢复,大大方方神情自若的向王问好

「久闻三娘子大名,今日总算是见到了」王虽不自在,但对方既是韩国夫人的妹妹,勉强也不算是外人了,于是同样大方一礼

「哪里的话?」武三娘言笑晏晏,但心里其实是极不平静

一直在躲避婚事的她,已经很久没有打听过外界的消息了,上回听说王皇后过世,她还感到好一阵难过,哪知道王竟然好端端的在自己眼前

因为拒绝家里安排的婚事,三娘这些年来都在道观里头,名为一心清修,实际上却是赏花观月奏琴弄萧,过得可说是平静逍遥

由于武士彟过世得早,这个最小的女儿也只留下了「三娘」这样的昵称,连名字都还来不及痊自己便已撒手人寰

因此,家中对这位小妹一直是十分疼爱,也养成她骄纵的脾气,好在她为人不恶,对姊姊母亲也都是诚心孝敬,除了一直不肯同意婚事以外,也算是个挑不出毛病的好女儿了

说起这桩婚事,由于是武士彟生前所定下来的,所以武后等人虽不愿逼迫但也不敢违背,让男方退婚又嫌太过丢人,这件事也就这么悬在那里进退不得

「这这就是妳三姨?」小桃见大人们开始客套,听得气闷,便又偷偷戳了戳润儿

「是啊」润儿轻轻一叹,看着眼前装得端庄贤淑的三姨,有谁会想到她个­性­比自己还像个孩子?

才这么想着,却见三娘不知道聊到了什么,一阵咯咯娇笑,身子也倒向了一旁韩国夫人的怀里

小桃小荷见了,都忍不住一阵莞尔;三娘年纪虽远比韩国夫人小了十来岁,但却比小荷等人大了近十岁,但她这样的小女儿神态,却好像是和小桃同龄

「别小看我三姨」润儿有些羞恼的说道:「咱们家的产业,几乎全是出自三姨的手笔呢!」

「这话怎么说?」沐涵好奇的问道

「本来咱们家并没有这么宽裕的」润儿见王等人聊的兴起,便对小桃等人低声说道:「那时二姨处境并不好,而娘亲……本来就与贺兰家没什么关系也不依靠应国公府的势力,过的更是艰难,连嫁妆都花掉了许多呢」

想起那时候母亲的窘迫,润儿眼眶忍不住一红

「三姨不忍娘亲受苦,便将自个的积蓄还有首饰全部拿出来,托了信得过的家将的眷属,便这么做起了生意」

「我记得,老应国公原先曾是……」沐涵说道一半,小心的看着润儿的脸­色­,见她不介意,才又续道:「原来做的是木材生意,不是吗?」

「是啊……」润儿叹了口气:「但姊姊也知道武家那两位是什么样的人……那些家业哪里轮的到他人?一开始不闻不问也就罢了,后来见三姨和母亲把生意做大了,他们还想着要分一杯羹呢」

「还好,六郎已经把那两人整治的很惨了!」小桃一副解气的涅,脸上全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对于武家兄弟上回造成的风波,小桃至今仍感到心有余悸,对这两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同情

想不到「六郎」二字一出口,几人顿时陷入了沉默,气氛一下变得有些低迷但另一头的王等人,却是聊的极为热络

话题是从韩国夫人劝三娘回去时开始的,韩国夫人再三保证,此时状况已经不同,武家兄弟疯癫而武后状况也稳定下来,政治联姻的动机可说几乎没有

「那……」三娘心里暗叹,事情哪里会这么单纯?但也知道两位姊姊的维护之意;若是当真要逼她成亲,即便是躲到天涯海角,恐怖的二姊必能把自己找到并且强逼着自己出嫁一想到这点,这才勉强应了下来,让韩国夫人好一阵开心

「对了,咱们家前的那间宅子,仍是空在那儿?」武三娘想起姊姊的宅郜联想到了门前那栋大宅子,好奇的问道:「印象中那间宅子­阴­森森的,一到夜晚总是怪的吓人,光是想到对门有这样的房子,就觉得怪可怕的……咦,姊姊妳这是……?」

「那间宅子的女主人便在这里!」韩国夫人正在皱眉苦思,该怎么解释那间宅子的事,一旁的沐涵就抢先发话了

见武三娘不解,韩国夫人只好再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便,末了又叹道:「虽说已经赐给了六郎,但那只是一小部分,为了不逾制,倒有一大半都封了起来呢」

「是是吗」武三娘方才小小的冒犯到王,这时便不敢再多嘴,只是简单应了一声

「说起来,有些是还正想跟妳说一声,正好趁着这时说了吧」韩国夫人看向妹妹,一脸慈爱的说道:「等妳回来,那些产业便交给妳来处置了」

「姊姊想要偷懒?」武三娘不以为意,随手招来了一旁的小道童,让她再上一盏茶过来

想不到韩国夫人­干­脆的应了一声:「是啊我懒得­操­心这些琐事了,就让妳来处理吧!」见武三娘一脸诧异,便又笑道:「这原先便是妳的心血,让妳来­操­持本来就是应该的何况我代劳了这么久,勉强也只能维持着眼前这般,这岂不是辜负了妳早先的设想?」

「再说,妳若是不愿结亲,往后那么长的日子,妳打算要怎么过?难道真打算出家?不如­干­脆就继续经营这些产业」

「那姊姊呢?」韩国夫人说了这么一大串,让三娘一直找不到缝隙Сhā话,直到这一句,才让她找到了反驳的机会:「那姊姊如今不再经营产业,又要做些什么呢?」

韩国夫人脸上一红,随意敷衍了几句,便又把话题引开

「方才妳说到对门那间大宅子,我打算把它给买下来,不知妳意下如何?」

「我?」三娘有些不太习惯,一向说话慢条斯理谨慎再三的姊姊,竟然有着这样东拉西扯语焉不详的时候

「您都决定了,为何还要问我?」三娘奇道

「我是妳姊姊!问问不行吗?」韩国夫人一阵羞恼,忍不住伸手过去,要掐三娘的脸颊

三娘自然不依,两人便这么玩闹了起来

王在一旁看着这对姊妹笑闹,心中也浮起了一阵暖意

她个­性­温和柔弱,素来喜欢看些圆满结局的故事,十分排斥所有的悲剧情节

就像杜维「写」的「梁祝」「窦娥冤」等故事,有的人会因为故事末尾处的两只蝴蝶相聚,而觉得剧情因此圆满;有的人会因为窦娥最后得以洗刷冤屈,觉得故事算是喜剧收场

但王不是这样的个­性­

她理想中的故事,是梁捉人能相守至老,是窦娥从未遭人冤枉,这让杜维当时听了也只能摇头苦笑:他知道的小说,几乎都有着不少曲折,但王偏偏排斥这样的曲折过程

只是耐不住王一阵撒娇,杜维连说了几个删节版本的故事,就像连城诀的狄云顺利娶了师妹还笑纳了水笙,坏人全都死光好人开心活着,这样的故事,连说故事的杜维本人都觉无趣

但怀里的王,总是但着温柔的微笑,低声说些:「太好了」「真好」「他们总算能够厮守到老了吧?」诸如此类的话语

见了这个笑容,杜维再有意见也只能投降了

虽然不是出门听故事的,但王见了一出姊妹大和解的戏码,同样是感到一阵温暖,出门前的烦躁也消除了不少

小桃等人也是如此,几人在道观的庭院里散散心转换心情在回来的路上,气氛比出发时明显好了许多,一伙人说说笑笑的,直到马车转进了门前的那条坊街

还没走进坊街,便看到一队人马集结在自己的门前,看不出是要到韩国夫人府上,还是杜府

「这是怎么回事?」韩国夫人眉头一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

还好这群人马并未阻拦,见一行人走来,便自动散到两旁,让韩国夫人一行进了府门

一进府门,韩国夫人便冲着武管家怒声质问:「这些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你就让他们这样围着咱们大门?」

武管家摇了摇头,并没有出言反驳,只是看着大厅的方向,低声说道:「是宫里来人……」

韩国夫人一听这话,顿时冷静下来,顺着武管家眼神望去,不安的问道:「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武管家没答话,脸上肌肤抽蓄了一阵看起来像是在挣扎着是否应该开口,但最终仍是没有回答,只是含糊说道:「夫人还是问问那信使吧」说罢便匆匆告辞,告辞之时,脚步走得极快,像是害怕再被留下来询问一般

武管家本来是武士彟的亲随,因为跟在身旁已久,一向被武家人所信任,因为看不过武家兄弟对武后姊妹和继母杨氏的欺负,便自告奋勇以管家身份照料起武家三姊妹

做为管家又是从小看着三姊妹长大,对于三姊妹这些年来的境遇都看在眼底,或是的或是忧虑,有时觉得有负老国公的重托,更是难过的几乎要垂泪

而杜维的出现,就是个转折

对杜维这人,武管家有着长辈对小辈的关爱,加上韩国夫人与润儿的关系,对杜维是更加的另眼看待;人老成­精­的他,虽然不好多说什么,但却是把韩国夫人对杜维的微妙感觉全看在眼底

因为如此,他才想要避开这样的场面

避开韩国夫人听见消息时的这个场面

「阿琦?」大厅里头,韩国夫人一见到是熟人,脸上这才露出笑意:「怎么弄出那么大的阵仗?」

却见薛琦脸上没有半丝笑容,反而脸­色­惨白一脸怔忪的望着自己

「这是……?」韩国夫人心里的不安又加深了几分,心中忐忑,连自己的心跳声也清楚可闻

薛琦紧抿着嘴­唇­,颤抖着递过了手上紧攥的信笺

韩国夫人几乎是抢夺一般的将信抽来,展开一看,是王玄策呈给武后的战报,战报上的文字,有如五雷轰顶

「……铁勒回军太速,德安欲补侯英之失,趋千人以对,求拔野古军得全身而退……即援军至,千人之数已不及百人……敌将莫哈以勇力著称,虽中三箭左臂为德安所折,犹骁勇如虎,逞其马力,破我军之围,连伤我数十余人,方为孟广所斩计我唐将共伤三人陷一人……」

「……乱军之中,杜德安死生难明」

第九十八回 战事(上)

「臣已于狼山一地,遣千人寻三日而不获,臣窃以为,杜德安恐难幸免于难」

王玄策看着才刚写好的信笺,胸中一阵窝火,忍不住把纸张揉掉,扔到了帐内一篓营火当中只见火光突起,将帐内照的一阵明亮,旋即便又衰落下来

王玄策拿起一旁的新纸,重新写起了准备送回去的战报,写到最后一句:「乱军之中,杜德安死生难明……」端详许久,仍是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顺道爆了个粗口

「他妈的,人情债就是难还」

秦英正好走进了帐中,听到王玄策的粗话,忍不住奇道:「将军为何如此为难?」

身为王玄策的亲信,秦英当然知道前些日子,崔家的大总管曾来拜访王玄策,至于谈了些什么内容,王玄策不说,他便也无从得知了

「唉……」王玄策深深的叹了口气,想起那日的对话,仍然觉得一阵难堪:一向以算计他人自豪的自己,竟然也有如此憋屈的时候

「我保证,只要你做到了此事,咱们日后便再没什么关联,我不识得你你也没见过我,如何?」

这是崔管家那日对王玄策的提议

说实话,王玄策很难不去心动,特别是此时的他事业正蒸蒸日上,但心头却总挂着这份恩情;想要回报,但博陵崔家富可敌国,在氏族志上位列三甲,他一个小小将军能够给些什么?但若是不回报,这件事情知者甚众,尤其是从天竺一同回来的伙伴们,有的已在中枢担任重职,知道以后会怎么看他?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王玄策充满戒心,一脸警戒的看着崔管家

「用不着这么戒备」崔管家笑道:「这条件对你来说易如反掌」

见王玄策不答,崔管家轻拂着苍白胡须,脸上和和气气的续道:「当年在天竺之时,将军以身犯险,引得敌军的注意,才让吐蕃援军能够趁隙杀来,将敌人一举歼灭」

「老夫有个请托,那便是让杜维也来效法将军一回」

王玄策一言不发的打量着崔管家,像是要看出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可惜从那风­干­橘皮般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一点端倪

「就这样?」王玄策讥嘲的说道:「若只是这样,何需……?」

「就只是这样」崔管家笑着打断,脸上表情不动声­色­:「就像段志感刘仁实这样」

王玄策额上青筋突起,一双虎目陡然睁大,狠狠的望着崔管家

他一向经于计算,算天时算地利,但却没有办法算尽人心尽管每一次做战都是­精­心策划,但执行的人临场时会怎么行动,就不是他可以掌握的了

段志感刘仁实两人身份显赫,分别是褒国公段志玄之弟和夔国公刘弘基之子但两人个­性­随和,没什么纨裤气息,和王玄策的相处也颇为友善

「那么爱算计,小心把自己也算进去了」刘仁实曾经这样对王玄策开玩笑:「或者自己还没被算进去,老子却先给你整死了」

王玄策没好气的答道:「只要好好听我的,老子担保你死不了」

但刘仁实仍是阵亡了

不顾王玄策的提醒,刘仁实追击太过积极,一不留神惨死于流箭之下;段志感当时也在阵中,心伤好友之亡,当夜便私自带着底下将士,去到敌军阵营夜袭

等到王玄策被通报惊醒,仓促来到了帐外时,看见的已是段志感冰冷的躯体了

「你若是想害杜维……那可是选错了方法」王玄策语调冰冷,一字一顿的说道:「还是你以为,我会帮着你坑害自己的手下将士?」

「将军误会」崔管家见王玄策动了真怒,也不敢太过逼迫,赶紧说道:「我可没说过我要杜维的­性­命」

「老夫只是好奇……」崔管家笑道:「那杜德安究竟是下一个李卫公呢?或者是另一个席君实?」

席君实,这个名字在史书上只被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回,但他曾以一百二十骑大破吐蕃万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个显赫到难以置信的功绩

「这小子是将才!」

听到这个消息,大概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事情的进展却没有这么顺利席君实被提拔为将领,在几次征战过后,身上的神奇光环尽退,到现在已经和平常人没什么不同了

「说实话,杜德安在工部的一些动作,让我家主人颇为在意……」崔管家和声说道:「老夫明白将军的爱才之心,但老夫只想对家主有个交代,并不是要让将军为难……」

「让那小子受点苦头,对他将来也不是坏事,不是吗?」

—**

「呼……」杜维蹲在沙丘上,拿下了脸上的面甲,疲惫的擦了擦前额的汗水

「将军,要不要歇歇?」赵峰关心的上前询问,一旁的来威也是连连点头,一手已准备高抬,要让众人跟着下马休息

「不必了」杜维甩了甩酸痛的两臂,压低声音道:「别让人看笑话了」

顺着杜维的眼神望去,一伙身着全副盔甲的士兵,正一言不语安静异常的待在那里

「早知如此啊……」杜维叹了口气,心里暗道:「都怪自己多事,没事提这意见做什么?」

此时杜维的身边除了熟悉的赵峰来威两人,其余的几乎都是新招的府兵这些府兵世代为军,即使是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士兵,都是有着十来次争战经历的老经验了

尤其经过了孟广的­操­练,这些士兵的战斗力,可说是超过了本来的白袍军,只不过配合时间短争功之心太强,仍然有着不少需要改进的地方

在一般的状况下,这些士兵对主将的命令还算遵从,只不过在追击敌人时,和本来的白袍军便有了观念上的差距

白袍军原先多从犯官后代挑熏这些人眼下虽遭流放,但一则大多受过不错的教育,二来行事更加低调,再加上对杜维的个人崇拜,几乎从未有过不听将令的事情发生

但军府兵就不同了,他们世代从军,有些才刚懂事没多久十来岁的年纪便上了战超教育程度不高,但立下功劳改变命运的心情,却比任何人都还要来的迫切这样一来,虽然杀敌更加勇猛,但追击时却也更难控制;就算杜维下令要追敌,底下将士总有人想要留下,偷偷割些首级下来

杜维不堪其扰加上经验不足,只得寻求王玄策的指点,王玄策当时脸­色­不大好看,但仍是给了建议:「和凤翔军交换一半的人马」

对全由女子组成的凤翔军来说,即使武后在装备上毫不吝啬的给予,也难以完全掩饰身材力量上的弱势

侯英打仗凶狠仗仗都像是拼了命似的,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得不如此:若是与敌人相持,久战之下必要吃亏,只能选择速战速决趁敌不备

「我的命是娘娘给的,若能为了娘娘丧命沙超那我也没有丝毫的怨言」侯英面对杜维的疑问,只是这样冷冷的回答

「妳这样子不是效命」杜维当时这么说:「只是在玩命罢了」

说完这话,杜维还送了一柄继光刀还有一副面甲,最后淡淡的留下这么一句话:「如果不能活着,又要怎么为娘娘尽忠?」

当时的杜维只觉得自己酷到不行,却没想到才隔几天,自己却被出征当日的情景,给整的一副颓废样,而且还让侯英给开导了一番

「真是一点也不酷」杜维一面嘟囔,一面重新戴起了面甲,准备回到马背上,继续进行这回的任务

根据王玄策的亲信秦英透露,王玄策受到上头的压力,所以迫切的要结束这场战争,因此眼下的这场战役,不出意外便是最后的决战了

经过一连串的运作和筹划,回纥三部和薛陀延部已经断断续续打了几仗突厥人也已经退去,虽然最后回纥醒悟过来,发现自己被王玄策当枪使了

但是连日征战之下,粮草人马都已经消耗了不少,即使是靠着对大唐的痛恨重新联合起来,彼此嫌隙已生,根本无法齐心协力的一同作战

此时唐军已经铲除铁勒人在狼山浑河的据点,将敌人赶到了狼山州之西的金山,也就是今日阿尔泰山的山脚下

「合军之后,做合围之势,但不得轻举妄动,等到将令一下,再依计划行事……」

这是王玄策针对本次做战所做出的指示

杜维看了那计划,还是一如往常的大胆,只是这回王玄策不忘对他仔细叮咛;就杜维对王玄策的印象来说,这实在太过反常,不像他简洁明快的个­性­

「前回让你游移于薛陀延与回纥之间,却没记得吩咐你不要轻举妄动,好在你没对回纥动刀,不然……」吩咐完后,王玄策又这么叹道:「不过,你做的很好,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杜维虽然不太理解王玄策这话的用意,但至少感觉的到王玄策的示好,于是嘴上也客套了几句

「我说七分,你就只要做到七分便是,千万不要自做聪明,妄想着去做到九分十分」王玄策说话时的神态之中,有着杜维从未见过的忧伤,虽然是对着自己说话,但他眼里看到的却彷佛是另一个人

「你难道没想过,你想的到的事情,难道我会想不到吗?」王玄策越说越是小声,若不是杜维站的近,也不会听到他语调里的哀伤和软弱

「大家都说我这儿是名将坟场……」王玄策自嘲的笑了笑:「段志感刘仁实还有……」

杜维静静的听着,即使听不懂,也没有打断发问

「唉……」王玄策深深叹了口气摇摇头,表情很快恢复了平静嘴里似乎要对杜维说些什么,但号角鼓声接连响起,把大部分的话声给掩盖赚剩下一部分,也都随风飘散了

「只要好好听我的,我担保你死不了」

第九十九回 战事(中)

「乱军之中,杜德安死生难明……」

信纸上的黑­色­墨迹早已­干­掉,在营火摇曳中,王玄策的苍劲笔法就像栩栩如生一般,好像随时都会张牙武爪的腾空飞起Hxm

「这样写不太好吧?」只见那张信纸在空中转了一圈,摇摇晃晃的落在主位的案几之上,一个疲懒的声音细声细气的说道:「将军这样可是捏造事实啊」

「废话!」王玄策哼了一声,但看着对方全身被绷带包覆着,只露出了一双灵动但是疲惫的大眼睛,心里还是一软,语气顿时缓和下来:「你少说几句话」

软榻上的那人果然没再说话,只是长吁了一口气,呆呆的望着营账顶端出神

这人便是杜维

「我说啊……」杜维躺了半晌,嫌帐中气闷,忍不住开口说道:「我的伤势没有这么严重的,是不是能让我出去走走?」

「你去问问门口的严萱吧」王玄策头也不抬,淡淡的回了一句

杜维怯怯的望了门口一眼,还是决定打消了这个主意

帐门口的严萱好像听见里头的话声,不知是有意无意的回头往帐门的缝隙望了一眼

「但愿将军一切平安」严萱心里暗自叹道

这里说的将军,指的当然不是杜维或是王玄策,而是仍在战场上的侯英

在铁勒战事已经全然落幕的此刻,侯英秦英却以「抢救杜维」的名义,仍在北漠四处游动

但杜维既然好端端的待在帐内,两人的这番举动自然是别有一番玄机了

秦英的任务很单纯,只是带着负责行军记事的参军们,浏览一下北方的大漠风光,有了个­性­灰暗的王玄策开口,几人都是忙不迭的答应下来,苦着脸带着酒食又准备了笔墨,前往几个烽烟并未波及,且景­色­壮阔的地点来进行公费观光考察,顺道也是寻找灵感的文化之旅

侯英的任务就复杂了些,而且这还是她自告奋勇讨来的,那就是处理掉崔家商队

事情还得从几个时辰之前说起

王玄策的计谋一如往常的­精­准而狠毒,就像乱刀一般的将铁勒军队从中分裂,逼得杜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扮演起王玄策吩咐他担任的角­色­:也就是那把分割敌人的快刀

杜维在实际上过战场后,对于从前读到的历史战役故事,也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为什么大唐军队能够多次击败外敌?除了军人素质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装备了

杜维曾亲眼见到,自薛陀延人处缴获的武器上头,还刻着贞观武德,甚至是隋朝的年号,杜维怀疑,里头恐怕还有三国留下的旧武器;看那斑驳铁锈似乎有些发霉的握柄,连身为敌人的杜维都感到有些不忍

但这些士兵还算幸运的,和持有兵刃的他们相比,由奴隶编成的小队只能拿着削尖的竹竿木棍,这样的工具用来打猎都嫌辛苦,更别说是打仗了只是薛陀延人做战勇猛人人争先,尽管装备上处于劣势,仍能凭借气势和唐军周旋

「王将军吩咐了,不要浪费兵力和对方主力对抗,只要将对方军势切割开来」这是杜维根据王玄策的指示仔细分析所得来的结果,又因为指挥的人马有一半不是自己掌握的,所以交代起来格外的认真

「是」严萱点点头,爽快的应了下来

大军一路行来,遇到的伏击突袭从未停过,林林总总已有十多回的交手,战果是全歼对方己方几乎毫无损伤,除了装备优势太过明显以外,这个小男人的­精­准指挥,同样占了很大的因素

不同于侯英的直来直往也不像王玄策喜用谋略,杜维用兵介于两者之间:时而猛攻时而迂回,并且照着地形天时的变化,常出出­精­确而实时的判断

对于底下奔走的将士来说,他们只需出五分力,就能达成八分九分的效果,对严萱手下的女兵更是明显;杜维的计策环环相扣,就像运作机器的齿轮:只需各人做好自己的职责,便能运转一部庞大的机器

「说起来,我仍是觉得怪怪的……」一切安排妥当后,杜维才有心思观察起调来的这批姊姊妹妹们,虽然包覆在盔甲之中,但杜维仍能感受到她们态度的不友善

「我做了什么遭人记恨的事情吗?」杜维只能这样揣想

「不是的」严萱掩嘴一笑,不同于侯英的冷漠薛琦的亲和张郁的妖艳,严萱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个女孩,许多动作神态都让杜维想起家中的小桃

「这都要怪将军骗了她们的感情」

杜维吓了一跳,连忙撇清道:「这话不能乱说,我我我可是……」

严萱噗哧一声的笑了出来,见杜维羞窘,想要忍下但反倒让身子像花枝乱颤一般,身上盔甲不住发出铿锵的撞击声

「从前娘娘曾经指示过,凤翔军由将军和侯薛二位将军共同执掌,但谁知……」严萱笑了许久,才开口对杜维解释

「原来如此」杜维恍然大悟,看来她们是觉得自己选择去了白袍军,放弃了凤翔军,是种背叛她们的行为

严萱账眨明亮的大眼睛,暗自窃笑道:「还不只如此呢!那群小姑娘对你可是垂涎不已……」她的涅说不上极美,但一双大眼睛格外灵动,此时掩嘴窃笑的涅,反而更加突显了那双动人的眼眸

杜维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大军正在行进当中,马背上本来就是颠簸不已,严萱又笑的这般涅,真让人的她是否会摔落马背

「报!」探子飞马来到阵前,朗声禀报道:「一里之外有小股回纥军队,请将军吩咐!」

杜维点点头,戴上面甲举起腰刀,大声下达命令:「宰了他们!」

「喔!」

五千人同声高喝,凤翔军或许是害羞或许是军纪严明,并未随着白袍军开口,但各个拔出腰间佩刀,显然也是战意高昂

严萱对这个小她近十岁的男孩充满了好奇,并不急着拔刀,反而直盯着杜维脸上瞧

这个男孩身上,好像有种说不出的魔力

府兵的顽劣,在大唐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虽然此时大唐军势仍然极盛,但军府素质良莠不齐,往往得靠强而有力的领导,才有办法让他们乖乖听令几位开国老将军,就是扮演这样的铁血领导,所以上位者在提防之于,仍然是不得不用他们

许多世家子弟想要来捞些军功,事前便得带上足够的家将亲兵,将军队指挥权握在手上,这才稍能让指挥顺利一些

杜维此时不过十五六岁,威望可说几乎没有背景也并不算显赫,但为何他不带一人独身上任,就能够使唤的动这些老兵痞?

严萱打定主意,要把杜维的诀窍打听出来,回头好向侯英将军透露……

「杀!」才回过神,杜维一声高喝,一马当先的闯入敌阵,严萱睁着一双秀目,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白袍身影

「校尉?」突然一阵摇晃,把出神的严萱拉了回来,只见一旁女兵怯生生的问道:「您这是……?」

「翱」严萱脸上一红,赶紧掩饰道:「那咱们也跟着……」

「将军让咱们等候指示呢」女兵不悦的说道

严萱又是「啊」的轻唤一声,有些恼怒自己的连连出神,埋怨了好一阵,才又想起战场上的杜维

回头一看,杜维身前已经没有任何敌人了,此时正四处张望着敌人的动作,见到敌人军容已乱,似乎举手下了个命令,自己则是回到了阵中

杜维和身后的赵峰来威二人,三骑往本阵飞驰而来,到了严萱跟前,才解下了面甲,笑道:「再下来换妳们了记得,宰掉带队的,但不杀士卒」

严萱反常的哼了一声,回头交代了几句,便下令全军冲锋,自己则留在杜维身边,遥饮着战场上的情景

「你……」不知道隔了多久,严萱忍不住问道:「你带兵一向如此吗?」严萱努力的想了个形容词来解释:「如此的……浅尝即止?」

杜维愣了愣才意会过来,苦笑道:「妳指的是我方才的冲杀吗?」

严萱没有笑话的意思,只是认真的想着;瞧侯英带兵带的颇为辛苦,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若是按照杜维方才的动作看来,难不成是侯英的冲锋太过频繁时间拖延太久?

但这话听在赵峰来威耳里,却成了讥刺杜维的话语,当下便不乐意了一个从腰间布袋扔了几个首级出来,一个郑重开口说道:「将军用时虽短,但已得了敌首十余集……」

「好了」杜维笑骂道:「别拿出来丢人现眼……」

正当众人都为杜维的谦虚感到钦佩时,却听他接着说道:「这些首级还不是靠着你二人得到的」

依着杜维本意,这两人本来该是和孟广一起,跟着侯英在另一面战场表现的,但这两人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反而甘愿跟在杜维身边做个亲随

杜维冲杀再怎么深入敌阵,身边总是跟着这两人,为他挡去流矢格开刀锦至是制伏敌人

战报上头,杜维勇猛的形象就是这么来的:两人是制伏敌人,而不是砍杀敌人;这让杜维觉得自己不像在打仗,更像是在打猎来着

「你们就这么跟着我,要怎么立功?」杜维曾试着让两人自行去杀敌,但两人都直接的拒绝了杜维的好意

杜维无可奈何,只能放任两人跟着自己

「失礼了」严萱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对杜维道歉:「方才是我失言……」

「没事的」杜维好脾气的笑了笑

虽然有心探究杜维带兵的秘诀,但时机不对,严萱也只得忍了下来,等待来日再好生询问一番

对于侯英底下的将士来说,大致可以分为两派:一派是像严萱这样,同样是受家人乾,参军之前身份都是宫奴或是在流放之地过着苦日子,在同病相怜之下,对侯英都抱有一定的好感,即使她指挥粗糙,也甘愿忍受下来

但另一派就不同了,武后爱惜凤翔军,招来的都是边境军府的健­妇­,说句难听话,除了生理上的差异,其他和寻常男子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这样的女子最是看不起那些娇滴滴的犯官后代,要说命运的曲折……她们也没什么曲折,因为她们连一天的好日子都未曾有过

严萱看军中两派壁垒分明,内心颇为担忧,生怕哪天会因为这个缘故,而使得全军因此受到影响……所以她见了杜维军中的团结,内心羡慕之余,也想着要把诀窍学来,回头好让侯英参考

但世事变幻无常,严萱才打定这个主意,另一头风波已生

第一百回 战事(下)

在杜维的努力切割下,薛陀延联军的军势已经四处散落,有些威胁的都已清除,剩下最大股的,就是包含几位可汗在内的二万联军了

杜维猜测,这大概又是王玄策的运作,才会让对方几个大头不顾被一往打尽的风险,全部窝在同一块地方Hxe

事实也是如此,王玄策巧妙的「遗落」自己和几位可汗的通信,让铁勒诸部各自发觉对方的「­阴­谋」,使得几人对于对方都充满了不信任,的会被从后头捅一刀,所以只好凑在一块,方便就近彼此监督着对方

风波便是在这里发生的

侯英连日打了几仗下来,可说是势若破竹,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五千个白袍军五千个军府女兵,再加上王玄策额外给予的万人,凑满了军容整齐的两万大军,再配合上侯英近乎疯狂的冲锋战术,威力远远超过了过去的凤翔军

「将军!」孟广最先看不过去,忍不住对侯英劝道:「咱们是不是该暂停下来,向王将军那里送信……」

「已经派人去说了」侯英冷冷说道:「王将军说过,我有专断之权,你就不必再多言了」

孟广听了这话,也不禁暗自有气:妳在这里打的快活,却不知随后还是咱们将军在替妳收尾!

由于侯英做战激进,斩杀的敌人固然是多,但逃窜的却也是不少,所以杜维行军的路线中,确实有一部分和侯英重迭,目的就是清除小股的逃军

孟广身为沙场老兵,将一切都看在眼底,此时差点忍不住抱怨出来

但侯英其实也有她的苦处

在王玄策的建议中,自己可以趁着这次分兵,把这五千人给带出来,不然不利日后的整合,而侯英也的确是往这个方向努力

然而她的努力却好像走错了方向她有心想用战争的胜利,来当做凝聚众人整合众人目标的催化剂,但众人的反应却不在她的预料当中

这些军府健­妇­大多出身于苦寒,改善家境的心思极为迫切,一旦累积到足够的功绩,那股心思便淡了下来,打起仗也变得消极无比

侯英只能下狠手,勒令众人:一旦败战,必有重罚

强势的压迫虽然略见成效,众人心底却都不是滋味,对于侯英也越加反感,到了后来,侯英一部若没有王玄策赞助的万人杜维底下的五千人,只怕根本没办法活着离开大漠

侯英看在眼底,虽然有些的,但却也无从施力,只能期盼战事早些结束,让这些隐患来不及爆发出来就好

「冲锋!」侯英暗自祈祷:若是此战胜了,那一切的问题都好解决,回头慢慢调教就好,只要能捱过这一战……

「喝!」响应的依旧只有白袍军,这大概是杜维带出来的习惯,几人扣上头盔拿出兵器,当先冲了出来

这也是杜维的吩咐:「记得别让那些姊姊妹妹们笑话了,若是让我知道有人怯战,那便自己提着头来见我吧」

孟广实在不明白,这个冷冰冰相貌顶多中人以上的女子,究竟哪一点值得将军待她如此之好?尤其是杜将军好心送了面甲佩刀,那女人只拿了无足轻重的面甲,对于杜维­精­心设计市面上罕见至极的继光刀却不屑一顾

「这把刀是娘娘所赐」侯英一拍腰间佩刀,傲然说道:「这是老国公当年所使,也是娘娘对在下的期待之意!」

孟广深深一叹,为自家将军的识人不明小小抱怨了一下,这才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吁出

「记得将军的话,别让人笑话咱们了!」孟广一声高呼,让众人­精­神为之一振,纷飞的战马猛然提速,气势如虹的直捣对方阵营

有些将领本身的德行超群或者能征善伐,让人易有崇敬之心钦佩之意;有的将领个­性­随和,与下属打成一片,自然更能和众人交心

还有一种人,像是浑然天成一般,生来注定就是个领导者,很刚好的,杜维同学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没有王霸之气那样的夸张,但从小到大,只要班上推选­干­部,杜维总是当仁不让的得到一面倒的支持

这也是杜维少数胜过他哥哥的地方

杜维从小样样都被堪称全能的哥哥压过一头,但依旧是屁颠颠的跟在后边,哥哥做了什么自己就吵着要做什么;就读的学校参加的球队学习的乐器都是如此

然而杜维的这些经历,都有个微妙的共通点

读书的时候,他从国小便一路都是班长,除了在大学时因为学生会长一职而放弃班代的位置;参加足球校队的时候,球衣上虽然是哥哥传下来的背号,但臂上却是哥哥从未戴过的队长臂章;一起学习小提琴参加了市民交响乐团的青年部,自己担任乐团首席,哥哥的位子却是在自己身后

这大概就是许多人都会有的盲点:总想着仰望某个目标追寻某个背影,却不知道你崇敬的那人,有时却是在你背后默默苦笑

侯英没有杜维这样的人格特质,只能期待军心不稳的隐患能暂时不要发生,好歹留到回去再做处理,只要能够撑过这一战……

「将军!」一旁女兵突然传出惊呼,脸上神­色­变得惊慌无比:「那边那边是……!」

「乱什么!」侯英厉声喝道:「谁在鬼吼鬼叫,小心军法无情!」

「将军,是突厥人!突厥人来相助薛陀延人了!」站的较近的女兵苦着脸,但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对侯英说道

「什么?」侯英听到这消息,也不禁为之感到骇然

远远望去,果然西面出现一队衣甲鲜明的士兵,看那打扮,果然便是应该早已退去的突厥人!

「怎么办?」

侯英为这消息所慑,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翻来覆去都只有这三个字

「将军!」又是一声惊呼,只是这回侯英已经没有力气发怒了,手上虚弱的一挥,示意来人快快发话

「咱们的前锋已经已经……」报讯的女兵哭丧着脸,报出这个开战以来从未有过的讯息:「咱们的前锋顶不住了!」

「什么?」侯英才从震惊中醒来,又被这消息一震,只是此时已经不容她多想,只考虑了几息,便果断的下达指令

「让前面姊妹们退下,左路掩护,快!」

左路正是孟广所在,他身在阵中,仓促之间哪里能反应过来?

况且,此时的­骚­乱并非是敌人强大,只是对方出现预料之外的援军;若是孟广带兵,必定是趁敌人还没站定脚步去打他个措手不及,哪知侯英等人竟然会因为惊慌失了冷静,下了这么一手昏着

「若没援军,只怕情势就要为之逆转了吧……」孟广心中苦涩,但挂念杜维的交代,牙一咬,立时下令回军中路

「别乱动」

孟广正要回头,突然听见远方传来熟悉的喊声

「你打你的,那边让我来!」一阵沙尘席来,孟广只看的到前头的三骑,当先一人头带兰陵王墓起出的青铜­色­面甲手持叶天文大师特制的继光刀身下是栗­色­骏马身上是月白­色­长袍

除了杜维,还有谁会做这身打扮?

「严萱留下,白袍军随我过来!」杜维率领身后的五千骑兵呼啸而过,路过孟广之时,还顺道做了个动作

「将军的意思是?」孟广愣了愣,不大能够明白杜维那动作的含意;只见他三指合拢,在眉角处点了一下然后放落下来……

「将军是要咱们多动脑吧?」孟广苦思半晌,这才恍然大悟,得到了这个结论,开始绞尽脑汁的要想条计谋

杜维帅气的敬了一里,但并没有多做汪,直接闯到了侯英跟前,大声喝道:「都给我听着!咱们援军以至,千万不要乱了方寸!」

见侯英愣愣的望着自己,杜维无暇叙话,只能匆匆喊道:「就算有突厥人援军又如何?众位弟兄可不会输给他们!」

瞥了一眼周遭不安的凤翔军,杜维暗忖:是该要用剂猛药了!于是加大音量扬声喝道:「薛陀延人不足惧!谁同我去杀敌?」

「没用的」侯英不是看衰杜维,只是这法子她也试过,效果却是……

「喔!喔!喔!」一连数声高喝打断了侯英的思绪,回应杜维的喊声由近到远,每个听见杜维问话的或是听见身旁战友动静的,都是高声回应着杜维

杜维和他的左右护法也没有闲着,带着五千人四处把失散的唐军连成一块,严萱则带着另外五千人支持侯英

侯英见了自己的亲信到来,心下大定,立刻便想到要报仇,报那突厥人让自己方才惊慌失措的仇

「严萱,妳传我号令!」侯英厉声喝道:「若有擅退者,当场格杀!」

「是……」严萱才刚从亲密无间基情无限的白袍军中过来,对侯英此时的发做有些难以认同,只是迫于上下之别,仍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这道命令一下,战局果然稳定了许多,加上杜维一进一出,把薛陀延人气势压了下去,薛陀延可汗见情形不对,赶紧派出了陈列已久的突厥士兵

突厥曾是困扰唐朝一段时间的强悍种族,只是碰上更加强悍的李靖,这才使他们落得国破族王亡的窘迫之境

虽然最初受到唐军用间的影响,消极应战然后草草退兵,但突厥将领也非泛泛之辈,回头便打探出唐军这回并非正式的行军,这草原上的五万余人用的是出使的名义,用意大概是要避开某些环节,可能是兵部可能是中书省

但这不在突厥人的考虑范围

醒悟过来的突厥人,只想着要给唐人一点颜­色­好看;加上幡然悔悟的薛陀延可汗老着脸皮,重新过来请托,于是两族就这么一拍即合愿打愿挨的重新凑在一块

「可汗,唐人真的如您预料一般啊」薛陀延部的将领看着战场上的状况,毫不掩饰对可汗的敬佩之情

薛陀延可汗乐的合不蚂,但态度上仍得装做一副成竹在胸的涅:不是俺平常不用计,实在是用起计来,连自己都会害怕啊

「真是多亏了那人……」薛陀延可汗惊喜之余,还带着一丝丝的畏惧,好险那人与唐军有隙好险那人与自己有渊源好险……

「可汗,奴兵快被杀光了」一个沉着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语调中不带一丝的惊慌也没有一点可惜的神情

那群身披突厥服­色­的队伍,竟然全是薛陀延的奴隶组成!

「很好」可汗哈哈一笑,神­色­兴奋的说道:「第一步是吓住唐军第二步是诱敌深入……等到唐军再退一些,就是开始第三步的时候了!」

不出所料,唐军发现了突厥兵战力低微,素质之差简直难以想象,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

「假的,这是假的!」最快反应过来的是侯英,她兴奋的喊道:「根本没什么突厥援军,只是敌人在虚张声势,大家不要被骗……」话没说完,眼角瞥见西北一面出现了兵刃反光的锋芒,定睛一看,人数只怕不下万余,看那旗号……

「是突厥人!」

唐军的心情就像洗了三温暖一样,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放心一会儿又重新坠入了恐惧;更加严重的,这批援军像是狠狠的打了侯英一巴掌,连凤翔军的班底都开始产生疑惧,军府女兵对侯英的信任更是跌到了零点

「完了……」侯英试着振作,但却怎么样都无法管住自己的思绪,握着佩刀的双手也跟着颤抖不已

「娘娘,这回怕是不成了」侯英喃喃念道:「只可惜只可惜……」

眼前闪过了从前的回忆:少女时代无忧无虑成天舞枪弄棍的日子,稍长之后嫁入贺兰府的日子,还有贬为宫奴在御膳房清洗碗盘的日子……

「笨蛋!」

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侯英已经无心计较了,反而跟着那声音说道:「是艾我真是个笨……」

「笨蛋!」这回那声音近了一些,接着一双有力的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臂,青铜­色­的影子瞬间出现在眼前

「竟然在战场上发呆,妳是笨蛋吗?」杜维连骂了几声才稍微消气,沉下气来问道:「王将军怎么吩咐的?」

「王将军……」侯英只愣了一下,便赶紧回答道:「他说,别管敌人数量,只要引他们来到……来到……」

「就是这里!」侯英回想起营账里的地图,眼睛一亮,急忙说道:「将军说让咱们背对山丘让出道路……」

「那就这么办」杜维仓促看了一眼,眼下大唐阵中略显杂乱,若要让出道路安排援军,只怕会有些困难……

「我再去冲杀一阵,妳试着收拢军势」杜维当机立断,不容侯英有拒绝的机会,转头又回到了战场之上

侯英深吸了口气,重新调整情绪,这才依照杜维指示一一下达,虽然神情恢复了笃定,但心中却隐隐有些悲凉之感

「还说要和杜维一较高下呢……想不到,一到大事发生,罩不住场面的却是自己」

侯英只觉得眼眶一热,几乎就要落下泪来,还好一丝理智守着最后关头,才没让泪水夺眶而出

将手里的刀握的更紧,侯英心乱如麻,一下觉得有负重托一下觉得有心无力,竟然在战场之上想的出神了……

第一百零一回 转机(上)

「唐军果然也有能人」

薛陀延可汗见唐军虽然开始时有些慌乱,但很快的便恢复了战斗力,一时间两边打的难分难舍

「将军,这样下去……」孟广杀到了杜维身边,急急忙忙的喊道:「这样下去对咱们不利啊」

从他的视角可以看见,做为先锋的府兵们,已经渐渐出现了避战退缩的情形,当下也顾不得这么多,独自一人杀来了杜维身边

「将军,不然退到山丘上……」孟广指着东边的小山丘,着急的说道:「来威赵峰,你们俩请将军先退」

「退什么?」杜维怒斥:「你在慌什么?」

孟广注意到自己失态,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但自己也是关心则乱,只好陪笑道:「这不是看情势危险吗?我这才……」

「好了」杜维止住孟广,低声说道:「不要乱了军心」孟广一凛,这才发现到一旁士兵,已经有的开始回头张望了

「来威赵峰,随我再杀一阵!」杜维见王玄策调来的士兵人心浮动,只得带着来赵二人向前冲杀,期盼能挽回一些军心

「将军!」孟广急忙拉住杜维的马缰,低声说道:「将军或许会责怪在下,但在下仍然觉得……」

「若是退兵之言,那便不必再说了」杜维挥手打断了孟广,虽看不出青铜­色­的面具下是什么表情,但孟广却能感受到杜维话中的坚定

「我相信王将军」杜维对王玄策的智谋充满信心,除了自己亲眼所见还有几位老将军用人格做的保证

「但若是……」孟广仍不死心,还待再劝

「我相信王将军」杜维轻轻抬起面甲,露出里头白皙清秀的脸蛋,双眼如电定定看着孟广

「就像你们相信我一样」

孟广愣在那里,良久说不出话来,直到杜维的身影消失在尘埃里头,孟广才猛然回过神来

「还愣着做甚?」见一旁士兵呆呆的看着自己,孟广红着眼睛大声喝道:「给我杀!」

杜维虽然说的豪气,心里却同样不大好受,即使身边有来威赵峰的护卫,所以安全无虑,但他光是砍人就已经砍的手酸不已

之所以能够坚持到这个时候,除了本身就是不服输的­性­子,也因为对王玄策的信任

说也奇怪,杜维王玄策二人,都是聪明多智善于谋略,在某种程度上对于对方都颇能理解,但这却不代表两人投缘

杜维嫌王玄策太过­阴­郁王玄策嫌杜维太过英楷所以在表面上,两人逮到机会就想让对方难看,就像王玄策让杜维报门而入就像杜维神态倨傲的报门进营

尽管如此,在几次战阵下来,两人对彼此都已颇为信服,这也是为何眼下王玄策放心让杜维主持战局杜维也愿意相信王玄策安排的原因

「唐军撑不住了!」突然听见「哗」的一声,担当唐军右路主力的边军士兵,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士兵渐渐开始倒退推挤,薛陀延的铁骑趁机猛攻上来,这条防线就这样溃败下来了

「朱校尉!朱校尉被铁勒人杀……」一个小兵尖声叫道,但叫声戛然而止,显然已经遭了不测

王玄策带来的数万人马,多由边军抽调而来,缺点虽然不少,但彼此间却比谁都还要团结,此时眼见带队的校尉身死,本来的战意顿时烟消云散

「赵峰,去把大家聚拢起来!」杜维眼见情形不对,转头便对一旁的赵峰吩咐道:「告诉严萱,做势往山坡移动顺带把边军收拢起来!」

赵峰迟疑了一下,看了一旁的来威一眼,言下之意自然是让他好好守卫杜维了见来威重重点头,赵峰才拍马离开

「你……」杜维回头正要吩咐来威,却见他一脸紧张,显然是不愿离开杜维身边,不禁没好气的斥道:「瞧你这是什么涅?」

来威急忙辩驳道:「我这是为将军着想……」

「那就替我传句话下去」杜维毫不客气的打断,正­色­说道:「告诉咱们的弟兄们,全都朝着可汗的大纛冲去!」

此时唐军正在战场南面,薛陀延联军在西北展开阵势,东边是座不大不小的小山坡,北面则是一望无际的大漠

薛陀延人特意在北方留了一道空隙,目的十分明显:就是要引得唐军往此处逃窜,再凭借着优势马力,一举将逃窜的唐军擒获

杜维则想靠着阵型的变化,试着在薛陀延联军的包围网上,拉扯出来一道新的缺口:让边军残兵凤翔军往山坡移动,薛陀延人自然会要追击,一旦追击,则马力快慢体力盛衰的差别,便会将本来严严实实的阵势拉开缝隙

而优势装备的白袍军,最擅长打这样的突袭战,见缝Сhā针更是杜维的拿手好戏

这便是杜维心理打的算盘

「卑职明白了,请将军稍安勿躁」来威重重顿首,他知道此时犹豫不得,于是也没再多说,便转头送出消息去了

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足够白袍军用旗号通令全军,而战局果然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该死的突厥人」杜维看着眼前战局变幻,忍不住骂了一声:「要不是他们,现在早就将那些……」

另一头的薛陀延可汗却在暗暗吃惊:本来以为稳­操­胜券了,谁知战情竟然又被扭转了回来,唐军人才之盛,果然一点也小觑不得

「不过……这群突厥­精­兵已养­精­蓄锐好一段日子,­精­神士气都在巅峰,哪里是这段时间四处征讨疲惫不已的唐军可以比拟的?」

这么一想,本来烦躁的心情顿时转安,越想越是笃定,到后来甚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容里带着十足的诡谲之意

同一时间,不到一里以外的距离,另一个­性­格诡谲的人,同样是笑得欢畅至极

「这群突厥­精­兵已养­精­蓄锐好一段日子,­精­神士气都在巅峰,哪里是这段时间四处征讨疲惫不已的唐军可以比拟的?」

王玄策骑在马背上,回头对一旁的拔野古可汗笑道:「他们必定是这样想的」

多罗呵呵陪笑几声,但身下战马已是连连喷气躁动不已,已经是按耐不住的涅,王玄策看在眼底,忍不住笑道:「人说好马大多都通人­性­,如今一见果然真是如此……可汗战意盎然,战马也是如此啊」

「见笑了」多罗脸上一红,或许战马确能反应主人的个­性­,但这匹战马如此的着急,却是因为急躁的多罗,正使劲揪着马背上的鬃毛:这是她从小到大的习惯,一到紧张时总是如此

「将军!」正说话间,探子快马来到,高声禀报道:「秦将军说一切都已就绪……」来到了王玄策身边,探子又附耳说道:「他还说,杜将军调度得宜,正在大显神威……将军来晚了,大概就没戏唱了」

王玄策一愣,不禁失笑道:「这小子……」

从杜维的身上,他看见了少有的一个才能,那就是能纵观全局的大局观

人们说他用兵如奕棋,说的就是在应对战局变幻军势盛衰之时,他能像下棋一般,好像站在至高点掌控全局一般,每一个部队每一个进退,都会先在他鬼神般的大脑里头模拟一回

他固然以此自豪,但也同样以此感到孤独:用兵多年以来,他从未遇见有人能够理解他的想法

一直到杜维的出现

在其他将领的视角还汪在平面阶段时,只有他们俩有着立体的俯瞰视野,王玄策惊讶的发现,杜维几乎可以完全理解他的想法,这让他顿生知己之感,交给杜维的战阵也更加的放心

秦英由于个­性­上的互补,得以成为王玄策的亲信,但却不能尽然理解他的战法,这让秦英心里有些感叹也有一丝丝妒忌杜维:这人大概和王玄策一样,都是被老天眷顾的人吧?

殊不知,王玄策的大局观得于天授,杜维的大局观却是得于魔兽世界与世纪帝国

在冷冰器时代,若是能有个俯瞰的视角,这是何等方便的事情?杜维也是做足了功课,才有办法运转起这内建的小地图;地貌旗号敌军间隙敌军主帅己方人马……无数条信息毫无间断的涌来,还好杜维脑袋转的飞快,才能将眼前所见到的信息,全都转化成简单清楚的地图

「还差一些……」杜维看着对方旗号不断游走,看似是左右军的互调,本来属于弱边的右路,此时正躲到了中军之后,占据优势的左路则稳稳前进,要补上右路留下的缺口

「不能给他们换阵!」杜维大急:「若是换了阵,咱们好不容易打开的缺口就……」

杜维方才杀敌已经是两臂酸痛无力再战了,所以乖乖的伫马在战圈之外等待,眼见敌方轻而易举的变换了阵型,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中的窝火可想而知

「倒霉」杜维啐了一声,本来他还预计能吞掉对方的右路,进而宰掉大纛下的几个头领,只要宰了任何一个,都有可能造成联盟的瓦解,只可惜对方见机太快,自己这番打算大概就要落空了

薛陀延可汗久经沙超对于战局判断自然也有他的一套,虽然换了阵,但是双方一来一往再次回到了原点,如今大概又是一场混战!

「混战最重气势,只要靠着气势,在混战里没有拿不下的敌人!」薛陀延可汗对一旁的亲随豪气的发表感言,然后才对全军下令

「下马,杀敌!」既然是混战,两军之间已无让战马冲锋的空间,薛陀延可汗下了个自以为英明的决断,要士兵下马准备近身交战

「如果唐军来援,只要一个冲锋,咱们大概就完了吧?」不少人心中都有这个疑惑,但可汗既已开口,谁也不会自讨没趣,只能祈祷唐军不要有什么援军才好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薛陀延联军这才下马接战,却发现东面山丘之上,似乎有着人影晃动

两军接战之初还是凌晨时分,日头还未完全升起,但眼下却已经到了早晨,刺眼的阳光从东面照­射­而来,让面对光线的薛陀延人一阵目眩目眩过后,才注意到山坡上头,好像多了许多人影……仔细一看,那排人影队列整齐衣甲鲜明,不是唐军会是何人?

「中计了?」薛陀延人大惊

「援军来了!」唐军一片大喜

薛陀延可汗脸­色­垮了下来,但他知道此时万万松懈不得,一旦退却,就和方才唐军的状况一般,军心尽散难以挽回了

「一定要撑住」薛陀延可汗心里暗自想道

「可汗!」身旁亲随一声惊叫,将薛陀延可汗吓了一跳,正想发火,但那亲随接着说的话,却让他感到如堕冰窖,从内到外一阵发寒

「回纥都播骨利­干­人都退兵了!」

从薛陀延部的位置看去,果然见到三族之中人头涌动,纷纷往外围散了开来,这把他吓的面无血­色­,手上气力全无,手中的大砍刀也掉到了地上

第一百零二回 转机(中)

若说要选择一个演义小说最为­精­彩的部分,只怕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战争场面;而提到战争场面,又不能不提那惊心动魄扣人心弦的场景:单挑!

杜维初到军中之时,也曾向往过亲眼目睹这样的单挑,只是当他找了程知节询问时,却得到了这样的答案Sg

「单挑?你小子傻了?」程知节愣了愣,不屑的笑道:「以眼下大唐军容之盛,你要单挑只怕是没这个机会了」他东拉西杂,说了半天才说明清楚:原来单挑这个动作,大多是在己方略显颓势或是士气不振时,用来刺激军心的一种手段

后来又听李绩对他解释:「开国之初,局势十分混乱,中原各地无不陷入战火之中……」说到这里,李绩叹了口气,才又续道:「敌我两方士卒之间,有的是同乡有的是同族,更有的甚至是兄弟是父子,这要他们怎么尽心作战?」

杜维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不由得大感新鲜

「所以……与其逼着他们刀刃相对,不如咱们领头的自行解决」李绩又叹了口气,想起往事,语气不禁有些萧索

那天之后,杜维便没有再想过这回事了,想不到在这回竟在北方亲眼见到这样的场面

「俺是薛陀延罗普,谁敢与俺放对?」

联军阵中窜出一个褐发铜肤的巨汉,毫不在意流矢飞箭,径自从阵里拍马而出,一脸挑衅的望着唐军方向

此时杜维侯英等部队,已经是倚着山脉,遥遥与联军相持;而联军之后又是一批唐军,当先一人赫然便是王玄策

「别理他,谁来一箭靶他­射­死?」杜维身边少了左右护法,却多了一小队白袍军士,此时杜维刀已归鞘面甲也已往上掀起,一副打算要收工的涅

一旁军士知道杜维没有架子,见他说笑,都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得靠小乙的箭法了」一个黄脸士兵指着一旁的白脸少年调侃道那名白皙脸庞的少年害羞的低下头去,一副不好意思的涅

这让杜维大感有趣,跟着众人笑话起来,气氛一时变得轻松至极

「我来会会你!」一声高亢清亮的喊声从唐军阵中传来,杜维几人顿时愣赚唐军好不容易占了上风,岂有拿着优势和敌人赌博的道理?

仔细一看,越众而出的那人一身胡装身型肥胖,远远望去,一颗头只看得到毛茸茸的帽子和一脸的大胡子

此人便是拔野古多罗

「怎么会让可汗以身涉险?」杜维看傻了眼,对王玄策的信心也一下子轰然倒地,但稍一动念,杜维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从他之前的动作来看,就知道他对外族是极端的不信任,就如当时拉滤回纥,但却总想着让三族之间火并一超随后铁勒诸部联合起来,他又拼命的在中间制造事端

有了这样的记录在前,王玄策对拔野古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心眼了

杜维恶意的揣测,这中间只怕还是王玄策从中撩拨,才让可汗脑充血般的跑出来单挑!

「可汗请了」罗普自恃勇力,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而多罗可汗身分尊贵又不是以武力闻名的勇士,当下便觉得胜券在握,好像已经可以见到胜利的景象了

「废话少说!」多罗大喝一声,拔出了唐刀,拍马冲向了罗普

这回多罗的出阵,其实并不是因为谁的挑拨,而是他苦心等待的机会,一个向北方诸部立威的好机会

他自幼武艺娴熟,只是少有机会展现,虽然继承了大汗之位,却少了点御下的威严,这时的单挑正好是个极好的时机;对方罗普在北方小有名声,用来当个踏脚石也算够格了

这么一想,多罗更是毫不犹豫的冲了出来,不顾身后傻眼的克鲁叔叔和身边亲随,径自来到了阵前

两人都是直接的个­性­,谁也没说废话,拍马便交手起来

罗普提起长槊,首先刺出了一击,虽说他外表粗豪,其实心里甚为谨慎,这一击只是做为试探的佯攻,想要试试敌人功夫的深浅;反正槊长刀短,怎么想罗普都不会吃亏

罗普一招递出,便等着对方还招,只要多罗响应稍有不慎,就只能等着面对罗普的后手……

一抹冷笑还挂在脸上,但深褐­色­的双眸中,却已出现了唐刀的影子

身型肥胖的多罗,展现了出乎意料的灵活他对罗普的刺击不闪不避,单手一翻,便已抓住了长槊;顺道一拉,罗普便连人带槊的被拖了过来

杜维敢保证,这一切的发生,都只在一折的时间

不过才一个折,罗普便被拉到了多罗跟前,接下来的事情也不用赘述了,只有一刀,便将罗普送上了投胎之路

在场没有人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状况,除了多罗自己以外

「十年磨一剑吗……」他望向了唐军阵中最为显眼的甲面将军,听说他还是个诗人呢!多罗虽通汉学,但对诗词歌赋并不上心,只能隐隐判定好坏而已

尽管如此,他对于杜维的这首作品,却是打从内心的欣赏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多罗每回品尝诗句,总觉得十分贴近自己的心境:自己默默的苦练忍了多少的苦楚,不就在等着某天能够大展身手吗?

多罗松了口气,心想:「这下小试身手,或许能让众人稍微心服了吧?」

正放下心头大石,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接下来是弓箭离弦的声响,他出乎本能的翻身扑倒在地面,只见头盔上的红缨,已经随着箭支­射­进了战马的后颈,一声悲鸣,战马翻身便倒

薛陀延可汗连这一点机会也没有放过,趁着多罗落马,一口气下令全军冲锋:哪怕身死,只要能拖个可汗下马,也算是笔划算生意

杜维暗自叫糟,此时他已来到了王玄策的身边,在王玄策的后方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艾这下糟了」果然不出杜维所料,王玄策大惊失­色­,急的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嘴里不断嚷嚷着

「怎么办?」

「这该如何是好?」

杜维有些鄙夷的看着王玄策的拙劣演技;怎么说也是友军,岂有这样不闻不问的道理?他若真心要救,早在他「彷徨」之前,就有几百个机会下令救援了,何需在那里惺惺作态?

但从现实面考虑,削减外族势力,是对于大唐最为有利的决定,而杜维身为大唐军人,自然得让自己站在大唐的角度来思考了

这么一想,杜维只能闭上眼睛撇过头去,让自己当一回鸵鸟:眼不见为净了

突然听到王玄策一声大吼:「蠢才!找死吗?」

杜维张开眼睛,唐军阵中一支千人左右的部队,如飞箭离弦一般,直奔多罗落马的地方

那是侯英的凤翔军

经历一整天的恶战,凤翔军早已是身心俱疲,此时听从侯英调遣又还有余力作战的,也只有千余人左右而已

但侯英可不管这些也不管大唐有利与否,她只知道武后曾经对她说过:「多罗此人至情至­性­,若是以诚相待,指不定是下一个契必老将军呢」

侯英对这句话印象极为深刻,因为她在武后身上,看见了一般男子少有的气量;她知道军系将领们,对于外族总是有种防备的心态

除了在贞观时代就已归服的契必阿史那等人,事实上大唐在高宗当政以后,对于外族其实不是太过友善,许多中晚唐时的边患,其实都是在此时种下的苦果

侯英认为,这就是一个人气量大小的差别

高宗对于父亲收服的契必等人极为看重,讽刺的是,他仍是害怕其他外族反叛,所以提心吊胆的戒备着

武后对高宗的作法不以为然:你若不能以诚待人,又要怎么让人诚心归服?当你这么拒绝了被背叛的可能,不也同时拒绝了接受归降的可能吗?

侯英亲眼见了武后的气量,心中对武后大为心折,常常随侍身边的她,自然也清楚武后对铁勒的态度,知道此次作战除了胜利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北方的归服

考虑到了这一点,侯英才奋不顾身的冲了出来

侯英并未像杜维一样来到主将所在的中军,而是待在了山坡一端,占了高地之便,反倒比拔野古的援军还要快的来到了多罗身旁

「快,拉着我!」侯英也不管男女之防了,从马上探下身子,伸手要将多罗拉起

「我手似乎折了,方才落马时……」多罗报以苦笑,下巴朝着自己的双臂点了一下,方才他落马时,习惯­性­的用手支撑,结果却伤了自己的手,也断了此时的一线生机

侯英啧了一声,掂量了下多罗的身材,虽然无奈,但也没有其他方法;她将手伸向多罗的前襟,一把捉赚然后奋力一提……

出乎意料的,多罗轻轻松松的被抓到了马背上,虽然战局正紧张,侯英仍是感觉到了其中的怪异之处

「刚刚的触感……」侯英讶异的握了握拳头,自己方才拉可汗上马,抓着本来应是可汗腰间的肥­肉­,哪知一掐之下,感觉却是……

「妳发现了?」外型臃肿的可汗,脸蛋被胡子遮了三分之二的可汗,身为万人大族之长的可汗,用不该属于他的羞恼神态,对侯英这么质问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侯英只迟疑了一秒,便又恢复了镇定,怒声斥道:「给我抓牢了,先冲出去再……」

「还我兄弟的命来!」一声雷鸣般的大吼,将侯英的话声掩盖下来,薛陀延部再度窜出一位铁塔般高大的男子

「我来会会你!」如同方才一般,唐军之中立刻便有人响应,只是这回声音细致语调纤弱,喊话的人竟是严萱

「将军快走!」严萱抽出腰际的继光刀,焦急的对侯英喊道:「我来将他挡下……」

「不成的」侯英急道:「妳哪里是他的对手?」

马背上的多罗听见,赶紧对着侯英喊道:「放我下来,让我来对付他!」

这么一喊,却是提醒了侯英:眼前这人的价值,对武后可是重要多了,尽管严萱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好部下好朋友……

「阿萱!」侯英悲唤一声,转过头去,一张脸已经是覆满了泪水

薛陀延赞塔冷冷看着眼前的唐将,虽然对方是女子,但他眼里可不分什么男人女人,只要上了战超都是他的敌人

「还我兄弟的命来!」赞塔一声虎吼,抽出了一柄大斧,当头便往严萱劈下

严萱之父乃是文官,自己从前只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即使后来遭了难,身为宫奴也仅需做些针线功夫,从来没有提过重物,虽然她从军以后曾用心练习,但哪里会是对方那猛将的对手?

此时的她正屏气凝神的盯着对手瞧,不敢有一丝松些,手中紧握着杜维赠的继光刀,只待对手杀来,便瞬间拔刀取了他的­性­命……那是杜维说的,继光刀的刀身带有弧形,有利于拔刀的速度,在战场上或许可以靠着这点攻敌不备

杜维说的轻巧,严萱却听得认真

她知道杜维虽然外貌清秀,但在武艺方面可是下了一番苦功,从恩师宋令文以降,程知节契必何力孙仁师……几位大唐将军都曾指点过他的武艺

严萱盯得极为认真,要计算清楚敌人奔来的步伐

「十步,九步……五步……」才算到一半,严萱眼睛猛然张大,只见对方仅是一拍马,战马猛然一跃,瞬间出现在严萱的面前

仓促之间,严萱连抽刀的机会也没有,眼见直劈下来的大斧,她只能连刀带鞘的双手高举起继光刀,试着架住来势沉猛的一击

「翁」的一声,大斧狠狠的撞在刀上,轻易的破开了皮制刀鞘,但却被里头的继光刀挡了下来

严萱死命的抓着长刀两端,当下只觉得虎口破裂两臂剧痛,但身下的战马已是四蹄俱软,一翻身便倒在了地上,将马背上的严萱压倒在马身之下

这一下对赞塔来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记普通攻击,只是见了对方长刀坚韧,竟能檔下自己的重击,忍不住眼睛一亮,恨不得马上便把那把刀夺来

「交出那把刀,俺可以饶了妳的命」赞塔红着眼,狠狠盯着严萱手上的长刀

「你作梦!」严萱不顾破裂的虎口,紧紧的抓着刀,她宁可毁了这把刀,也不愿它落到­奸­人手上

妳不给?那我自己来取

赞塔哼了一声,正准备要向前夺刀,眼角余光突然感受到一阵锋芒,身子随即往后一仰,这才堪堪躲过了一支飞箭

赞塔回头向来箭的方向看去,一个白衣少年眼神凶恶满脸胀红的拉满了弓,方才那箭便是由他所­射­

「小子大胆!」赞塔大怒,正想杀上前去报仇,只见少年双臂一舒,另一支箭又已离弦,虽然紧迫但赞塔是何等人物,匆促之间仍是瞧了个真切,用斧面将箭挡了下来

挡下了第二箭,第三第四第五箭却一支接着一支,几无间隙的瞄准着赞塔的要害而来,将他逼得手足无措,一时间仓惶无比

「艾没箭了」白衣少年正是方才被笑话的小乙,他随手往后一探,却发现箭壶已空

「不过……应该已经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了吧?」小乙这么想道

赞塔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知道对方没了箭,内心狂喜不已,调马转向了小乙的方向,高举着大斧,一脸狰狞的看着自己的猎物

突然,「呼」一声的破空之声再度传来,赞塔深褐­色­的瞳孔猛然一缩,里头浮现了弧形长刀的影子

「原来……那把刀出了鞘,是长这副涅啊……」

这是赞塔这一生中,脑袋出现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一百零三回 转机(下)

「小乙,你可有把握­射­中那大汉?」

侯英去救可汗敌军窜出一个大汉,一连串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只有杜维最先反应过来,对一旁的小乙问道2m

「有的」小乙回过神,不知为何,眼底透着一丝惊慌,但回答的极为坚定

「那好」杜维把背着的箭壶扔给了小乙,戴上面甲,临走前只丢下了一句:「把箭­射­完,替我争取时间!」

「诺」小乙二话不说,弯弓搭箭,很快的引来了赞塔的注意

「小子大胆!」耳边听到充满怒气的一声大喝,小乙心里却颇为得意

杜将军曾说过:越是有能力,敌人往往越讨厌你!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情景吧?

杜维马不停蹄的往下疾驶,此时局面太过混乱,想来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吧?无奈一身白袍太过显眼,行至半途,便开始有箭矢往自己身上招呼过来,这让杜维的速度大为下降

逼不得已下,杜维除下身上白­色­长袍,内心暗叹:「回去之后,定要把白袍军这名字改掉!」

褪下白袍的杜维,涅已和寻晨兵没甚么两样,乱军之中果然无人有暇顾及,这也让杜维得以快马直驱严萱落马之处

「混蛋!」位在中军的王玄策,遥饮见杜维的动作,忍不住大声痛斥道:「今天是怎么了?每个人都在犯浑?」

却看杜维扔下了身上的白袍,一抹身影就这么消失在乱军之中了,虽说他头上面具颇为显眼,但在这样的距离下,也只能借着那身衣服辨识,一旦除了白袍,再要找到杜维就难如登天了

「怎么了?一向冷面的王将军,怎么会变得如此心软?」厚重又低沉的嗓音,好像显示了此人的稳重个­性­

王玄策虽被调侃,但竟然是不敢放肆回嘴,只能强笑道:「在下见这小子颇有几分才华,因此……」

「要听听我的意见吗?」那人打断了王玄策,笑吟吟的说道:「我认为这不是坏事……人吶,不经过一番历练,是难以成大器的,就像将军当年的天竺之行一样……只是,报恩有很多种方法,不是吗?」最后的问话却是望着王玄策说的

王玄策脸­色­一白,那人不会是无端提起这荏,之所以说出口,必定是知道了什么风声

「你呀你……多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在这件事情犯了傻?」那人叹了口气,目光之中颇有深意

王玄策沉默了半晌,这才叹道:「多谢苏将军指点,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那人笑吟吟的轻拂胡须,在场除了王玄策以外,大概没有人会猜得出来:来人竟然是苏定方!

「苏将军……」王玄策迟疑了一阵,还是忍不住问道:「突厥人那边,就这么退兵了?」

他不是没有预料到突厥人的回兵,也为了这事回头向兵部请求支持,只不过预料中的援军并未到来,老将军却来了一个

苏定方支身来到,只领了几个随从,亲赴突厥人营中问候,

不过才一折的工夫,本来闹得欢腾的突厥人,竟然硬生生的中途退了兵;他们借口见到唐军运粮部队,所以打算打劫这批粮草,逼迫唐人退兵

「事关紧要,在下得亲自照看……这里便托付可汗了」突厥将领一脸正­色­的说道

「小王明白,将军辛苦了」薛陀延可汗一脸感动的望着突厥将领

一个转身,突厥人便收拾行囊准备回家了,薛陀延可汗却得留在战场上,苦苦支撑着眼下的局面

此时的战况,正是杜维介入唐军士气由衰转盛之时,突厥人的退却,大概也间接导致了铁勒随后的不振

「苏将军有什么诀窍?」饶是王玄策多谋,也想不出来,究竟苏定方是对突厥人说了什么,才让对方­干­脆的退了兵

「老夫有自知之明,用计论谋都不是你这小子的对手……」苏定方似笑非笑的看着王玄策,看得他好一阵尴尬,这才续道:「但有一件事情,却是老夫明白,但你这等聪明人怎么样也不肯信的」

「以势凌人」苏定方没有卖关子,直接而肯定的说出了答案:「老夫走进了突厥人的大帐,只问了他一句话:你还记不记得­阴­山之战?」

提到­阴­山之战,大家都会想到李靖夜袭­阴­山大破**的著名事迹,却少有人知,苏定方也参与了那场军事行动,并且以二百人的军力,大胆偷袭突厥的数万人马

「你还记不记得­阴­山之战?」

这话一出,就像狠狠在突厥人脸上扫了两巴掌;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问话,听在突厥人耳里,却成了比这话严重百倍的警告

「老子当年只带两百人,就把你打的哭爹喊娘,连大汗都被老子拎回大唐……瞧你突厥人在这儿乐成这涅,莫非是忘了当年的故事?」

突厥人越想越怕,当年一战致使他们亡了国,各部族有如一盘散沙,若是再要经历那样的打击,只怕离亡族之日也不会太远了

想开了的突厥人,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抛下盟友打包回家,让公费旅游的苏定方,乐得多放几天的假期

远远望去,战事再次陷入了乱局,只是这回少了突厥人捣乱,唐军在纠缠之中仍是占了上风

这里说的唐军,并不包含侯英底下的凤翔军

虽然严萱试图舍命挡下敌军,但她毕竟不是辰赵子龙,这本书也不是演义小说,敌军并不会乖乖的等待主将单挑完毕,自己才前进杀敌;即使严萱留下挡下了敌将赞塔,周围的敌军仍是不离不弃的绕过两人来追击侯英,目的就是为了侯英马背上的多罗可汗在铁勒人的眼底,他是十足的叛徒!

「把我放下,我乃堂堂一介可汗,岂能如此难看的逃窜?」多罗虽被侯英所救,但却没有什么被救的自觉

这倒不是说他不知感恩,只是在他看来,无论这场战役获胜与否,自己都难以逃过一劫,与其逃窜,不如打一场轰轰烈烈,至少为自己争个青史留名

「我宁可身死沙超也不愿……」

「住口!」见可汗还不罢休,侯英终于忍不住怒斥道:「能活着,为什么要死?」话才出口,已是后悔不已,心里做了准备要来承受可汗的怒气

哪知可汗听了这话,竟然没有着恼,反而像是触动了某根心弦一般,深深的叹了口气

「是艾妳说的不错」多罗叹道:「妳说的一点也不错,我何尝不消能活下来?」

「我想想……让我想想……」侯英常听杜维王玄策两人将这话挂在嘴边,而且在这句话之后,往往跟着绝妙的主意

只是不管她说了几个「让我想想」,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不要说是主意了,连个最简单的词汇也不见影子

侯英仓皇四顾,方才只顾着逃过敌军,却忘了观察地形,眼下的自己汉千余凤翔军,已经陷入了敌人先前制造的陷阱之中,也就是联军留在北面的缺口

「完了」侯英心里一寒,虽然两军都是疲惫不已,但比起骑术,身边凤翔军士哪里会是薛陀延铁骑的对手?

「绕过敌军,往西面前进!」侯英的嗓音嘶哑,这已经是她从昨夜到今日正午,不知道第几回的嘶吼了

虽说联军本来包围了西面,但西北的突厥退兵西面的薛陀延往前进击,倒给原先被堵得密密麻麻的西路,留了些不算小的缝隙

西面的薛陀延人之后,便是唐军的中军,要问他们为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得溜到薛陀延人的身后?王玄策大概可以得意的说上一天一夜;说他是怎样灵机一动,发现了一条少有人知的商道怎样的胆大心细,借着频繁调度杜维侯英二军,来掩盖中军的秘密行动

不论如何,只要能到达西面,就能见到中军接应的部队……只要能捱过这一段……只要……

侯英脑子里乱糟糟的,感觉身边兵士越来越少,本来千人左右的凤翔军,如今大概少了三分之一,伤重无力再战的也有三分之一,真的能算上战力的,只剩下不过寥寥数百人罢了

「只要能活着回去……」侯英咬着牙,全凭一股不服输的意志撑着,眼看中军已经有人出阵相迎,若是马力仍足,这段距离可说是拍马可及……就在侯英觉得自己快要获救时,突然听见一声如雷似的大吼

「还我大哥和兄弟的命来!」

另一个铁塔般的男子,有如天神降世一般,领着一小队人马,一折间便出现在侯英与唐军本阵之中

只见那队士兵衣甲鲜明装备整齐,赫然便是薛陀延的王庭卫队,领头那人一脸仇恨的望着侯英,咬牙切齿的说道:「大哥和三弟都是妳唐军害死的,今日便要拿妳人头来祭奠!」

关我何事?罗普赞塔两人都不是我杀的

侯英困乏至极,已经连回嘴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勉强勒住马匹,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放我下来……」被横摆在马背上的多罗可汗,见马匹停下,以为侯英打算死拼,赶紧向侯英开口请求

哪知侯英翻身下马,随手一扯,将马背上的多罗扶正

「妳这是在做什么?」多罗一愣,不解的问道

「请您好好活下来」侯英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刀,这把刀正是杜维所致赠的继光刀,比起多罗原有的唐刀还快上几分,侯英见了多罗兵刃丢失在乱军之中,便拿出来做个顺水人情

「妳……」多罗个­性­爽直,只犹豫了半晌,便果断的收下刀,顺手提起了缰绳

「我该怎么报答妳?」即使情况危急,多罗仍是秉持他有恩必报的行事准则

「你无需报答我」侯英喘着气,身子微微颤抖,不知是惧怕接下来要面对的死亡还是兴奋紧接着要进行的战斗

「你无需报答我,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侯英闭上眼睛,回想起这几年来的大起大落,心中越发安定,唯一还记挂的,就是娘娘的恩情没有办法好好报答了

「若是要报答,就请您好好效忠皇后娘娘吧」侯英看着多罗,心里想到武后对她说过的,关于多罗至情至­性­的话语,暗自祈祷娘娘不要看走了眼

「我明白了」多罗没让侯英失望,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当场立下誓言:「我多罗以祖先的名义起誓,倘若此生背叛了皇后娘娘,叫我万刀穿心而死,且后世族人世世代代替人为奴!」

立下了承诺,多罗转身拍马便走,王庭卫队想要阻拦,却听侯英一声大喝:「在下侯英,你要替方才两个短命的番将报仇,只管放马过来!」

这句话一口气踩中了两个地雷,一是短命一是番将,本来要下令追击多罗的将领,立刻便将注意力拉了回来

「我是薛陀延依布」依布面目狰狞,恶声说道:「我的兄长赞塔弟弟罗普,全都丧命在妳唐军手上,现在就先拿妳来偿命!」

说罢扬起了大锤,拍马向侯英奔来

说起薛陀延三兄弟的武器,光从外型来看就一个比一个还惊人,从长槊大斧,一直到眼前的大锤,侯英早已麻痹,只是麻木的举起武后所赠的旧式唐刀,惯­性­的摆起架势,然后等待敌人的攻击

依布冷笑一声,不疾不徐的纵马向前,速度不快不慢,好像侯英的小命已经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慢悠悠的提起大锤一脸鄙夷的看着眼前的侯英,忍不住想出口说些羞辱的言语,来平息兄弟遭了唐人毒手的怨气

「妳……」

才一张口,侧边却突然遭受到一阵猛烈的撞击,将自己连人带马给撞开了几步,身下马儿得连连倒退,才勉勉强强能站得住脚

「这样还不倒?」突袭的那人看傻了眼

但一旁铁勒人更是瞠目结舌,纷纷惊叫道:「有鬼!」

原来那人脸­色­铁青不似人面,乍看之下宛如鬼魂现世一样,直到第二眼望去,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个面具

此人便是杜维

「你的刀呢?」侯英回过神来,见到杜维突然出现,又是惊讶又是欣喜,只是看他两手空空,不禁皱眉问道

「在那什么赞塔的咽喉上头呢」杜维苦笑着应道

方才他先去救了严萱,无奈小乙箭速太快,两桶箭­射­完,杜维还没赶到严萱身边,好在那样的距离并不算太远而赞塔又被小乙引诱过来,于是果断掷刀,幸运命中赞塔的咽喉

想不到一回头,另一边的侯英又陷入了危险,他没有多想的拍马过来,一时却忘了先在地上捡件掉落的武器

「这里是战超地上随处都是武器,你怎么不会随手捡些起来?」侯英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这么骂道

「马上捡马上捡」杜维本来就拿强势的女子没有办法,当下便乖巧的点点头,低头四处张望,然而此处竟连一样完好的兵器也没有见到

依布被撞到一旁,摇摇晃晃好一阵子,这才回过神来,回神之时正好听见了杜维说起他的佩刀在「赞塔的咽喉上头」

依布的脑袋转了几转,才意会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忍不住怒气迸发,厉声吼道:「是你杀了我大哥?」

「这给你」侯英见杜维仍在寻找武器,赶紧将手上的刀塞进杜维手中,低声说道:「若是不行,能退就退」

「退不得的」杜维接过了刀,心下略为安定,对侯英灿烂一笑:「这种时候是退不得的」

侯英随着杜维往后望去,才惊觉到:这下好像是真的退不得了

自从依布被杜维撞开,到杜维接过刀的这段时间,四周不论是唐军还是联军,抑或是刚刚逃出的拔野古军,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盯在这一处,手上的动作却都已退下来,好像这里打斗没见结果,后续战事就不会接着展开

第一百零四回 战事尾声(上)

孟广已经数不清楚,今天一共斩杀了多少敌人?砍卷了多少刀口?挑坏了几支枪头?

他只知道,这是他从军二十多年以来,打得最为激烈也是最为难忘的一场战役Dm

回头望去,五千名白袍弟兄……现在大概得称红袍了,每个人身上的白袍,都给鲜血给染成了鲜红,原来的继光刀经过无数轮的砍杀,已经出现了一些小缺口了

许多人选择和孟广一样,把继光刀收回刀鞘,自己则捡了把敌人或友军扔下的兵刃

「混蛋!明明知道新刀较利,怎么还去捡那破东西回来?」孟广杀了一阵,觉得不大顺手,没想到一回头,大家手上武器竟然各自不同;有的拿了铜锤有的拿着长枪,更有的双手各持一剑,但都不是原有的制式装备

「校尉还说咱们,您自己不也是一样吗?」有人不服气,当下便提出质疑

「我这是以备不时之需」孟广老脸一红,喏喏的出言反驳,只是话声听来没什么说服力

「我们也是一样!」

「是艾好刀还是留到该用时方用!」

「将军说了,人要比刀凶!所以拿什么都不要紧的……」

底下兵士笑了,原来大家心里想的都差不多

这群人不是犯官之后,就是原来不受重用的小兵小卒,当初听说武后要组建新军,便有许多人打算碰碰运气,反正日子也很难变得再糟

「在下杜维,忝为白袍军校尉」

许多人都还记得那一天,一个长相堪比女子的少年,站在台前向众人开口说话

「咱们走错了吗?俺可不是来当女兵的啊」这是许多人当时的心声

怀疑之声并没有存在太久,这名少年虽然文弱,但做事却是挺硬气的,譬如那几个古怪的动作……俯卧撑引体向上仰卧起坐,做起来虽然折腾,但效果却颇为显著

况且那位少年长官,也总是跟在一旁,认认真真的完成每一个训练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句名言是杜将军说的,现在被写成了两张条幅,高高挂在白袍军的营中

或许是有了这样的觉悟,众人­操­练起来更加勤快,丝毫不敢有一丝的放松,也幸亏杜将军虽然一丝不苟,但也颇通人情,只要确实完成了训练,那无论食宿粮饷,都不会被克扣刁难

万一训练没有通过?杜维将军有严格的规定:训练完成若是超时,超时在一个时辰以内者,扣饷一成;二个时辰以内,扣饷二成……

扣下来的军饷,并未放进将军的口袋或是回到兵部库房,而是被摆放在大营中央,任谁经过都能够清楚看到

「将军真是清廉」这是众人第一个想法

直到某天,杜维将众人召集到大营中央,指着那堆积成山的银两铜钱布疋,冷声问道:「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大家这个月,辛苦努力的成果」

许多人还记得当时脸上热辣辣的感觉,那感觉既丢脸又难堪,自己在偷懒的当下或许毫无所觉,但当你的懒惰被这样具体的呈现出来,那种不愉快的感觉实在是令人难以下咽

「好在还有大伙一同承担」不少人懒­性­不改,退了一步,又对自己这么安慰

杜维好像预知到这种情形,冷冷的笑道:「接下来,我来公布大伙个别的贡献……」

「第一小队,白银十两铜钱千枚……」

一直到所有小队念完,众人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再看眼前的那批财物,内心已经没有了最初看见的玩笑之意,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羞耻

杜维没有浪费那批财物,让人换了酒食,当夜便在营中开起了宴席

「算了」好在杜维没有再出言挤兑,反而温言说道:「大伙先吃饱,明天好好­操­练……这回可以算了,下回就不是这么好解决的了」

众人顿时安了心,怀着复杂的心情吃起了这顿丰盛的晚餐,只是正要开动时,又听杜维扔了个让人喷饭的消息

「先别急着开动,咱们欢迎今晚的贵客」说罢侧身一让,露出了身后一名白发老将军

戴着招牌毛帽的契必何力,充满霸气的站在台前,一句话也没有说,便已让众人皮绷的老紧,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今天是你们将军请老夫来做客,不必多礼,尽管吃罢」契必何力没有废话,直接了当的摆摆手,让众人直接开席

虽然心下惴惴,但美食当前,众人仍是不客气的开动了想不到,伸出去的手还没捞到什么,这边杜维又有了动作

只见他一撩长袍拜倒在地,恭声对契必何力说道:「下官身为白袍军之长,竟纵容至此,有负将军所托,请将军责罚!」

许多人才抿了口酒,一听这话都是噗一声的喷了出来愣在原处,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嗯……」契必何力装镊样的点点头,沉吟半晌,才缓缓说道:「你的确有过……」

众人心头都是一紧,纷纷祈祷起契必何力可以高举轻放,至少饶过这一回;若是因为自己疏懒,而使得他人代为受罪,没有人会感到好受的

「那就先杖责二十棍吧」出乎意料的,众所皆知与杜维友好的契必何力,竟然毫不留情的要杖责杜维

这下众人可回过神来了,纷纷叫嚷起来

「请将军恕罪!」

「这是咱们的错,不能让将军受罚!」

「俺可以替将军受二倍的杖刑……不,三倍也可以……」

营中本来是人人正坐,这下全都扑倒在地上,有的甚至还连连扣首,一时间只剩下契必何力一人还站着

「哼」契必何力没有说话,只是重重一哼,眼神自左而右的环顾了一圈

但就这么一哼一望,众人有如芒刺在背,那股受到逼迫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你们真丢脸」契必何力话速不快,有如金石交击的特殊嗓音,让他的话声在此时显得更加明显

「你们会这样说,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吧」契必何力人老成­精­,不会不明白眼前士兵的心思,杜维来的时间还不算长,若要说众人已经对他归心,那是谁也不会相信的

「要知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不从将令徇私,­操­练怠惰……往小来说就是御下不严,这还只是小事往大点来说,要开革要入狱,都只是老夫的一句话而已」虽说是受杜维所托,契必何力演得倒是颇为尽责,而且越是说下去当年初掌兵符的回忆也逐渐浮上心头

「现在……谁敢站在老夫面前,把自己方才的话说上一次……?」

契必何力说罢,底下已是一片寂静,再也听不见什么讨饶之声,众人看看契必何力又看看杜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老经验的契必何力当然不会让场面冷下来,大手一招,一旁很快就有人赶上前来,一左一右的拉住杜维

「执法官准备」

直到这一句话之前,还有人抱着一丝侥幸,但将令一下,却是再也不能阻止了

「准备行刑!」

杜维颇为认命,既没有求情也没有苦着脸,神­色­如常的将长袍一扯衣襬一掀,就要将背部露出……

「等等!」才喊完行刑没有多久,契必何力便赶紧追回前言,阻止了满脸通红的两名执法官

趴在地上的杜维一点也没有自觉,反而疑惑的看着几人,像在询问怎么还不行刑?

「带进帐里」契必何力心里偷偷骂了一声,一面吩咐执法官将杜维拖了进去

杜维此时虽然自觉多了不少英气,但在外人眼中,依然是清秀的有些过了头,身着战甲时可能还没那么明显,但此时拉开衣袍解下发髻,本来就太过白­嫩­的颈部,此时看来格外的显眼,虽然知道他是男子,仍然让人不禁想要一窥颈部以下的部位

「我说……你不会是为了展现你的男子气概,才想出这个主意吧?」进了帐中支开执法官,契必何力蹲下身子,偷偷的问道

「咦?」杜维大为惊奇,两眼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契必何力竟然猜到了他的计划

「唉,算了」契必本来想骂,但转念一想:杜维身为男子,用这样的容貌行走军营,必定有着许多不便,若这是他为自个儿所想的办法,那自己也不必太过计较了吧?

「算了,老夫只想问你一句……」这么一想,契必何力顿时释然,反倒有种和杜维一起恶作剧的感觉,笑着问道:「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这回轮到了老夫?还以为你定会找程知节那疯子呢」

要论交情,几位老将军和杜维各有各的相处之道,但是往来最为密切玩起来最是疯癫的,就属那位程知节了

「老程啊……」杜维尴尬的笑了笑,心虚的说道:「就我对他的了解,他想必会动真格的」以程知节没轻没重的个­性­,十之八九会真的让人打下去,若是真受了二十下杖责,杜维哪里还走得动路?

契必何力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一件事情,就这么成了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

看在白袍营军士的眼底,经过这样的刺激,效果竟是十分的显著就从隔天开始,­操­练之时的气氛肃杀士气高昂,远远超过了杜维的最初的预想

「不准丢了将军的面子!」思绪回到战场之上,孟广一声高喝,众人纷纷哑着嗓子回应,在疲乏困顿的当下,鬼吼鬼叫的确是提振­精­神的一个方法

略事整顿,孟广就要带人回头继续杀敌,却感觉到战场上气氛迥异于方才:敌军虽呈败象,但却没有太多惊慌之­色­;唐军虽占优势,但也是丝毫没有喜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战场中央

远远望去,两匹战马一上一下的倒在地面,看样子是栗­色­战马压着枣­色­战马,一个身影摇摇晃晃的从地上撑起缓缓站直身子,看那身高体型,应该就是杜维了

「将军胜了?」孟广拼命睁大了双眼,想要看清那人是否真是将军

很快的,消息像是浪涛一样,一波一波的传了过来,转眼便来到了这批白袍军士的阵中

「是将军,真的是将军!」

孟广终于松了口气,不只是他,就连分别位在远处的赵峰来威,都像须脱似的放松下来

正要准备欢呼,却见那不住摇晃的身影突然一停,在万余双眼睛的注视下,仰天便倒在了地上

第一零五回 战事尾声(下)

〃不知道从哪一段开始,小陆一直把薛延陀打成了薛陀延,在此更正)

杜维身下的栗­色­马匹,原来便是军中健马,虽然不是什么名驹,但也不是寻常马匹能比得上zee

只是来到了盛产马匹的大漠,这匹战马一下子就变得普通至极,每回杜维快马加鞭拼命提速之时,总能见到一旁的铁勒骑兵,也没有怎么辛苦便轻松自如的超过自己

「这匹马四肢略短但腿力发达,看起来不耐急跑,将军还是别勉强了吧」多罗见杜维不死心,还伏在马背上,趴在马儿耳边低声说话,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这样的马胜在稳妥,让牠猛冲几步还是可以的,但若要长途奔袭,就有些为难了」

「是这样吗?」杜维恍然大悟,但他可不是在玩耍,这是他在现代时,从地方电视台的节目里头看到的方法但在铁勒人的眼里,杜维这涅却是太过儿戏,完全就是在戏耍的涅

「看这多罗可汗一脸凶猛的大胡子,个­性­却出乎意料的好相处呢」杜维这么想着,一面拍了拍栗­色­马儿的脑袋,笑道:「那就叫你矮子吧!虽然是这样,但你可别让人小瞧啦!」

不知道这匹被命名为「矮子」的战马,是否真听懂了杜维的话,没过几天之后,「矮子」便在战场上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喂,你没事吧?」侯英推了推杜维,将沉思中的杜维唤醒,一脸的的看着他,问道:「你这样子,要怎么去跟人家打斗?」

杜维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身在战场之上,身旁是刚救下的侯英,身后是一群负伤的凤翔军士,面前是一脸威猛的敌将依布

杜维用那未握刀的手,握紧松开,反复了十来回,感觉却迟缓至极,简直就像是别人的手一样

「如果挂了,这回又会穿越到哪里?」虽然知道不该,但杜维仍是忍不住这么猜想:「如果能回到现代……?」

「那就还能见到爸爸妈妈哥哥……还有她……」这里说的「她」,指的是他心仪的女­性­,系里头的助教学姊,虽然已经不大记得她的样貌,但那毕竟是杜维前半辈子最为专注的一次恋爱了

不过,那只是单方面的恋爱,简称单恋

杜维的大哥曾经为杜维解答恋爱的疑惑:「你有办法为她奉献一切吗?」

「一切?」那时杜维刚升上大一,才结束父母针对早恋问题的禁令

「一切」杜维的大哥肯定的点点头,一脸沧桑的说道:「你的心你的肺,你的灵魂你的骨髓……」

「我觉得那应该没人会想要……」

「重点不是这个!」杜维的大哥在杜维头上敲了一记,或许是从小敲到大的缘故,动作熟练至极

「重点是,你心里会有这种感觉:只要为了这个人,我死了都甘愿……」

「哥,你病了……」杜维摇摇头,完全不能理解:「不是你病了,就是这个社会病了」

「真要这样说的话,总有你生病的一天!」杜维的大哥摸摸杜维的脑袋,一脸坏笑的说着

言犹在耳,但兄弟之间已经相隔了千年的时空

「又给老哥说中了一回」杜维深吸了口气,本来澎湃的情绪逐渐平缓冷静,自嘲的想道:「我大概是病了吧?」下半截的话,即使是脑内独白,也让杜维觉得羞于启齿

「为了那个人,我死了都甘愿」

敌将耐心不算太好,见杜维良久没有作声,便自顾自的报起名来

「吾乃王庭卫队之长,薛延陀依布特勒右设!」薛延陀是部族姓氏依布是名字特勒是官爵右设是职位,报完一长串名字,依布恶狠狠的盯着杜维,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似的

「杜维杜德安」杜维趋马上前几步,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依布手上的铜­色­瓜型大锤,在阳光下闪耀着隐隐的光泽,即使杜维站的有些距离,仍能见到锤上并非平整,有暗沉的血­色­也有凹凸的痕迹,好像是在无声的警告着对手,这支大锤经历了多少厮杀

依布二话不说,扬起大锤一声虎吼,对准杜维头顶当头就是一锤,

看那大锤来势凶猛,杜维不敢硬接,只能拉紧缰绳重重踢了马肚子一下,让马儿往斜里冲去,这才避过了依布这一击

「啐!」依布一锤击下见杜维往侧面躲开,顾忌对方趁机绕到自己的背后死角,趁着大锤去势未衰,顺手往后一带,正好挡下了杜维的一次偷袭

「当」的一声,两件兵器碰在一块,杜维只觉得手上唐刀几欲脱手,但依布的大锤却连层漆都没掉

杜维暗道一声不好;这把刀是侯英佩刀,是武后之父当年所用,本来以为质量应该不会差到哪去,谁知方才一阵撞击,从手上传来的触感便告诉了杜维:这把刀,绝对挨不住第二次的撞击

在工部待得久了,他多少也听过匠人讲起刀剑兵器,知道一把好兵器,除了坚硬以外,更需要的便是韧­性­

像这把旧式唐刀,一刀砍下,刀身只有轻微颤动,但手上却被震得酸麻,就代表了这把刀刚硬有余柔韧不足,可能没有办法承受几次撞击

依布并不知道杜维心中所想为何,但看他脸上表情再联想方才碰撞,其实也不难猜测出来

依布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意,手腕一翻,大锤再次往杜维头上招呼过去,这回却是由左至右的直扫

杜维仰身避开,避开同时,又尝试往依布手上削去,只不过一面仰身一面伸臂,出手便嫌太浅,让依布轻而易举的避开这击

一扫之后,依布步步紧逼,脚下一踢马腹顺着冲势由下而上的一提大锤,从马儿视角的盲点而来,用意可说是十分歹毒

杜维虽然迎敌经验少,但脑子动得却快,见这招避无可避,持刀的右手又才刚刚收回,便用执鞘的左手猛然一击

锤重鞘轻,大锤才使到一半,杜维已用硬皮制的刀鞘,狠狠的戳中了对方战马的面部战马吃痛,猛冲速度不减但去向已是偏了,杜维见机也趁隙从边上挤了过去

第一回合的交手,便在这三招之后暂时告一段落虽然胜负未分,但从杜维狼狈的涅来看,要落败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杜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方才三招若有一记挨得实了,那还不落得脑袋开花的下晨

不过,依布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轻松,虽然他明显的占了上风,但若杜维一直不肯正面对战仍在那东躲西藏,对依布来说是更加的不利

「看来得下狠手了」依布心念急转,眼看四周薛延陀士兵越来越少,本来是想借着单挑提振士气的,现在倒好,等到单挑结束,士兵大概也要被砍完了

正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本来依布怎么说也是个直来直往的好汉,无奈唐军气盛薛延陀势微,而杜维表现的又如此油滑,一向光明磊落的依布,做出了他一生之中最为无耻的决定

「小子,你有胆就像个男人一样,别再躲躲藏藏的!」

杜维没有搭理,仍是充满戒备的望着对方,若是依布撒起蛮来,直接扔来那只大锤,杜维除了弃马躲开,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这样的猜测虽然不中,但却也不算太远,依布一面出言撩拨杜维,一面缓缓趋马上前,但他瞄准的目标,却不是杜维,而是一直站在一旁掠阵的侯英

「小心!」全神戒备的杜维,很快便发现了依布的用意,赶紧对侯英出声提醒

「什……?」才来得及说出第一个字,侯英眼前像是被一阵黑影覆盖,这时候本来日正当中,但对方高大的身影,却好像把整片天空给掩盖了一般

「纳命来!」依布双眼通红充满血­色­,涅有如野兽,全身上下散发一股杀气

还没下手,斜边再度杀出一匹战马,把依布连人带马撞翻在一旁,不同于上回,这次杜维撞了个扎扎实实,又是在对方急奔的时候,总算成功把依布撞倒在地上

只是杜维也不好受,方才在匆忙之中,杜维无暇顾及太多,虽然撞倒对方,自己的大腿也在冲撞之中被对方大锤擦过

「喂!你没事吧?」侯英虽然看不见面具底下杜维的表情,但却听见他一声痛哼,连忙关心的问道

「退开!」杜维回过神来,正好瞧见了依布被撞翻之后的动作:只见身高恐怕有两米的他,落马之时双臂微微一推窜出寸许,让自己不至被压在马下;双脚一着地,便将还未倒下的战马奋力一托,马儿倒下的态势顿时止赚依布大喝一声,双臂加力,竟然将战马整个扶起

「来吧!」依布重新上马,一脸战意的看着杜维,在内心对这面具怪人重新评价;这小子看起来软弱狡诈,但他两次要杀后面那个黑甲瘦子,此人表现的却又像个男人,两次都是舍身冲撞

「到底是个勇士还是胆小鬼?就用自己手上的大锤来问话吧!」

这么一想,依布更是兴奋,抡起大锤拍马迎上,这回却是从杜维头顶直直击下,若是闪避,马儿必定重伤;若是不避,那就得用刀硬接

方才杜维撞击之后,很快便调正了马头,正对着依布警戒,虽然不见得是有意的,但侯英此时正被他护在身后

杜维身后的侯英,心中感觉复杂难明:眼前男人的背影,在此时看来竟是前所未有的高大……高大到让自己觉得自卑觉得渺小

「这把铜锤重逾百斤,你有胆便来接看看!」

杜维听到对方自报兵器重量,更加坚定了不与对方硬碰硬的想法,只是这回对方不给自己闪避的机会,看来只能拼着折断刀子,至少先捱过这一击再说了

「接招!」依布一声虎吼,大锤猛然击下,这回杜维也尝到了侯英方才「不见天日」的感觉,正想举刀格挡,却突然瞥见了刀柄上头几个小小的篆字;杜维并不擅长文字之学,对古文亦是没有研究,但无巧不巧的,他刚好识得这几个小字

「应国公武」

这里的应国公,自然不会是现在的武家魁儡家主也不会是武氏兄弟那对王八蛋,而是武后的亲身父亲武士镬

「这把刀是娘娘所赐……这是老国公当年所使,也是娘娘对在下的期待之意!」侯英的话语在杜维脑中盘旋,她那珍重再三的涅,杜维至今仍是印象深刻

「家父尚在之时,对咱们是极好的……妹妹那时候也远比现在来的开心,就好像……」韩国夫人曾对杜维这么说道,话中充满了对父亲的思念之情,只是最后一句话却放在了心里

「就好像遇见六郎以后的润儿」

在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思考,杜维很快做出了决定……

他收刀入鞘面对大锤不闪不避,反而拍马迎上前去,唐刀往依布腕上一压,这下倒让依布是「锤长莫及」,明明对手近在眼前,竟是无法顺利攻击

杜维以为得计,正待趁机取了对方­性­命,却见依布果断的弃了大锤,将手伸向了背部……

「蠢才!」

「笨蛋,你想送死?」

中军的苏定方王玄策两人本来一直好整以暇的看着此处的战况,即使杜维暂时处在下风,两人也不曾如此失态,但见了杜维所下的决定,竟然同时惊呼

惊呼之后,苏王两人便快马奔出,准备往杜维的方向奔去,但奔至半途,却又同时勒马……

「啊……」

这是从杜维口中发出的痛呼,一时间战场众人尤其是与杜维相熟的,都是心摇神悸,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杜维自面甲而下,从胸前脐上到左腹,被依布的砍刀拖了长长一道口子,受到盔甲保护,所以伤口算是极浅,只是对杜维来说仍然不太好受

砍刀虽沉,但远远的不即大锤,依布毫不费力的转了个方向,反手又是一刀,这回却是瞄准了杜维的喉头

杜维受伤之后并未失了冷静,眼见状况危急,竟然大着胆子低下头来,要用面具来挡下这刀

苏王二人便是在此时停下的,眼见杜维用面甲硬是接了一刀,一刀之后依布正想趁势去砍杜维右肩,却突然觉得腕上一痛,原来是杜维终于发起了攻击,出刀砍中了依布的手腕

依布本来便是野蛮的­性­子,受伤之后更见血­性­,既然握不住刀那便不握也罢,于是弃刀,往杜维胸前伤口重重一个肘击

痛到了极点,杜维反而没有呼叫,反被疼痛刺激的­精­神一振,往依布另外一手斩去

「喝!」依布突然一声大吼,伸出完好的左手,重重往杜维身下栗­色­马儿的脑门上一压,这一压竟然让这匹「矮子」四蹄俱软,眼见就要跌落在地还未落下,杜维已经出刀递向依布另一手臂,想来个败中求胜;依布也用完好的左手拔出匕首探身刺去,要准备落井下石

只听「哼哼」两声,两人同时挂了彩

杜维胸口再次受创,依布的匕首划不破杜维胸前的明光铠,便沿着铠甲弧度滑下,反而刺中了腰侧;依布的左臂则被杜维砍了一记,伤口深可见骨

这下完全激起了依布的蛮­性­

他心中满是愤怒:纵横北漠十来年,碰过比杜维强大的对手无数,但让他受伤之重,偏偏没有一个能超过杜维

虽说两手皆伤已经握不住刀剑,但依布蛮­性­发作,可管不了太多,直接徒手迎上,狠狠的对着杜维伤处攻击,一拳一脚,接着又是一肘……

那肘正好打中了面甲的边缘稍微击中杜维的太阳­茓­,只见杜维身子一软,无力的垂下头来,全身残破的衣甲在「矮子」的不住挣扎下,让杜维好像破布一样的迎风摇动,再也看不出一丝生息

依布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杜维无力砍到他的要害,便不断的往他身上别的部位招呼,手腕手臂的重伤便是成果

只是见到杜维终于被摆平,依布仍是忍不住得意的大笑,只是才笑了几声,笑声便嘎然中断……

杜维面甲早已掉落,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容,只见那秀美面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突然泛起诡异一笑,让依布完全是措手不即;只见杜维伸手拉住了对方战袍前襟,依布奋力后仰,却让杜维借势而上,右手快刀跟着斩下……

直到依布跌落在地面,仍然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那秀美少年缓步靠近,唐刀一抖弯下身子,一手还抓着自己头盔的缨带,涅像是在收割……

然后,依布便再也没有知觉了

第一百零六回 杜维的梦

「小维!」

杜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想知道是谁在这样叫他;从他小学以后,已经没有听过有谁这么称呼他了

「小维!你还睡翱」

杜维揉揉眼睛,眼前站着的那人,竟然是自己的哥哥杜纪m

「哥?」杜维不敢置信,翻身从床上坐起,又惊又喜的问道:「你怎么……?你怎么也来了?」

「什么来不来的?」杜纪愣了一下,随即笑骂道:「你睡傻了?快整理一下,你老哥我好不容易才从美国回来一趟,想和家人出去吃顿饭,还得看你的脸­色­?」

「啊……」杜维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浑沌,好像糨糊一样,思绪完全无法流动

他很清楚的记得这一天,杜纪的大三暑假自己刚升大一,一直在国外留学的杜纪,特别回来一趟,说不能错过弟弟的入学

一家人久违的出外聚餐,也没有选择太过昂贵的餐厅,只是随意的在杜维的大学旁找了一间小饭店;反正重点是家人的相聚,菜肴什么的就不需太过在意了

「杜维,你现在是大学生了,爸爸也会开始把你当作大人……」酒足饭饱后,杜维的父亲便开始了一贯的训话,虽然话语殷切但脸上表情却十足的威严,将工作场合的领导风范崭露无遗

杜纪幸灾乐祸的看着弟弟被父亲训话;说来有趣,杜纪从小叛逆又顽皮,但各方面表现都相当优异,所以也少有被骂的机会,反而是一向乖巧的弟弟挨了父亲不少训话

杜维一开始还认真听着,像是零用金的提高,奢侈品恋爱门禁等禁令的解除,并且可以有附带条件的在外留宿

等到父亲喝高了,开始不顾母亲凶狠脸神说起大学时的风流韵事时,杜维终于忍受不了,开始东张西望的环顾四周

突然,他见到了邻桌的客人

那是一桌大学女生,成熟自信,就像是灿烂开放的花朵一样,其中一个背对杜维的长发女孩,不知道聊到了什么还是觉得店内闷热,忍不住轻轻拨了下乌黑的长发,底下白皙的颈部乍闪即逝,让杜维忍不住心跳快了几拍

「害羞了?」杜纪见父亲已经自顾自的说起话,便偷偷凑近杜维,对他揶揄道:「你在感情这方面,还真像个古代人」

「是啊……」杜维这回没有反驳,仔细想一想,过去他谨守父母亲的吩咐,对于异­性­总抱持着「要尊重要有礼不能接近」这样的「二要一不」原则,连这样不合理的原则都能遵守,可以想见杜维是什么样的个­性­

辛苦守成到了现在,父亲却在酒后说出了真心话:「你啊……怎么就这么老实?」一向严肃的父亲,在酒后小声嘟囔着:「要你不交,还就真的没交了……真是……」

杜维除了苦笑,还能说什么?

「小维艾跟哥说老实话」见母亲开始对父亲进行惩戒,无暇顾及两人,杜纪这么对弟弟问道:「你就真的没有对哪个女生动过心吗?」

杜维想了想,还是只能摇摇头

「拜托!」杜纪夸张的喊了一声:「怎么可能?你可是校队队长乐团首席,功课好长的也……只比我差一些,怎么可能交不到女朋友?」

杜维再次认真想了想,依旧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光是要做到这些,就已经占了大部分的时间了,哪来的心思交朋友?」杜维半真半假的叹道

杜纪哈哈大笑,毫不留情的笑话起杜维,惹得杜维一阵尴尬:饭店里不是只有他们一桌客人,见杜纪笑的夸张,许多人都把眼神投注过来,包括刚才那桌的女大学生

「小蕙,我们回去再聊吧」其中一名戴眼镜的女孩不着痕迹的回头望了一眼,看样子虽然没有责怪但对这桌的嚷嚷也不是太过愉悦

「算了,我也累了,还是先回去吧」那名叫做小蕙的女子一面拨弄着额前发丝轻巧的将其塞向耳后,一面站起身子,轻声说道:「还有论文要写呢」

杜维听见「小蕙」二字,脑子里「轰」的一声有如雷鸣,他认识那女孩,那是大他数届的学姐,将来会成为杜维班上的助教

「果然是在作梦啊……」

杜维亲切的看着梦里的场景:父亲母亲哥哥,现在又多了那位助教,就算是在梦境里,能够多看一眼总是好的这么一想,杜维忍不住贪婪的望着这一切,消能把这幅景象牢牢记在心中

「如果能看到学姊的正面就好了」

眼看梦里的助教就要转身,杜维心跳开始急速加快,来到大唐的时间已有数年,他几乎已经淡忘了助教的容貌,此时的梦境正好可以唤醒他的回忆……

只见那长发女子缓缓转身,杜维瞪大眼睛,不想错过任何一秒

「六郎?」

「儿?」

那名应当是助教的女子,竟然便是王!

「六郎!六郎!」王一脸焦急,连声叫着杜维的名字,一双莲步迈的飞快,就要钻进杜维的怀里

杜维虽然茫然,但还是习惯­性­的伸手去接,却见王脚下一软,好像快要跌倒似的

「小心!」杜维连忙伸手要扶,往前踏了一步,突然发现脚下一空,像是掉入了无底深渊,四周景物不住倒退,杜维的心情从惊慌到安定又到无聊,却仍是碰触不到底部

终于,杜维感觉到周遭景­色­一顿,自己落在一个雕琢华美灯火灿烂的古代建筑中,前头的软榻上,横躺着一个熟悉的宫装美人

「你叫做杜维?」这是杜维永远不会忘记的声音,在他永远忘不掉的那一夜,就是这声音改变了他的一生

「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或许是知道这是梦的缘故,杜维大胆的直视眼前的女子……

武后没有斥骂没有回避,就这么迎着杜维的视线,毫不退缩的对望起来

杜维有满腹的话想要诉说,那是他平常不敢开口也不能开口的话语,只是当他凝望着武后的眼神,那些言语好像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只要他能这样一直望着一直望着,一直到生命的尽头,说不定也不是什么坏事……

武后突然一声咳嗽,转头望向了另外一头,那是一扇普通的木门,在木门的缝隙之间,透着一丝微弱的光芒

杜维走向那扇门轻轻推开,里头却是空无一物,杜维试探­性­的踏出一步,觉得没有异样,这才走进门中

那是一个平凡无奇的街角,但杜维仍是从地上摆放的木箱一旁游荡的野狗认了出来:那是他初到大唐时,暂时栖身的那条街

杜维笑了起来,只觉得世事果然无常,在他沦落街头时,也曾想象自己靠着现代知识,在古代闯出一番名号;但被黄玉收养之后,只能打消了这样的念头,毕竟和宦官扯上关系,可不算是什么好事情

而等到黄玉入狱,自己入宫去见武后时,又因为武后的举用而重燃了信心,以为自己可以大展身手,赢得武后的重用;但经过多年的小吏生涯,他那股雄心早已抹灭:不是不愿做事,只是以他所在的位阶,实在很难做出什么改变历史文明的重大事情

杜维这些年来过的看似平静,但内心却如上述这般起伏不定,只是事隔多时,他自己也早已看开,「在其位谋其政」,这才是千古不易的道理

就在他准备循规蹈矩的,以一个小小的基层公务员的身分,凭借单位里大当家二当家的赏识,缓慢而稳定的在官场上逐步前进,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又突然来临

那就是让他从军

哪个男人心中会没有一丝铁血?杜维也不例外,所以他没有太多犹豫,便接受了武后的这道指令;甚至还有些感激老天,让他有机会一过军人的瘾

「过瘾?」杜维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在家人的呵护之下度过;即使来到大唐,中间有过一些波折,但很快的便得到了更多的友情和感情

杜维其实心里很明白:他一直在接受着众人的保护;有程知节契必何力等老将军,也有孙仁师那样的壮年将领;王玄策虽然­阴­阳怪气,但对杜维却是少有的关心;就算是武后,也在默默的替他挡下一些压力

杜维虽然感恩,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复杂的感觉;宽纵和严厉都是极端,长久以来被人极端的对待,总是会积压一些情绪的吧?

这回没头没脑的冲去单挑,大概就是一种宣泄

「说起单挑,自己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杜维突然想起战场的事情,脑袋一下子通畅了许多,立刻开始的起家里……这里的家,当然是指长安城中永兴坊内的杜府了

「靠,我不会真死了吧?」一想起家里,杜维突然感到一阵紧张:「不然哪有那么繁琐的梦境?」

如果自己死了,那王等人怎么办?

想想唐朝女子婚嫁的习俗,要不然改嫁要不然出家,更惨的是撑不起家业,最后被卖入奴籍

想到这一点,杜维只觉得如坠冰窖,从心底深处感到一阵寒意

「六郎六郎?」

一个熟悉而温暖的声音,像是严冬里的暖风黑夜中的曙光一样,打破了冰壁般的隔层,将杜维从纷乱的杂念里挽救出来

「是……您?」杜维觉得周遭又换了个场景,但却无暇顾及,只是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眼前的女子虽然容貌熟悉,但却是一身大红­色­的吉服,跽坐在杜维的前方,脸上充满了温暖的笑意,那人赫然便是韩国夫人

「对啊……如果有妳在,家里就不用的了!」杜维松了口气的笑道

只是眼前的韩国夫人,一听见杜维的话,表情瞬间一变,从喜悦变成了忧伤

「怎么了?」杜维有些疑惑,不由得有些惊慌,连忙上前想要安慰

只是脚下虽仅踏出了一步,两人本来数尺的距离,却突然近到呼吸可闻连韩国夫人­唇­角的一颗小痣,都变得清晰可见,虽然清晰可见,但伸手却又无法触及

「六郎……」

看韩国夫人的双­唇­不动,但声音却自动出现在杜维的脑海里

「这是你第一次,在看着我的时候,想的不是我妹妹……」

杜维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应该已是十分熟悉的女子;只见她仍是一脸忧伤神情凄凄,虽然是在梦境,杜维仍能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哀痛之意

「六郎」

耳边韩国夫人仍在低声轻唤

「六郎」

杜维觉得四周景物都在抽离,韩国夫人的身影忽远忽近,一下子自己好像看见了小桃小荷下一刻又好像见着了王,揉揉眼睛,却又看见润儿的啜泣和薛琦的叹息,种种景象在眼前快速的闪过,让杜维一下子难以承受,只觉得头脑像是快要爆炸了一样

「没事的」这次却是侯英的声音,只听她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做恶梦了,六郎」一直没有知觉的手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温暖,像是一双手在轻柔摩娑

杜维睁开眼,虽然四周人影模糊,但依旧可以看出是在唐军营账

「太好了,杜将军醒了!」这是严萱的声音:「咦?校尉,妳要去哪?」

「人醒了,我留在这里做啥?」侯英的声音有些古怪,而且越来越远,显然是在往帐外走去

「让妳家校尉去休息一下吧」王玄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又好像松了一口气:「毕竟她这样两日没阖眼的照顾……」

只听帐门口传来一阵东西跌落在地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小­骚­乱,杜维此时已回过神来账折,这才开口问话

「大家……都没事吧?侯校尉严都尉,还有老孟他们……」

「没事的」开口的仍是严萱,她感激的看着杜维,不知道是否因为周围人多,好像有些欲言又止的涅

「那就好」杜维松了口气,安心的闭起眼睛;帐中灯火昏暗,但对他来说还是太过刺眼

只是众人好像还不愿让他安心歇息,才闭上眼,一阵苍老的声音便让杜维大吃一惊

「交出白袍军的印信使团的符节」苏定方的声音苍老而疲惫,他站在杜维榻前双眼定定的望着杜维,不顾帐内众人的惊讶反应,他毫不留情的说道:「老夫以使团正使的名义下令:杜德安解除一切职务,即刻返回长安,听候娘娘发落」

第一百零七回 收官(上)

「显庆七年,苏定方王玄策使铁勒,沟通拔野古浑部思结诸部,约誓定盟,共击西北……越明年,破薛延陀逐回纥,更趋突厥于狼山之外……」~《唐书˙王玄策列传》

无论是历史的记载还是市井民众的传闻,发生在显庆七年的这一系列讨伐铁勒的战役,却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Dm

人们只知道,前些日子一个叫做拔野古的小氏族,在北方被其他邻居欺负的挺惨,惨到连家业都快被吞掉了,所以特别来请求大唐这位老大哥的帮助,而老大哥也讲义气,二话不说的派人过去修理那群坏邻居

只是大唐顾忌身分,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就算是要去为拔野古解围,也只能换一种方式,正因为如此,才有了王玄策苏定方的出使

本来此行该由王玄策担纲,但出于未雨绸缪的打算,他将正使的名头让出,拉了苏定方进来,就是为了不时之需,而这一步棋确实也达到了功效

「老王啊……」软榻之上,躺着一个全身绷带的男子,只见他一派优闲的躺在榻上,嘴里放肆的对一旁的将军说道:「我觉得我已经没事了,是不是可以下来走走?」

「你问问严萱去吧」王玄策眼皮抬也不抬,不知是第几回用这个答案堵住杜维的嘴了

杜维百无聊赖的看着天花板发呆,此时所有战事都已结束,照理来说应该没什么好烦心的了,但在安北都护府中,除了苏定方回长安交差,侯英秦英两人却都各自有任务在身

秦英领着名义上的其他使节实际上的参军出外打猎郊游,侯英带着满满的杀气,还有孟广一­干­人等,准备来为国除害一番

「经查,崔家商队确曾与敌往来,暗助粮饷泄我行踪,罪证确凿!」王玄策掏出一迭薛延陀可汗供称的证据,冷声说道:「不仅如此,许多军府武器盔甲甚至是弓箭,都是经由崔家送来北方的……」

「将军……」秦英的的打断了王玄策,一脸苦笑的说道:「您这可是捅了蜂窝啊……这件事情真要追查,只怕朝堂之上亦要为之翻覆……」

「我可没这样说」王玄策打从心里对这些人感到不齿,神­色­间自然便显得严峻:「这是不必送上朝堂,咱们自己就能处理」

秦英跟在王玄策身边久了,怎会不明白他心里所想?只是顾虑到这事乾重大,让他不得不慎重思考

「将军……依在下之见,这事还是先通报宫内吧」秦英这么劝道:「或者,先请拔野古可汗将人控制赚咱们就不必出面了」

「这也是稳妥之见」王玄策平静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但秦老将军可不是这样教我的」

秦英一听,也只能面露苦笑,默默退了回去;王玄策谁不好提,偏偏说起了老将军秦琼,也就是秦英之父

身为大唐一代名将,秦琼在外征战的时间,肯定比在家的时间长,王玄策身为外人,接触秦琼的机会反倒比秦英还多;也因为秦琼曾提携过王玄策,有了这一层恩情在,几位老将才放心的把秦英放在王玄策这个死神身边

「侯校尉,妳怎么看?」王玄策没有理会秦英,把矛头指向了一旁侯英

「卑职领命!」侯英想也不想,二话不说的大声应道

「知道该怎么做吗?」王玄策或许是见到有人响应,语调也略为提高了些

「杀!」侯英狠狠说道:「一个也不留」

「没错!」王玄策一拍桌子,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大声吼道:「去把他们全都宰了,一个也不准留!」若不是顾忌到一旁人多,只怕他什么难听话都吼了出来

他心中一直被那份「恩情」压着,处处想着要报恩,但偏偏对方­精­明狡猾,猜道了王玄策心思,却故意迟迟不肯说出,又三不五时拿来撩拨,让王玄策虽然聪明,仍被绕进了这个死胡同里:这份恩情不还,好像自己永远矮了对方一截似的

经过苏定方的提点,王玄策才猛然惊觉,他表现的一点也不像平时的自己,竟然被小人桥鼻子走;救命之恩虽然不假,但那是对方出自商人考虑所做出的赌博,里头绝对没有多少诚心

「要报恩是吧?」王玄策此时醒觉,心中大为愤慨,恨不得马上让崔家领教大唐第一狠人的厉害

「来年在你坟头多上几柱香,这就是老子的报恩!」

侯英领命便去,为求保险,还带上了孟广等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寻到了商队,砍瓜切菜般的,没三两下便将场面清理­干­净,只是在人群之中,却没有王玄策描述的白发老人

王玄策听到回复,只是沉吟了片刻摇摇头,叹道:「做的很好,可以下去了」

见侯英转身离去,王玄策却唤来了秦英,对他仔细吩咐:「你传我号令,派出探子,五人一队,盯好每一条主要的商道」

秦英虽然不解,但仍是顺从的领命,微一躬身抱拳称喏,等待王玄策的解释

「我前日送信回去,杜维重伤生死不明的消息,现在肯定已经传遍长安而崔家在北漠的人,也就只有那老贼了,咱们只要盯好商道,必定能够等到崔家来信,好让那老贼探查个仔细!」

「怪不得你要这么写!」杜维恍然大悟,这几天他一直待在王玄策这里下棋,顺道享受高级­干­部的待遇

王玄策横了杜维一眼,却没接话,回头又吩咐道:「人手若够,不妨多盯住几支商队,这老贼狡诈不已,说不定会用上什么鬼计策」

「可是……」等到王玄策说完,秦英才敢开口问道:「崔家这回让咱们摘了一支商队,似乎已有退让之意……」

「退让?」王玄策轻蔑的笑道:「他这是想让杜小子消气!」回头看了眼倒卧软榻懒散至极的杜维,没好气的说道:「他们回头必定要拉骡小子……除非这小子不识相,他们才会再下狠手」

杜维一听,顿时收起懒散的神情,正­色­说道:「我读了家中来信,说是已经挡下崔家几回送礼了理由什么都有,有贺我纳妾向我求画……唉,总之是挺烦人的」

「挡下?」王玄策奇道:「谁有能耐敢挡崔家?」

「我的邻居」杜维搔搔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自从那场梦境之后,杜维对韩国夫人感觉越发微妙;加上这回读了她的一封来信,内容让他苦思许久,却始终不得其解

那是武后召见王那日,杨华想对杜维提醒的讯息,王想了半天弄不明白,只好请了韩国夫人一同参详

「杨华有好友博陵先生……欣赏我的画作?而且这人还是个粗人,行事没有顾忌……?」杜维最初拿到时,其实也并不清楚杨华的意思,一直到后面提到的两张图画,杜维才隐约猜出了一丝端倪

『行舟渭水夜泊河阳图』和『游高陵山望远图』,杜维当然没有这两张画作,但对这两处地名却并不陌生

先说『行舟渭水夜泊河阳图』,当初由杜维「略述浅见」,几位不认识的长官「不辞辛劳」建造的船只,便是停靠在河阳的船郴杜维猜测,杨华的意思大概有几种:第一,可能是有人盯上他设计的船只……但说到船只,自然会想到右手边的几位邻居了

「这岂不是要逼我再次的铁血一把吗?」杜维暗暗皱眉,好在这个可能有些低微

第二种可能,行舟渭水夜泊河阳,正好是他上次江南平叛前的路径;杨华或许是暗示杜维,前回的刁难是有人刻意为之

但凶手是谁?

再看『游高陵山望远图』,高陵山是农业计划所在地,杜维把自己学到的农业基船经过筛选之后提供出来,促使苏义力主实行的计划看苏义一头热的样子,常常让杜维几乎忘了,一开始还是自己提出概念的

农业计划碍到了谁?只怕这就是杨华要提醒自己的事情了

清仗田地遏止兼并,这是农业计划后段准备要实行的重点,难道就是这一点,引来了某些世家的关注?

「博陵先生……博陵……」杜维反复咀嚼着这个词,却始终不明所以,一直到此时听王玄策说起崔家之事,才赫然惊觉

「博陵崔!是博陵崔家!」杜维惊起一身冷汗,唐初议定氏族志时,崔家还一度压过了天子,即使太宗震怒让作者吃了河蟹,崔家也仍在第三名的位置,可见其声势之大!

「这下你知道恐怖了吗?」王玄策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杜维苦笑着点点头,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要说什么好

「你也不必太过惊慌」王玄策见杜维是真被吓到,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能劝解道:「别忘了,你宫内有人呢……不说宫里,宫外司农寺工部都站在你这里,军系又有几位老将军护着……」

提起老将军,杜维心下却是一黯,想起苏定方在回长安前,没有多和自己说一句话,显然是自己的表现让他失望了

「这确实是你的错」王玄策是何等­精­明的人,见杜维表情黯淡,立刻便猜了出来:「苏老将军气你是有原因的」

杜维无力的抬头看向王玄策,想要听听他的说法

「一个武将不能用刀来保护自己,反而想着去保护那刀……别这样看我」王玄策不理会杜维备受打击的涅,哼了一声:「我不管那把刀有多重要,我只知道,能让武将置于­性­命之前的事并不少,但绝对不包括这些也许这么说有些难听,但是……」

王玄策看着杜维,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没资格当一个武将」

第一百零八回 收官(下)

杜维听了这话,心中自然极不好受,但嘴上却是无法辩驳,尤其在经历了那样的生死关头后,他自己也知道侥幸,当下只是静静听着王玄策的斥责,不做一句反驳

王玄策念了几句,见杜维一点反应也没有,也觉得有些没趣:他还等着杜维反驳,然后再好好修理他一顿的zxSm

「算了,你好自为之吧」王玄策扔下这么一句,就准备要告辞离开,还没走出几步,便听见严萱上前关心杜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没事的」杜维只是有些沮丧,还不能称得上是受到打击,见严萱一副的的涅,赶紧宽慰道:「看来又得回去工部了……只消苏侍郎不要嫌我不争气」

「回工部?」走到门口的王玄策,突然停下脚步错愕的回头望着杜维:「你要在这个关头回工部?」

杜维愣了一下,将脑中思绪整理一遍,的确是找不到不回工部的理由,于是便对王玄策点了点头,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我记得你当初是在屯田司吧?若是待在那里,你还想继续得罪那些豪族?」王玄策冷笑着说道:「若不待在屯田司,那便是苏侍郎负责的水部司了,但那里­干­的也是得罪人的事,丝毫不下于屯田司」

杜维心下一懔,这些事情他不是没想过,原先是想着有苏义当靠山,只要自己不犯什么出格的事,大致不必的,却忘了如此一来,苏义就要承担原来不属于他的巨大压力

「至于工部虞部二司,都属于阎尚书的管辖,你难道要指望他老人家替你说话?」

杜维想想阎立本清净无为的人生态度,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这不就对了」王玄策说的兴起,再度走回了榻前,对杜维苦口婆心的劝道:「所以说,回工部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

杜维点头不已,但心里却起了怀疑:王玄策为什么为找自己说这些?虽然看起来像是无意听见了谈话,这才借机对杜维开解,但杜维老是觉得不大对劲,觉得王玄策只怕别有用意……

「前阵子上头有意整军,几位老将军都可能调来北方……要不是你自个儿错过机会……罢了,不提这事不过,你还年轻,只要再下来不出什么错,未来仍是大有可为……」

「将军有何见教?」杜维敏锐的察觉到王玄策神态中的异样,于是便直接了当的问了出来

王玄策不自然的挑了挑眉毛,这下让杜维更确定他的猜测

「我这次回去,大概也不会过得太平静吧?」杜维苦笑着问道

「若是将你随意塞去哪个军府都护府,大概可以平安无事好一阵子,但你偏偏……」王玄策想到杜维莽撞的行为,就忍不住一肚子火气

有这么严重吗?杜维也有些不耐烦了;虽说他莽撞,但最终结果却是好的,虽然受了些不算太轻的伤,那也……

「你是不是在想:『受了这些伤,换来敌方一名猛将的首级,这笔帐很划算』是吗?」见杜维闪过的愕然之­色­,王玄策怒道:「你以为战场上可以依靠侥幸吗?你敢说你每一回都能这样战胜他吗?只要那依布脑子再聪明一点点,只要一点点,**的小命早就丢了!」

「那外面那些人呢?」杜维火气也来了,指着门外大声吼道:「那孟广呢?赵峰?侯英严萱?还有秦英大哥……他还是秦老国公的公子呢……他们的命可不比我贱!凭什么他们得在战场上搏杀,我就能留在后头……」

严萱这几日一直充当丫环的角­色­,不是在门外看守着不让杜维出门;就是在榻边替他送些膳食和杜维说话解闷,见两人吵了起来,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或许是和杜维熟悉的缘故,严萱轻轻拍了拍杜维,这才止住了他差点出口的话

王玄策没有大吼回去,这一点他和杜维颇为相像:越是愤怒便越是冷静

「你刚刚提到了孟广是吧?」王玄策一恢复平静,语调转成了­阴­阳怪气的调调:「他勇武过人胆识兼备,原来应该是个不错的苗子,但就差在个­性­踟蹰,时而莽撞时而拘谨,才会混了这么多年,还只留在区区校尉的位置」

「赵峰虽然不比孟广年长资深,但进退得宜胆大心细,要超过孟广的地位,也就只是一两年的事罢了,但御下不严的毛病不改,迟早要出大纰漏」

「秦英武艺娴熟通晓兵法治军有道号令严明,颇有乃父之风,但优柔寡断不能擅谋,所以仍难独当一面」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王玄策的声音有些疲惫,但态度明显的软了下来:「孟广得在外头搏杀,因为他有勇力但少了智谋;赵峰得在外头搏杀,因为他不擅御下难以服众,指挥一军必出乱子;还有秦英……甚至是侯薛二位,他们自然有其长处,但是他们的缺点让他们不能『留在后头』……」

「我再告诉你」见杜维哑口无言,王玄策又道:「秦老国公打仗是不冲杀的,英国公也是如此契必将军也是如此卫国公当然更是如此……」

「程老……卢国公较为特殊,但那也只在胜负已定,追击敌军才会如此换成了你那日的状况,程将军早就大手一挥指使众人上前围攻了」

杜维有些错愕也有些好笑:那的确是程知节的作风!但心里却不免有些不满:都说是单挑了,若是指使众人上前群殴,不是自己打脸损了自军士气吗?

但这个念头一闪即逝,下一个念头便狠狠的打了自己一耳光

是谁说这样会减少士气的?

身为一个来自现代的人,对于古代总有着太多的想象太多的猜测,和太多先入为主的预设

有谁告诉过自己,对方单挑就必须应战吗?

并没有

这样的念头从何而来?

是电视电玩,还是小说?

「再说说我……」王玄策不顾杜维的反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虽然谈的是自己,但语气淡漠的像在说个陌生人:「我武艺不及秦英勇猛不如孟广,不得人心这一点,更比赵峰那小子还要夸张所以我现在在这个位子,就是你说的『留在后头』」

「我不会说谁的命高贵谁的命值钱之类的屁话我只知道,开国以来,大唐军势甚于以往历代,就是因为大伙的各司其职!让适合冲锋的人冲锋适合防守的人防守,老子脑筋动得快,那就他妈的『留在后头』乖乖动脑……」

王玄策说到这里,话声又忍不住提了起来,虽然语调勉强维持着平缓,但额头上的青筋,却暴露了他心中的怒意

「他们说我只能为将不是帅才,便是因为我除了谋略之外别无所有……但你不一样!」王玄策指着杜维,语气越来越激动:「论智谋,你不及我,但能比的上你的人却是不多;除了这点以外,论武艺论胆识论治军论气度……你都在我之上……」

「你可知道大伙对你多看重?」王玄策显然是说到激动处,想起当年那些提拔他高升却又阻止他进入高层的老将军,怀念与埋怨的情绪同时在胸间纠结着,让他连眼眶都微微的泛红

「得势而不用,那是无谋!孤身迎敌,那是莽撞……有刀不用,那是无脑!」或许是骂的太狠,王玄策按着有些发疼的额头,深吸了几口长气,这才压下了情绪

见杜维被打击的差不多了,王玄策叹了口气就准备往门外走去,只是在临走之前,他想起了当年李靖曾经说过的话,那是在他跑去质问李靖:为何要阻挡他入兵部高层?若是不能踏进那扇门,想要为一军之帅,就只是遥不可及的梦

李靖没有斥责,只是淡淡的点了几个他前回作战的缺失以及造成数百士兵损伤的恶果年轻的王玄策一脸不服,若不是眼前这人是李靖,他早就骂出来了

李靖哪里不明白王玄策的想法?但时任宰相的他,哪有空闲对一个小毛头解释清楚,只是给了他一句警语

「有些错可以犯犯了错可以改,这句话只能给一般人」李靖似笑非笑的说道:「有些责任有些位置,是一点错也犯不得的」

当时的王玄策,就和此时的杜维一样茫然:觉得有些道理,但又好像太过严苛

「你不相信?若你只是一个卒子那还好说,但随你阶级越高能犯的错也越少……」王玄策见杜维迟疑,简直就像自己当年一样,只是少了男子气概,忍不住无奈的苦笑道:「李卫公争战一生,未尝有过什么疏忽;英国公行事谨慎,奉卫国公为圭臬,同样也是未曾败战而你……你本来很有可能接下两位将军位子的……」

「那……苏将军呢?」杜维虽然备受打击,但仍是忍不住问道:「卫国公之后有英国公,但苏将军呢?他可是比英国公小了十余岁,足够再奋战数十年了……」

王玄策原先已经走到门边,听了这话也不回头,原先要推门的手顿了顿应了一句:「你啊……就是苏将军举荐的啊」说完再不回头,直接走出了大门

杜维仍在榻上寻思着「举荐」二字,他知道王玄策说的举荐不会太过单纯;程知节也能举荐李绩也能举荐契必何力同样也能举荐,但为何王玄策偏偏提了苏定方?

那几乎已经的历史片段,终于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征伐高丽!

杜维虽然不知道确切时间,但从眼下活跃的将领还有对边境的了解来看,高丽一直是大唐眼中钉东方又有恶邻虎视眈眈的觊觎;杜维曾打听过,抗日英雄刘仁轨才从青州刺史的位子调往军中,眼下还在安东都护府积极备战,可见扭曲的历史还未行进到这个阶段

根据杜维和几位大老的交情换来的消息,武后行事比高宗慎重战备也更加的充足,以眼下七成的进度,换做高宗早已开战数月了,武后仍是小心翼翼的做足准备

不过,开战也是这两年内的事情了

苏定方的举荐,大概就是在高丽战场的「保证出场机会」吧?

「杜将军……嗯,六郎……」严萱见杜维脸­色­不大好,有些的的问道:「我觉得王将军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不是说你救侯英姊姊不对……只是就是……」

杜维被严萱打岔,这才从沉思醒来,有些诧异的看着严萱;虽然自己没有架子,但严萱也太随和了!杜维并未感到不悦,只是好奇:一般人应该不敢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态度和上司说话吧?

像是意会到自己的不妥,严萱秀脸一红,怯怯说道:「将军和舍弟年岁相当,所以……」

「没事的」杜维被这么一打断,已经收拾好情绪,虽然心底仍是乱糟糟的,但至少表面上已经可以平静的笑谈:「那令弟如今是在……?」

「将军!」突然听见门外一阵­骚­动,白袍军的军官阶级全都来到了安北都护府外头,领头的孟广赵峰两人,急切的来到门外,看涅是刚接到了杜维解职的消息

「严萱……姊姊」杜维唤住了正要出去开门的严萱,让严萱吓了一跳,若不是在场还有几名女兵守卫,她说不定会以为杜维有什么想法

「别开门,就说我睡了」杜维原以为自己已经平静了,谁知听见弟兄们在门外的呼喊,心中竟是这般的难受

「可是……」严萱好像真把杜维当作弟弟看待,见门外众人虽不敢高喊,但语气着急显然是情感真切,便有心规劝杜维

「见了面也不能挽回什么,只是徒增感伤罢了」杜维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吁出,这才让自己声音听来平静一些:「与其如此,还是不见为妙」

「但是……」

严萱还想再劝,却见杜维用被子蒙住了头,闷声说道:「拜托……就当替我留点面子吧……」说来可能有些丢人,但他确实是被众人感动的落泪了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丢人,但印象中的军队,总是要流血不流泪落头不落泪的只是今日和大伙这么一分离,不知道下次是否还能见面?见了面又还剩下几人?一想到这里,杜维心中更加悲切

「诸位请回吧,将军伤势仍重,还需要歇息……」严萱不忍见杜维这涅,便留他一人在房中,自己绕过隔开内外的屏风,来到外间的门前

「在下有几句话,烦请校尉告知」这是赵峰的声音,杜维一听严萱转出了屏风,便赶紧探头出来,想要听听外头的动静

「苏将军吩咐了,白袍军将由孟大哥和在下共同执掌,虽然比不上将军,但咱们会尽力带好大伙,让大伙不要丢了将军的脸」

孟广虽然是名义上的头领,但此时的他正绷紧了脸,生怕流下一滴眼泪,整张脸都已憋得通红紧咬的牙关也不住颤抖,只能让赵峰代为禀报

「但咱们想,白袍军离了将军,那还叫白袍军吗?」赵峰­性­子沉稳,虽然心中难受,但表情却依然镇静

「所以,咱们便去找苏将军商量本来想以将军表字为名的,但苏将军不允;想用虎贲二字,又被说那是近卫之名只好选了军府之名,暂且当一下狼山军了」

「那也是好名字」杜维想要这么说,只是怕声音哽咽,不好意思开口

「咱们弟兄们心里都明白,若不是将军照拂,咱们也不会有今天的日子……是将军给了一无是处的咱们一个机会,是将军给了咱们最好的兵器,是将军­操­练咱们又给予稳当的指挥……」

「将军之才,必定能有起复之日,咱们冒昧恳请将军一件事……若是将军有朝一日起复受用回返军中,请千万不要忘了咱们……」

「白袍军弟兄数千人,愿为将军效死!」

第一百零九回 病

「姊姊,她们又来了呢……」

在杜维的书房里,王正如平日一般的抚琴,虽然情绪仍然低落,但也只有在弹奏六郎编制的弦律时,才能够稍为减轻些心中杂思但琴声一歇睁开双眼,发现面对的仍旧是空荡的书房,心情一下子又沉了下来

王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才压下了不悦,淡声说道:「让她们改日再来吧」

「两位公主已经来了好几趟了……」小荷原本要劝,但转念一想,还是收起了这分同情,乖巧的回去禀报

王见小荷出门,也无心弹琴了,只是呆坐在屋内环顾四周熟悉的景像;虽然杜府是房玄龄的旧郜但却早已被分割成几个小块不复当年相府的盛况了

从这一间书房的规模来看,想必也不是房玄龄当年所用,只是间平凡读书人家的书房罢了,但这却是王最能放下心整个家里最喜欢的一个地方

虽然藏书不富,许多书籍还得向对面邻居借;虽然空间狭鞋各式乐器堆满了各个角落;虽然摆设奇怪,有杜维设计的多层书柜西式的书桌仿明朝的太师椅,各种风格摆在里头,实在谈不上什么美观

但只有在这里,王才能真正的安下心来,不再被过去的回忆束缚,而是一心一意的思恋身在远方的杜维

说起来,王心中也不是全然没有怨气的;她仅仅是和这两个对她来说又像妹妹又像孩子的公主见面,严格讲起来,两人也算是她仅有的几个亲戚了,哪知才见了这么一面,竟然造成了后续一连串的误会

还好家中收到了杜维的信,杜维在信里简单提到了战场的事,正好解释了他显赫到近乎疯狂的战功是从何而来,也让王稍微松了口气

只是在杜维回来之前,王仍然没有心思去见两位公主,就算她并不怪罪两人,但要再见也是有些芥蒂,索­性­就先将两人放在那里,一切都等杜维回来再说

「姊姊,我们已经来了第五趟了……」在大门外头,头上戴着道士冠冕将一头长发覆盖住的宣城公主,正从马车里探出了头,一脸忧心的望着杜府紧闭的大门

「会不会是我们惹了母后生气了?」见姊姊不语,宣城公主又急忙问道

「怎么会呢?」义阳公主赶紧安慰妹妹道:「想必是母后身子不适吧?」

对于历经波折的两位公主来说,人情冷暖已见过了不少但人情世故却了解的不多;在宫里头,她们只有姊妹俩相依为命,加上几个使唤不动成天摆脸­色­的奴仆,但日子仍是过得下去;在宫外,她们和两位姑姑同赚强势的辰公主将几人保护得好好的,同样是不需为生活的

因此,虽然两位公主本­性­良善,也不是不会为人思考,但在这件事情上头,却是怎么猜也猜不出来:王的避不见面,或许便是自己的来访所造成

「罢了,还是过几日再来探望母后……是了,现在已经不能这么称呼了」义阳公主知道眼下皇族势力不彰,行事需要更加小心,于是赶紧在心里提醒自己几句,千万不能再这么称呼王了

「都来到这里了,韩国夫人便在对门,是不是该……?」宣城公主见姊姊已有归去之意,的不知是否会得罪了武家,便对姊姊小声问道

「还是快回去吧,不然姑姑又要生气了」义阳公主叹了口气,这些事情她眼下无心去想,只是感到一阵烦闷,又想起两姊妹是瞒着姑姑出门,于是便急急忙忙的要回到辰公主府去

事实上,两人就算去韩国夫人府上拜访,只怕也会得到一样的答案:「身子不适」,但这回并不是托词,而是韩国夫人真的病了

「姊姊好一些了吗?」在韩国夫人府里,照料韩国夫人的除了润儿,就是一旁的小桃了

王虽然关心,但却不好随意出府,何况现在几位公主又时诚门,只好让小荷小桃轮着去照料

「是好一些了,只不过发呆的时间更长弹琴看书的时间却是少了许多」小荷一面回答一面上前探看韩国夫人的脸­色­;见她睡得虽沉,但气­色­却是憔悴到了极点,状况明显并不大好,心里不禁有些的

「怎么突然就这么病倒了呢?」小桃叹了口气,一脸担忧的看着韩国夫人

一旁润儿本来低着头紧紧攥着衣摆,闻言却是一惊,神情忐忑的看了小桃小荷一眼

「乱军之中,杜德安死生难明」这封战报出自王玄策的手笔,目的是为了引诱出崔家的行踪,结果也确实处理掉了那支商队,截获一批可观的粮草器械

王玄策知道,一封以正式管道传递的战报,不管内容再怎么机密,也难以逃过朝堂中各方势力的眼睛,所以才刻意丢了这样一个消息出来,而另一头身为武后亲信的侯英,也有她和武后单独传讯的渠道,速度不比军报慢但比起军报却是隐密的多

在王玄策的运作下,用明面上的战报做为诱饵,私底下的传讯则是对武后解释缘由,透过一明一暗的手段,总算是成功解决了问题

武后没有介意这点小手段,一来王玄策已透过侯英解释清楚,二来打击世家也是她的目标之一,所以不但不脑,反而对王玄策与崔家的决裂颇为开心

但这么一开心,那封写着假消息的军报被她随意扔在一旁,回头便全然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倒不是健忘,主要是因为北方战情的底定以及拔野古可汗的效忠,才让武后满心欢喜,只待借着这个喜讯,继续安排新皇登基前的种种举措

至于苏定方的奏折中,由于杜维借调的时限已到,又因左卫缺人,所以将采不予留用的这个决定,也因为武后心情太好,所以完全没放在心上

心情大好的武后,当天便和薛琦张郁,以及正好前来拜访的姊姊,几人喝了个大醉,还没入夜便已醉得不省人事韩国夫人素来不喜欢宫中气氛,所以不愿留宿,只是叮咛宫女照看武后,自己则告辞离开

正想离开时,却见到一旁堆积的废纸,里头有的是被揉成一团的纸张有的是奏折,连同几封书信一起散落在案几旁

韩国夫人摇了摇头,两个妹妹都是聪明绝顶的人,但偏偏都没少让人­操­烦,尤其是武后,虽然为人­精­明的一蹋胡涂,但生活习惯打从以前就是……

还没开始回忆,韩国夫人就被一个熟悉的名字给吸引了目光,抽出来一看,果然便是自己知道的那人

「杜德安生死难明」

这一行字不知道在脑中盘旋了几回,韩国夫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记得读完了战报,眼前好像一片漆黑,好像心里被抽去了什么东西一样,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她也不是全然没有意识,尽管是惊惧不已,仍然记得要把这件事藏在心里,不让王等人知道

「反正等六郎平安回来,这封信的内容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没必要让她们一起的」韩国夫人这么安慰自己

但若是不能回来?

对于那样的状况,韩国夫人连想都不敢想,光是「生死难明」四字,就已经让她吓的魂飞魄散了,倘若真的发生了那种事……

才隔了一天,韩国夫人就病倒了

这么一铂倒是分散了不少众人的的心思,几人纷纷前来照顾韩国夫人,却不知道这让她更加痛苦: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自己一不留神说溜了嘴,将那件事给说出来,岂不是更显得杜维的状况危急?

或许因为如此,韩国夫人的病多日不见好转的迹象,若不是小荷照顾得当武后又将药材补品不要命似的送来,只怕这病还得更加恶化

从生病到今日,已经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

算算日子,往常应该到来的书信,此时却丝毫不见踪影,其实这是杜维觉得自己就要回程,可以省去这封书信,但这却让韩国夫人平添了许多忧心

此时的杜维,已经在长安的近郊,已经依稀可以看见长安城的影子了

「喂喂,那是长安吗……」杜维在马背上撑开沉重的眼皮,对着一旁的严萱问道:「还是又是幻觉?」

严萱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但见杜维疲惫又衰弱的涅,又觉得有些不忍,只好和声答道:「快到了,这下你满意了吗?」

「嗯」杜维觉得有些乏了,只轻轻应了一声,便趴倒在马背上,闭上眼皮深深睡下

他嫌弃马车速度太慢但伤重的身子又支撑不了马背的颠簸,侯英本来要让他多休息几日,等到伤好再做打算,但杜维不允,他想:既然自己都被解职了,留在这里看从前的弟兄们升官调职,心里难免会有些不太适应

再加上对家里的挂念;经历了生死的关头,杜维才明白这个「家」在自己的心中,已经丝毫不亚于过去的那个「家」了至于那些误会,就等到见了面再说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杜维坚持要直接回去,而且是要快马加鞭的直接回去,尽管侯英记着杜维的恩情,开始时还好言相劝了许久,但见杜维全然不理,那股暴躁的­性­子又被激起,怒声斥道:「你这样子要怎么骑马?只怕没走两步,你就被甩下马匹了!」

「嗯……也是啊」杜维皱起眉头,有些想要找个既能赶路又不会摔下来的方法

「哼,我看你­干­脆把自己绑在马背上好了」一旁严萱也是同样不悦,或许是相处久了,杜维又和自己的弟弟差不多年纪,她便把杜维当作自己的弟弟一样的教训起来

「喔?」想不到杜维眼睛一亮,两手重重一拍,笑道:「这倒是个好方法!」

几日后的长安城郊,杜维想起当日的情况,仍是感到一阵不寒而栗;侯英两眼直欲喷火,抢过一旁小兵递上的绳子,就这么把杜维捆在马背之上

就连严萱也受了乾,被侯英下令带着百人不到的凤翔军,领着绑在马上的杜维,风风火火的往长安前进

一路上有多疼多苦那就不提了,光是这群人的男女比例,就让杜维对自己当时的莽撞后悔不已

只有他一个男人

杜维也只能庆幸,自己的伤处不在敏感部位,还不至于像恶俗小说的剧情一样,让人看去了自己的小杜维

0 0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