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深圳打工时,就有一句流传很广的话:“我们流的汗就是我们流的血。”我深深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时,是在离开天福创业有限公司不久的一天。自从陈学彬这鸟人上次被派出所罚了款之后,我和刘菊都觉得我们干这项工作不是长久之计,应当找一个厂,在厂里干干,这多少有点保障,工资虽然不多,但总归有保障,不但有星期天,过年过节还有东西发,说白了,每天上班8小时,其余的都是我们的天下。还有一点,就是我与刘菊的私人生活。刘菊已经完全以我的老婆自居,她说,如果我不听她的话,那么她就把我去打徐如林的话全部抖出去。
“真是天下最毒妇人心啊。我不知哪一辈子欠你的。”我说完就哈哈笑起来,说真的,我已经喜欢上了刘菊这聪明又能干的女孩子,她说的话就是圣旨,我没有理由不听她的话。在这里,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再有钱,过着那种很不自在的生活,倒不如过一天快活一天。在徐如林那里我们不但挣到了很多钱,可该属于我们的钱却得不到,这样,还不如实实在在地找个厂上班,谈谈恋爱这才是真正经的。
我与刘菊打先锋,在一家中日合资企业——白发拖鞋责任有限公司去报名。一看到这个名字,我就笑得直不起腰来。“白发?是白头发还是什么都不发?”
“你笑什么?”刘菊当然不知道我在笑什么,等她明白过来时,她也跟着笑起来,最后,她倒在我的怀里,用手直擂我的背,“林子,你真他妈的坏,什么名字都经你一说,像是真的一样。”
“本来就是这样的嘛。又不是我给他们取的。如果是我开的公司,我一定取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取一个什么名字?你得老老实实地给我说。”刘菊一只手托在我的肩膀上,一定要我说出来。
“掬花满地流。”我像吟诗那样说出这样一个很古怪的名字来。
“掬花满地流?”
“是的。”我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取这名字,你难道说还有更好听的?”我说完又哈哈地大笑起来。
“你开涮我。”刘菊明白过来,又扑倒在我的怀里,用手直擂我的胸口,“你这坏人,看我怎样收拾你。”
“大不了,今天晚上不上我床罢了。”我又哈哈地大笑起来。自从我的生活中有了刘菊,我开心多了,再也不想过以前的那种日子,也只有这样,生活才会充满阳光。
我与刘菊进了白发拖鞋公司,里面显得很嘈杂。老板这时也不知躲在什么地方,我就向一个正忙着的工友问老板呢?那位工友见了我的派头,以为是老板的朋友,向站在角落的那个人指了指说:“老板现在正忙着检验成品。”
“原来那个人就是老板,我操,他一点也不像老板有样子嘛。”我对刘菊说,“如果我是老板现在肯定坐在办公室里指挥着工人干活呢。”
“如果老板都像你这个样,那就不要开公司了。”刘菊这句话说得我有点无地自容,如果每个老板都像我想象中的那样,真的不用开公司了。看来,我们进这家公司是找对门路了。
然而见到老板时,我才知道我找错地方了,老板一见我的派头说:“我们这里不招人。你们还是到别的地方去吧。”
这回轮到我傻眼,可我嘴里还是不服,就说:“可你们明明在公司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招收工人啊?”
“我们已经招满了。”老板说完,头也回又去检验他的拖鞋成品了。
“你别以为我们是来求你的。”刘菊可不吃这一套,“林子,我们走,到别的地方同样可以找到这样的活。”刘菊拉着我真的要走人。我想再求老板一次,可我的话一到嘴边,不知怎么就不利索,我以前可是专靠这张嘴吃饭的,今天到这里却一点也不灵。我操,这他妈的什么世道。门口写着招收工人,到了里面居然不收人了,这不是骗人的勾当吗?一想到骗人的勾当,我突然来了灵感,就说:“好了,我们老板怎么不会收人呢?我们这样回去,恐怕我们刘局长也不会同意的。”我说的刘局长是物价局的局长,他的名声在城里最大,凡是得到刘局长三个字,人们会自然而然地想到他。
“你们认识他?”老板听到我的话,把头抬起来问。
“他的手机号码是13908888888。”我想到刘局长,就把他的手机号码也说了出来。
“那好,你们俩到我办公室里报名,明天上班。”老板终于开了金口。
我操,找工作既简单,又复杂。我只说了一个局长的手机号码就把工作给找上了,你说这他妈的什么狗屁公司?报了名,我和刘菊走到白发拖鞋公司对面的小饭店里要了几个菜和一瓶啤酒狠狠地吃起来。
“我始终没有弄懂,你怎么和物价局的刘局长认识,要早知道这样,我们到其他地方去上班,岂不更容易,至少也比这里好呀。”刘菊喝了一口啤酒问我。
“刘局长我也不认识。”我也喝了一口啤酒说,“只不过,我有他的电话号码罢了。”其实,我在徐如林那里工作,主要靠打电话去骗钱,当然本市各个行业的电话号码我都要知道,这是我干这种工作的必须品。知道了电话号码,要查他的手机号码,这不等于打114一样简单。比如,打到单位上,那些老板局长不在,接电话的都是秘书或其他人,要问那些老板和带长的手机号码,他们会问你是谁之类的话。有时为了得到那些一把手的手机号码,我就冒充是公安局的人,或者说是市委纪委的。这一招还真管用,没有查不到的电话号码。重要部门的头头的手机号码我当然要铭记于心,多记一个电话又何乐而不为?这不,这次打工儿就派上了用场,
等刘菊明白后,当着众人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惹得好些人都把头转了过来。
进了公司以后,我才知道这简直不是人干的地方,公司里明文规定:凡是迟到早退者,扣发当日工资,中途擅自离岗者,扣除一半的工资,如果生病者(有市级医院的证明除外)扣除当月的奖金,如果没有医院证明者,只能领当月的一半工资等等。这是什么狗屁公司?如果当时不是我打着刘局长的牌子进来,请我来我还不愿意来,如果现在一走了之,又有点对不住那位给我免费电话号码的刘局长,还是先干着吧。
开始我还能按照上班时间去上班,可时间久了,我有就些吃不消,以前我都是睡到早晨###点钟才起床,在街头随便买点点心吃了,往电话机旁边一坐,拿起电话机随便糊弄一阵,就有几百块钱的收入,可如今要我按照厂里的时间上班,还有点不适应。但刘菊就不管那么多,只要我没有起床,硬是把我的被子揭开扔到一边说:“林子,你这懒虫,如果你不起来早点去上班,看我怎么收拾你。”就这样,我只得起床,我并不是怕刘菊,而是她的这番苦心,到有点让我为难。我常常看着刘菊的背影想,我怎么就遇到了这样的女孩子。但班还得去上。
这一天,是江州最热的一天。我打算不去上班,可刘菊无论如何都把我给拖到厂里,并说:“老公啊,如果你今天上班,我给你一个惊喜。”
我操,刘菊老是这样哄我,给我一个惊喜,到底来还是我给她一个惊喜。不是带她到饭馆里吃一顿,就是带她去看录像,或者是去公园里散步,因为刘菊再也不让我去舞厅,她说舞厅不是一个好地方,她要对我负责到底。说白了,她不让我再去沾染其她女孩子。这通常是女孩子的毛病。但我对她又无可奈何。并且她逢人便说:“林子是我的老公,你们最好不要让他去舞厅,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连陈学彬这鸟人也不敢来叫我去舞厅,尽管他现在也是一个人生活。这归根到底都是刘菊的“功劳”,有时,我也偷偷地去一回,只站了一会儿就出来了。一我到舞厅我就有种发怵的感觉。
我与刘菊刚到公司里,老板就对我说:“林子,今天是日本老板来公司里检查,你们都要认真点,千万不要出差错。公司里所分给的活都要干完才能下班,哪怕是到晚上12点都要干完,如果谁没有干完下班就扣除这个月工资的一半。”老板这样说,是因为看在刘局长的面子上,才亲自对我说这样的话,如果换了别人,他才懒得说,你不加班,他就扣你的工资,看还有谁不加班。
我操,我一进门就给我这样说话。我想还他一句嘴,却被刘菊给拉住,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小声地说:“林子,你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吗?如果你这样,我们还生不生活?”我没有做声,知道刘菊又会说,你都是借刘局长的面子,现在千万不要把刘局长的面子给丢了,那样,如果老板知道了,说不定就没有现在这样客气了。
还有一点,就是我们都有了工作,刘菊就在打算我们每个月能挣多少钱,一年下来,我们可以存上多少钱,她之所以这样做,她说等到明年这时,我们就可以挣上结婚的钱了,她说,那时候我们一结婚,就不打工了,回到家里生一个儿子。刘菊每每说到这话时,她的脸上流露出一副即将做母亲的那种特有的笑容。但我从没有说过与她结婚,她就怎么这么肯定我要与她结婚呢?我实在弄不懂刘菊的想法,这大概是天下的女孩子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日本老板说的是晚上12点来检查,可还没有到晚上8点在老板的陪同下就来了。而且这一次日本老板来时没有向我们鞠躬,却是径直走到检验员张月花那里。其实,我们加班怎么苦,都不及张月花苦。张月花是从贵州来的,她是一个很得力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刘菊死死缠住我,我真有点想把张月花给弄到手,如果有那样的老婆才是人生的最大完美。张月花不但有山里妹子的那种内在美,还有一种城里女孩子的那种让男人着魔的气质。
张月花的活是最苦的,因为她每天都得是走最后一个,如果说哪一个人没有完成工作,她就要守着那人做完才能下班,可今天日本老板来时,走到她面前什么话都没有说,而是一直看着张月花检验那些成品鞋。
“那狗日小日本进不是看上了张月花?”在刘菊到我身边给我帮忙时,我悄悄地问她。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刘菊在我的大腿上狠狠地拧一把说,“就算是日本佬看上了张月花也不管你的事,你那么关心她,是不是看上她了?”刘菊的每说一字都要看着我。
“有你在我身边,我怎么能看上她呢?”我本来想说,我看上张月花又关你什么事。可话一到嘴边。我就改了口。我害怕刘菊再在我的大腿上拧一把,那可是钻心的痛呀。
“检验人就是她?”日本佬用生硬的中国话问。
“她就是我们公司里的检验员。”老板讨好地说,“她在我们公司里干了好几年了。”
“她是什么文化的?”日本什佬又问。
“从外地来的打工妹。她可是我们公司里的一流的检验员。”老板说张月花是一流的检验员,这话没有错。在我和刘菊进公司不久,张月花的妹妹和她的几个老乡也来了。可有一次,张月花的妹妹张小花多次做的拖鞋不合格,给张小花硬叫拿回去返工。气得张小花和那几个老乡大骂张月花不顾亲情和老乡关系,最后她们出了这个公司另谋出路。这不得不说明张月花对产品质量的要求过硬。我和刘菊也有几次不合格,也拿回来重新做,气得刘菊回到宿舍就大骂张月花是个表子,并警告我,以后不要和张月花有任何说话的关系。当时我曾笑着说:“你不是说我与她勾搭上吧?”
“去你的一个大头鬼,如果你把她给勾引上了才好,我们也用不着返工了。”刘菊笑着说完,靠在我的怀里,说,“我们什么时候要是能与张月花一样做检验员就好了,每天坐在那里,拿着别人做好的拖鞋慢慢地看着,就好了。”刘菊一直都想做与张月花同样的活,她认为那样,不但可以团结许多老乡,还可以说明自己的能力。刘菊从来就是不认输的,可我们却输在张月花的手里。单从这一点就可以说明张月花真的是一个好的检验员。我当时也在想,如果我当老板了,也要像张月花的这样的人给我打工。
“用一个打工妹给我的分公司当检验员,你们中国是不是没有人工作了?”日本佬听了老板的话,当场就发火了,他那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让人听得很别扭。
我操,打工妹就不能当检验员了?日本佬说这句话时,我很是想不通。打工的又咋啦了?打工的就不是人了?我这一生中最恨的就是有人说打工的低人一等。这大概我也是一个打工中的一员的缘故。况且他还说我们中国人的没有人了,这是哪门子的事?我真想跑上去揍那日本佬一顿。
“你还是早点做完,我们好回去了。”刘菊看着我的脸色很不对,往我前面一站说,“你呀,真是个笨蛋,每天都要我给你帮忙,你就不会早点做完,我们早一点回去吗?”
刘菊嘴里说着手也没有停着,刘菊真是干活的料。我想,但我们这样,日本佬还是不满意,真他妈的不是一个好东西,这时,我又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电影,日本人侵略我们国家的事来,对于眼前的这个日本老板心里更加不满,几乎想冲上去好好地教训他一顿。
“你想干什么?”刘菊看出了我的企图,说,“我们是来打工的,你千万不要惹事生非。我们还要回去结婚呢!”
“我们的汗就是我们的血”。我想起了我在深圳时的那句流传很广的话来,这日本人简直就是吸血虫,他来这么早,还说我们中国没有人了,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说谁还怕他不成?于是,我就大声对刘菊说:“你除了想结婚,还想过其他的事情没有?”我的声音出奇地大,果然引起了日本佬的注意,他回过头来看我。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希望他能从我们的话语里知道中国的打工者不是那么好惹的。
“算了,我们是来打工的,不是来争个你强我弱。你就当帮我好不好?”刘菊见日本佬回过头来,赶紧拉住我,说这话时眼里噙满了泪水。我把头低下来,与刘菊做着手中的活汁。好在日本佬没有过来。
我们下班后,日本佬还守在张月花那里,我一看到那样子,只觉得心里想吐。怎么会这样呢?走出公司的大门,心里一直不痛快,“要不要去喝两杯?”刘菊问我。她知道我一旦遇到不愉快的事就喜欢喝上两杯,那样,我所有的烦恼都会在酒精的作用下忘得一干二净。
“你把陈学彬这鸟人给CALL来,我要和他喝个痛快。”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刘菊就拿出手机接通了陈学彬的CALL机。我与陈学彬好久没有在一起了,也不知这个鸟人现在怎么样。自从那次他出来以后,他就很少来找我,我与有刘菊在一起也真的把他给忘了。用刘菊的话说:“林子,你这就是重色轻友。”刘菊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我每天都被她逼着上班,下班后又要与她一起去城中心瞎逛,哪里还有时间去找陈学彬喝酒。
我与刘菊在中心街的小饭店里刚坐下,陈学彬就与一个女孩子一起来了。那女孩子长得水灵灵的,陈学彬给我们介绍说她叫朵儿,一朵花的朵,儿子的儿。我把陈学彬拉到一边问:“你这鸟人真是一个害人精啊。这么漂亮的一朵花就要被你这鸟人给糟蹋了。”
“不要乱说,她是我真正的女朋友?”陈学彬小声地说。
“你别在这里胡说了,你要是有真正的女朋友,哪世上岂不是少了一个混蛋。”我说完就笑起来,把刚才在公司里的不快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你们在说什么呢?”刘菊在喊,“再不来,我们可要不动手了。”
我与陈学彬回到座位上,陈学彬把菜夹到朵儿碗里,那样子很像新婚夫妻一样。又让她慢慢地吃,还小声说,小心别烫着。我听了就想笑,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