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普金绪不得不承认,大田没有瞎说,元石窝村确实有不少人家搬走了,有的搬进城里,有的搬到镇上。也就是十来年前,大家还比着在元石窝建房子。你的堂屋是大出厦,我的堂屋也盖成大出厦。你家是大窗大玻璃,我家的玻璃窗比你家的还要大。你家盖成了四合院,我家的四合院比你家的更方正,更漂亮。好好的房子,不少人家拆迂的拆迁,闭户的闭户,这到底是怎么了?在一个春末夏初的夜晚,普金绪半夜醒束见月光正好,就起来到村子里转了转。他家前面的一户人家,全家都迁到镇上去了,房子拆得半半拉拉。可这家院子门口种的蔷薇花还在,在竹篱上,月光下,蔷薇花正静静地开放,一片白花花的。他家更前面的一户人家,虽然房子还在,但已封门多日,人去房空。这家的男主人原来喜爱养狗,一只大狗被他养得又肥又壮,像一只狮子。人在院口走,不见其狗,只闻其声,就知道是一只难得的大狗,因为狗的声音浑厚,深部共鸣很好。如今这户人家院门上的铁锁黑着一大块,再也听不到那只狗的叫声了。整个村子都很静,静得像是能听见如水的月光泼洒在石铺路上的卢音。月光渗进石头缝儿里,一块块卵石状的石头水落石出般的突出来,折射出蓝蓝的幽光。普金绪不知不觉走到南边村口去了,一到村口他就站下了。他们的村庄建在一个高台子上,高台子下面的山洼子里,就是他们村的土地。从高台子上往地里看,普金绪是居高临下,视野比较开阔。地里种的都是小麦。接近成熟的小麦在月光下看去不是黄的,是白的。让人怀疑耶不是麦田,而是遍地白花的荞麦地。田野里没有风,麦田没有涌起波浪。在整个狭长的山洼子里,蒸腾涌动着的是一种气息,那是麦子成熟时散出的香气。这种香气自万年上地的佳酿,它像是盛满了月夜中的山谷,人们用不着张口,就把佳酿品尝到了。那真是醉人的气息啊!一切都静静的。场院里的石磙静静的,麦田边的黑柳树静静的,古塔四檐下的风铃也静静的。不知是哪里,偶尔传来一两声布谷的呜叫。布谷定是意识到自己叫早了,急忙掩口。可它美妙而旷古的歌唱已在山间回荡。布谷的歌唱并没有打破山里的宁静,反而使山里的宁静显得更纯洁,更深远。远看,就是绵延起伏的崇山峻岭,一**大的明月正高悬在水墨画般的山岭之上。这么好的地方,人们干吗非要离开这里呢!
镇上的中学放了暑假,女儿回家来了,妻子大田却不愿意回来。夏天是那个著名风景区的游览旺季,每天路过小镇的游客比别的季节要多,大田可不愿意错过赚钱的大好机会。大田已积累了一定的资本,租的房子由一间变成了两间。按她的计划,暑假期间,她要把丈夫和儿子也拉过去,在她忙不过来的时候,让丈夫帮她照看一下生意摊子。同时,让丈夫体验一下收钱的快乐,接受一点商品经济的教育,转化转化他那小农经济的死脑筋。让大田生气的是,丈夫自己不愿意来,也不让儿子来。看来丈夫是在跟她对着于,在跟她争夺下一代。别看丈夫平日蔫蔫的,好像没什么脾气,在有些事上,丈夫却像一头犟驴子,拉着打着都赶不动。大田不相信,“驴子”再犟,还能犟得过人!她一定要找个机会,扳一扳丈夫的犟脾气。机会来了。她听人说,等过了暑假,在元石窝教书的那位陈老师就不去教了,接替老教师的人选尚未找到,元石窝的小学能不能办下去还很难说。得到这个消息,大田就回家去了,对丈夫说:等再开了学,让儿子到镇上去上学吧!丈夫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大田说:你不用跟我犯犟,我实话告诉你吧,过了暑假,陈老师就不来了,咱村的小学就不办了。普金绪问:你这是听谁说的?大田说,还用听别人说吗,你到小学校门口,扒开门缝儿往里看看,院子里草都长疯了,草比人都高。普金绪笑了笑,说:学校放假了,院子里长草是正常现象。每年暑假,学校的院子里都长草。这只能说明咱们这里土地肥沃,雨水充沛,跟陈老师暑假后回来不回来教书没什么关系。大田说:谁说没关系!往年暑假期间,陈老师哪年不回来一两次,召集小学生把草割掉,今年你见陈老师露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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