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学校在村子的西北角。***普金绪将信将疑地来到学校门口往里一瞅,校园里真的长满了野草,他把锁着的院门往里推一下,门后马上有深草拥过来,草叶子从门缝里探出来。普金绪有些心沉,难道陈老师真的不来了?儿子署假后该上小学五年级,再上两年,儿子才能到镇上去读书。难道不等儿子在本村上完小学就得转学?这时儿子也来了,他让儿子回家去拿镰刀。儿子拿来了镰刀,他翻过院墙,到校园里割草。这些草有灰灰菜、扫帚苗子、茅草、红蓼等等,把一个不大的校园长得满满当当。校园东南角,一根用树条子做成的旗杆,被野草埋上了半截,旗杆上爬着两三个蝉蜕。校园西南角,两棵枣树之间垂下来的供小学生玩耍的秋千板,被野草包得严严实实,一点都荡不开了。普金绪也在这所小学上过学,他不允许野草在校园里这样疯长。看着自己的母校变得这般荒芜,普金绪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子酸得紧,眼窝子也湿了。他从学校门口那儿割起,要把野草割得一棵不剩。他有些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常来学校门看看?为什么不早点把野草割掉?他想,只要他把野草割掉,陈老师还会回来的。普金绪刚割了几镰,一只小鸟儿被惊动了,拍着翅膀从草丛里飞出来。儿子在墙外喊他,也要到校园里拔草。他支持儿子参加除草,让儿子从墙外的一棵树上爬上墙头,他举着手把儿子从墙上接下来。
普金绪父子俩除完野草出来,见孙大爷拄着拐杖在学校门口站着。孙大爷手拈胡须,大声夸普金绪做得好。孙大爷说,他腿脚不灵便,不然的话,他早就跳进校园,把野草铲除掉了。孙大爷八十多岁了,光光的头皮上满头红光,一把银白的胡须在胸前飘着,颇有几分仙气。孙大爷是村里的老地主,他的儿孙,有的在大城市,有的在国外,只有他一个人在元石窝住着。他时常拄着拐杖在村子里转悠,在田野里转悠。碰见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就爱跟人家说这么几句话:过去说我是地主,我不过比别人多十几亩地;现在你们要是都搬走了,这么多地可都是我的了,到那时候,哈哈,我才是真正的口地主。他问普金绪:听说你们家也要搬走?普金绪说:我不想搬。孙大爷说:男人一般都不想搬,恐怕你媳妇儿不干哪!普金绪说:她想搬她搬,反正我不搬。孙大爷说好,你不搬我赞成。年轻人都喜欢往外边跑,人到老了才会知道元石窝好。我跑过的大地方不算少了,让我看,哪儿也比不上咱这小地方好!
跟孙大爷说了一会子话,普金绪没有马上回家。他要是回家,妻子一定会拿他割草的事取笑他,甚至会讽刺他是自欺欺人。他带着儿子,到他家的地里去了。他家的地有好几块,有的种了玉米,有的种了高粱,还有的种了谷子、豆子和红薯。他带儿子到高粱地里去了,看看高粱开始晒红米没有。普金绪知道,山外的平原已经不种高粱了。那里的人认为,高粱虽高,却是低产作物,不是高产作物。他们只种高产作物。而普金绪每年都要种一块高粱。不种高粱,粮食的品种就不全,就不算五谷丰登。另外,他还喜欢看高粱成熟时那种红火的样子,爱喝新高粱米煮成的稀饭。普金绪种的高粱是团结穗儿,不是散穗儿。他看见,高粱穗儿的穗尖已开始红了。这种高粱红穗儿先红尖,整个绿中透白的高粱穗子顶部像是点了一个红点。这个红点慢慢向下部浸染,用不了十天半月,全部高粱穗子都会变得红彤彤的。高粱地边是山的缓坡,坡上生长着数不清的山里红树和柿子树。山里红已红满枝头,乍一看像是花团锦簇的映山红。柿子树上的大柿子结得累累的,坠向地面。人们若是上山,伸手就能把拦在面前的柿子捏一捏,知道哪个硬,哪个软。还有的柿子,干脆就落在草地上了,捡起来就能吃。因为果树太多了,人们就不大在意哪棵树是谁家的。小孩子进山,哪棵果树都可以爬,树上的果子可以随便摘吃。倭瓜也是一样。人们种庄稼时,都要顺便在田边地头点种几棵倭瓜。一到秋天,田间小路上的倭瓜多得乱碰脚,很难分清哪个倭瓜是哪家的。中午该做饭了,有的女主人想做一个倭瓜菜,不必跑远,不用问谁家的地,就近到路边摘一个就是了。儿子到旁边的一块豆子地里捉蝈蝈去了。豆子地里的蝈蝈总是很多,一天到晚叫得畦畦的。儿子一会儿就捉到了两只。普金绪听,山外的农田因打药太多,基本上听不到蝈蝈的叫声了。有人到山里捉了蝈蝈运到城里去卖,蝈蝈成了稀罕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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