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蕾丝材质的窗帘,太阳西斜的朱红淡淡地照亮房里。
那狭窄的房间里,只有两名年轻男女的身影。
「啊……啊……」
乱糟糟的床单上,年轻的鸠翼族女子正在调适紊乱的呼吸。
「感觉……好舒服喔……」
她一边轻抚自己红润的脸颊,一边想起什么似的起身,然后整理自己乱掉的衣服。
「被你用手指摸过的地方,会热得跟着了火一样。感觉变得好像不是自己的身体。」
「那太好了。」
而威廉坐在床边,目光飘到了无关的方向。
他依然几乎想不起自己是谁,不过,至少身为年轻健康的男性这一点肯定不会错。
再者,鸠翼族除了背后长着强而有力的淡灰色翅膀以外,其外表与无征种十分相似。用手指触碰的感觉柔软而温暖,肌肤摸起来又滑顺,听对方发出怪声难免会有遐想。
「有几处肌肉乱紧绷的,我刚才都有揉松一遍。」
为了避免穿帮,威廉深深地呼吸,拼命安抚亢奋的心脏。
「只要别一下子又担起重荷,发炎的症状就不会恶化。你今天可以洗个热水澡,然后早早睡觉。」
「怎么了吗?事情一结束,感觉你就把距离拉远了耶。」
「没事啦。」
「骗人。你的耳朵都红了。」
「既然你有注意到就别提啦!」
威廉把脸别到旁边抗议。
头这么一转,遮着右眼的眼带就稍微移位了。威廉连忙把位置调回来。因为他还没有戴习惯的关系,戴起来实在不适应。
「啊。对不起喔。被你揉来揉去的途中,我好像有发出一些暧昧的声音。该不会是太刺激了?」
「并没有。我又不是小鬼头,才不会因为这样就特别起反应。」
「是大人才会有反应喔?」
「你真的不必认真跟我辩这个!」
依然把脸别到旁边的威廉再次抗议。
「啊哈,你好可爱。」
女子像小孩似的笑了。
「欸,你叫威廉?虽然你装得一副大人样,其实还满年轻的吧,你大约几岁?」
「我不记得啦。」这是实话。
「你是这阵子才开始在亚斯托德士先生的旅舍工作的吧。之前你是做什么的,果然是在科里拿第尔契市读医学之类的吗?」
「我说过不记得啦。」这也是实话。
她说的科里拿第尔契市,是与这里有段距离的大都市。在悬浮大陆群有首屈一指的悠久历史,人口也多。当然, 更有知名学术院落址于此。在那里进修医学的人理应为数众多。不过要谈到自己是否属于其中之一,威廉还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他所学的,大概并非医学那方面的学问。这几根手指记得的,并不是从知识层面来让人舒服的按摩手法,感觉更贴近于淌着血用土法习得的某种技术。虽然他说明不来,总之就这么回事。
「嗯。身体好轻松!这样明天起又能到处飞了!」
女子起身,并且伸展肢体。
「之前绷得满紧的。你做的工作那么累人吗?」
「我是邮务公司的送货员。有的日子也会搬到挺重的东西喔。」
会长肌肉真伤脑筋呢。她一边转动肩膀一边补充。
「不要太勉强喔。我刚才做的终究是应急措施。弄得不好,你明天又会摔下来。」
「那就讨厌了……欸,你已经要走啦?」
「是啊。」
「你好忙耶。至少喝个茶再走吧?」
「不用。我有同伴在等。」
「同伴……啊,你是说刚才那个小女孩。」
鸠翼族女子被逗笑似的露出笑靥。
「勾引失败固然不甘心,但总不能叫你丢下小孩子嘛。真遗憾。」
「很高兴你能谅解。再见。」
「是。帮我跟亚斯托德士先生还有你的小同伴问好喔!」-
——我是什么人?那名青年如此思索。
名字似乎叫威廉。
之所以会用「似乎」,理由在于那是听来的。
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他对自己的一切都不记得。
每次想回忆过去,就头痛欲裂。
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想克服那种疼痛,艾陆可——同样遭遇了飞空艇事故的另一名生还者——就会露出难过的表情。因此要试着进一步回忆,会让他感到犹豫。
失去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与其拘泥那些而迷失于当下,还不如珍惜眼前的事物。
他决定如此度过新的生命-
万里无云的夜空中,有着满天欲坠的星斗。
空气冷透了,对于刚忙完差事而发热的肌肤来说正舒服。
「啊……总觉得累透了。」
他是受雇于旅舍的员工。所以这种类似外派按摩师的差事,当然没有包含在本来的业务范围内。
自己过去是什么人?虽然脑子到现在仍然想不起任何事,手指头却好像记得不少。起初只为旅舍老主顾提供的推拿服务在街坊间意外成为话题,如今到处都有人直接找他出来按摩。
顾客大多是中年男兽人。正因是天生肌肉多的种族,运动不足或年迈造成的肌肉衰退也格外显著。另外也有仗着年轻就让肌肉操劳过度,因而伤到筋或导致发炎症状的案例。
不过他偶尔也会像这次一样,被年轻的女性顾客找去。于是乎……
「……威廉,你好不争气。」
回程中,走在旁边的艾陆可就芳心不悦了。
「只要碰到成熟一点的美女,你的骨头马上就软了。」
「并没有。」
他答得像心里有鬼。
「负心汉。」
「我说过了,没有。再说我根本没有女友,哪有什么负不负心……慢着。」
仔细一想,既然像这样失忆,就无从得知自己过去跟女性有什么样的交往关系。别说他或许心有所属,就算出现 已经结过婚的戏码都未必不可能。
……呃,没那种事吧。他立刻改换想法。
该怎么说呢?他没办法想象自己对某个女孩子倾诉款曲的模样。更难想见会跟哪一个女性共筑特别的关系。
所以自己肯定是单身的。就算在别人面前变成「软骨头」,应该也没有被怪罪的立场。
就在这时候——
「呀啊。」
夜路昏暗,或许是一边仰望星星一边走路的关系,艾陆可被石头绊到了。
差点往前扑倒在地上的她被揪住颈根,这才停了下来。
「小心点。因为这一带的路有些凹凸不平。」
「唔……唔嗯……」
「要手牵手吗?」
「咦,呃……可是……」
感觉不干不脆的态度。他不管那么多,硬是抓住少女小巧的手掌。
好冷的手。
接着他发现。双方身高差得太多,这样下去实在不好走路。
「放……放开啦。这样会害羞。」
「你那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口气?」
「拜托,我不是小孩子呀哇!」
牵着手走不了 。放了手又危险。问题麻烦归麻烦,却也不是无法解决。他把少女的娇小身躯整个捧起来,然后直接搁到自己脖子上。
用肩膀扛小孩的姿势。
「哇啊——」
「小心喔,摔下来可不只痛而已。」
「好棒,好高,看得好清楚!」
没人在听。
「星星好近,好像构得到!」
少女嘟哝着拼命朝天空伸手。
不可能构到。可是,感觉好像可以。所以她才伸直了背脊。
他很了解那种心情。虽然不晓得理由,但他十分了解。
「要抓头发或哪里都可以,你要抓紧喔!」
「我……我知道!」
再没有比这更像对待小孩子的方式。然而,她没有对此抱怨。
「欸,艾陆可。」
他朝头上唤道。
「在我失去记忆以前,你就认识我了,对吧?」
有受到惊吓而动摇的气息。
「……我是不晓得喔。」
「这样啊,可是——」
说是那么说,她对威廉的事却格外清楚。不,基本上就连「威廉」这个属于自己的名字,他都是听这个少女提起才知道的。
何况……
「以不认识的人来说,你在我身边待得真自然。呃,虽然在心情上对我帮助很大。」
「那是因为,呃……我只是顺其自然而已,没错。」
感觉她回答起来结结巴巴。
显然在隐瞒着什么。哎,不追究也无妨吧。
「毕竟红湖不知道去了哪里。虽然我是大人,但我第一次过自己的人生,所以不想孤孤单单的。」
「红湖?」
「他们从我出生时就照顾着我。有红湖、黑烛,还有翠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