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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我们的青春无处安放 > 第3章

第3章

“啊?”父母吃惊地说。这个数字对他们来说大得无边无际。

许成发又说:“房价还在涨,可我们的工资不涨,唉!”

父母都不说话了,低头择菜。

过了好一会儿,许母才说话:“吹了就吹了吧,今生姻缘前世定,你们缘分没到,强求不得。既然回来了,就在老家找一个吧,莫再挑三拣四了,只要人老实本分就好。唉,实在买不起房子,你要是不嫌弃就住家里吧。”

许成发心想,不是我在挑三拣四,而是人家姑娘挑三拣四。如今的女孩子现实得很,没有房子谁肯跟你结婚?挑来挑去其实就跟挑选房子差不多,挑来挑去就把许成发给挑成了“剩男”。

这时,一个声音从大门外面飞了进来:“老许,家里还有豆芽吗?给我称两斤。”说完人就露脸了,原来是西街的马媒婆,脚步颠颠地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许成发,打量了一下,问:“老许,这是谁呀?”许父回答说:“我儿子成发呀,刚从南都回来。成发,快叫马姨。”许成发就站起来叫了一声“马姨好”。

马媒婆就说:“哎呀,没想到老许的儿子长这么俊,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记得么?”说完伸手捏了一下许成发的脸。许成发急忙躲开,脸红了一下。他很不喜欢这种方式,这也是他这些年害怕回家的原因之一。

马媒婆就说:“还不好意思哩。谈朋友了吗?”许成发刚要回答,许母却抢先说:“还没有,马姨帮着­操­个心吧?”马媒婆就说:“那有啥问题?包在我身上了。”

许父接着说:“马妹子,这事儿你可得记在心上,得抓紧呀。”马媒婆就笑道:“哎,我说老许,又不是你娶媳­妇­,你着啥急呀?难道你急着想加入‘灰协’?”许父立即红了脸说:“你呀,就是一张茅缸沿子嘴!”

许成发当然明白话中的含义。原来,这个地方上了岁数的人时常拿儿媳­妇­开玩笑,所以就“成立”了一个“扒灰协会”(简称“灰协”),让被戏弄的人成为“会员”。类似的还有“嫂子协会”(“嫂协”)、“姨妹协会”(“姨协”)等。

说话的当儿,许父已称好豆芽递给马媒婆。她要掏钱,许父就说:“算了算了,两斤豆芽值几个钱?拿回去吃吧。”马媒婆就缩回手,笑颠颠地走了。

许母望着马媒婆的背影,忽然笑了,拍了一下大腿说:“嗨,真是瞌睡来了遇枕头,刚才说到这事儿,马媒婆就进来了。嗯,成发,赶明儿就叫你马姨给你介绍一个。”

许成发却说:“妈,你慌啥呀?”

他还没有从小周的­阴­影中走出来,也没有思想准备。可母亲想的却不一样,或许她压根就没把小周当一回事儿,那样的爱情在母亲看来不过是远在天边的虚幻,而目前的谋划却是近在眼前的真实。

许父也说:“就是,你急啥呀?娃子又不是找不到媳­妇­?”

许母笑呵呵地说:“就这么定了,这事儿我说了算。”

正说话间,又有一个女子走了进来,许成发急忙站起来说:“大姐。”女子拍着他的肩膀说:“成发,是昨天天擦黑的时候回来的吧?”许母立即问:“小兰,你咋晓得的?”许小兰就说:“我听晓燕说的,她昨天晚上跟胡淑琴碰到成发了。”许母又问:“哪个晓燕呀?”许小兰回答说:“就是我们家隔壁的苏晓燕,水泥厂苏厂长的姑娘。”

许母点点头说:“哦,老苏的女儿,在计生办上班的那个吧?”许小兰说是的。许母又说:“她今年也二十多岁了吧?”许小兰又说是的。许母忽然问:“她有对象了吗?”许小兰回答道:“听说在跟镇政府的小刘谈。”

许母又问:“哎,小兰,你刚才说还有一个叫胡淑琴的,她是谁呀?”许小兰就回答说:“她是计生办胡主任的侄女,在镇卫生院上班。”许母紧接着就问:“那,她谈朋友没有?”

许成发觉得这个话题很无聊,就说:“妈,你有完没完呀?”

许小兰这才明白过来,跟母亲一起笑了起来。

许成发就问:“大姐,少明哥的生意咋样?”许小兰朗声一笑,说:“马马虎虎的,今年接了两个工程。”许成发就说:“不错么,利润不低吧?”许小兰却说:“哪里哟,如今做建筑工程样样都要自己先垫钱,结算的时候像要狗­肉­账一样难,处处还要打点,最后落在自己口袋里就没有多少了。”

许父正低头剥一个莲蓬,莲蓬看起来个头很大,可去掉外面一层厚实的包裹,露出的藕莲米却没有几个。外面的一层被称作莲房,就是藕莲米的房子。许父剥得很仔细,粗壮的手指就像营养不良的苦瓜。

许小兰又说:“白马寺要搬走重建,能包下这个工程就好了。”

许成发问:“那地方不是挺好的么?为啥要搬走?”

许小兰说:“县政府看中了白马寺那块地,要盖招待所。”

许成发恍惚觉得一阵钟声悠然响起,渐渐弱了下去。

许母又开口说话了:“小兰,你兄娃儿(弟弟)这次回来不想到南都去了,想在老家找个事儿做。少明在外面认识人多,你看有没有啥路子?给成发找份工作。”

许小兰就说:“成发不想到南都去了?嗯,不去也行。找个啥事儿做呢?成发是大学生,得找个体面的事儿才行。嗯,最好是去当公务员,工作稳定不说,待遇还不错,旱涝保收,以后混出名堂了我们也有个靠山。”

许成发急忙说:“莫给我戴高帽子了,都是没有影的事儿。”

许父接了一句:“好是好,可公务员毕竟不是那么好当的,后台不硬更是没有办法,哪里轮得到我们?”

许小兰就说:“事在人为,我叫林少明去打听一下再说。”

菜择好了,许父起身去压水,许成发急忙把压水机的手柄抢了过来,他压水,大姐洗菜。许小兰一边洗菜一边说:“伯,以后不种菜了,你就到林少明的工地上帮忙,每个月还给你开工资,咋样?”

许父问:“我到工地上能­干­啥?”

许小兰说:“看场子呗,那些钢筋水泥砖头总是有人偷,一不留神就不见了。请别人也是请,你去看更放心。”

许父却摇摇头说:“种惯地了,恐怕看不了场子哟。”

许小兰说:“可我们家的菜园马上就被征用了,种不成了呀。”

许父就说:“那我就到乡下去租一块地继续种菜。”

许成发就问:“乡下还有闲地吗?”

许父说:“乡下原来是人多地少,如今是人少地多;一些地方的青壮年劳力都成群结队地出去打工,家里留下的老弱病残也种不了多少地,就成片成片地撂荒,租一块还不容易?”

许小兰又说:“伯,种地那么辛苦,你也该享享清福了。”

许父却说:“地都没了,还享啥清福?”

许母就说:“没有地的人多了,哪个没你过得好?”

许父就别着头说:“哼,这一辈好,下一辈未必就好。”

许母又说:“你以为你是地球球长?管恁宽­干­啥?”

许父就说:“我要是地球球长啊,就去承包两百亩地,房子四周都种上庄稼,开着拖拉机去种,一半种粮一半种菜,我还要把菜卖到美国去。”说完自己先笑了,手在空中挥动了一下,好像在给全世界的粮农们打招呼。

几个人一听都笑了起来,之后却忽然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许小兰说:“伯,妈,明天中午少明就回来了,到时候都到我家去吃饭吧,给成发接风。”话音刚落,忽然听见大门“哐啷”一声被撞开了,紧接着就看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飞速转身把门Сhā好,一头冲到院子里来了。

许父急忙站起来问:“山民,你……这是­干­啥?”

张山民喘着粗气说:“计生办在……在后面……”

许父立即明白过来,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张山民的手,把他推进灶户旁边的杂物间里,说:“到里面躲一会儿吧。”顺手把挂在门上的铁锁合上。重新坐下的时候,就听见有人重重地敲门,许成发刚要去开,许父却拉住了他,又等了一下,才过去打开大门,一群人一拥而进,两个穿警服的人守在门口。

许成发朝人群中瞟了一下,一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似乎正冲他微微点头,又是那个叫苏晓燕的姑娘。许成发也冲她点点头。

“瘦猴”冲过来说:“咋搞的半天才开门?”见没有人理他,便又问:“哎,看见张山民没有?”连问了两声却没有人回答,正要问第三声的时候,许父说话了:“我们不姓‘哎’,也不叫‘哎’,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瘦猴”红了脸,气鼓鼓地说:“你……”

这时,旁边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说:“老许,是这样的,张山民又把老婆藏到乡下超生去了,这几天我们一直在找他,刚才看见他跑到你家里来了,你能不能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许父笑了一下,走过去给中年人递烟,点着之后才说:“胡主任,我们一家人都在这里,没看见张山民进来呀。”

胡主任“哦”了一声,四处看了看。“瘦猴”注意到杂物间的门锁在动,就问:“是不是躲到你家杂物间里去了?”许父微微怔了一下,说:“你没看见杂物间的门锁住了,人咋可能进去?”“瘦猴”就说:“你是不是把他锁到里面了?”许父眼一瞪说:“放屁,你看到老子锁的?”

胡主任笑着拍了拍许父的肩膀说:“老许,要不你把杂物间的门打开看看?”许父在身上摸了一会儿,忽然说:“唉,实在不好意思,钥匙不晓得放到哪里去了。”胡主任无声地笑了一下。

“瘦猴”却又说:“你是不是把钥匙藏起来了?”许父就说:“谁藏起来了?胡说八道!”“瘦猴”说:“哼,不行就把门砸开。”许父气呼呼地说:“你敢!‘一个人拜把子——你算老几’?”“瘦猴”又说:“你以为我不敢?”

这时,一直观望事态发展的许成发说话了:“请问你是哪个单位的?”“瘦猴”说:“我是村里的治保副主任。”许成发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我还以为是镇长大人驾到了哩。”“瘦猴”挪动一下脚步,又昂起头,眼睛斜斜地看着许成发。

许成发接着问:“请问你有没有证件?”“瘦猴”说:“啥证件?”许成发说:“你不是治保副主任吗?”“瘦猴”说:“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村里人哪个不认识我?要那玩意儿­干­啥?”许成发又说:“请问你有没有搜查令?”“瘦猴”说:“没有。”许成发又问:“你晓不晓得私闯民宅是犯法的?”“瘦猴”说:“我们一直这么­干­,犯啥法?”

许成发冷笑一声,又说:“谁给你的权力?”“瘦猴”一脸茫然地看着许成发,双手依然拤在腰间。许成发忽然指着他的鼻子说:“滚出去!”“瘦猴”愣愣地问:“你说啥?”许成发猛然一拍桌子,大吼一声:“你给老子滚出去!”

许成发的嗓门很大,“瘦猴”哆嗦了一下,众人都愣住了,两个穿警服的人

对视一眼,却没有动。“瘦猴”脸红脖子粗的,叫道:“老子就不滚,你能把老子的

啃了?”双手抱在胸前,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许成发,忽然又往前走了一步。胡主任害怕把事情闹大了,就一把拉住了他。

这时,苏晓燕急走两步对胡主任耳语几句,胡主任点点头。随后,苏晓燕又走到许成发跟前,定定地看着他,轻轻地摆了摆头,低声说:“许成发,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也是为了完成任务,你就理解一下吧。”

许成发就看了一眼苏晓燕,只觉得她的眼睛很大,就像月光下的一汪深潭一样水波不兴,透­射­出来的是平静祥和。许成发很快便受到了感染,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双手慢慢放了下来。

苏晓燕微微一笑,目光在许成发的脸上打了一个旋,轻声说:“谢谢你!”然后又去跟胡主任耳语一番。胡主任就大声说:“既然老许说没看见,那就走吧。不过呢,老许,有几句话麻烦你带给张山民,让他赶快叫他老婆回来做手术,不然的话,最后的罚款是很重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没等父亲开口,许成发就接过话头说:“对不起,我们没有这个义务,还是你们当面通知他吧。”胡主任看了许成发一眼,问道:“老许,他是谁呀?”许父笑着回答:“哦,他是我儿子,刚从南都回来,嘿嘿,年轻气盛,胡主任莫计较。”胡主任就说:“难怪哩,小伙子,冲劲儿不小啊。”说完,推着“瘦猴”扭身就走。“瘦猴”一边走一边别着脖子,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许成发并不看胡主任,木头桩子一样立在地上。

苏晓燕临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许成发。

许成发忽然问父亲:“伯,那个胡主任是谁呀?”

许父回答:“哦,他就是计生办主任,这事儿归他管。”

许小兰接着说:“看他那样儿,白白胖胖的,笑面虎一个,不过还真有当官的派头。再看看那个‘瘦猴’,尖嘴猴腮的,整天就跟没睡醒一样,写的字像鬼画符,这样的人也能管事儿?换了我们家成发,肯定比他­干­得好。”

许成发摇了摇头,心想这种事儿跟我有啥关系?

许父却接过话头说:“‘瘦猴’搬到街上来才两年,他要不是镇长的远房亲戚,哪里轮得到他当治保副主任?哼,‘耗子给猫刮脸——死巴结’,小巴舔!当年村里选举的时候,他挨家挨户去送礼,能得真跟个猴一样!”

过了一会儿,父亲让许成发到大门口看看,确信那一帮人走远了,把大门关上Сhā好,这才打开杂物间让张山民出来。张山民一把拉住许父的手说:“许叔,多谢你们了!”许父就说:“谢啥呀,不过你这东躲西藏的终究不是办法呀!”张山民叹息一声,忽然又笑了起来。

许父就问:“你笑啥呀?”

张山民说:“别看他们来的人多,不过是做做样子。”

许父又问:“啥意思?”

张山民回答:“嗨,其实他们早就晓得我老婆又有了,不到我家去几趟吆喝几声对上面没法交代,甚至故意整出点儿动静来,那都是做给领导看的,害怕别人举报。实际上啊,他们的心思在罚款上,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父再问:“那,上面就看不出来?”

张山民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去报户口上面就查不出来,当官的才不担心掉乌纱帽。不过想想也是气人,狗日的只管收钱不管上户口,那罚款交得真是冤枉。”

许成发忽然问了一句:“那不就成了‘黑户’?”

许父就问:“啥叫‘黑户’呀?”

许成发忽然记起曾经在网络上看到的关于“黑户”的定义:鲜活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却得不到国家认可的人群,例如超生而报不上户口的孩子;长期在某一行业工作却不被认可的人群,比如在某个单位上班多年却不在编制内的临时工,在讲台上教书几十年却不被教育部门承认的“代课教师”等。

于是就回答:“简单地说,‘黑户’就是没有户口;复杂地说,‘黑户’就是体制外的人。一句话,‘黑户’就是工作、家庭、住房和社会关系都在某个地方事实存在,却仍被这个地方视为异类的那个人群。”

许父还是露出了费解的眼神,张山民却笑了笑说:“等到娃子上学的时候,再花点儿钱找找派出所,把户口给上了。到这时候,领导都换了好几茬,谁去追究呀?”

许父就说:“狗日的,你超生还超出经验来了?”

张山民露出一个苦笑,额头的皱纹纠结在一起,看了看许成发,忽然笑着说:“哎,成发兄娃儿,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哩,你还记得吗?没想到你如今这么有出息了,连‘瘦猴’都敢训斥。”

许成发却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这种说话方式。这个张山民充其量大他十岁,哪里会抱过他?不过是套近乎罢了。原来读大学的时候,每年回来都会有亲朋好友街坊邻居摸着他的头说这句话,他很反感,于是便掏出手机来玩游戏。

张山民又寒暄几句,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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