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走得上不来气喘不出气了,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了,他得走,他被一种兴奋狠狠地鼓动着走
脸上不时能觉出一种他能感觉到的热或红晕不是想起同学的尿床臊的,这时的他并不知道这是一种铂一种后来查出的肺结核的病症的前期表现,是一并送掉了他出国深造机会,改变了他命运的病因为他提前毕业了,拿到了还要到明年五月才能拿到的毕业文凭,是凭自个顽强自学,凭有人能问的机会完成的全部必修必考课程,顶着学恤级生的毕业名额,再三恳求了先生的允许,参加这本应在五月就举行的,因世道动乱,一直拖到这时的上届应届毕业考试考试的结果是七个:五个四分,一个三分,还有一个也至少是四分却是三分
拿到了毕业证,看着赵校长在毕业证摁上盖上的公章,在公章下面亲笔签了名又摁了私章还记得赵先生那满是狐疑的发问:毕业了?!和自个惶惶地恭敬地告辞式地鞠给校长先生的三个标准躬
“下学了?”漂起的淡淡的雾里,同行的中年男子打量这个瘦小的,满身穿戴一看就与同龄的家里刨地的人打扮不一样的学生在家干活是不会留个三七小分头的,——可惜这头了不知多久没上过油湿过水的乱麻状小分头;学生装左上衣小口袋口,挂了只时兴的自来水笔,不会只有笔帽吧?能值七八个铜板?凑近学生身边的胡二爷还没弄死过学生,他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的意图,打招呼地问半大小伙子“今儿个礼拜几?”
“四,我毕业了”
学生很想告诉那男子,自个是提前毕的业,看那人只是打了个招呼,并不像是想多听他说话多管闲事,不想多知道一些自己的那样子,就也闭了嘴不再多说他把行李卷子挑个满地都是湿漉漉的,显得干一点儿没水洼水坑的地方放下,学了那人,脱下自个左脚大拇指处已破漏的土布鞋,两只手各抓一只拍拍湿泥灰,鞋面相对着合在一起,塞进捆行李的草绳子里面
要是再穿着鞋子在这样的地上歪趔着走,走到家这鞋子就得扔了那明天穿啥?二婶不会那么及时给自己再做双新鞋的自打六岁没了娘,鞋子多都由二婶给做,自己得知道省着点穿他本想学着人家那人,将裤腿向上挽起来一些,以免沾上泥水,可那裤脚已缩在脚脖子上大半尺高,都露出小腿肚了,沾不了啥泥水,也就不挽了他抓起行李向那中年人撵了上去,行李卷里没有书本,不重,借的课本书都还给或者要人代传给同学了,就剩下一叠平rì做作业用的草字纸,胡乱在被子卷里卷着课本传送给下届同学用,是友情也是种不成文的潜规则,还有那故意留在大通铺上的席子
“你哪里的?”胡二爷问
“青河县哩”
“听口音离的不远艾……”胡二爷可不想背个破被子或褥子走远路,能叫这快死的人替自己多背会儿,自己也就能省点逃走的力气
“我,胡家坡哩”学生想吓唬一下这人他也听出了这人口音,离自己不会远,一路上这么厮跟着,走这么远了也不说话,哑巴似的,不如说个自以为是厉害的地方名字,吓吓他
“快走吧,这几阵儿闹刀开(客过灰老鼠……南边儿树(儿)山沟儿,毒rì头下火炭天儿里,干过一仗,现今呀,石板上还满是死人油,——人都晒化上去了死人挂树上还没摘下来哩,——别叫咱再碰上拐墙角儿的那小鬼儿……”中年人胡二爷说得更厉害更邪乎,脚步一点也没放慢的意思他边向前猛赶路,一边与身后逐渐撵上拉近距离的少年搭着话这今天这天也邪乎呀,天rì鬼了!还真敢是遇赶上个关公脸前敢耍大刀的短命货李逵碰上李鬼了
路上能遇上个搭伴而行的中年人,不寂寞又能说不定给口吃的,明很愿意
“嗯嗯”,少年回应着,想起在学孝传一阵子的,就在学校南面的山里发生的大事**与灰军在南山遇上碰火……听说双方拉开场子大干了一超直打得天昏地旋地一天下来,**八百人几乎死了个jīng光,灰军也死伤了不少人
“你认识刀客?胡家坡”胡二爷问
“那是,——咱管他叫叔”明吹嘘着发烫的脸又次发烫了,幸亏是出着汗,又是在这雾天里遮挡着
“那你叫我叔!”胡二爷半真半假地说
“叔!”明叫了看样子那人年龄比自家父亲的年龄要大,该叫声伯只叫了声叔自己也算占光了,也不吃多大亏“不熟,”学着大人他又补了俩字
“哼!”胡二爷鼻子应者,“饶你小子吧”
“谢老叔……谢老鼠”明嘿嘿地笑笑,接着又问,“叔是做啥来这儿?”
“咱来这儿看看呗,——恁多死人,能不落下点啥?”
“叔您不怕?死人”
“咱是胡家二爷,怕过啥?”胡二爷捏了腔学着明吹嘘着马上又变脸问明,“看恁叔咋样?学的像不像?”“说说学校的事”
“这事传到了学校里,炸锅了,影响很大……”
这事影响很大,连学校那教国文的祡先生,那满是皱褶又老来横秋的脸上都刮净胡子后泛着青光他高兴的脚步都迈的有劲了,布鞋蹭着地面都能踏得呱哒呱哒地发响“他们说他与刀客有夺妻之仇,在学校里一直被人嘲笑,一直都直不起腰,亦有十多年了”
“他?还活着?”胡二爷Сhā嘴问
“算是半活着吧,……疯啦”
这也是公开的事,他疯的时候被县党部捉去都多次了,也不再算是啥子稀罕事儿了
他的疯言疯语,也一届届学生饭前拿筷子敲着空碗,叮叮当地一届届敲传下的,“咕噜咕噜掀锅看,人参变成红薯蛋……一呼同志逾十万……南山开遍红牡丹……最后还得使劲咽”
他疯病犯时,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县党部传去问话又因疯病被学校蓖,被放掉,又回来
但少年心里清楚,祡先生疯病犯时教的国文内容,那语言,那抑扬顿挫,那一幕幕是很生动形象,令人激动又令人羡慕地
先生使他知道了烛影斧声里的砍人者与被砍杀的,都埋在本地漫卷诗书喜yù狂那诗圣,人好像也本地的……两人近乎小跑地一边赶着路,明一边断断续续地诉聊着学校里近期的稀罕事,先生们相互之间的关系,轶事……
这似乎能使明减小一些路上对饥饿的注意程度明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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