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来到三叔说的叫村里的地方时,天已亮了
睁眼醒来,看见生人的面孔时,他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
他是怎么一步步地挪到的,自己都不知道七八里路,怎么会走了半夜?他不知道昏死过去时的时间有多长他只在乎醒时
拖着疲惫至极的碎步子,一定像个七旬老人爷爷七十多了,总是抬腿上不了正屋的台阶,自己也上不去台阶,一定像个七旬的老人
怎么还会有勇气,饥寒交迫地一步步蹒跚,那是自己还活着,还有那活着的邪火像只趋火的蛾子,又像是只夏夜里捕食的蝙蝠凭着饥饿时发现有活着的消,有填饱肚子的消光亮,就那么奋不顾身地迎去,凭着本能最后一扑……他没jīng力再顾盼许多,一步步地走着,没了jīng力和打算,脑子里空空白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那会儿若是遇上条觅食的狼,他相信自己准能最后一扑,能把那狼给生生咬死吞吃了
也明明是看到条野狗,在等着自己爬不起来的时候狼的眼发两球绿sè,没绿sè是狗
又次睁眼,看到有老麻雀正在村边的柳树林里,一声声叫着唤着自己的儿女起床,出窝,跟上觅食的到处迁飞的队伍,他笑了不要毕业了,不想吃的了,能活着就行了……
这个叫柳村的地方,是个靠这小盆地北面,在青河南面,几个靠近河边护堤的村子之一因护堤上有几棵上百年大柳树而闻名村里刘姓最多,六七十户人家村北堤外就是青河河道,到这变的窄急村的周围也围有土胚子寨墙,防河水用的,也有青石青砖拱圏的寨门与他自己住的镇上比,没寨门楼子
过寨门时,还记得想抬手稍稍整理了自己的衣服还能清楚记得原有六个黑灰塑料扣子,出校门是三个,现在又丢了个,只剩脖子下的第一个与第三个还在行李卷沾满了泥巴,被弄的湿漉漉的,差点就拧出水了原是抖开裹着身子御寒的,没劲儿抓紧前面的俩被子角了,用腰劲拱在肩上;也胡乱卷了起来
高的村zhōng yāng空场地处,那座少见的青砖大瓦房就是他要去的身后传来噼啪几声响像是谁放二踢脚炮杖,又不太像
他已站稳下来,正要抬手叩大门,……那黑漆大门上的黄铜质狮子鼻儿上的扣环时,门却开了开有近一人宽的里面有个男声机jǐng地问,“找谁?”
嘴巴诺诺地说,我......毕业.....啦他的印象里不记得这家有这么个人,……然后就啥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感觉,说不上好
喉咙里堵的慌,不认识的面孔,不熟悉不认得的声音躺的是床,闻到的是热气,一种熏獾用的刺鼻呛味儿
“活过来了”谁说了声身边几个忙碌的脚步退一碗温热水被人抬高着头灌进嘴里;嗓子下不堵了,肚里被热水冲出一道热流,像是汤伤了一样疼了下,嘴里有了甜的感觉
他继续又睡眼睛没劲儿睁开,但他知道活着,嘴里有股甜味儿,再睡吧好像有人也是说了声,就那么睡了……
又醒时,身边有轻轻的鼾声,是紧靠的床头那另张床上一男子发出的
那人也醒了,半起身稍愣愣,下床过来摸摸他的头,走到屋门口,自己也奇怪地有劲儿起来跟了过去那人他并没让开堵着门的身子,只是斜扭上半身向院里通报似地喊:“东家……你家那个谁……毕业回来那个,醒啦!”
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一个半语子声音:“醒?……嗯嗯……回……屋去……屋去,……”隔着前面人,从胳膊下看到了,是他仅见过一面的大舅哥
那门口的看少主家热情过来,开门放人行李卷被大舅哥拎着,向中院的正屋让人,自己也就在一边客气地哈腰点点头,算是重新郑重的打个招呼
少年学生来到这陌生,却是真正地跪拜过的岳父的家里,心里却没有一丝的家的感觉
拘束地坐在正屋那不算很旧,却是擦的很干净的黑漆八仙桌一边,端着大舅哥送上来的玉米粥,没等筷子送来,就着碗边带着近乎贪婪的吃相,转着碗拣碗边凉的快温度低的地方下口,吞起来自己的吃相一定像猪,要不大舅哥不会暧昧地笑
粥很稠,是那种扎根筷子竖着都不倒的玉米丝与小米混煮的稠饭粥
新下秋玉米,很香石碾子碾碎成小米链,下肚半碗,这才从比脸大的碗口边,注意到八仙饭桌上续添上的一盘猪油炒白菜,另一盘是白麦面掺了玉米面烙成的两个油烙馍,有点糊
毫不客气,没有谦让狼吞虎咽风扫残云般地将桌子上东西一扫而净,另一边悄无声息地不知何时坐上了个中年小个女人,打扮的利利量量她正用那复杂的疼爱慈祥的目光盯着自己
她笑看着明那贪吃的失去礼貌的狼狈样这就是自个家的小女婿(注:女婿是指女儿的男人,不叫姑爷;姑爷是叫父辈的他们的姑,叫姑nǎi,姑nǎi的丈夫叫姑爷;自己的丈夫叫当家的)?怎么混成这熊样儿了多少天没吃过饱饭了?……然要是再送去的话,能吃上饱饭?……
他乜斜一眼,慌忙站起身,离开桌子用学生装袖子拭着嘴,鞠上一躬,嘴里含着没来得及下咽的饭菜,声音不大,模模糊糊地,生怯怯叫出声:“岳母大人……”
小个子小脚的中年女主人,并没收回那端详的眼,端坐着没动地方地说话
“吃吧,凉不凉?……趁热吃,就着点儿菜,”看自己儿子又送上来了吃的,在往女婿的身边桌子上摆放,就温温地笑着让明继续,“甭再叫官称,我虚大你娘几岁,叫嫫(古时对丑女子的叫嫫,是对自己年龄大的一种谦让称呼)……记着啦?坐,坐,快吃吧,看凉啦……”
看着自家这又小又不算白的女婿那害怕害羞的涅,她想笑,又没笑出来
明在前院跟那几个人昏睡一起,睡了整整一天,那是饿昏了看明只有呼吸却醒不过来,她就命人用烟刺激:熏!
自己的儿子那早年得了脑膜炎,最后灌不进药,就是用烟熏着,用手向鼻孔里搧着让人闻中药的蒸汽的,人能维持到医仙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