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明真的饿死过去,醒不过来,那后果是可怕得,……然也过来帮忙,她不让靠近,撵的远远的“就是饿的,没别的,能活”几个灰老鼠安慰她;她依然把然撵的远远的,她不能被这几个自己看不起的人再看不起,看自家的笑话
然是她大女儿比明大了一岁“灰老鼠”是自个私下叫那几个人的,村里别人也私下里这么个叫法
……等了下,看着自己那不聋却哑的说话半语子的儿子,又实实端上一碗粥与白菜,放在八仙桌上,再看看女婿,——看来女婿是不肯再动筷子吃,不想再在自己面前漏出尴尬吃相了
她也不想让明再接着吃,会撑死人的;前几年大旱年,自己好心救过人,那人却被救撑死了,最好是等会儿再吃
她干脆用小脚锥着地走出正堂,对大堂屋外向屋里不时扒瞧的那青年男子没好气地撵:
“看啥看?没见过?然她女婿!”
然后她又换了个腔口,对厢房南端的厨房下吩咐,“然……听见了没?听见了吭一声……再烙上俩油馍,……好了送你屋去吃……你没吃?也趁着吃点”
被撵的青年男子,有点皮脸地笑着,绕过前院与中院中间横盖的“大厦子”(这儿的人这么叫法)屋,向前院里走,他的任务是为前院“厦子”屋前南北竖盖的厢房里的几个人站岗放哨,保证他们夜出晨归后休息中的安全哨位设在中院沿正堂边楼梯上去的高高的顶阁子楼顶上,那儿四下能看的老远老远的,设岗最好
一会儿又听到那女主人在院里嚷嚷:“唉,……恁这儿些饿死鬼托生哩,……”
这明明是连自己和这几个人都骂进去了,但他不恼女主人是出了名的有口无心的啰嗦,这在住进来前就听介绍过的,这几rì的饭菜也实实不错:饭是稠的;男东家是种菜好手,菜没去卖掉,都拿出来做给前院吃了,说是镇上不太平,不想去卖;这男主人一点都不吝啬,人也不愿多吭声女主人的大女儿长的好看,比自己小四五岁女主人总防着大女儿与前院这几个人接近,看那小女儿到是不太紧,那小女儿也是个不怕生人的,……那大女儿叫然,对眼看一下,有种感觉,自己说不上来,去问老岳,老岳说是叫啥“不怒自威”啥的……自己就不懂,没发怒怎么会有威?
自己有纪律管着,任务看护老岳才不愿去惹圆脸小脚女东家的麻烦,也不管他“不怒自威”啥的,就好奇地瞧上那邋遢学生几眼,就被女主人撵远了谁知道是你家的贵胥?你疼你家的小女婿我不管,我有任务,也得防着点,……能不能别再放菜里那么多辣椒?菜真香,……也挺香的辣椒,就是吃多了容易上火……
在中院西厢房自己屋里,看着这学生吃油烙馍的手不再动,塞满一嘴吃的也不再嚼,然没好气地说:“噎死你!就不能慢点”说完连她自己都觉的话说重了,腻了
就在自个床边那桌子边呆着的,眼里的泪就要快憋的蹦落下来学生,大女儿然赶忙像个姐姐般地解释着,哄着说:“吃你的,……俺娘是吆喝那前院里的,西屋住的那几个,……”看学生一脸的不解,就又说:“来好几天了,光咱家就住了五六个,……”又放低声说“灰老鼠”“……你坐那慢慢吃,我娘怕你撑死了,故意骂哩”大女儿然护着娘解释着
明像是明白了点,看了眼然的脸,嘴里又开始蠕动起来是肚里饱眼里饥地嚼着,吃的速度真地慢了下来
他不好意思也不敢正眼看然,他不知道自己怕不怕然,就怕然会拿走吃的,又怕自己的心思被这眼前的,——人生又话声生的人发现
也不是第一次与这学生独处一室尽管是拜过堂就说了几句话,就又上轿给人抬走了这眼前,以后,会与自己在一个屋里生活一辈子的,用娘的话说:“你那男人”,咋看咋难受,看这眼前的穷学生样,怎么也与“你那男人”一时划不上个等号半年不见怎么瘦成这儿了,变瘦猴了,标准的中学不好么?没吃的?怎么就不捎个话来?
那家里不愿再供吃的,然也从隔壁媒人,那姑的回娘家来时的那里知道点,但没想到会这样,——饿的跟瘦猴一样,……不,连个瘦猴都比你胖,你也太没球儿了,没球货(没本事)!咋这来说一声会死呀?
——活该!饿成这样你支声话,捎句话来,看我骂他去!谁知道那姑说的竟是真的?就那么怕事?你怕他们,我可不怕!
“不看是你爹,我上去咔嚓咔嚓搧他几耳刮子”明在以后受了气,然就会这么劝说他消气并鼓励他,仿佛真地解气地搧了惹明生气的对方,但这次是明第一次从然嘴里听到
后来,明也拿捏然,没圆房呢,怎么先搧公公几耳刮子?然想想笑了说,也是,没叫上公公爹,先搧赏几耳光,是有点那个——谁叫他恁气人,气死姑nǎinǎi我了明说,不给你说了,你不讲理,我姑nǎi早上坡看花去了(人去世后,大都下葬在南面坡地的坟地里,那里的地里种有棉花,上坡地看护棉花,叫上坡看花,意思是人死了下葬了)……
看那学生贼似的偷偷地边吃边瞄自己,然也不好意思与他一块同吃,脸烫烫地抠着还没来的及洗净的白手手上是一大早就和面烙馍时沾上的残面糊子等明不吃了,自己这才抓了半块烙油馍,大着胆子看着明说:“吃饱了?那我可要吃了……你就在这屋歇着,别出去乱跑,前院人有枪把你那身臭哄哄皮扒了,就扔这门口这,地上,给你洗洗去,……”
趁然出屋门去送自己吃过的碗,盘子,明脱光身上衣服,听话地从屋里扔在门外的地上,自以为上好了门栓,拉开被子叠成个卷桶状,钻了进去,很快就梦见周公去了
前院西屋里那几个人,先后吃了早饭的,听放哨的说,原来躺在这儿的学生,是然的女婿,都不相信
然有个拜了堂没圆过房的女婿回来(没定亲的女子头发是疏留独辫子;定下亲到拜堂没入洞房的女子疏留两根辫子,童养媳多用此的疏法;结婚三天后头发要在脑后挽上个结,用簪子Сhā紧发结的网状罩子)?怎么到这来了?他没家呀?跑这岳父家来蹭吃的,谁信?蒙谁呀?可惜昏睡了一天了中学里(不是在大城市里的中学)没饭吃?那边怎么样?那边情况几个都想看看明与那标致的长着双出神大眼的然,见面怎么称呼,拜了没圆怎么称呼?,就当饭后溜腿儿也算给这半个少主人(女婿也叫半个儿子)打声招呼问声好都在一块住一天了才知道是然的那位,醒了打声招呼也是必要的,看来这小子跟咱们几个有缘
几个出前院厦子屋吃饭的地方走向中院,院中的女主人客气地挡着,“甭瞎cāo心,有空也去洗洗去,都一身蒜臭,……他歇着哩”并威胁着,“谁敢吵醒他,看我给你菜吃!”
找您醒了的女婿问下,怎么了?这么小气呀,不就是问一下么,……正在小声挽嘴,被个娘娘腔的老岳拦了下来
老岳四十来岁,与这嫂子份(不看女方本人的年龄大鞋是看女方的丈夫的年龄的)女主人打哈哈:“……都想当您女婿,嘿嘿……”
女主人知道是夸自己对明护着护的好,但不稀罕这拍马屁话,指着满脸胡子的老费,“就他?当然她舅我愿意”
“都睡觉去,谁不困?——不困我叫他今个天黑,一个人守门去”老岳分不清,但知道当舅不是好话这儿的人说话真怪,女婿有时指女儿的男人,不叫姑爷,有时外地人会指女主人她的丈夫,前后没听清说话内容,半路最好别Сhā嘴,极容易被人误解闹笑话
“这当舅我也愿意”老费只想讨好一下女主人,说明自己与女主人是一家人关系近,女主人却笑得指着老费说不出话来
“舅?舅子,舅子货!”老费挠挠头,懂了,“舅子货”是这的女方的笑骂男方不怀好意地开玩笑时常用的骂人话;这儿的方言太多了,这回明摆着自己当锣找了个锤子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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