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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论说出偷跑出去的原因或者理由,以前此时,到后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是嫌那新娘子是脚小女子?还是怨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自己受了民国革命那zì yóu恋爱新cháo风尚思想的影响?还是因在学校里有了自己心慕已久的新cháo女子?是“响应”那“委员长”的“战端既开,地不分东西南北,人不分男女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責”的抗战cháo流的影响?还是感受到了全国全民抗战受不了同学们嘲笑他“只会娶个小脚女人,当个土财主,生上七八个小地主崽子,守着几十倾上百亩土地不出大门,一辈子老死在哪一亩三分地里”的热cháo冷刺的影响?他此时说不清但他实事上确实是没入洞房就逃了跑了,没有后悔地坚决地跑了;最主要的理由总有:就是他在挣脱,他以为自己的事,不能由镇子上住的那远了不知多少辈子的二伯家的掺合那种将要一辈子受人摆布,那种时刻地禁锢着他,让他恐怖叫他窒息的环境空气,那种正统他实在是受不了啦那就逃吧……他像是只被夹住腿脖子的狼,在猎人还没逮住他之前,自己狠心下口咬断了腿和那被夹着的­肉­,蹭脱枷锁挣开羁绊竟跑了

军医不是他愿意当的,他也就那么当了别人看到人血就晕,他说自己看到血就兴奋,全无惧怕之心;别人杀人成瘾,他连枪都不想摸不愿摸,更别说用枪直接去杀了;他没杀过人,别人却说他那种“正统”,比杀人魔鬼厉害,也就怕他……战地救护中,别人看了说这人醒着能救,他却坚持说“先救那没醒的那人能救,这醒着的就是死人”,他冷的可怕的铁石心肠里,硬是与人扭着拧着,去救了别人都以为活不了的人,却得罪了众人……

厌倦了当兵,他本想回家可看到家里捎信说,那小脚女人,要立贞节牌坊矢志不移地等他回家来,就那样子一直等,死等,住在家里等他,至少也要赚个贞节牌坊之类的“荣誉”,他也就心颤颤地,打消回家的念头……他不想见这如此痴心的女人,这连盖头都没揭,连啥样子都不知道的小脚女人硬是飘荡了这么多年,他也就真的多次想回家却一次都没回成家里传说他在外头有女人,他既不不明说也不反对,就是坚持着不回的信念;家信里后来要他与这小脚女子一起去赴南洋,二伯资助……二伯的网撒的真大艾南洋?英国美国哪里都行……信上说他“不要与zhèng fǔ正统总裁等当官的拧着­干­”,可他就是拧了,也就是拧着­干­了……他不想自己也改了名地去“效忠”光头,——三个叔伯兄弟,另被二伯另起有三个别名,以敝加“领袖”的名字里的一个字合着念,他觉得可笑又滑稽……因为他自己也起了个别名——饱饥(保己)

回家时的路上,他遇上了赵家对面小教堂里的神父……当他问起妹妹为啥戴个假牙时,妹妹说这是为防“土匪”抢,更要防当地道貌岸然的不良之辈……假牙就是神父给置办的连这几百年来在当地福甲一方,又深潜寡露的第一户大户的人家的女子,都要带上个假牙假面具生活的,伪装才能感到安全有安全感的世道,他看的见却说不明道不清,……只说了句,“正统完了赵家完了”……怎么完了他真地是说不清别人说他是颓废之人,他却在每次上书的直言里,呈上的都是一片书呆子气味十足的“赤子之心肺腑之言”……

他本不愿意回家,却到了村口;他以为父亲还在,妹妹却说,父亲其实也早在几年前就中风瘫了,有口气跟个死人差不了多少自家这族还有个叔辈,是在一次与佃户们的抗租减租减息中,因支持减租减息,却被同族人打,后被租地人打,在打斗中死了,最后落了个猪八戒照镜子的结果妹妹告诉他说:“你现今也是……”

家中那个要发誓等他,要为他立贞节牌坊的小脚女人,他绝情地这一路上一句话都没问起过等走到村口,别了神父,妹妹却告诉他,——这时的嫂子已经怀了孕,……娶了亲当晚他逃走去当了兵,嫂子一直在家,都等了这十几年了,他没音讯,不回头,早就扬言“就以为他是死了”为了家产不被同族人觊觎,为生存为后半生有个依靠,“贞洁”女人也就顾不得许多,为下半辈子的口粮,用妹妹的话说,她是“勇敢地……怀了孕”他仍旧无语

他站在门外,固执地坚决不愿踏进家门他跪在青石台阶上,以头撞地,咚咚咚地给老娘送终般叩了三个响头……大门里却传出老娘那凄惨地哭声,远离大门时的由近及远的谩骂

走出村外时,他说想小时的月光和杜工部的诗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何处是故乡?妹妹骂他:“你不算人!你有故乡?”

他木然悲痛,仍旧带着妹妹,离开了这不再抱任何幻想的家乡,七十五岁他回家来时,迎接他的妹妹仍旧骂他“

你不算人!你有故乡?”……

东去的路上,他被敌方截获俘虏,他仍是固执着那“一臣事二主”的荒谬,本不想参加又看着嫌弃人家的救护中的手法的笨拙,挽起袖子就­干­起来了……对方热情洋溢地邀请他,人家费尽口舌地做他的挽留工作,可都不行都没结果……他流泪满面地恳求对方,要不就赏给颗子弹,要不就放他走掉,留在这儿真地没了回家的退路了……他参加了战地临时救护,末了他把妹妹放心地留下给了“敌人”,远远地独自走掉了,走自己的路去了

这时的两淮战场上,我**领导的队伍已经打掉了蒋的黄维兵团

“别逼您的儿子上了前线,您却在家里制造仇恨,给儿子们的敌人送去了更多的兵源”后来,有人在问及那次大战役失败或对方胜利的原因时,他极认真地思考,却简单地回答着“人!”

……

天亮了,高团副要审案地点就选在赵家大院东面的广场地上

这东面的广超原就一大部分属赵家的花园,南面是三四丈高的岭地,岭下面有二十多亩的空地由于赵家的一点点地败落,这后东花园的门与西面的主院早被用墙隔开,只留下一小门出入隔着的墙加高了花园东北角已有几户人家没了花草的地方,不叫花园,光秃秃的,镇上人习惯叫他广场后经人们不断地来此地拉土取土,花园也就变成了广场的一部分,变化的过程,生生是赵家十九世纪初开始败落的见证,花园变广场也是赵家完全开始败落的过程中的一个小的见证

广场四周的高处由当兵的撒开了哨岗

闹了一夜的镇子,听说要在东广场开大会,被审的竟都是些百姓眼里的头面人物,那当然得仗打了这么多年,人们习惯了,习惯了的人们是无论如何在有看热闹的地方出现时,都要挤了身子伸长脖子,去感受一番的;那是不能错过的热闹,不能错过,错过了就有些“枉过此生”

高团副梳洗打扮一番,问身边的副官,“多少人了?”

“有一两千人了”

“那就开审吧”

一夜的折腾,被关押的族长,愿拿来钱不愿受那关押之苦的,有四个,剩三个宁愿被关押,就是挨打也要撩起衣服怕衣服被打坏了,打死也不愿出钱的三个老朽就在那赵家大院的偏屋里,在几把椅子上将就了一晚,各自想着怎么过关的法子……

光场南面的土台子上,原就有唱大戏的用空地而搭建的台子,有现成的木质简顶,虽不大也凑合,再摆上几张桌子几条长凳,一把椅子在桌子中间一戳,就是一审讯堂会的涅

开场白由副官讲话那人姓郎还让,没人听清副官讲的是“戡乱救国消灭异党,一个领袖一个主义,都得安居乐业,才能民心思安,上效下仿,不能打架不许打斗”之类的大话客套话和屁话他cāo一口广东话加进一些山西话,台下听着别扭却也觉得有趣,但内容没几个人能听得懂的人们都在瞧着台上,那一边,站着的三个老朽,都在瞧他们的狼狈相,都指手画脚地议着论着在偷乐着

开始时台下秩序就不算好……台下的人因听不懂,慢慢变的不耐烦了交头接耳很快便变成了小声嚷嚷人群后面赶来的镇上的人群,越来越多,都在使劲往前挤扛着,引起了你踩了我的脚我骂你没长眼的sāo动最可恨的,是有个卖菜刀的主,溜卷进会场后,他拿了几把菜刀在北面广场进口处,瞧好块空地就想开张;他两手各拿起一把菜刀,叮叮当当地敲着唱了声“嘚——”,就开始叫卖起来他唱的顺口又叫得声大,把台上的人气得住了声去看他马上被高团副的兵爷们,抬腿几脚给踢出了广场

勇邓两板豆腐也去看热闹,被挡在了大广场口外他就那么点个脚尖昂着个头朝里面扒瞧着望着刚被匪铜板的他,不可惜铜板,他可惜是没个看热闹的去处

台下的两边各站了两个排的丘八,个个jīng神抖擞,气势宏大,看来像是安排给升堂的压阵喊威武的勇哥就想,这架势给咱卖豆腐该多好啊

高团副等自己的副官讲完,最后说了句:“请最高官长高团长讲话”,——高团副很是受用那副官给自己升的正职称呼,这才从后台整整衣领,迈着八字步走到了前台来,他威武地在桌后站着,腆着个猪头猪脸,两眼直楞着,一付居高临下,一望重山小地扫着台下众人

台下顿时悄无声息,一片寂静

“带——!”他大声下令,带啥他没想好,犯人?刁民?绺子?土匪?好像都不太准不太合适,都不能用他求助地看看副官

副官看高团副看他,以为是有了信号,就右手慢慢举着那只剩一只没舍得扔掉的白薄手套,他缓缓举过头顶,猛地朝上苍冲上一拳

“杀!”台下两边各两个排仈jiǔ十人齐声吼喊

台下观众人心一惊,这怎么还没审就要杀人了?都没听错吧,可明明是个一个杀字

老朽中胆最小的王老爷王族长,大个康心罗卜一个,满头浓密白发,已过七十三岁,正盼着八十四岁呐一声杀喊吓得他腿一软,一ρi股坐地上他怕台下人看到他那顺腿流出的热尿痕迹其实台下人看不见,那么厚的棉裤腿遮着吸纳着,他尿裤子的事是没了审问族长的会场没了人,族人搀他走才发现,后来他嘴上没把好门,传出来说是听到杀声就开始尿出的

小个子老朽杨族长显得气势最­棒­,用当地人的话说就是“最光棍”,他把满头稀疏的白发双手向后脑处一拢,腾腾腾几步跨上来到台前,向下抱拳做一揖,举止是文质彬彬不慌不忙的台下有人叫声“好——”话声刚落,他便转身对着高团副指着鼻子像对台词里的“来者何人——”却是三字一腔地开腔就骂上了:

“王八蛋!驴rì的!狗cāo的!马戳哩!等着吧!有您的!走着瞧!”他把他以为最难听的都用上了……台下有人齐声叫好……临死的人,怎么着做都得夸他声吧!都得送一程喝声好不是?人们在怪叫着,连远处站岗的,也没听清楚都叫喊叫骂的是啥,就觉得热闹就都抿嘴跟着笑

立即有个大个子的兵爷,从后台窜上来,伸手单臂夹了他的腰,像夹住个不听话的要打ρi股的小孩儿一样,轻轻夹起小个子族长走向后台小个族长仍在那胳膊弯里扭脸向台下人扔着一辈子没骂过的脏话:“土匪——刮民党!该杀货,猪尾巴……”

等台后没了声音,想是嘴里被堵了啥没了声音没过七十三的中等个族长才走上前台;他一声不吭地戳在那儿,木头一根地单等主审官的问话

等了半天,高团副这才回过神明白,“这是等咱先问话呀”,那就问吧“你……说哈?”

“属猴!长官……”族长大声向台下回话本来他就长的像个大马猴子,两只上翻的大鼻孔,内陷的眼窝,宽长的下巴

“说哈?”高团副又提声音追问

“属猴啊猴——!”半侧着身向下的族长,向台下瞪瞪大眼,大下巴两边摆一摆

台下有人胆大地大声替他解释,“他属猴,sāo猴的猴”声起处跟着又送来一片嘲笑声

高团副摆摆那双短胖的厚手掌,有兵上来搀了老朽下后台他仍不甘心地对台下以丑为乐地扭头喊了声:真属猴!——”

第三个糠心大萝卜的大个族长,被搀扶推搡到了台前,先一个劲地向台上审问官点头哈腰,后一个劲地向台下哈腰点头

高团副摆摆手,过了

族长他仍迈着八字步,一付处世不惊大义凛然,有羞没耻地下台去了后来人们知道,那大约是怕湿棉裤沾大腿上难受的缘故

又有一口齿郎利的长官上来宣布:“为大计,每人都要捐粮捐钱,……,钱不限量大米每人五斤,硬xìng必捐!抗命不交者,就地严惩!”

四周的岗和兵开始撤了

人们这才知道这是要撒戏了这审的算啥?稀松没劲,也没杀人呀这回!……这儿还没那几个“天王”份的惨死处那儿热闹,这像喝凉水稀松叭凉五斤大米怎么办?台下百姓大眼对小眼地望望,就急急忙忙如拉小稀般地急往家里赶去……

这儿还敢再呆?……这儿的地里不产大米怎么办?逃吧!

“有钱人啃过了,该刮没钱人的骨头了”有人喊着与众人一同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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