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矮个子的话明知道，他也学人哄过就是问小男孩儿：“你爸跟你妈美不美？”你要是手里拿个洋糖再加个小鞭炮之类的东西下套做诱惑，那就能听到小男孩儿们那极忠实极诚恳的回答一种很诚实地回答下面你继续问他的“咋美啦？”或着是“咋不美？”他还会得到奖赏后跑回家里去向大人去学你问的话；他在家里学到话就一溜烟跑回来，能找准人，找不准大人间拉话说话的茬口地抢着回你的话：“俺nǎi俺妈说啦，嗯嗯，你玩狮子没？嗯——，你俩顶被子……”他能啰嗦地坚持到把话啰嗦到自以为学得全了，自以为完成了家里大人的嘱咐话后，才会满意地离开去玩自己得到的答话得来的赏物

明记得在与大汉交流这方面的话题时，大汉说有次自己看错了小孩儿的xìng别，那家大人出门来对他就是一顿臭骂，骂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后来才弄清哪光头小子是女身，因满头的虮子剃光了头

明知道的一些表哥与表嫂的事，大部分是听个“乱爱专家”说的从他的话里知道的那个民兵很爱吹牛，嘴皮子利索，被同伴人嘘叫做“乱爱专家”他看到明对自己村里的事情感兴趣，便抢了别人的话茬子吹着：“俺！听俺说！俺一个村咧！恁有我知道？一个村哩，一个村咧呀！”

“他俩早就‘乱’上了……”这话立即就有人出来反驳他，说他是“胡说”，但他仍旧坚持着说下去……明从他那用词不当的叙述中剥离出来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两个人是邻村的，两村离的不远，两个人从小见了好过，好上的时间是有鬼子在的时候；都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相互就暗地里来往见面，被闲话搞到女方族人那里女方家里知道了；女方家里嫌男方家没地，穷，中间没媒人说合，怕人背后戳脊梁骨；威胁了男方不许来往；男方给自己的亲戚家扛长活，那亲戚家里人良心发现，央求个当过学校长的穷教书匠来求婚，来了被逐出村……鬼子打跑了，这一带搞翻地运动，男方赎回了自己的地，女方家里看男方有了地，答应了；要求南方明媒正娶，礼数不能少，挣回了面子两人就结婚了……

明很佩服这人的胡咧咧，说得那是有鼻子有眼有根有梢的也气得要笑那人肯定没见过然，就臆想中把然说成个没人要的，小脚，低个，两鼻孔向上长着能接住雨天下雨的雨水的丑八怪，脸长得么描红眉画黑­唇­像个村戏里的妖jīng，结婚当天又偷偷着被抬了回娘家去了

另一个人打击他：“说说，你跟淑贞的事，咋样了？”他就闭了嘴不说话，只是讪笑­干­笑着离开了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评价他：“相中好几个，一个都没成”这儿的年青人找对象挺zì yóu，也挺慎重：有了中意的人，就让同伴去把把关，由同伴们有意无意向双方家长那儿透信渗透；等双方家长思量后私下见了对方的人又没啥大意见，说句“不管，”两个年轻人就继续来往了解；男方要主动找个媒人去求亲，顺利的话就是“换庚”贴，生辰八字啥的要写上，合八字但不重要，双方家长亲戚的直系关系是一定要写上的，这是了解双方的家族社会背景探家风等换庚帖后没意见下的双方才能叫“未婚妻”或“未婚夫”，下来就是深了解，选rì子定rì子，迎娶结婚了“这爱吹牛的，不知道在哪个环节上老出岔子”所以还单着身（儿）

“啥时候下聘礼？”明问

“早年有钱人家讲究下聘礼……那叫买卖婚姻”那是把闺女卖给人家了咱这儿——你就是结了婚，双方的老人你也得照顾不是？！大家说“对呀，双方离得近，不照顾行么？不行！”“不去照看那就是‘不知道啥’！”

明无意间听两人打招呼：“吃啦？”，“吃啦”熟悉又不愿好好说话好好发“吃”音的，就故意发歪话说：“恰啦？”——“掐狼？”

几天下来，明有了一种感觉像是在自家北面的青河里洗澡，开始河水有点凉，痛痛快快地洗完后就习惯了，那会是浑身舒舒坦坦地

说起那乱爱专家，老岳说：这儿的年青人也学文化也认字，有了自家的地，吃上饭稳了生计就都要讲礼节上学讲教育，这一带都是这样就那乱爱专家，刚学认字，xìng子急，就敢给人家讲西游，他整rì“培蚕培蚕”地讲，能围聚住人一群人听，我听了几回，才知道他是在说“菩萨”……明说“我也听他说过，……我偷偷纠正他一次他差点揍我！”

这儿的房屋与自家区别不大，可明总觉得少点啥他在村里悠转着看，想找出自家镇子的那连他也怀疑的“优越感”，终于他知道少的东西是啥了，是庙堂；镇子里走不出一两百米远，准能遇上个nǎinǎi庙老母堂啥的，香火不断青烟缭绕这里也有，却很是少；这里的人们在铲除罂粟大烟，自家那里的人却想多种些发财

这里年青人群体与自家那里的不一样，明说不准是啥好像镇上年轻人相互之间的来往，都带了些世俗，像店铺里的董头掌柜站柜两等跑堂三等等级规矩似的镇子上的年轻人群被教育地认了字算有了文化也疏远了明就没几个朋友来往，他自以为的“曲高和寡”的感觉被这儿的新鲜的人际关系无形地替换着，他蹬心却也更觉得舒坦高兴着

有一点明是知道的，也是老岳批评过他的：“别像别人那样，动不动，就把出了名有了声望的人事，往自己身上拉扯，那样别人听了很反感！”尽管明也在花了一辈子的努力，自己在改正着这种肤浅的附庸风雅，但“那样别人听了很反感”的反感结果，也让明也承受了很多很多，很久很久……

表哥表嫂两口子待明很好明问表哥知道西河不？表哥说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个，我给你留心问问；表嫂说，近处几个村子里比她年龄大的，又叫西河名字的人，多了去了，西面不就是河么，好多家的孩子都这样起名儿，就为他长大了出远门记得家记得村子记得村庄西面那河

这里的风总是那么不紧不慢地，带着股有劲儿的韧xìng在吹着明以为那是吹来的风里，虹吸带着股西河边的蔚水青雾的缘故，空气的湿度大了，风里就像带着种绕搅起来粘稠状的韧xìng，嗡嗡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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