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打仗了,这明知道,但不知道民兵们他们会怎么打
明是从勇哥的口里知道这打仗能偷着拣子弹壳的从自家二叔三叔与自家族人的商量中听到打仗前怎么组织的因为他们一见面就会撵走家里要商量要用的地方的女人,“去干别咧去去那屋去”,不能在场他们并不觉得女人上战场就是带了晦气,只是很现实很实在地觉得小脚女人上了战场毕竟是跑不快的,用处不大但也少不了毕竟上了寨墙挨枪子的事的男人们要吃饭,送吃的和喝的那是女人的事是少不了的看守寨墙到了饭点该填肚子喂脑袋时,镇里的民团与当乡勇的人不能相比,他们有白麦子面大圆蒸馍就着猪油炒出的蛮芥咸菜丝吃,渴了有小米汤喝;乡勇们只能享受喝米汤的待遇他们填饱肚子的干的硬食只能从自家送来,在没送来前就争相撇捞小米汤底下的沉淀物米渣吃这滚米汤用的小米还要挨家去收,用一个处事公道的男人的手去抓出定量的几把小米去收喝了汤吃了米渣,几个人小见识的男人就发埋怨说“又赔了”,大家听了就唉声叹气地,都知道指得是喝的汤吃的米渣的价码抵挡不了那从家里被收聚被抓出的小米的价码看有人收抓小米人们就知道要上寨墙就自动放在手里的忙活跑去并问:“这回咋弄?”那,就是要打仗了女人们忙着烙馍预备干的好在饭点到了时送去平rì就缺饭吃的族人,就会遇上自家族人吃食多有余粮的人家的男人大方的让饭:“吃我的”并吩咐女人们“都多烙出些……”
这种临时聚会在家里的商量,男孩儿可以旁听不能外传,但绝不能在一旁Сhā嘴或者大声喧哗发表意见,那有立马就被揍了撵走甚至被狠揍了还不能哭出声来发泄疼痛的危险女孩子不能在澈她们总是忘了大人的吩咐,过不了多久就唧唧嚷嚷地喧讲自己的感受;这会惹得心烦的大人们连打的勇气和耐xìng都失去了,干脆就不许她们在超这样就会省下许多口舌
明的父亲不讲给明讲说自己经历过的打仗的事,只想学着他的父亲讲些忠孝信悌礼义廉耻的事和生意上的事又是凭着自己的理解讲的,对动武之类的只讲些在做生意的路上走时怎么防人的扯明以为父亲属防御型的,且更热衷于讲孝耻两方面的,尤其是孝的方面的:孝就是听父母的话并坚决不能打任何折扣地执行;耻就是不能把自家的丑暴露在众人面前去“所以他能以身作则地撵出自己的妻子出门去寄人篱下”,所以他能在明喊出来这样的话“爹,回来吃黑菜包吧”中,赏给不知道遮家丑那“黑”字的明后脑勺一狠巴掌;并会在明不具防备意识的情况下打下去不知道是在过大年,不能说黑菜包那“黑”字的情况下打下去“黑”字是明在挨了很多次打才误出并被称为“长了记xìng”以后不敢带上的这种自以为是的理解且强加于人地要人学他,像是南山寺里哪个法师自己有那吃罢饭后,自己舔净饭碗一样,把明的憎恨厌恶他的情绪给放大了许多大概这也就注定了他人生经历中的辉煌与暗淡就统统不被明赏识的悲剧明不学他并偷偷地厌恶他,尤其厌恶他想独树一帜地立规矩去做官去竞聘甲长
镇子里保甲制中的甲长,最吃香也最不吃香明是这样以为的最不吃香是他对外对上头要听直接上司的,听直管着他的保长的,并且还要听那势力比他领的甲里的势力强的人的同级同僚的话,还要对内听甲里人的指责谩骂,因为有族长在,族长有权骂他,训他;最吃香就是他有权指挥全甲里人的xìng命与拿xìng命去拼命,并在拼命后首先受到上级的奖赏,并带有分配上级奖品权力的机会,那也是因为有族长在——族长要推荐他当甲长,并要在打仗中有伤亡赔赏时,安慰被伤者亡者时有族长的支持出面商定父亲当不了甲长,总想仗着自己是家中老大的家兄老大的地位去处理那些可以用来炫耀的奖品,用三叔的话说,“你总想多占多拿总想多显摆两下”父亲却以为是自己没当上甲长的缘故,以至于是家中兄弟们的老大,连家兄的话的分量都大打折扣了他很沮丧时,他就对内听他的父亲的话,来巩固自己是家兄有说话的权利的位置,对外就去争当甲长却屡屡失措百折不回
明对然说些自己对父亲的看法不认为那是不孝,只是要然知道一下多了解一些,怕然进了家门拗着来并真地敢动手揍公爹闹出笑话他说“爹是个官迷,人生奋斗的目标是甲长……”然说“管他咧!俺村里那甲长都由族长当,就不要恁多甲长遇上村里公事,谁家出钱出粮多,那就叫族长宣布听谁的……我就指派过避水逃瘟,不听说我不给他吃哩……那年大水,我哥还捞出尾鱼,村里人人都吃鱼喝鱼汤”明说“吹吧,鱼多大呀,还人人都吃还喝?”然说“不大,比扁担不长啥……”
所以甲长由族长当了那就会好的多,也省下许多麻烦的事出来村里的然与家在镇里的明理解的不一样然说“乱兵没人敢来村里祸搅”是实情,“自打刘姓忍续了家谱,谁敢来两省长两军长的官长同族人家里村里来闹事?不想活了不是?就是有也都是偷鸡摸狗耍个小jiān小贱”明说“镇子里不一样,捣腾地很……”“族长也担甲长但族长大都年龄偏大,打仗动武时上不了阵;他平rì里当甲长管好甲里所有人的思和想上的动向:谁家闹分家谁家的田里能种大烟却没种去种上了别的欠了收利机会他都管,谁家的地里不能种大烟他非得去种他也管,那就叫县里的禁烟官去给套驹马犁了毁了为谁能种谁不能种打了多少回架,那是发家发财的机会咧所以爹想当甲长;“可如果族长与甲长是一个人当,那打起仗就麻烦了……”然说“是呀”,七十多岁了与人拼力气大鞋那样地打是无论如何都要吃亏的
明说,打仗rì子里他就临时“让贤”,让族里能上阵的人当“临时”甲长,让族里能上阵且平rì里听他的话的人去当,让族里能上阵听他的话又按他的眼sè行事指挥的人去当
如果经常地“让贤”,那就是说要经常打仗也就是说他的族长的威信,与平rì里的说话的分量就变得小了不幸的是这该死可笑的世上经常打仗,族长与能领着上阵的临时“甲长”之间,就会有说不清的人选上奖赏上赔赏上等等等等,说不清的矛与盾,盾与矛
明与然说些往后在镇子里那种环境里该注意的事宜,然却总说“管他咧,我有手我有脚我有头,谁不让我我就揍他……”明承认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打架不行动脑子也不行然说过村里有女练,是族长请队伍上来的人教的,偷教偷学防身,对外叫统学“女儿经”十二岁有次那男孩笑话她,被她踢了裆捣了眼窝,家里卖了几亩地赔人家这越长越怕事了老怕打架明就会想“这女儿经有这么学的呀这回不怕三叔了”……
三叔不是族长,但他能打架,能上战场打,并能领人组了团去打他却又不是甲长他自己不想去当,也没人赏了他要他当他没有领赏并分派战利品的权力,所以他去不打硬仗那硬仗要是死伤了甲里出去的人,谁领去的谁就要负责包赔人家损失的他回避硬仗,只是打他认为的“巧”仗,只打对自己没损失的“巧仗”;有奖励的仗他也不打,因那奖励派下来不一定会到了他的手里,所以他不打甲保制下的镇子里有奖赏的仗,如镇子里出镇子去剿匪他只打他认为的“巧仗”并在打仗上阵前一再强调“打死可不管赔嗷”之类的话
外面有“土匪”来了,在镇子外,镇子上街道上胡同里的锣声就不停地揪心地响,那场面真是揪心又热烈:是多面个锣响,交叉着响,忽小忽大,忽远忽近,交叉着不停地多个铜锣敲响直敲得家家户户的心里惶惶地,把家里的能上阵的男人送到门外聚齐了才不响
镇子上防守的人们分了寨墙上要守的地段,就分了班轮流来值岗轮不到上岗的就在寨内寨墙根下睡觉,要应卯随叫随到不能远去查岗的保长发现敢有脱岗的,就狠罚狠打甲长,被罚的甲长是平rì里的甲长,罚他临阵指人不当,不是焚时的指定的“甲长”……
所以就有了聚齐的防守者中,不问你带了矛子大刀快枪啥武器的,而是问出“带席了没”“带被子了没”“带单子了没”,捎上没捎上“‘茅罐’没”的怪话所以保长查岗,只查看寨墙下的被窝里有没人的怪事他不上寨墙上面查,好像不关心那寨墙上面的岗哨在不在,那有冷不防中冷枪有送命的危险
所以三叔会把被子干脆放在寨墙上的平坦处,捎上个三婶细线小针脚缝合的怪模怪样的,枕上去了觉得舒舒服服的荞麦皮枕头,铺了席隔cháo气抖开被子倒头就睡,连换岗时的上下寨墙的麻烦举动都省去了所以他能免疫掉保长查岗猛掀被窝时被冷风吹冻着感冒的危险,并会在不耐烦保长不断地查岗在墙下询问时,不失时机地从上而下醍醐灌顶地泼送一泡热汽腾腾的臊尿,所以保长会远远地问上句话,看有人答话就绕着路走,不查三叔这段不是甲长负责的这段寨墙的岗
所以聚齐的人中会有人问三叔“喝水了没”或者干脆问“捎上茅罐没”?——那是专门对付不识时务的保长的查岗,耽误睡觉,要给三叔必须准备必须要问到的
所以要想在打仗中睡上个好觉,武器不重要子弹不重要,一切都次要就要问候三叔的“喝水”的小事,他喝没喝足水似乎确实是很重要
一旦仗打了起来,莫慌有三叔在!你只要把他的被子席子,还有那该死可笑的油哄哄的荞麦皮枕头,从寨墙上面接递下来,放在你的铺盖边上,席边挨席边地挨好了接着露头睡下就行
寨墙上增援别的地段的事他不干,你也别指望他干真的有人从这断寨墙外试着摔上绳头上的三脚抓沟,顺绳子爬上来了,你跟着他挪个窝,去远一点的地方,继续躺下睡觉就行——那一段的人早跑了
事后追查起地段责任,你只要跟着三叔发毒誓说:不是从自己地段上爬上来咧!或者拾起原在这段睡着的人逃走时留下的东西,说是你从土匪手里抢回来的,要领赏,一定要大声叫着“这是谁家哩”?拼命地大声叫大声喊,并要那人不失时机地来做证人证明,证明你是“抢”回了他家的被子席子单子的功臣……就那样领赏,保你没事!领到领不到赏那不重要,不再让追查你逃脱的责任就行吵架只是用睡足觉攥下的中气和闲缵下的力量,不用身上流血又不掉脑袋不要命啥的所以,在三叔他问“打死可不管赔嗷”时,你一定要也一定会“中中中,中中中”地应承答应下来
镇子里的民团有,三叔去过,因为啥又回来不让去了他不说明从他的发牢sāo中猜测出了一些,大概是平rì里不打仗的时候,又要发给他rì饷劳务费啥子的,谁个王八蛋那cāo纵民团不想让他占光,找个理由撵了他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