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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一夜倾城

红衣少年怕她变卦,忙道:“这件事情得从兄弟们入了青龙会说起。”

“青龙会?”一夜倾城皱了皱眉头,“他们怎么跑到中土来了?”她所知道的青龙会,是个神秘而庞大的组织,一向安于海外,从未涉足中土。如今却吸纳扬州九鬼这种江湖中的普通人物,着实有些奇怪。

红衣少年道:“我也不清楚,只不过,他们给的条件实在太优厚,只要……”话未说完,门外蓦地­射­进九支飞镖,准确无误地钉在九人咽喉,扬州九鬼便真的成了鬼。这飞镖比一般常见的小了一大圈,通体泛着银­色­的光泽。

一夜倾城霍然转身,门外却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心念转动,语声又变得温柔起来:“是哪位高人来此,怎么不肯现身一见呢?”

外面没人答话。

一夜倾城怔住,她眼睛一转,款款走到那几个镖师身边,嫣然一笑:“你们觉得这个杀人的人是谁?”几个镖师都不敢说话,生怕飞镖再次袭来。一夜倾城望着远处,道:“自然是青龙会的人。你们这么笨,可怎么伴着沈公子行走江湖呢?”

镖师们脸上一红,继而变得惨白。他们方才都听到了一夜倾城准备对付扬州九鬼的手段。现在九鬼倒是解脱了,他们却连自杀的力气都没了。

谁知一夜倾城又笑道:“放心,我不会拿你们去喂我的宝贝,你们还有正事可做。”说完,将一个小纸包塞进一个最年轻的镖师的手里。

她的手羊脂美玉般莹透洁白,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年轻镖师看得呆住,再抬头,一夜倾城的人已翩然而起,像一道美丽的月光扫过,消失在长街尽头。

这份轻功,竟似比她下毒的手段更胜一筹。

房子后是一片矮树林,沈烨轩一手抱着木盒,一手执着一柄秋水般明亮的短剑,正和一个黑衣蒙面的女人战在一处。剑锋不离女人身侧,使得她的长鞭没法施展。但那女人身法灵活,犹如蝴蝶,沈烨轩的剑刺不到她一片衣角。

“你没中毒!”

沈烨轩咬着牙不说话,显然是凭一口气硬撑着。听到身后脚步声想,便将木盒抛了出去,另一手的短剑直刺黑衣女人握鞭的右手,想要阻止她用鞭子去卷木盒。谁知这女人右手顺着他刺的方向一荡,左手一点寒光乍现,追向木盒,将它飞行方向弹开数寸,紧接着鞭子挥了出去。

木盒恰巧冲裴荫头顶砸来,后面跟着毒蛇一般的鞭子。裴荫长这么大,从未与人实战过,脑子里一片空白,竟忘了拔剑,只是机械地将手里的酒坛举过头顶遮挡。

波的一声,木盒和酒坛撞在一起,再加上鞭子的力道,两样东西全碎了。碎坛片和木盒残片散落一地。坛子里的酒一股脑全浇在裴荫身上,林子里顿时酒香四溢。众人闻见酒香,立刻神清气爽,只有沈烨轩的心沉了下去。

盒子里竟没掉出什么玉壶,更没有什么温玉,只飘出一张纸笺。

柳荫玉壶呢?

黑衣女子看到空木盒,竟然咯咯大笑:“沈烨轩,你被杭语薇那个小贱人骗了,她是让你押着一趟空镖做炮灰,哈哈!”

沈烨轩心中一痛,恶狠狠地看着黑衣女子,一剑刺出。

黑衣女子冷哼道:“你还肯为她拼命!”她手里的长鞭比她说话的速度快上三倍,抽向沈烨轩右肩。啪的一声,辫梢带出一道血痕,沈烨轩剪裁合体的衣服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谁知他竟丝毫不觉,短剑去势顿也未顿,堪堪触及黑衣女子脖颈。黑衣女子几乎感到汗毛已被剑锋削断,头向后一仰,人已飞了出去,就像一只巨大的墨­色­蝴蝶,在树林中划过一条优美弧线。夏宣清见状便将手中的酒坛掷了出去,中州二侠动作亦奇快,两人一左一右,包抄到她身后。

黑衣女子手中寒光又一闪,波的一声,第二个酒坛也被打碎,一股紫­色­烟雾在空中迅速弥漫开来。

赵松山急道:“快闭气!”众人深知寒毒宫毒药厉害,纷纷捂住了鼻子,只有赵松山因为说了这一句话,嘴里已经吸入了一丝丝烟雾,立刻觉得天旋地。

待烟雾散去,黑衣女子已消失无踪,赵松山倒在地上。赵柏山急封了他几处大|­茓­,控制毒­性­蔓延。沈烨轩的情况似乎更糟糕,他右肩的伤变得紫黑,皮­肉­肿起翻开,人却对着那张纸笺,呆呆出神。

裴荫凑过去一看,那张纸已被酒浸得字迹模糊,勉强可见一行蝇头小楷,字迹随意而飘扬地写道“谢谢你,好人”,下面没有署名。她猜这应该是一夜倾城写的,望着夏宣清,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夏宣清也不知道。

正在这时,酒馆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惨呼。沈烨轩身子一震,跌跌撞撞地飞奔过去。众人都紧跟着他,赶回那酒馆的时候,却全都傻了眼。

他们想不通为何会有人在扬州九鬼的喉咙上钉上飞镖,因为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九个人曾经“复活”过。留在这里的五个镖师已经死了,尸体上泛起的一层薄霜,正在夕阳余晖中慢慢融化。镖车被砸得稀烂。远处,似乎有人影一闪而没。

沈烨轩大叫道:“小薇,小薇!”却全身无力,跌倒在地。

赵柏山见了不由皱眉:“为了个女人,至于么!”一顿,又道,“你连那人是谁都没看清,鬼叫什么!”

若是平时,有人敢这样骂沈烨轩,长风镖局的人肯定要挥刀相向,最差劲也要骂回去。可是现在他们却只能听着,因为他们的少爷做的事情实在不怎么光彩。

赵柏山道:“刚才那黑衣女人,你可认得?”

沈烨轩挣扎着坐起来,道:“大概是寒毒宫的蝴蝶妃子慕莲湘。”

赵柏山点头道:“不错,我也是这样猜的。”他忽然冷笑,“若是你那一夜倾城,她至少会把脸露出来。”沈烨轩低了头,说不出话。赵柏山叹道:“我不是生你的气,要生气也是你老子生气,轮不到我。只是你和我二弟中的这毒可他妈的怎么办?”

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也只能面面相觑。

寒毒宫的毒药,莫说他们不知道如何解,就算知道,这里也没有药材铺。

突然一个镖师惊叫道:“小六手里这是什么?”

他指的是那个纸包。

赵柏山拿过来看了看,上面写着“解药”两个字,疑道:“这是什么?”

沈烨轩一瞥之下,欣然道:“那是小薇的笔迹。”

赵柏山呵呵笑道:“你叫的还真是亲。”

沈烨轩的脸似乎红了一下,道:“这一定是她送给我们的解药,解慕莲湘的毒。”

赵柏山讽道:“人家是同门姐妹,凭什么要帮你?说不定这是毒药!”

沈烨轩目光如水:“我相信她。”

赵柏山一时语塞,将解药递给他,讽道:“你真他妈是个情种!江湖世家的公子们,都少了些老辈的英雄气概!”瞥了那纸笺一眼,又道,“可是她毕竟还是骗你走了趟空镖,你打算怎么办?”

沈烨轩一边包扎伤口,一边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去金陵找她。你们,”他看了镖师们一眼,“你们还是先回洛阳罢。”

镖师们顿时面露焦­色­,有人道:“少爷,你受了伤,就算平时,兄弟们要是离开你独自回去,以后也不必在镖局里混了。”

沈烨轩摇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长风镖局没关系了。”

裴荫Сhā嘴道:“就是,人家成双成对,你们跟着做什么!”

她既不知道一夜倾城的名头,也没见过对方做什么坏事,却对沈烨轩极有好感,乃至于连他喜欢的人都一齐有了好感。沈烨轩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这是裴荫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沈烨轩友善地道:“裴姑娘,你该找个地方,换件­干­净衣服。”裴荫看着自己湿答答又酒气熏天的衣服,窘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赵柏山见沈烨轩的伤口有好转迹象,不再多心,将药粉灌进赵松山嘴里,他便缓缓醒来。赵柏山又看了看沈烨轩,突然道:“镇上的人还在昏睡,我看还是尽早给他们解毒吧。”

沈烨轩点点头,对夏宣清道:“夏兄,烦你带我的人去镇上转转。再给裴师妹找个地方换件衣服。”

夏宣清应了一声,便带着裴荫和镖师们去各家救人。赵柏山见他们走远,盯着那几个死去的镖师,道:“这几个人的伤势,的的确确是雪山派所为。”

沈烨轩站起身来,又抽出短剑,沉声道:“所以你才将别人都支走么?”

赵柏山会心一笑:“他们就算留下,也帮不了什么忙,又何必冒这个险。”

突然一个夜枭般的声音道:“赵柏山,你果然粗中有细,可惜你救不了他们的命。”这声音一字一句地道,“因为是我雪山派要杀人!”

夏宣清一家一家走过,不觉到了小镇尽头。这里接近山脚,一条小溪从树林中蜿蜒而下。水面曲折明灭,夕阳满天,所有景物都被晚霞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玫瑰光晕。他看着这美景,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返回,却嗅到一股粽子清香。夏宣清下意识地闭住呼吸,忖道:“这里是全镇的上风口,难不成慕莲湘放毒的地方就在前面?须知除恶务尽……”一边想,一边沿着小溪上溯。转过一片树林,水面豁然开朗,一个三丈宽的小潭出现在眼前。潭水清澈,潭底满是绿柔柔的水草,水面波光粼粼,反­射­着夕阳的余晖,彷佛铺了一层薄薄的金箔。

这景­色­已够美,却不是最美;最美的,是这美景中的美人。

夏宣清只看了一眼,就已呆住。

一个年轻女子斜倚着石头沐浴,石头上放着一只拆开的粽子——夏宣清闻到的香味原来不是毒烟,而是真正的粽子香。女子长而柔软的黑发散在水中,仿佛一片乌金浮云。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玉佩已经很小,然而在她纤巧的手中还是显得大了些。玉佩在她五指间滚动,­射­出缕缕斑斓光华,将她衬托得仙子一般。

夏宣清所处的位置并不能看清这女子的相貌,只能看到露出水面的半只肩膀,那吹弹可破、水润如玉、毫无瑕疵的皮肤,不禁使他产生了触摸的欲望。他甚至觉得不用去看对方的脸,就可以确信她是个绝世美女。

真正的美女*摄魄的能力,有时候并不来自容貌。

女子半闭着眼睛,轻轻哼着曲子。一阵风吹过来,带着她梦呓般的语声,像一斛冰凉的葡萄酒。夏宣清正听得出神,风势一顿,声音便消失了。他忍不住挪动了一下脚步,想离得近一些,再听到她的歌声。那女子突然睁开眼睛,轻轻道:“你怎么不光明正大的看呢?”

她的声音轻软含情,像一只多汁的蜜桃,让人想狠狠咬上一口。

夏宣清吓了一跳,想到自己居然偷看女人洗澡,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也会­干­这种事。可是既然被人发现,虽然不情愿,虽然很没面子,他仍然决定站出去,而不是落荒而逃。

但是有人似乎比夏宣清更老实。他还未探出头,便见小潭的另一头,多了一个白衣如雪的人。

这个人竟然是战深锐。他竟然去而复返。

夏宣清不禁屏住了呼吸,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女子轻轻地笑了,整个小潭都因为这一笑变得活泼起来。“战庄主,你又偷看我了!你这样堂堂正正的人,怎么总喜欢做偷偷摸摸的事呢?”

战深锐冷哼一声,道:“杭语薇,你不知道自己碰上什么状况么?”

夏宣清心里一震。他怎么也想不通,眼前这个仙子一般的女子,就是寒毒宫最厉害的毒药,江湖中的头号妖女一夜倾城。

其实在大多数男人眼里,最具诱惑力的女人,就要有这种仙女与娼妓的混合气息才够味。沈烨轩若知道他千辛万苦想念和寻找的人就在这里,一定爬也要爬来。

起初夏宣清还不能理解,像沈烨轩这种显赫家世、又在江湖中小有地位的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会为了一个相处了几天的女人呕心沥血。现在他丝毫也不怀疑,因为杭语薇太值得别人这样做了。以后的日子里,夏宣清会慢慢知道,很多武林世家的年轻一辈,就算为杭语薇去拼命,也甘之如饴。

就见杭语薇点头道:“我当然知道。所以要赶紧找个美丽的地方,把那身恶心的装束换掉,才好应付你。”

战深锐道:“我倒忘了,你一向是喜欢光着身子的。”他的语气冷冷的,完全无视杭语薇的美丽。

杭语薇倒也不介意,只问道:“扬州九鬼和那几个镖师,是你杀的么?”

战深锐哼道:“长风镖局与我无冤无仇,至于扬州九鬼,敝人还不屑去杀。”

杭语薇自语道:“看来那阵飞镖,真是青龙会的人所为了。”

战深锐道:“你很怕青龙会?”

杭语薇笑了笑:“我虽然有点怕,却知道他们绝不会杀我。”

“为何?”

“这世上的男人都舍不得杀我。”

战深锐的瞳孔在收缩:“你有如此自信?”

杭语薇没说话,却慢慢地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很慢很慢,让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的脱离水的掩护。长发似乎懂得主人的心思,像丝绸一样服帖,将她美丽的身体包裹得凹凸有致,只把一些不太重要、却又足够诱惑的部位露了出来。

只给观者一丝甜头,让别人的心痒痒的,这过程几乎能要男人的命。天明明已经完全暗了,夏宣清却觉得自己眼前华彩夺目,照得他简直快要窒息了。

就听杭语薇笑道:“难道我不该自信么?”战深锐没答话,也不知是不想说话,还是也看得呆了。杭语薇将手随意搭在胸前,拨开一绺头发,笑吟吟地道:“战庄主,九­色­温玉就在这里,你想要,就来啊!”

战深锐不觉叹了口气:“你这贱人无论说什么话,都好像在勾引别人一般。我倒真替沈从龙的儿子不值。”

杭语薇眨眼道:“清者闻之以为圣,浊者闻之以为­淫­,战庄主,你是什么样的人呢?”

战深锐语气一紧,冷冷道:“你以为我真的舍不得对你动手么?”他的声音虽冷,眼里却放着光。

杭语薇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她慢慢地穿起衣服,嫣然道:“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动得了手呢?你再怎么心急也要等一等吧?方才你不是已经等了很久,等着我师姐和沈烨轩火拼?”她穿衣的姿态十分优雅,几缕稍­干­的发丝随着夜风飞舞起来,长而秀挺的腿露出一半。

也许男人们死也想不到,女人穿衣服的样子比*服还要充满诱惑,因为女人穿衣服的时候,多数男人要么瘫在床上,要么早就离开了。

战深锐深吸一口气,竟然闭上眼睛,长身而起,一掌向她袭来。

夏宣清几乎要脱口惊呼了——杭语薇现在样子,似乎任何人一掌都可以把她打死,更别说战深锐本就准备要她的命。

就在这一瞬间,眼前彩­色­光华迷乱,杭语薇竟然已经自己面前。夏宣清大惊失­色­——无论谁发现自己眼前毫无征兆地多了一个人,大概都会吓得不轻吧?他似乎看见杭语薇对自己笑了笑,突然转到了他的身后,紧接着,呼啸而来的便是战深锐凌厉的掌风。他立刻觉得一股千钧之力直压下来,迫得他出不了声。

战深锐虽然闭着眼睛,仍能准确判断杭语薇的位置。可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在在他面前的已不是杭语薇了。夏宣清想要出言制止已不可能,电光火石间,本能地向旁边一闪,然而战深锐的手掌也跟着变了方向。他若想不受这一掌,似乎只有出剑。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杭语薇却已出剑,向战深锐肋下猛刺过去。

她用的也是一柄短剑,而且跟沈烨轩用的一模一样。她的手法并不快,因为那样会带来风声。对于闭着眼睛的人来说,听觉会变得极度敏感。她目光中带着淡淡笑意,似乎是在做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似乎她还瞥了夏宣清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帮我也刺他一剑好不好”?

夏宣清果然出剑,却不是去刺战深锐,而是刺向杭语薇的短剑。

他决定就算挨战深锐一掌,也不能让杭语薇杀了他。

杭语薇“呀”了一声,短剑一收,没有刺中战深锐。但战深锐的掌却实实在在拍在了夏宣清胸前。

呯的一声,夏宣清的身子如断线风筝,远远跌了出去。几乎同一时刻,战深锐睁开眼睛,看着那柄短剑自身前划过,出了一身冷汗。恨恨道:“杭语薇,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彼时杭语薇已退到树林边,笑道:“你先追上我再说。”一语未了,身形隐入树林中。战深锐对夏宣清略一抱拳,便追了上去。夏宣清只觉方才一切仿佛做梦,突然一个蝴蝶般的身影闪过,也追了上去。

这身影和杭语薇一样,优美而悄无声息。那是蝴蝶妃子慕莲湘的身影,似乎她也一直没有离开。

夏宣清的脑袋顿时大了一圈。

为什么这两个寒毒宫的女人,一个托镖,一个劫镖,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夏宣清的脑子里乱成一片,神智也渐渐变得不清楚。他最后的听到的,是裴荫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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