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仗着自己是太尉,哪里把我们娘俩放在眼里。武则天说着,又一下子想起来谁,问李治:“皇上,许敬宗家住哪,他原来给您当过太子右庶子,和您心贴得很近。让阿娘也去找找他,让他在群臣当中也活动活动,毕竟都是老人们。”
“许敬宗和长孙无忌都住在一条街上。不过许敬宗现在不行了,永徽三年,他干过礼部尚书,后来给人参掉了,现在任卫尉卿。职微言轻,恐怕他说话也作用不大。”
“许敬宗如果支持我当皇后,就恢复他的礼部尚书职位。这也给群臣们一个强烈的信号。”武则天说,“过去群臣们都习惯看长孙无忌的脸色行事,现在得给他们改改。让他们知道到底是谁说的算,是太尉还是皇上。”
“那,等明天我去找许敬宗?”杨老太太问。
“去,等会我让内府局给准备份礼物,你明一早就去。”我武媚不但要坐上皇后的位子,还要扳倒这棵盘踞朝堂几十年的大树。
第二天,一大早杨老太太就坐着轿子奔许敬宗府而去。
说起许敬宗,却也有名。敬宗老家是杭州新城人,其父许善心,曾为前隋朝廷的礼部侍郎。敬宗文笔好,自幼好写文章,秀才及第后,初授淮阳郡司法书佐、后任谒者台奏通事舍人。官从六品,属中书省。可见他在隋朝仕途还算顺利。隋朝末年,天下大乱,其父许善心在江都被宇文化所杀。杀了善心,宇文化犹不满足,还要斩草除根,叫人抓来许敬宗。当场就要杀他。许敬宗死到临头不想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到杀父仇人宇文化的脚下,苦苦哀求宇文化给他留一条生路,只要不杀他,让干啥干啥,端屎端尿都行。宇文化哈哈大笑,赦免了他,事情传扬开来,许敬宗这贪生怕死的举动颇为时人所不齿。
到以后,许敬宗看到宇文化渐渐地不行,便趁一次兵败的时机,趁乱跑了出来,投奔到瓦岗寨首领李密的帐下。与魏征一齐同为元帅府记室管记。后来,李唐兴起。李世民为了剿灭群雄、统一天下,高瞻远瞩,到处寻找能人,于是许敬宗以文才被召补为奉府学士。其后一帆风顺,至李唐王朝建立时,许敬宗作为功臣,获选为十八学士之一,与杜如晦、房玄龄、于志宁、虞世南等知名人士并列,享尽了人生的风光。
贞观八年(634年),许敬宗历任著作郎、中书舍人,给事中,率领一帮文人专修国史。贞观十年(636年),许敬宗却意外地栽了个跟头。当时长孙皇后驾崩,朝中大办丧事,百官縗絰举哀。此公却忙里偷闲说俏皮腔,当众取笑状如“猕猴”的率更令欧阳询。这正巧让巡查御史瞧见了,立即弹劾他为“大不敬”。左迁洪州都督府司马。后来,许敬宗又托人说项,才又返回京城做官。不久又以修撰武德贞观两代实录之功,被封为商阳县男,当了个男爵。权检校黄门侍郎。贞观十九年(645年),唐太宗李世民逞一时之勇,不顾朝臣的反对,亲征高丽,诏皇太子于定州监国。许敬宗被任命为太子右庶子,与左庶子高士廉一起辅佐太子,掌管机要,后来又奉命赶到军中,以中书侍郎的身份,负责草拟天子的诏书。唐军在驻骅山大胜敌军,李世民一时踌躇满志,令许敬宗于马前草拟诏书,许敬宗笔不打顿,当场写了洋洋千言,端的是文采飞扬,词藻华丽。李世民直咂嘴,大为欣赏,当场夸奖了一番,赏赐甚丰,此事被传为一时之盛。
到了高宗李治时代,许敬宗又官升一级,被封为礼部尚书。永徽初年,许敬宗为了获得一笔丰厚的“彩礼”,财迷心窍,竟然将亲生女儿许配给“蛮夷”酋长冯盎之子。为了一点钱财,竟将亲骨肉远嫁蛮荒之地,这哪里还有人伦之情,这还是大唐王朝礼部尚书干的事吗?一时间,京城里舆论大哗,朝臣们纷纷上书给李治,弹劾这个“仕林败类”。李治也觉着这许敬宗不大像话,于是一道诏令,贬许敬宗为郑州刺史。
过了两年,许敬宗经过钻窟打洞,行贿送礼,得以重返京城,任卫尉卿,虽然官也是个高官,但比起往日那礼部尚书来,显然是低多了。其时许敬宗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但犹雄心不灭,总想再往上爬爬。无奈,有一个重要人物不欣赏他,总处处压他一把。这个人就是皇上的首席重臣,权倾朝野的太尉大人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对许敬宗的鄙夷是人人尽知的事,平常时,几乎是正眼不瞧他。人前人后,只要一提起许敬宗,长孙无忌就露出鄙夷的神色。可以说许敬宗是长孙无忌最厌恶的人之一。在长孙无忌当政的时代,你许敬宗还想升官,简直就是白日做梦。在失望之余,许敬宗也对长孙无忌以及他的元老集团产生了强烈的反感。整天盘算着怎样有出头之日。当面对长孙无忌摇尾乞怜,背后却不断地钻营,寻找着机会。谁曾想,机会今天就来了。
杨老太一行人,一车一轿拐往许敬宗府上,刚到大门口,可巧许敬宗正从里面走出来,见家门口来了一个轿子并一辆马车,车轿的上面绣龙描凤,旁边还跟着两个带刀的羽林侍卫。一时愣住了,这来的是谁?只见轿夫把轿子缓缓地放下,里面走出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许敬宗一时不敢认出是谁,忙迎上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老人家,您这是——”
“您是许敬宗许大人吧!”杨老太倒不认生,上去就热情地握住许敬宗的手,“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想不起来。”许敬宗疑惑地摇摇头,心想,这是谁呀,怎么看着这么面熟。
“我是武士彟家里的杨氏啊,怎么,多少年不见就忘了我了?”
“噢——”许敬宗恍然大悟,忙紧攥着杨老太的手,不停地拍打着,热情地说,“原来是我那杨大姐,哎呀呀,你还是显得那么年轻,啧啧啧,走到对面,还真不敢认识你。你这会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我从皇宫里我二闺女那里来,专门来看看许大人。”
“欢迎欢迎,哎呀,太欢迎了。”许敬宗拉住杨老太的手,就往家里走,心说,这来的可是大大的贵客,她闺女武宸妃在后宫里如日升天,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不过,我许敬宗和这杨老太素无来往,她到我这干啥?
“许大人,你这个门楼修得还真不错。”
“我闺女走那年修建的,修得还可以吧?”
“许大人,刚才看你出门,是想上哪?”
“不上哪。本来想去办事,你老人家来了,我就不去了。”
说话间走进了客厅,此番来许敬宗家,不比长孙无忌家,杨老太也神气了,眼也大了,不等人让,进门就一ρi股坐在当中的太师椅上。
“老太太您喝点啥,红茶还是龙井?”许敬宗恭恭敬敬地问。
“先别忙。”杨老太手一挥,招呼自己的跟班,“把马车上的三个箱子抬进来!”
早有人把三个箱子架到门口,等抬进客厅,许敬宗才搓着手,不好意思地问,“杨老太太,你这箱子里装的啥?”
“喏。”杨老太又把那张礼单从袖筒里掏出来,放在桌子上,朝桌子那边的许敬宗方向推推。许敬宗赶紧双手接过来,恭恭敬敬地小声念叨着:
天生旃檀香大士一尊青玉小案一张游
仙枕一具金丝宝带一围
罗斛香十包每包十根(炉中焚之,杏闻十里)
哔叽缎一百端,火浣绒一百匹
温凉玉杯一对暖玉黑白棋一副
黄金五斤白银一千两
……等念到“黄金白银”时,唬得许敬宗不敢往下念了,忙离座恭手叩礼说:“下官何德何能,竟让老太太如此厚爱。”
“唉,许大人。你和宸妃他爹,当年都一起在朝为官,咱也都是相识的,可以说是世家通好。听当今万岁说,你住在这,我也没事就来看你了。怎么样?你身体还好吧?你也该有六十多了吧?”“老太太,老姐姐,你可千万别叫我许大人,叫我敬宗就行了。我身体还好,虽然也六十出头了,再为朝廷出十年力,还没问题。”许敬宗拍拍胸脯,自信地说。仿佛杨老太是钦差,是来给他封官的。
“那天在宫中,皇上还夸你呢。说你是忠节之臣,才华之士。当礼部尚书,虽然没干几天,但办事头头是道。尤其是你制定的君臣典礼、男女仪制,又详细,又贴切。”杨老太太也会编瞎话,拿皇上李治来哄许敬宗。这许敬宗果然信以为真,感动地撩起袖子擦擦眼角。
“想不到圣上还想着老臣。说实话,礼部尚书我干的正合适,写写画画的。现在我当卫尉卿,根本是人不尽其才,不是我的老本行,觉得别别扭扭的。”
“听皇上和我闺女说,要恢复你礼部尚书的职位呢。”杨老太手做成个嗽叭,搁嘴边上,对着许敬宗神秘地说道。
“什么?皇上想重新起用我?”听到这里,许敬宗两眼放光,禁不住地站起来,抓住杨老太搁在桌子上的手,进一步问道:“老太太,皇上什么时候说的,在哪说的。”
“皇上昨天晚上跟我闺女说的。两个人在床上说悄悄话,我也没好意思细听,大概就是我闺女说你这人有才,皇上就说,有机会,还让你做礼部尚书。”
“哎呀,太好了!”许敬宗兴奋得不住板凳,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子,脸上喜滋滋的。
“敬宗,我今天来,就准备给你说说这事的。”
“什么事?姐姐。”
“王皇后最近在宫中大搞厌胜之术,这事你知道不?”
“不知道,这宫闱秘密,我怎么会知道。”许敬宗说,“怪不得柳奭辞去了中书令,改任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只怕再过两天,他吏部尚书也当不成了。”杨老太意味深长地说。
“怎么弄的?”许敬宗一听,急忙凑过来,压低声音问。
“王皇后的皇后快当不成了。皇上想改立你侄女,那王皇后连个孩子都不能生。不能生倒也罢了,你安安稳稳地中宫呆着,谁知她又拿妖作怪的,无风专起浪,让皇上烦了,想废掉她,改立你那侄女。”
“对,我那大侄女才是个母仪天下的皇后样呢。宽额头,宽下巴,虽然我只见了她一回面,我就认定她有出息。身体又壮,三年生了三个王子,可给皇上立了大功了。我侄女当皇后,那是当之无愧,我许敬宗举双手赞成。”
“唉。”杨老太却又叹了一口气。
“这么好的事,姐姐又叹得什么气?”见杨老太叹气,许敬宗大为不解,急忙问。
“有阻力呀。你这儿好说,不见得别处好说,尤其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舅不好说。”
“你是说长孙太尉不同意。”
杨老太点点头,脸上布满了愁云,半天不言一语。
“姐姐,你别发愁,等我去给长孙太尉说,凭为弟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怕说不动那长孙太尉。我管叫他马到成功,让他顺顺当当地同意我侄女当皇后。”许敬宗一激动,又不知自己是念几的了。光顾嘴上说的高兴,等话说完,心里又有些打闪,这长孙无忌能听我的吗?
“你何时去?”杨老太急忙追问道。
“我……”许敬宗硬着头皮,沉吟着,紧接着又坚决地说,“我晚上就去。宜早不宜晚,不能拖拉。”
“敬宗,去太尉府,万一不行咋办?”
“我估计差不多能行,没考虑过不行的事。”
“敬宗,万一不行,也不要气馁。再去做做别的大臣的工作。你放心,后面有皇上有你侄女撑腰,你大胆地干就行了。给你说实话吧,我这次来,也是奉旨而来,你明白我的意思不?”
“敬宗明白!”许敬宗攥紧了一个拳头,仿佛对着杨老太宣誓,坚决地说:“让皇上,武宸妃,还有姐姐放心吧,我许敬宗粉身碎骨也要把这事办成。”
“行,一言为定!”杨老太见事已办好,便起身告辞,“敬宗,我先回去了。明天我要不来,就派个宫婢来,问问情况。”
“姐姐,快中午了,你在这吃饭吧,我这就叫人准备。”
“算了吧,不麻烦了。我这一阵子都在宫中住,回去还有别的事。”说着,杨老太又指着地上的几个箱子说:“都是贵重的东西,让他们好生收拾,别失手打了。”
“这,怎么好意思,见面就收姐姐的东西。”许敬宗还假虚套。他恨不能杨老太立即走,他好打开箱子,细细地看那些金银宝贝。送走了杨老太,许敬宗跑步返回了客厅,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箱子,果然,是金银耀眼,绸缎夺目,喜得他抓耳挠腮,合不拢嘴。凭着多少年的经验和感觉,许敬宗知道,虽然老来老了,自己的政治生命却即将掀开新的一页。新崛起的武宸妃前途无量且对他青睐有加,围绕废立皇后的斗争演变,他许敬宗将成为得利的第一人。根据目前的形势,皇后桂冠最终也将落到武宸妃头上。事实上,对他许敬宗而言,谁当皇后都没有问题,自己关键要站在胜利者一边。当前要迅速地与没有外廷官员支持的武宸妃组成统一联合阵线,和她里外呼应,向长孙无忌为首的元老重臣发起挑战,当一名武宸妃的急先锋,只要这步棋走对了,这个宝压上了。一旦武宸妃做了皇后,自己何愁不迁升。
主意一定,许敬宗便关起门来,一个人苦思冥想,设计着一步步计划。晚上,吃过晚饭,就坐了一乘小轿,赶往太尉府。
只见太尉府的角门前,几个挺胸凸肚指手划脚的人,正坐在大板凳上,谈天说地呢。许敬宗走上去,作了一个揖,“敢问无忌太尉在不在家?”众人打量了他一会,方问:“哪里来的。”
许敬宗只穿着便服,也不敢作大,再说王侯府里七品官,任是一个人,烧火做饭的,出来也气宇轩昂的。
“我是太尉的老朋友,卫尉卿许敬宗。烦进去通报一声。”
“太尉还没回来,你先进去坐着等一会。”一个看门的说。
“算了吧,我在这等吧,你估计太尉多会能来?”
“也不一定,说不定一会就来。先到门房里坐着吧。”一个看门人过来把许敬宗引到旁边的门房里,指了指一个板凳,接着又出去了。许敬宗没滋没味地一个人坐在门房里,也不见有人给倒水送茶,只得安慰自己说:门房有什么好茶,只怕端来也不能喝。再说,我刚吃过饭,口里也不渴。
许敬宗坐在门房里想这想那,想三想四。足足有燃一根香的功夫,只听得外面车马喧腾,人声鼎沸。许敬宗慌忙跑出去,果然是无忌太尉回府了。乖乖,真是太尉有太尉的架式,大门口忙乱乱的,百十名贴身卫士四下里布上岗,当中排出一条通道来,这才见一名秘书模样的人,恭恭敬敬走上去,撩开八抬大轿的轿帘。长孙无忌这才低头,走下轿来。还迈着八字步,旁若无人,一走一顿,架式十足地登上大门口的台阶。开始许敬宗还不敢上去,等长孙无忌进了大门,这才急忙颠过去,欲想磕头,又觉得不是地方,不大合适,只得深深地作了一个揖:“许敬宗叩见太尉大人。”
长孙无忌这才停住脚步,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这么晚了,你来干啥子?”
“我来,来给太尉大人汇报事情。”许敬宗满脸谄笑地说。
“你先到客厅里去坐坐吧。”长孙无忌说完,自顾自走了,拐弯朝一个边门里去了,腚后头忽拉一下跟上去一大群内侍丫环。落下许敬宗一个人呆呆地站着,心说上哪个客厅?你家好几个客厅,我知道上哪去等的好。
正在这时,一大群人中又转回一个丫环来,走到许敬宗面前步也没停,只说了句:“老头,跟我走吧。”许敬宗跟着这个丫环走到一个中小型的客厅里面,指着一把椅子让他坐下,一句话不说,转身又走了。又一丫环进来给徐敬宗端上一杯热茶。
长孙无忌走了进来,许敬宗慌忙住了嘴,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弯着腰打哈哈,一脸的谄笑。
“太尉大人,您来了。”
“嗯。”长孙无忌只嗯了一下,坐到一把大太师椅上。丫环随即献上茶来,他喝了一口,才问:“你来这有事吗?有事就说。坐,坐。”
“谢大人赏坐。”许敬宗坐下来,“我来呢,一来给大人聊聊,二来呢想给大人商量一个事。”
长孙无忌不愧为顾命重臣,坐在那里法相威严,不动声色,且看许敬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许敬宗只得扯了扯公务上的几个小问题,然后话锋一转说:“柳奭柳大人干的好好的,怎么辞去了中书令?”
“怎么,你想干中书令?”长孙无忌说着,嘴角露出鄙夷的笑。
许敬宗也跟着笑起来,说:“哪能,我怎么能干中书令,再轮也轮不到我。”
“那你提这事干啥?”
“我觉得这表明了一个风向,说明了一个意思。那就是,王皇后在后宫中不大行了,皇上不大喜欢她了。”
“许敬宗,外臣怎敢擅议宫闱事,你不怕受纪律处分吗?”长孙无忌把杯子往桌上一顿,厉声说。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我不是那个意思。”许敬宗掏出手绢,擦了擦头上的汗,见长孙无忌脸色稍稍平静了一些,才又接着说,“今天上午,武宸妃的母亲,杨老太到我家里去,说了一大通,那意思是说,皇上想废去皇后,改立武宸妃为后。因此,让我来,给大人你说说。随怎么说,这废立皇后的大事得您这帝舅点头,我说的是也不是?太尉大人。”
长孙无忌听到这里,矜持地点点头,“嗯”了一声,问许敬宗:“那你对这事怎么看待。”
许敬宗说:“我看皇上这想法不错,皇上英明。这王皇后久不生育,罪名在‘七出’之内,一个不生孩子的人,何以母仪天下,何以传续这龙凤一脉,岂不让天下人笑话。再者,这王皇后也不像话,在后宫里净搞些小动作,搞些见不得人的事,上次……”
许敬宗正说得顺口,耳听得一声暴喝,吓得他一打哆嗦。太尉不高兴了,正大光其火:“武宸妃,武宸妃是什么人?”长孙无忌气得一拍桌子,“她侍奉过先帝,又当过尼姑。一个先帝的才人,摇身一变,要变成当今的皇后,这捂得了天下人的口吗?你许敬宗老糊涂了不是?”
见许敬宗被熊得低着头,默默无语,长孙无忌又继续发挥道:“你胡子一大把了,识文断字的,都干些什么事。前次为了那一点彩礼,把闺女嫁给一个蛮夷土蛋,好好的礼部尚书弄丢了。你这回又不思悔改,不清醒认识自己。你来我这说这话,你收人礼了?”
这个说到了许敬宗的痛处,他一下子急了眼:“太尉,你怎么说这样的话,身为臣子,还能收皇上的礼。我主要是为皇上着想,这也是皇上的意思。赞襄武宸妃升为皇后,上尊帝心,下尊民意,你身为太尉何乐而不为。你说我许敬宗说的对吧。”
长孙无忌早按捺不住,站起来,指着许敬宗骂道:“什么帝心民意,你这个肖小小人,真是满口胡言,连三岁小孩都不如,白活了一大把年纪。你,你给我滚!”
许敬宗还想分辩,刚想张嘴,只见长孙无忌对门口一招手,叫道:“来人哪,把他给我逐出去!”
回到家里,许敬宗痛定思痛,想想自己的一生是那么的不如意,不禁的灰心丧气,长吁短叹。想想自己也算一代文士,当过著作郎,主编过武德、贞观两代史,定过律法,编过西域地理图,天下文士谁不赞叹?门外跑进来老管家,气喘吁吁地——“老,老爷,皇宫里来人了。”
“来的是谁?”许敬宗一边问,一边往外走。
“一个女的,不认识,领一大帮人,说是‘宸妃宸妃的’。”
“宸妃来了。”许敬宗回头对小妾青草说,“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接驾。”
等他赶到门口,那女人正在宫婢和侍卫的簇拥下,在门口等着呢。老许急忙跪倒,磕了个响头:“臣许敬宗接驾来迟,罪该万死,宸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只听得那女人“扑哧”一笑,说:“你这个老头子,还真有趣。也不看清是谁,就瞎拜一气。我不是‘宸妃娘娘’,我是娘娘身边的女官,名叫明丽。”
一行人进了屋子,明丽也不用让,一ρi股坐在椅子上,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水,抹抹嘴,就问:“老许,那事办的怎么样了,宸妃娘娘让我来问问,到长孙无忌那里效果如何?”
“别提了。”许敬宗低着头,哭丧着脸,唉声叹气。
“怎么别提了。”明丽笑了,弯着腰撵着看许敬宗哭丧的脸,“莫非碰了一鼻子灰,被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许敬宗急忙抬起头来,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的,莫非长孙无忌家里有你们的探子。”
“目前倒还没有。不过宸妃娘娘早猜出有这一出子了。娘娘特别叫我来安慰安慰你。老大人,你受委屈了。我代表宸妃娘娘真诚地感谢你。来人哪,抬上礼物来!”
几名侍卫和宫婢把礼物抬了进来,放在地上。明丽拉着许敬宗过来看。指着那些礼一一的介绍:
“这是一百匹宫缎,这是二十瓮御酒,这是二千两银子,还有些零碎的东西,你照着礼单上看就行了。”
许敬宗看得眼花缭乱,激动得心里发堵,嘴唇哆嗦着:“老臣什么事也没办成,寸功未立,娘娘却一而再,再而三厚赏老臣,老臣……老臣我……哇哇哇哇……”
许敬宗老泪纵横,双膝发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抓住明丽的裙子,斩钉截铁地说:“请您转告武宸妃,许敬宗愿以老迈之躯为武宸妃效犬马之劳,以报答娘娘的知遇之恩!”
“听许大人这话,我明丽也就放心了,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天也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给宸妃娘娘汇报去。”
明丽说完,转身欲走,许敬宗拉住了她。
“稍等等,明大人,我有一样东西,请交给宸妃。”说完,许敬宗窜到里屋,拿出两张纸来,递给了明“许大人,这是啥?”
“我刚才写的两首诗,请宸妃娘娘指正。”
许敬宗首先开了一张名单,名单上都是一些受尽长孙无忌集团排挤的失意人,对长孙无忌一派充满反感的人。他们分别是御史大夫崔义玄、御史中丞袁公瑜以及自己的亲外甥王德俭和他的同僚李义府。
这王德俭是许敬宗二姐的儿子,最是一个诡计多端的人。许敬宗首先找来了这个外甥商量。一说这事,王德俭一拍大腿,也认为是一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不过他人鬼,不愿意首先出头露面,于是跟舅舅说:“这事得有人上书给圣上才行。不过,事关重大,还是不出这个头为好。一旦弄不成,反而遭长孙无忌等人的迫害,弄不好一下子把咱贬到远处去,天高皇帝远,谁还记着咱,何时又有出头之日?这个险咱爷俩都不能冒。”
“那怎么弄?反正这事得办。”许敬宗急了眼,说,“我已满口答应武宸妃了。昨晚又给我送了这么多金银财宝,你不办,她非得恨你不行,到时,反为不美。”
“舅舅,您别着急,让我再想想办法。”王德俭沉吟了一会,说,“有了,李义府将被贬官为壁州司马,敕令还在中书省放着呢,马上就到门下省。这几天李义府急得直蹦,托这个找那个。说晚上要来找我,跟我商量商量,讨个计策呢。等晚上他要来了,我掇乎他上书。到时候,他一出头,要是弄好了,咱就跟着上,功劳也都是咱的,弄不好呢,咱就装不知道,也不会受什么牵累。怎么样,舅舅,你看你外甥的这个主意怎么样?”
许敬宗满心欢喜,说:“就这么办。嗳。李义府好好的干他的中书舍人,怎么又贬到壁州当个小司马?”
“还不是得罪了长孙太尉。只要是太尉不开胃的人,哪有几个好下场?所以咱干这事要慎重些,不然,让他抓住了小辫子,也一样会被贬到天边去。”
爷儿俩计议停当。又整了一桌酒,畅想畅想美好的未来,许敬宗这才醉醺醺地离去。果然,到了晚上,李义府到王德俭家来了。说起李义府也是个不得志的人。他生于隋大业十年(公元614年)。祖籍瀛州饶阳(今河北饶阳),其祖父当过梓州射洪县(今四川射洪县)丞,所以举家迁居到四川住。李义府年轻时,长得一表人才,又聪明好学,善作诗文,在当地颇有名声。贞观八年,李义府二十一岁时,剑南道巡察使李大亮听说他善于书文,便上表推荐他参加朝廷的科举考试。李义府果然不负期望,一举及第。后经刘洎和马周的推荐,朝廷任命李义府为监察御史,不久又奉旨以本官兼侍晋王李治。及至李治定上了太子,李义府随之升为太子舍人,加崇贤馆直学士。与当时任太子司议郎的来济齐名,俱以文翰见长,时称为“来李”。李治登上皇位后,李义府因属东宫旧僚加官为中书舍人。按理说,中书舍人的官也不算小了,十几年间,一介书生李义府左迁右迁,一直升到中书舍人,升官的速度也不算太慢。但李义府心里颇不平衡,原因是“来李”的“来”,即来济,二人年龄相仿,才能差不多,人家来济却升得更快,永徽五年即加封为银青光禄大夫,中书令兼校检史部尚书,位列宰相。一想到现在的来济,李义府就颇有失落之感,郁郁寡欢。他又是一个不喜欢坐冷板凳的人,对功名利禄极其热衷,为了能再升升官,到处拍马奉迎,请客送礼,无所不用其极。
李义府钱花了不少,巴结人的事做了不少,却效果不大。倒招来长孙无忌的厌恶鄙视。于是,寻了个过错,让中书省起草个敕令,打算把李义府驱出朝廷,贬官到边远的蜀地。
按当时的行政制度,官吏的升迁、调动,要经过两个部门,一是先由中书省起草敕书,再送达门下省,审核后,交由皇帝批准后方可下敕令公布实施。李义府贬官的决定刚由中书省起草敕书,早就有相好的朋友告诉李义府了。李义府一听,好像大冬天让人兜头倒了一盆冰水,惊得目瞪口呆,连连顿脚叫苦,这几天像疯了一样,到处打听此事,找人求情。无奈,这是长孙太尉亲Kou交办的,谁都不敢徇这个私情。直急得李义府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敢直接去找长孙太尉。再过几天,贬他官的公文就会到门下省,一旦被核准执行,就难以挽回。李义府左思右想,想到了同僚王德俭,此人足智多谋,跟自己关系又不错,不如找他讨个主意。于是跟王德俭约好,晚上到他家来喝酒。
王德俭心里有事,也早早地备好了酒菜。李义府心里有事,也早早地来到王德俭家。两个人打发走家人,关起门来,喝酒吃菜拉知心的话。李义府上头来就干了两大杯,唉声叹气,借酒浇愁。王德俭小眼睛骨溜溜地乱转,细心地捉摸着李义府的心思。
“王哥,你看我这事怎么办?咱朋友一场,又是同事,你千万千万得给我想个好主意。不然,一等敕令下来,我就玩完啦。”李义府愁眉苦脸地对王德俭说。
“去就去呗。壁州司马,官虽然小了些,但毕竟那里是你的老家。这回你到家乡去当官,上可以奉养父母,下可以惠及乡里,你王哥我应该给你道喜才是。”
“王哥……”李义府不高兴地叫道,“你这时候还拿我寻开心,我弟兄好几个,用得着我回老家奉养父母?这些年来我千辛万苦,才在京都扎下了根,在家乡人的眼里,我是京官,随侍着皇上,谁不高看咱一眼。剑南道衙门逢年过节,都去我父母家去慰问。我这会一下子贬到壁州任司马,谁还瞧得起我?我非丢尽脸不可。人都是衣锦归乡,我这是灰溜溜地滚回老家!”
说到这里,李义府更加生气,端起杯子猛地干了一杯。
“老弟说的倒也是。”王德俭kuaikuai头,装着给他想主意的样子。“这……这可是长孙太尉的主意,谁敢到他那给你求情?”
“王哥,你千万给我想个主意,老弟我是实在没招了,现如今就指望你了。”李义府抓住王德俭的手,恳切地说。
“别急,老弟。我肯定给你想出个好办法。来,吃点菜压压。别光喝酒,光喝就喝醉了。”王德俭竖起筷子,往李义府跟前,满满地夹了两筷子菜。
“王哥,我能吃得下去吗?”李义府苦着脸,又用手拍拍自己的腮帮,“王哥,你看我这几天瘦的,嘴角起火疮了,我心里是那个急呀。”
“再急也得吃饭。”王德俭笑了笑,问,“义府,你知道谁能管住这长孙太尉?”
“谁能管住?皇上呗。除了皇上,谁能管住他。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是顾命大臣,又是太尉,又是帝舅的。”
“这就行了,你找皇上求情,皇上点了头,这贬官的问题不就解决了。”王德俭笑着说。
“开玩笑吧你。现在还能是过去?想见皇上就见皇上?就是见了皇上,他也不一定帮我。”
“皇上不帮你,是你没能讨皇上的喜欢。”
“他在深宫大内,我官职微小,不易见他的面,我怎么能讨得他的喜欢?”李义府想,你号称足智多谋,却净说些不可能的事。
“义府,我这里有个‘锦囊妙计’,保证你可以讨得皇上的喜欢。免此贬官之祸,就不知你愿干不愿?”王德俭凑到李义府跟前神秘地说。
“王哥,”李义府紧紧抓住王德俭的手,两眼放光,急忙问,“王哥,快给我说说什么样的锦囊妙计?”
王德俭这才从容地道出一个惊人的计策:“义府,你知道皇上最喜欢武宸妃,想立她为皇后,可又担心朝臣们的反对,至今犹豫不决。倘若你能上书皇上,建议立武宸妃为皇后,不但可以转祸为福,还可以加官进爵,从此青云直上,就看你义府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李义府寻思了一下,说:“这倒是一个好主意,不过,现今王皇后当得好好的,我这一上书,议论废立皇后,也不是臣子所为,会遭世人议论和唾骂的。”
“义府,你怎么还如此迂腐,官场上的有几个干净的人?你清正廉洁,正直无私,你怎么被贬官了?现如今社会,管它清不清,浊不浊,只要能免祸,能升官,又管它皇后是谁。有奶便是娘,有便宜咱就赚。这时节,武宸妃风头正奭健,看不见吗,连柳奭都被她弄翻了。你不上书,人家武宸妃也照当皇后不误。”王德俭一番长篇大论,进一步怂恿李义府。
“王哥,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去干?你光想让我干。”李义府一时被说得心神不定,又怕鬼计多端的王德俭哄他,禁不住地反问道。
这边王德俭佯装生气的样子,站起来,指着李义府说:“小李义府,你不要不识好人心。这么好的主意是我三天三夜才想出来的,本来就打算我自己用,今天你求到我门上来了,我看在同僚加朋友的份上,才跟你说的,你要不信,要不愿意干,也就算了。等明天我来上书,到时候,皇上一高兴,我升我的官,你还去壁州当你的小司马,到时候你可别怨你王哥不仗义,不老早提醒你。”
说完,王德俭故意头昂得多高,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李义府咂咂嘴,乖乖,这还真是个好事吗?真是好事咱就不能放过,机会难得,际遇难求,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不行就干,豁出去了。咱是将贬之官,大不了再贬远一些,反正不是杀头的罪。万一皇上看了书一高兴,封咱个宰相当当,也是说不定的事。主意一定,李义府陪着笑脸对王德俭说:
“王哥,你别生气,小弟没有别的意思。这么大的事,搁谁身上,也得琢磨琢磨再做。”
“那你现在想的怎么样了。”
“武宸妃确实现在挺厉害,不过她当过先帝的才人,我再上书建言她当皇后,确实得冒一些风险,首先那舆论就受不了。”
“你马上就回老家了,丢人现眼了,还操心舆论的事。”王德俭不屑地说,“等一贬到荒远的壁州,那时候舆论才寒碜你呢!”
一听到这话,李义府沉不住气了,掂起酒瓮,满满地倒上一碗,一气干掉,把拳头往桌上猛地一砸:“王哥,别说了,我干!”
第二天,李义府精心地梳洗打扮一番,换上新朝服,赶到朝堂内的值宿处。表曰:
臣闻制器者,必择匠以简材,为夫者必求贤以正妻。材之不良,无以成其工。妻之非贤,无以致于理。今王皇后无子,所以无才也,所以无理也。……臣谨守父子君臣之道,识古今鉴戒之急。毋论治国治家者,均以资于德议,德议不修,家邦必坏。故王者以德服,皇后以义使人。……今武宸妃乃三王之母,体自坤顺。如芝兰之室,久自芬芳,由是苍生仰德,史册书美。……伏以陛下废王皇后,请立武宸妃。以厌北庶之心也。
书表写好后,李义府找到专门负责给皇上传书的内侍太监李德昭。又从口袋里掏出两根金条塞到李德昭的手里。说:“李公公,托您办点事。”
“哟,干啥干啥?”李德昭展开手,仔细地看看,掂掂,还真是金条,于是掖到裤腰里,对李义府说,“什么事你说就行了,还用得着这个。”
“一家子,”李义府神秘地把书表递给李德昭,说,“这是紧急重要公文,是皇上现在正需要的,请公公务必马上递到皇上的手里。拜托了。”
“按规矩你这书表还得交给门下省看看,分个轻重缓急。不过,咱都是姓李的,平时又处得不错,这事洒家就给你办了。”
“多谢多谢,”李义府急切地又问,“李公公,这啥时候能送上去?”
“洒家这就送上去,皇上这会也刚刚用过早膳,你这奏表也算头一批。”
“好啊,好啊。那——能不能放在最上边?”
“不好办。”李德昭摇摇头,“得有大小事和紧急不紧急之分,把你这个小奏表放在最上边,怕皇上看了生气。”
李义府一听,狠狠心,从口袋里又摸出两根金条来,塞到李德昭的手里。
“公公,我这事也很紧,可以说比什么都紧。麻烦您,帮忙要帮到底。”
“好,今天就豁出去了,把这奏表给你放在最上边。”说着,李德昭把金条掖起来,把李义府奏表放在一叠公文的最上边,然后装进一个黄袋子里,提着就走了。上两仪殿去了。
高宗李治用完早膳,打着饱嗝,坐在两仪殿里。先端起一杯水,紧一口慢一口地啜着,看着那案上的一摞摞公文直犯困。这时,那李德昭又捧着一摞公文上来了,小心地放在御书案上,嘴里小心地说:“皇上。”
“什么事?”
“奴才给您拿公文来了。” “搁这就行了,这么多的费话。”近一阵子,李治心情不爽,动不动就拿人出气。
李德昭公公是个实在人,收了礼就替人办事,他硬着头皮,从那摞公文上边,拿起李义府的奏表,递给正在喝着茶剔着牙的李治皇帝,说:“皇上,李义府说有紧急奏表要皇上御览。”
“哪个李义府?”李治皇帝坐在龙椅上摇着二郎腿问。“原来跟皇上当太子舍人的李义府。”
“嗯。”李治慢悠悠地说。等了一会,示意李德昭,“拿来给朕看看。”
李德昭忙把李义府的奏折递过去。李治不看则罢,越看越沉不住气,及至看完全篇奏章,已是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那边李德昭可慌了。
“小……小德昭。”
“奴才在。”李德昭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小……小德昭,那……那李义府何在?”
“回皇上,他刚才还在值宿处呢,估计跑也跑不远。”
“快,快把他召进来。”
“是。”李德昭跑到外面,一招手,又把门口的带刀侍卫叫上两个,“走,你兄弟两个跟我走——”
“干什么?李公公。”
“逮人去。”
“逮谁?”两名侍卫紧张地问。
“到值宿处,你俩就知道了,叫你俩逮谁就逮谁。”
一路小跑,跑到值宿处,那李义府果然没来得及逃。李德昭一招手,“把这小子给我捆起来!”
急切间找不到捆绳,当即解掉李义府的扎腰带,才把他捆起来。李义府吓得脸腊黄腊黄的。心说,坏了,今次这一赌不要紧,可输得光光的,巧不巧小命也得搭上。都怨那个外号叫“智多星”的王德俭。“王德俭啊王德俭,我可让你坑苦了。”
“你骂谁你骂?”李德昭照李义府的腰上就踹了一脚,“到现在你还敢骂,你活得不耐烦了。李义府,给你的臭金条。”
李德昭把四根金条重又塞进李义府的口袋里,说,“李义府,洒家可从来没收过你什么金条。到了皇上那儿,你要敢乱咬,没你妈的好果子吃。”
这李德昭是一个身怀武功的太监。这一脚踹得可不轻,李义府觉得一个腰子都让他给踹掉了。豆大的汗珠从额上直往下淌,只得任两个侍卫提着走,跟提死狗似的,功夫不大,跟提到了两仪殿。李义府已是鞋也丢了,衣服也破了,满头满脸都是土,跟土驴似的。
“李爱卿,你这是怎么啦!”李治皇帝从御案后跑过来,备觉惊讶,责备李德昭,“小德昭,这是怎么回事?谁让你把他捆上的?”
“皇上,这,这不是您的意思吗?”李德昭这时才感觉有些不对头。
“朕让把他叫来,又没让你捆来。快把朕的李爱卿放了。”
两个侍卫看出苗头不对,忙把李义府的绑绳给解开了,又替他系上腰带,拍打拍打土,整理整理衣冠,李义府这才像个人似的。
“李爱卿,你受苦了,是他们误会了朕的意思,朕本来是请你来的。”李治扶住欲跪地磕头的李义府,不让他跪倒。又让人拿来一个板凳让他坐。
旁边的李德昭等三个黄子还惶惶地站着。李治不禁来了气。“滚,你三个给我滚,回头再找你们算账。”
三个人滚到门外,两个侍卫合力把李德昭揍了一顿不提。单说李义府见皇上和颜悦色,对自己这么好,知道那奏书起了效果了。于是揉着腰,对李治说:“皇上,臣的奏书您都看了吧,有不对之处,还请皇上多多赐教。”
“嗯。写的不错,看得出是个大手笔。不过,朕问问是谁教你写的?”
“是臣自己想的,并无他人所教。”
“爱卿既然这样想,不知其他朝臣都怎样想的。”
“大部分朝臣也都是一样的心情,都想拥戴武宸妃为皇后,只不过臣捺不住义愤,率先上表而已。相信不久,这样的表章会越来越多。”
“李爱卿真乃朕的贴心忠臣,可惜有个别人反对此事啊。”
“食君禄,即为君分忧。皇上为太子时,臣就追随皇上。臣理应率先站出来。”
“好,好,朝中能多几个你这样的忠臣就好了。”高宗李治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问,“李爱卿,你现在在中书省干的怎么样?”
问到这里,李义府“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那眼泪“吧嗒吧嗒”地就下来了,万分委屈地说:
“皇上,这中书舍人我马上就干不成了。”
“怎么啦?谁不让你干了?”
“长孙太尉对我有偏见,已议定把我贬到壁州当司马去了。这敕书快到门下省了。马上就拿来叫皇上圈阅了。”
“噢。是这件事,李爱卿不用担心,回头朕给太尉说一声,你还干你的中书舍人。”
“谢陛下隆恩!”李义府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这表奏虽然起了些作用,但远没达到预想的那样,没有像王德俭吹得那样邪乎。
回到家里,李义府整了一桌子好酒好菜,特别把王德俭叫到家里。两个人入了座,李义府端起酒杯,双手递给王德俭,充满感激地说:
“王哥,你还真行,不愧为小诸葛。来,满饮此杯酒。小弟义府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当初让你上书,你还不信。”王德俭笑着说,“不识好人心。”
“信,信。不过,怎么没见皇上赏赐些啥,有点太小气了。”
“你沉住气,他得回去给武宸妃合计合计,再赏你。”一语未了,管家咣口当把门推开:“老,老爷!”
“什么事,如此慌张?”
“皇宫里,来,来了密使。”
“在哪?”
“在——”在哪?到了眼前了,管家慌忙让开身。明确讲来的是一个大脸盘的女官。她年轻、丰满,粗手大脚。进门就四处张望,可以看出是个天也不怕地也不怕的主儿。这正是明丽。“哪一个是李义府?”
“是我,下官乃李义府。”李义府心神不定站起来。“李义府接懿旨!”
李义府急忙跑过来跪下。
明丽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宣读着:
李义府赤胆报国,忠诚事君。本宫早有耳闻。为襄奖先进,鞭策后进,特赐李爱卿珠玉一斗、白银一千两、御酒五坛。希再接再厉。
武宸妃钦此
自从李义府公开上表请立武宸妃为皇后后。高宗皇帝李治的心轻松多了,愉快多了,整天嘴里咕哝着“吾道不孤,吾道不孤”。武则天也感觉到,只要一个人公开出来替自己说话,就不愁没有千百个人站起来响应。目前,最主要的是提升替她说话的大臣们的官职地位。一方面是对他们忠心的赏赐,但更重要的是表明自己对“顺我者昌”的态度,立起一二个榜样,不怕没有人来学,不怕没有人来效法。
晚上,在床上,武则天一番娇柔,耍一通把戏后,又张开樱桃口,徐徐地对李治吹开了枕头风。
“这李义府、许敬宗真是贴心忠臣。办起事来无不熨帖。对这样的爱卿,应该厚加赏赐才对。”
“不是已经赏赐他们了吗,又是金子,又是银子,又是珠玉的。连朕的御酒也弄去了好几十瓮。”
“光给这些还不行,还不能让他们死心塌地地为我们效命。”
“还给什么?难道还要朕把后宫的嫔子宮女们赏他们几个?”
“这倒不必。臣妾意思是给他们升升官,提提职。光赏赐还不能笼住他们的心。”
“那你打算怎么安排?”
“让许敬宗官复原职,仍任礼部尚书。李义府升为中书侍郎,官至正四品。”
李治皇帝犯开了愁,这官员的升迁一般都是长孙无忌他们来议办,自己从未Сhā手此事,更别说选任一位宰相了。再说这许敬宗是被人弹劾掉的,李义府是将贬之人。现在反而给他们升官,就等于公开和他们对着干。
武则天见皇帝头枕着双手,仰看着帐顶不吱声,知道他又犯开了寻思。于是说:“皇上,这天下到底是谁的?”
“当然是朕的。”
“天下既然是皇上的,皇上就是至高无上的人,想做的事,尽可以做,不用去看谁人的眼色。”
“可是朝中那些老大臣均是受托于先帝,哪能事事都由得了我。”
“他们是臣,而陛下是君。自古道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有君受制于臣的道理,更别说封两个官了。”
“……也对。”李治转开了脑子,又觉得不能一下子走得太远,“这样吧,先升李义府的官,等等再说许敬宗的事。做事得一步一步的来。爱妃,你说朕这主意怎么样?”
“行啊。但臣妾觉得快一点最好。越等越急人,越等事越多。”
“你是不是想当皇后想得急不可待了,”李治笑着说,“不当皇后,朕还不是夜夜陪你。怕你当了皇后,朕连那些妃嫔都见不着面了。”
武则天笑笑,拿手轻轻地拍了李治的脸一下:“赶明天你看哪个女孩俊,就搂她睡一夜,不过得在这长生殿睡,不能在外头。”
“在外头睡怎着啦?”
“在外头我怕那几个老妖精缠你,什么萧淑妃、刘德妃的,没一个好玩意,整天一门心思想害人。”
没过几天,果然从内廷里传出圣谕,李义府由中书舍人提为中书侍郎,官阶从四品升为正四品。此谕一出,长孙无忌一派更是面面相觑,继而表示强烈不满。朝臣们议论纷纷,相互打听,这个行将贬官之人,是通过何种手段邀得龙恩的。
还用打听?许敬宗和王德俭等人,早忙不迭地把这事的前因后果捅了出来,又添油加醋,加倍渲染了一番,说人家李义府如何聪明绝顶,如何能把握了皇上的脉搏,才转祸为福升官发财,说得听众们羡慕之心顿生。尤其是那些和李义府一样,平时受尽长孙一派的排斥,对长孙一派充满反感的失意分子,心里更是盘开了小九九,从李义府的身上也看到了自己的希望。这李义府不过喊了一声“拥护武昭仪当皇后”,转祸为福的奇迹就发生了。这件事也清楚地表明,皇上要下决心废王皇后,立武宸妃,表明了皇上与长孙一派的矛盾所在。跟着皇上和武宸妃走,乃大势所趋,谁能把握住时机,谁就能和李义府一样,成为官场上斗争中的赢家。御史大夫崔义玄、御史中丞袁公瑜包括后悔没有自己上书的王德俭,纷纷聚集在许敬宗的家里,发誓只要时机成熟,就立即开战,以建盖世之奇功。
御史中丞袁公瑜这天打探出一个重要消息,马上就跑来找许敬宗商议:“许大人,下官打探出一个重要消息。”
“什么消息?”许敬宗急忙问。
“裴行俭这小子说武宸妃的坏话。”
“裴行俭是长孙无忌的心腹干将,弄倒他就等于砍去长孙的一个手指头子。”许敬宗兴奋地拍着袁公瑜的肩膀说,“公瑜你干得好。他是在哪说的,怎么说的?”
“在吏部说的,当时长孙无忌、褚遂良都在场,本来他们去找柳奭的,柳奭正好不在,于是几个人窃窃议论,裴行俭说,‘皇上要立武宸妃为后,国家之祸必自此始’。”
“你听到的?”
“我怎么能听到,他几个人能肯当着我的面说这话?我是听人说的。”
“你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大人你就别管了。要知道下官是御史中丞,负责监督百官的言行,嗅觉不灵能行吗?”
“赶快上书弹劾他们,弄倒这几个老龟孙,咱爷几个出头之日就来了。”
“此话怎讲?”
“那长孙无忌、褚遂良是谁,一道弹劾能扳倒他们?笑话。如果公开弹劾他们,长孙无忌等人肯定会赖得一干二净,说不定还得反奏我们诬告罪。”
“照你这样说,没法治了?那还叫什么好消息?”
“所以下官来找许大人商量商量。”
许敬宗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说:“既然不好公开弹劾,来个暗的,我等会就把这事通报给杨老太太,让她再学给武宸妃听,不过,动得了裴行俭,恐怕还动不了长孙无忌和褚遂良。”
“动不了大的,动小的;动不了老的,动少的,动一个是一个,先打击他们最薄弱的一环。收拾掉裴行俭,等于杀鸡给猴看。”这两个人一嘀咕不要紧,第二天,宫中就传出圣旨,左迁裴行俭为西州都督府长史。
进入永徽六年下半年,武则天谋夺皇后之位的步子明显加快了。七月,王皇后母舅柳奭被贬为遂州刺史,途中又以坐泄禁中语之罪再次远贬荣州。就这样,失宠的王皇后失去了最后的靠山,母亲魏国夫人柳氏又不准入宫相见。王皇后最终成了一只孤立无助、任人宰割的绵羊,整日关在中宫里以泪洗面,无计可施。
打跨了王皇后,武则天开始腾出手来,全力以赴地解决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反对派。九月,由皇帝李治亲自提名,六十多岁的许敬宗官复原职,任礼部尚书。当许敬宗气宇轩昂地站在朝堂前排的时候,长孙无忌、褚遂良他们对其投以鄙夷的神色,但又无可奈何,谁能够改变皇上的旨令呢。大家只好以沉默来表示不满,往日热热闹闹、畅所欲言的朝堂出现了少有的冷清。高宗李治也觉得不对劲。问问朝臣们有没有事,见大家都摇摇头,只好早早地宣布散朝,心情苦闷地来到了后殿。武则天见皇帝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忙偎上来,柔声地问:
“怎么啦,皇上。谁又惹你不高兴啦?”
“朕说不提那许敬宗当礼部尚书,你不愿意。看看吧,刚才在朝堂上,几位老臣们都不奏议。”
“哎!”武则天叹了一口气说,“这都怪皇上平日办事拖拖拉拉。这才娇惯了他们。” “朕怎么娇惯他们了?”
“漫说任命一个礼部尚书,就是把朝臣们撤换一个遍,也是皇上的权力所在。如今只是让许敬宗官复原职,他们就不高兴了,不理皇上了。皇上你自己说说,这君还像君,臣还像臣吗?自我大唐开帝业以来,有这样的事吗?高祖有吗?太宗有吗?”武则天见李治被她说得低着头,默默无语。于是进一步说他,“为什么到你高宗时代就出现了这种状况?皇上你应该仔细寻思寻思,臣妾也是不止一次劝谏过你了。”
“那,那朕怎么办?”李治嘟囔着嘴说。
“怎么办?”武则天打着手势说,“作为一代英主,一旦看准了的事情就去办,办起来要雷厉风行,决不拖泥带水,比如废后立后这件事,你做得就不行。”
“怎么不行,朕不是已经下定决心,立你为后了吗?”
“从下定决心到现在,有整整快两年了吧?这废后立后的事,还这么不尴不尬地放着,事没办成,还惹得朝野议论纷纷,你说这叫什么事呀。”
“朝野议论纷纷还怨我吗?”李治气哼哼地说,“要不是你当过先帝的才人,怎么会引来这么多的舆论反对?”
“怎么,你现在烦我了?”武则天咆哮着走过来,逼得李治连连后退,“烦我也不要紧,我把我生的那几个都给掐死,完了我也死……”说完,武则天万分委屈地,嘤嘤地哭起来。心疼得李治直跺脚,揽住武则天的肩,忙不迭声地劝慰着。
“爱妃,你别再哭了,别再生气了,都怨朕说话惹着了你。从今以后,朕再也不说那话了。好了吧?嗯,别伤心啦,朕承认错了还不行吗?”
“那,册封我为皇后的事啥时候办?”
“嗯……怎么也得先和朝臣们商量着再办。”
“那啥时候给他们商量?”
“过两天吧,等许敬宗这事平平,几位老大臣心情好了再说。”
“还等他们心情好?”武则天又咆哮起来,“你还是不是皇帝,你有一点男子汉的气概没有?”
“你别生气,爱妃,”李治软语相劝着,“怎么这一阵子,你动不动就生气,脾气也越来越大了。”
“明天必须把册封我为皇后的事跟朝臣们挑明!”
“明天有点仓促了吧,是不是……”
“就明天!等早上一下朝。你把长孙无忌、褚遂良、李勣,于志宁几个叫到后殿来,开门见山地问他们,皇上得拿出个皇上的样子。”
“那,那他们要不同意呢?”
“不同意再说。明天他们来时我在帘子后边坐着,我要是转身走了,你也装着生气的样子,甩手就走。”
“行。”李治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退朝,李治先转身走了。留下内侍宣诏说:
“皇上口谕,召长孙无忌、李勣、于志宁、褚遂良入内殿议事。”听到宣召,四个人面面相觑,心里也明白皇上召见的用意所在。沉默了二分钟,褚遂良面色沉重地说:
“今日皇上召见我等,定是议立武宸妃为皇后之事。看来皇上已铁下心了。有武宸妃在后宫,皇上已不是过去的皇上,逆之者必亡。太尉是皇上的元舅,司空是开国之功臣,你们都不必多言,以免皇上留下杀元舅及功臣的恶名。遂良本是个草莽微臣,无汗马功劳,而身居高位,又受先帝临终顾命,如果不以死相争,将无颜立身于世间。”
这褚遂良不但书法绝世独立,人品也是第一流的,这一席话可谓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但是,长孙无忌听了却默默无语,不住地长吁短叹。于志宁站在无忌的背后,更是一言不发。老奸巨滑的李勣看看形势不大对头,且早已和杨老太太通过信息。于是对他三人支支吾吾地说:“三位大人,你们先去吧,顺便在皇上面前给我告个假。我早年领兵打仗落下的骨伤这两天又犯了,头上直冒虚汗,我得回家歇歇去。”
说完,李勣给他们每人作了一个揖,转身走了,剩下的这三人,只得随内侍赶往两仪殿。
高宗李治此时坐在两仪殿的龙椅上,心里也不大平静。毕竟是第一次面对元老重臣谈武宸妃立后的问题,也等于第一次向元老重臣摊牌。在他的心里,真不知道怎么面对长孙无忌等人的目光。好歹有武宸妃在后面撑腰壮胆。面对就面对吧,人生有许许多多需要面对的事,你不面对能行吗?逃避从来都不是办法。这时,长孙无忌三个人走了进来,刚想跪倒磕头,李治急忙从龙案后走过来,搀住他们:
“三位爱卿,免礼免礼。来人哪,给三位爱卿看座上茶!”
李治客气得不得了,亲自接过内侍递来的凳子,亲自接过内侍端来的茶水,递给这三位爱卿。
“哎,司空怎么没有来?”李治面带微笑地问。
“司空说身体不舒服,回家歇着了。”于志宁答道。
李治点点头:“是啊,年纪大了,这病那病的就有了。”
躲在龙椅后面帘子后的武则天,见李治又开始粘粘乎乎,于是“吭,吭”地咳嗽两声。长孙无忌他们这才注意帘子背后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不用问,这准是那个武宸妃,她竟然开始“垂帘听政”了,见此情景,长孙无忌心里微微有些震撼。这武士彟的二姑娘还真这么厉害?皇上究竟迷了她什么?竟然三番五次地不顾臣下的反对,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封她为皇后。
李治一听武则天咳嗽,知道她在帘子后面催自己了,只得搓着手,看着他三人说:“三位爱卿,朕想跟你们商量个事?”场面沉寂了片刻,长孙无忌只得说:“有什么事,请皇上您说吧。”
“好,好。”李治挑明话题说,“王皇后无子,武宸妃已诞三子,今朕欲立武宸妃为后,何如?”
没等李治说完,褚遂良早已按捺不住,在一旁叫起来:“皇后出自名门,乃先帝太宗亲为陛下挑选,先帝临终时,曾嘱托臣等:”朕佳儿佳妇,今以付卿,拜托拜托。‘先帝尸骨未寒,至今言犹在耳。臣不忍遽变。且皇后并无失德之举。臣褚遂良不敢曲意附和陛下,上违先帝之命。也请皇上早早收回此心。“
褚遂良的一番话虽无新意,类似的话高宗李治也听了好几次了,但此时此刻,李治仍然感到难堪,尤其是长孙无忌那沉默的阴沉沉的脸,更让他感到不知所措。
“吭,吭。”
帘子后边又咳嗽两声,李治一看,武则天转身走了,于是也拉着脸说:“三位爱卿都退下吧,明天再议。”
第二天早朝之后,按照武则天的吩咐,三个人又被传到两仪殿。司空李勣连早朝都没有来,干脆告假在家。
今次李治也不给三位让座让茶了,也不起身去迎接,而是端坐在龙椅上,一声不响地看三个人磕过头,行过礼。长孙无忌在前,褚遂良居中,于志宁靠后,按官阶大小,排成一行,站在龙案的旁面。
经过武则天昨晚的精心训教,李治居然也一动不动地坐在龙椅上,寒脸挂霜地一言不发,相对寂静的场面僵持没多久,李治首先沉不住气,又把昨天的那话说了一遍:“王皇后无子,武宸妃已诞三子,朕欲立武宸妃为后,何如?” 长孙无忌、于志宁仍然默默无语,褚遂良照旧又往前迈了一大步,向李治叩首说道:“如果皇上觉得王皇后不能生育,非要更易皇后不可,臣请从天下名门闺秀中挑选,不必非要选那武宸妃。武氏曾经当过先帝的才人,侍候过先帝,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如果让那武氏当了皇后,如何能捂住天下人的口?万世以后,天下人将怎样看待陛下!愿陛下三思而行。臣今日违逆皇上之意,虽罪该万死,但忠诚之心,天地可表,且臣职为谏议大夫,如果不劝谏皇上行走正道,上愧皇天厚土列祖列宗,下愧黎民百姓万物苍生。”
褚遂良这一番话说得很重,直接揭了武则天的老底。公然第一个在朝堂上宣讲“武宸妃曾经侍奉过先帝”,这不等于把高宗李治也骂上了吗?你高宗李治封先皇的才人为昭仪宸妃不说,居然还想把她纳为皇后,这成何体统。
此时此刻,李治的龙椅也坐不住了,你褚遂良也太不给朕面子了,也太不把朕当成一回事了,居然敢如此目无圣上,谤诽君父。简直、简直是狂妄至极!想到这里,李治气得心扑得发慌,头发蒙,眼发花,刚想挺起腰杆,斥褚遂良几句。哪知褚遂良此时又立起上身,把手中的笏板猛地掼在了殿上,然后又脱下襆头,重重地把头叩在龙案前的砖地上,一连磕了好几下,弄得血流满面。褚遂良又抬起头来,流着热泪,向高宗李治高声喊道:“臣遂良还朝笏于陛下,乞陛下放臣归故里。”
摔还朝笏,叩头出血,是何等激烈的“大不敬”!自古以来,只有皇上给臣下赐官免官,连死都叫“赐死”,哪有当臣子向皇帝摔还朝笏的,这不是当面抽皇帝的耳光吗?
“你,你你你……”李治手指着褚遂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叫身旁的内侍,“把……把他给我拖出去!”
李治抖动着身子走过来,看着地上的朝笏,又弯腰拾起来:“这朝笏还能乱扔吗?”
“皇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长孙无忌走过来,恭手道,“褚遂良受先朝遗命,即使有罪,也不能轻易处刑啊。”
“嗯。”李治点点头,“长孙爱卿,朕想换一个皇后就这么难吗?你阻我挡的,那你们这些朝臣想换ℚi子,不是想换就换吗?如何到朕这里就行不通了。”
“皇上,您是一国之君,天下瞩目,稍有不慎,不但是你皇上的不是,也是国家的不是,更是我们做臣子的不是。所以,谏议大夫褚遂良不惜以身家性命,来血谏皇上。请皇上能理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心情。”
“请皇上能理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心情!”于志宁见长孙无忌说开了话,也不得不上前跟着顺上一句,以勉勉人味。
正在这时,一个朝臣不顾内侍的阻劝,踉踉跄跄地扑进来,李治一看,是侍中韩瑗。
“韩爱卿,你急急忙忙来干什么?”
“皇上,您是不是要处死褚遂良?”
“谁说的?你见朕什么时候虐杀过大臣了?”
“那遂良怎么满头是血,这会正在朝堂上痛哭流涕着。”
“朕问他‘立武宸妃为后’的事,他说不同意,不同意就是了,还把朝笏也摔了,成何体统?”
“皇上,您以为遂良的意见如何?”韩瑗继续套问道。
“他说的太严重了,朕不过是换一个皇后吗!”
“皇上,武宸妃已贵为‘宸妃’,其名号,古来无二,已应知足。皇后是陛下的结发妻子,已相随了十几年,一向并无过错,若无缘无故地更换皇后,恐惊天下人的心,扰我社稷的平安。”
“有这么严重吗?你们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危言耸听。”李治说着,气得转过身去。帘子后边的武则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皇上。”韩瑗“扑通”跪倒在地,膝行到李治的跟前,扯着李治的龙袍不放,泪流满面地谏道:“皇上,你是仁慈之主,一向对臣子爱护有加,所以臣子们都一心事君,忠诚报国。那武氏野心勃勃,全不守后宫的闺训,数次挟持皇上,干预朝政。如今,众臣子对皇上已生怨望之心。乞皇上马上收回成命,传旨褒奖遂良这等忠义之臣,方慰臣子们的心。”
“你胡说什么呀?”李治猛地甩开韩瑗的手,甩了几甩没甩掉,“褚遂良当面摔还朝笏,朕不治他的罪就不莽了,还再褒奖他?你下去吧!”
韩瑗扯住李治的龙袍不放,也学着褚遂良的样子,头在砖地上磕得嘣嘣响。
李治一看急了,这朝臣们要是头都磕得稀烂,还怎么上朝议政,于是朝旁边的内侍直使眼色。内侍们一看明白了,上来把韩瑗的手掰开,把他给架了下去。
“皇上,那,那我俩也走了?”长孙无忌说。
“走吧,走吧。”李治挥手打发走长孙无忌和于志宁两人,回到后宫。后宫里,武则天却出奇地平静,正坐在梳妆台前让宫女们给自己描眉画睛。李治心里有气,转到了她的身后,不高兴地说:“事情弄成这样,你还有心坐这梳洗打扮?”
武则天回头看了他一眼,撇着嘴笑了笑,不置一词。“你还有心笑?还没等听完,韩瑗又来了,拉着朕的龙袍跪在地上,又哭又叫,真烦死人了。”
装扮一新的武则天袅袅地走过来,拉着李治,把他轻轻地按在椅子上,笑着说:“皇上,这是让你坐江山,你都玩不了啦,要是让你领兵打仗,风餐雨露,南征北战,今儿死明儿生的,你还更玩不了了。几个朝臣的小打小闹就把你急成了这样?”
“倒不是急成什么样,朕是心里烦。”
“哎,”武则天叹了一口气,“褚遂良如此放肆,也都是皇上你给惯出来的毛病。”
“朕怎么惯他了?”
“在先帝太宗时代,同为谏议大夫的魏征,可比褚遂良还犟?光见他谏说,就没见他摔一次朝笏。可见褚遂良欺你不是太宗,欺你性格软弱。”
“也是。”李治点点头说,“先皇是马上皇帝,英明神武,我辈是赶不上他啊。记得当年朕为皇太子时,太宗命朕游观习射,朕辞以非所好,愿得奉至尊,居膝下,太宗大喜,说朕‘真仁慈之主也’,乃营寝殿侧为别院,使朕居住。”
“皇上打算怎样处置褚遂良?”武则天严肃地问。
“怎么处置?都是些老臣,又不好怎么着,朕看就算了,别再越闹越大。”李治打圆场说。
“怪不得说你‘仁慈之主’,仁慈有仁慈的好处,但仁慈中有仁慈的癖病。仁慈过度了,臣子就生轻怠之意,对皇上没有了敬畏之心,所以酿成了褚遂良摔还朝笏的非常举动。皇上,你不但仁慈,还要严肃立威才是。”武则天滔滔地说道。
“照你的意思怎么办?”
“处罚褚遂良,革职查办!”
“他毕竟是先皇的遗命之臣,猛一革职,怕不大好吧?”
“那也得给他个处罚。”
“不行就给他稍微降降职,从一品降为正二品?”
“此不足以警戒后来者,反而让他们笑话皇上软弱。臣妾看就把他贬为潭州都督吧,正好潭州都督位缺。”
“你怎么知道潭州都督位缺?”
“臣妾前天看吏部的简报,原潭州都督病老已告还乡。”
“你什么都知道。”李治半是佩服,半是讥讽地说道。
“行了,不烦你了。走,到床上去,臣妾给你按摩按摩。”
第二天,李治在早朝上冷着脸。听了几个大臣汇报几件事后,就拂袖而去,刚到两仪殿坐定,那侍中韩瑗又来了。
“皇上。”
“韩爱卿,你不去你衙门办事,又到这里来干什么?”李治拉长了脸问。
“臣有书表给皇上。”
“搁这儿吧,你退下吧。”
“皇上,您千万不要凭一时意气,废后立后啊!”说完,韩瑗又趴在地上,嘣嘣地磕头。“韩瑗,有话好好说。”
一语未了,已引得韩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皇……上,臣等之所以忠心为主,乃……乃感皇上之……仁慈也。今……皇上为……妇人……所惑。臣敢不以命相谏?万请皇上……收回成命,否则,臣韩瑗……将永远跪倒不……不起。”
“韩瑗,你拿这跪地要挟朕吗?快起来退下去。”
韩瑗也不吱声,只是一个劲地嘣嘣的磕头,气得李治大骂旁边的内侍。
“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把他拖走,真真气死朕也。”
这往日好好的君臣关系怎么会搞得这么糟。这往日好好的几位老臣,怎么会脾气这么暴。难道我真错了?难道皇上还没有权力立一个皇后吗?
说完,李治转身进了内殿,等众大臣走后,李治又踱了回来。一只手扶着头坐在龙案旁,一只手转着笔,心情沉重地望着眼前的一摞摞公文。
“皇上。”独孤及拾起地上的表奏,递给李治。“这是啥?”
“是韩侍中的表奏,刚才丢在地上了。”
“扔了,扔了,烦都烦死了。”
“皇上,您还是看看吧,”独孤及劝道,“看看有好处,废后立后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不是件小事。多采纳一下各方面的意见不是坏事。”说着,独孤及把表奏放在李治的面前。
“写的什么?”李治嘴里嘟嘟囔囔地往下看:“……匹夫匹妇,犹相选择,况天子乎?皇后母仪万国,善恶由之,故嫫母辅佐皇帝,妲己倾覆殷王,《诗》云:”赫赫宗周,褒姒灭之。‘每览前古,常兴叹息,不谓今日尘黩圣代,作而不法,后嗣可观!愿陛下详之,无为后人所笑!使臣有益于国,葅醢之戮,臣之分也!昔吴王不用子胥之言而麋鹿游于姑苏。臣恐海内失望,荆棘生于阙庭,宗庙不血食,期有日矣。“
李治看完,气得笑起来,用手指摔打着韩瑗的奏章,对独孤及说:“危言耸听,危言耸听,太危言耸听了。你韩瑗把自己比作比干、伍子胥之类的忠臣我不管,你怎么又攀指武宸妃为妲己、褒姒?独孤及你来说说,武宸妃温柔漂亮,又善解人意,那妲己和褒姒怎么能跟朕的武宸妃相提并论。”
“韩侍中想必也有他的意思?”独孤及在旁边说。“他有啥意思?”
独孤及刚想说,抬头见武则天从边殿门走了进来,慌忙闭上口。武则天一阵风似地走过来,笑着问:“皇上又和独孤公公研究什么国家大事?”
一句话吓得独孤及慌忙趴在地上,磕了个头:“独孤及叩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独孤及只是一心侍奉皇上,不敢言及政事。”
“叫什么千岁?我还不是皇后呢?”武则天一只手攀在李治的肩上,“皇上,看什么奏书?”
“爱妃,韩瑗上书把你比作妲己、褒姒?你像吗?”李治说。“即使臣妾是‘褒姒’,皇上也不是‘桀纣’。桀纣多残暴,而皇上是多么仁慈!这韩侍中果然是不明事理,乱说一气。但一片忠心却跃然纸上,臣妾恳请皇上不要治他的罪。”
一听武则天这样说,李治喜形于色,竖起大拇指对独孤及说:“你看看武宸妃人有多好,心胸多宽广,人家骂她,她还为人家求情,一个多么大度的女人,古来有几?可笑那一帮大臣,还不识好人心,一个劲地谏、谏、谏。这回朕绝不听他们的,一定要立武爱妃为后!”
“皇上,你累了吧。”武则天温柔地说,“来,臣妾给你捶捶背。”武则天一边攥起空拳,轻轻地给李治捶背,一边叹气,“哎,皇上整天多么地累啊。天下这么大,事这么多,哪一件事不都得问到。这些当臣子的,怎么一点也不理解皇上的心,不是这给添乱,就是那给添乱,丝毫也不顾及皇上的身体。”
“可又能怎么办呢,谁让朕是皇帝的,谁让先帝非要传位给朕的。哎,该承担的咱就得承担。”李治感慨了一番又拍拍武则天的手说,“爱妃也很累啊,连年怀子之劳,等封了你为皇后,朕带你到处转转去。”
“皇上,臣妾不争皇后了吧,臣妾有皇上如此疼爱,内心早就知足了。不当皇后,也省得人骂我‘褒姒’,省得大臣们给皇上找麻烦,惹皇上生气。”
“朕就是要让你当皇后,这皇后咱也当定了,任谁也阻挡不了。”
“皇上,今天早朝时,司空李勣有没有来,他是三朝元老,开国的功臣,你为什么不听听他的意见呢?当年,太祖命他主办先父士彟的葬礼。他也一向与我武家有渊源,他也最了解臣妾,相信他会做出公正的判断,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这老滑头这两天都装病没来上朝,朕还能上他家找他去?”“他再有病还能病几天,三天两天还不来吗?到时候皇上单独召见他,问问他。”
唐太宗曾说李勣才智有余,“数次以机数御李世民,世民亦以机心事君”。的确,李勣不但是一名能征善战的勇将,而且是一个极有心机的智谋家,善于看风使舵。在武则天立后这件事上,李勣持壁上观的态度。既不会学褚遂良、韩瑗那样拼死血谏,也不像许敬宗之辈那样摇旗呐喊。
几天后,李勣果然“病愈”上朝。高宗李治提前退朝立即单独把他召进内殿。李勣还装不知道,见李治就作个揖说:
“皇上,前几天臣的旧伤发了,疼痛难忍,不能上朝,请皇上不要怪罪。”
“老爱卿现在身体好多了吧?朕也正想去你家看看你。”
“谢皇上关爱。臣现在感觉好多了。”
“老爱卿,朕单独叫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件事。”
“皇上,朝中政事,大多由无忌太尉和于志宁他们做主,老臣一向是不大过问的。”
“这次不是朝中政事,是关于后宫的事。”
“后宫的事,老臣更不敢过问。”
“你不要凡事都紧张,朕只是听听你的意见。”
“老臣老迈愚昧,恐不能让皇上满意。”
“没有关系。”李治又亲手把一杯茶递给李勣,眼看着他喝了一口,才说,“王皇后不能生子,武宸妃已诞三子,朕想立武宸妃为皇后,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这事皇上问了长孙太尉没有?”
“问了。”
“问褚遂良、韩瑗他们没有?”
“问了。”
“他们同意不同意?”
“不同意呢。”李治说,“所以朕单独召见你,想从你这里寻求支持。”
“皇上,以老臣的意思,你谁都不要问。”
“不问还行?”李治有些讶然。
“此乃皇上家事,何必问外人。”李勣看头李治低头寻思,又说,“他们一个个娶妻纳妾,问过皇上你没有?”
“对!”李治一拍大腿,“老爱卿你说得太对了。他们娶妻纳妾不问朕,朕立皇后,何必问他们。”
李勣走后,李治兴冲冲地跑到长生殿,把这事告诉了武则天,武则天也很高兴。
九月庚午日,一道诏书正式颁布,贬褚遂良为潭州都督。自此以后,朝堂上再也不见了一代书圣褚遂良忠贞的身影,再也听不到了他慷慨激昂的话语。倒是李勣妙喻解君忧的事经常在朝堂上传来传去。升为礼部尚书的许敬宗更是逢人就说:“一个乡巴佬要是多收了十斛麦子,还想赶走黄脸婆,再讨个新媳妇,何况是堂堂的天子?皇上想立皇后,干卿何事?说三道四,噪聒不已,岂不多事!”
许敬宗正说得唾沫飞溅间,一个内侍跑过来:“许大人,皇上,宸妃娘娘宣诏,请你到两仪殿晋见。”
许敬宗一听,对旁边的众人说:“最近皇上光召我议事。前天还拍着我的肩膀,说让我多多问些政事。哎,我这礼部就够忙的了。”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下,许敬宗挺直腰板,昂首挺胸跟着内侍向内廷走去。
“皇上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许敬宗趴在地上,有板有眼给皇上和武则天分别磕了一个头。
“许爱卿,本宫还不是皇后,怎可称为千岁。”武则天瞧一眼坐在身旁的李治,装模作样地说道。
“可在老臣的心目中,您早已是皇后,早已是千岁。”胡子白了一大把的许敬宗,不无肉麻地奉承着。
“许爱卿,这废后立后的事,皇上已经定下来了,想在下个月正式颁诏,你作为礼部尚书,打算怎么办这事?”
“改立皇后,有一套程序,常言说得好,不废不立,先废后立。先下达废后诏书,再行册立新后的诏书,然后令太史局郑重占卜,选择好日子,就可以举行立后大典。臣请担当立后大典的住持,一定把典礼办得隆重热烈,空前绝后。”
“好,好。就让许爱卿你当住持。你是礼部尚书,你不当谁当?”李治说。
“许爱卿,”武则天说,“在诏立我为皇后以前,还得搞点什么活动吧。”
“娘娘的意思是——”许敬宗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位计谋多端的未来皇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比如百官上书,请求皇上立我为后,你们这些人光心里想让我当皇后还不够,还要有具体行动,统一起来,联合上书,这样才能显得群心悦服,我也可以对天下人有个满意的交代。”武则天见这许敬宗死脑筋转不开弯,便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娘娘考虑得周到,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那这事也交给你办了。记住,人越多越好,除单独上书外,还要搞个联合上书。”武则天嘱咐道。
“这事臣办,这事臣办。”许敬宗只得连连应承下来,心里却一点底也没有,毕竟朝堂上长孙无忌一派人多,万一他们不配合,拒绝联合上书,事就难办了。
“许爱卿,这庆典用的礼服及一切仪式用具现在就可采制了,要求参加贺典的人一人一套新制服。”武则天说道。
“那得费掉多少布匹锦帛?”李治Сhā话说,“朕看文武百官的礼服还是用他们原有的吧。”
“不行!”武则天断然反对,“新皇后要有新气象,要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李治一听,不吱声了。武则天大手一挥说:“许爱卿,就这么办吧,先从国库预支银两。记住那百官上书的事,那才是最最重要的事。对外可不要说是本宫的意思,听见了没有?”
“臣记住了,谨遵娘娘的懿旨。”
“下去吧!”
“是。”许敬宗答应一声,又跪地磕两个头,退出去了。
“哎——”高宗李治叹了一口气。“皇上叹什么气?”
“朕在想这废后立后的诏书怎么写?”
“你作为天子,操心这事干啥?自有人去办这事。”
午膳时,武则天命御膳房做了几个拿手的菜,对高宗说:“皇上,你应该顿顿喝点酒。酒可以使人长寿,少生疾病。”
“朕天天喝得晕晕乎乎的,还怎么处理政事?”
“臣妾替皇上代劳啊!”武则天半开玩笑地说。
“那你不就成了女皇啦!”
“臣妾成了女皇,那皇上就是女皇的男人,反正是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
说着,武则天对李治瞟了一个媚眼,唱了起来,“生生世世长相依……”
一时喜得李治,又高声大气地喊着传膳。不一会儿,宫婢们把饭菜端了上来,望着热气升腾的满桌美味佳肴,李治兴奋地搓着手问:“爱妃,咱喝什么酒?”
话音未落,未及武则天回答,明丽从外面跑进来:“皇上、娘娘,中宫派人来送酒了,说是萧淑妃自己酿的,给中宫送去了许多,王皇后自己喝不完,就让人送咱宫里来了。”
李治一听,转脸对武则天说:“这萧淑妃就是能,喜欢自己动手做个家常饭。这一阵子,听说她闲得无聊,在西宫带人酿酒,听说还酿得不错哩,后宫的妃嫔们,都争着向她讨酒喝。”
“皇上你喝过没有?”
“……喝过。”
“在哪喝的?臣妾怎么不知道。”武则天一副挺生气的样子。
“前一段时间,你生孩子,朕到萧淑妃那里住了两晚上,就住两晚上,爱妃你可千万不要生气。”李治说。
“她的酒好喝吗?”
“好喝,好喝,不信你尝尝。”
武则天点点头,对站着的明丽说:“叫那送酒的人把酒拿进来。”
明丽答应一声出去了,功夫不大,一个太监抱着一个酒坛进来了。跪在地上,先请了安,然后奏道:“皇后娘娘念皇上政务繁忙,身体劳顿。特命奴才捧来萧淑妃亲酿的美酒一坛,请皇上笑纳,不忘糟糠故妻之情也。”
李治一听这话,回想起王皇后、萧淑妃与自己的夫妻深情,不禁有些伤感,鼻子酸酸的,眼圈湿湿的,又怕武则天看见,忙抬起手,装作揉着太阳|茓,掩盖着双眼和难过的心情。
“皇上,”武则天拉了拉李治的袖子,“这酒你喝不,不喝还让人带回去。”
“喝,喝,既然送来了,况且萧淑妃酿得又不错。”李治推了推面前的杯子,对旁边的侍婢说,“倒酒,倒酒。”
侍婢接过太监手中的酒坛,启开封盖,满满地给李治和武则天倒上两杯,酒香扑鼻,沁人心脾。李治端起杯子,刚想往嘴里喝,让武则天给挡住了。
“慢喝。皇上,这酒还是先让奉御尝尝吧。”奉御是专门在皇帝进膳前尝尝饭菜的太监,提防人下毒的作用。此时,奉御尝过饭菜后,已经退下了。
李治不耐烦地对武则天说:“就你心眼子多,朕以仁慈之心待人治国,谁忍心对朕下毒。”
“尝尝为好。”武则天指着那个送酒来的中宫的太监说,“你,先喝这一杯酒。”
侍婢把高宗面前的杯酒端给那太监,此太监不敢违旨,接过杯子徐徐饮尽,又打着酒嗝笑着对皇上和武宸妃说:“看,没事!挺好喝。”
一语未了,只见那太监“哎哟”一声,捂着肚子滚倒在地上,满地翻滚,大叫着:“不好!我中毒了,快救救我……”声音越来越小,一霎那功夫,人就面色青紫,口鼻流血,蜷在地上不动了。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明丽壮起胆子,过去试了试那太监的口鼻,对李治和武则天说:“死了,他死了。”
“好一个歹毒的王皇后!好一个歹毒的萧淑妃!”武则天咬牙切齿地说,“真是狗胆包天了,竟然把毒下到了皇上的杯子里。”
“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李治吓得寒毛倒竖,双手哆嗦着,口里翻来复去,就这一句话。
武则天打量着地上的那个死去的太监,问旁边的独孤及:“这是不是中宫的太监?”
“回娘娘,这是中宫的太监,名叫王茹。”独孤及恭手答道。
“皇上?”武则天转而叫李治,好像请他拿主意。
“啊?”李治这才清醒过来,嘴里说,“这是不是杯子有毒,酒封得好好的,不可能有毒,她俩还敢毒朕?是不是搞错了。”
“独孤公公,拿点肉沾点坛子里的酒给狗吃,说不定坛子里的酒没有毒哩。明丽,把大大和棠棠唤过来,叫这俩狗尝尝。”
独孤及用筷子各夹了一块肉,各沾了一些酒,喂这俩叭儿狗,这日本贡奉来的狗挺精,初不肯吃,又经不住明丽的哄劝,便伸出舌头,各舔了几舔,这一舔不要紧,只见得这俩日本狗一会儿功夫又歪在地上,四蹄直蹬,蹬啊蹬啊就不蹬了。李治一见这日本狗也死了,猛地用手一拍饭桌,震得盘子、碟子、筷子一家人乱晃晃。
“独孤及,带人把王皇后、萧淑妃马上押过来,朕要当场讯问,即刻处置!”
独孤及刚想往外走,武则天又招手留住了他。
“皇上,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闲心亲自问这事,这两人使坏心又不是一回半回了,再说,叫她们来,她们也不承认,这送酒的王茹也死了,死无对证。不如先把她们关在别院吧,等立后大典以后,忙过了这阵子再处置她们。”
说着,武则天也不管李治同不同意,对明丽和独孤及说:“你两个带人把王皇后和萧淑妃押到后苑里的别院,派人严加看管,没有我和皇上的旨意,任谁都不要随便接触她们。”
“是!”明丽和独孤及两人答应着就出去了。武则天又命令一个内侍,“你,带人把这地上的死人和死狗,用席子卷起来,用车子拉到宫外去埋掉,对谁都不要乱说。”
“是。”接到指令的那个内侍一招手,过来几个人抬着死太监,拎着死狗就出去了。武则天见一切都收拾停当,用手抚着李治的胸口,劝慰着:“来,我们继续用膳。”
“朕……吃不下去了。”
“真是仁慈之主!”武则天感叹道,“古来又有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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