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您就在这里歇息吧,我去准备酒菜。”
晚饭时,哀势守拿出了自酿的云雀酒。
“喝一点吧,可以睡个好觉。”
“真的吗,这是什么酒?”
“用鸟酿的酒。”
年轻人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怎么像是飞到天上了?”他摇摇头。几杯酒下肚,他便沉沉睡去了。
哀势守拿起武士的佩刀,抽出来看了看,二尺八寸长,寒光闪闪。他想象着用这把大刀与人拼杀的场面,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第二天清晨,雨还在下,年轻人忽然惊醒了。
“您做噩梦了?”
“哦,我只是梦见自己错过了决斗,我跑到山中的竹林里,已是正午时分,天光穿透了竹叶,周围明晃晃的,一片寂静。我找不见对手,一时心急就惊醒了。”
讲述完自己的梦境,武士霍地站起身,认真整理好装束,检查了太刀和胁差,而后跑入了雨中。
哀势守有些羡慕年轻人明净的梦。他自己常在梦中与人以命相搏,对手光怪陆离,有武士、鬼怪,也有身形庞大、多手多眼、面目狰狞的神魔。不是斩人就是被斩,一个对手倒下,又会冒出另外一个,身体被从头到脚砍成两半,也能在刹那间复原,这样的梦境似乎连绵不绝,漫无尽头。
山中的浓荫被雨水浸透之后,升腾出绿色的雾霭,飘出山坳,笼罩了整座村庄。山谷的葱翠仿佛凝结成为一滴露水,流入了闭目冥想的哀势守的心底。
梅雨又持续下了许多天,那位年轻武士再没回到哀势守的小屋。
入秋之后,敬香哀势守喜欢独自在小屋前闲坐出神。有一天,他正觉得村中的气氛比平日都要静谧,忽见一条黑狗由远而近小步跑了过来。狗的腹部箍着一个铁圈。被紧紧箍住的皮肉已经坏死,伤口处还流淌着黄|色的脓水。这一定是有人恶作剧,在这狗还小的时候给它套上了铁圈,使它终生无法挣脱。狗的身体也因此变得有些畸形。
狗望着哀势守,双眼通红,但目光极为胆怯,吹口气也能把它吓跑。
“如果用手去帮它打开铁圈,搞不好会被它反咬一口。把它打晕再拿去铁圈,恐怕它就很难醒转了,还不如让它痛快的死掉……”哀势守思忖着,再一抬眼,狗已走到远处,一阵旋风吹过,便消失不见了。
哀势守回过神来,对自己方才的犹豫有几分吃惊,“看来我真的老了。”他不禁叹了口气。
这时一个村民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看见他就大声喊:“中川清秀的大军杀来了,很快要有战事,快躲起来吧!”这人边跑边喊,很快把消息传遍了全村。村中顿时一片大乱。
哀势守觉得困乏无力,便返回屋中躺下。阖上双眼,感受到屋中光影忽明忽灭,不久便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又一次冲向敌阵,轻松地挥舞着手中的太刀,就像以空手控制着一股气流,所向披靡,没有丝毫的障碍。
醒来之后,哀势守来到屋外,天色已晚,村中悄无声息,村民们大概都藏到山里去了。
“没准会死在某个无名之辈手下呢,不过那也是同样的解脱。”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
将近入夜时分,一股劲风裹挟着喧嚣掠过他的耳鼓,人喊马嘶、刀剑碰撞的声音搅成了一片。不远处,地势平缓的地方,黑暗之中团团火光摇曳不止,那是武士们手持火把激战正酣。可以看出,战场正朝着哀势守所在的村落移动延伸。
“我虽然从未斩杀一人,但他们那样活着,正是我的成就吧。”哀势守这样想着,转身寻小路缓步朝山中走去。
秋夜萧索,山峦显得格外宁静,仿佛已经睡去,不过可以想象村民们正缩在隐蔽的角落里发抖。月亮又大又圆,抬眼还能看清空中的云彩。一片灰色的云从哀势守的头顶飘过,仿佛一层浮动的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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