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风大了,叶越落越多,再也分不清那片叶是那棵树的。
小雪数不了,便哭起来。
我会用手轻轻擦干她泪湿的脸颊,说:别哭。
小雪说:不行!我一定要哭!
我说:别哭!我不准你哭!
这名话很有效,小雪很快就不哭了,揉揉眼睛贴在我的胸膛。
我吻着她的前额:数不了不要紧,我们明天可以再数过,明天数不了就后天数,后天数不了就大后天数。
小雪说:如果大后天也数不了怎么办?
“那我们也可以明年数嘛!一直数下去,到数完为止。”
“如果那时我们都老了呢?”
“老了也一起数,到了一百岁也要一起数。”
“真的吗?”
“真的,我是不会骗你的。”
“是的,你是不会骗我的。”
说着,我牵起了她的手,走着,
踏着枫叶,一直的走着......
当枫叶飘了又落了很多次,我们知道,我们长大了。
当我们长大了,就越是要清楚,我们是什么关系。
上一个秋天,一个也是满天星的晚上。
夜风吹得我们好泠,小雪莫名的说:“我们长大了,是吗?”
“也许是吧,我们都长大了。”
“长大了,我...我...你要怎样?”
“嗯?”
“长大了,你想做什么?”
夜风越吹越泠,我打了一个泠颤,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
我说:“我想飞。”
“想飞?”那一刻的枫叶扬了起来,哗啦啦的枫树林在大风中飘着。
我再说了一遍:“是的,我想飞。只要飞,飞到哪里都好。”
小雪没有忍住,风吹来了几点雨。
“你要飞去哪里?这里不好吗?你舍得这里了吗?你不要我了吗?”
那夜的风声很大,只是,我还是听到了这句话。
我们懂得,这句话不能随便说出口,然而说出来了就要去面对。
然而我们并没有去面对。
我一步一步走向前,小雪一小步一小步的跟在我后面,踏着枫叶。
我问过自己,以后,我要飞去哪里?我舍得吗?我会吗?
但是,很多事情都没有答案。因为我们都没有说出口。
有些事情我们无法决定,只等着摆怖。
我和小雪就这样的遇上,这样的牵手,我们的故事很美丽,
却不知这故事会向一个怎样的结局走去。
因为我们都不知这世界会怎样的发展。
我真的喜欢小雪,我不敢说是爱,但实际上我对她的就是爱。
这个开始不是错,结局,一定也不会是错。
一定,我们会在一起。可是,这样对吗?
可是,为什么不对?
对于我和小雪的事,神父肯定是知道的。
神父没说什么,总是装作看不见。
有次,我问他:“你觉得我和小雪怎样?”
“什么怎样?”
“如果我们在一起,你会反对吗?”
“我反对不了。只要你们不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
“既然你们都说不后悔,上帝会祝福你们的。”
“小雪也问过你?”
神父点点头:“问过。”
我爱小雪,小雪也爱我。
小雪还喜欢问我,“秋天是不是最美的?”
我说是。
“为什么?”
我说:“美就是美,不必去解释。”
“真的吗?”
“真的。”
“是的,你是不会骗我的。”
说完她就钻进我的怀里,静静的。
那一刻心想,我已经拥有了她。即使不是,将来也会是。
命运应该这样的安排。
可是他告诉我,命运并不是这么的简单。
从来都不知为什么我的生命里会出现这样一个人。
我一直疑问的,我是什么人,我的爸爸妈妈是谁,我曾经以为他会告诉我。
他却没有,他只给我留下了更多不会明白的问题。
我最早的记忆属于他。
十七年前,两个月大的时候,我被遗弃在这城的某一条小巷。
几只野猫在寻觅它们的晚餐,用饥饿的眼神对着我咆哮。
城市的霓虹照不进我的孤单,我在黑暗中摇曳。
红眼睛幽幽的看着小巷尽头,我滴下的眼泪可以倾城。
几只野猫围住了我,又忽然的散开,迅速的散开。
小巷传来脚步声,慢慢的向着我走来。
他走的每一步都那么清晰,那么神秘。
他在我面前弯下腰,抚摸着我的几条头发。
说了一句话,对着两个月大的我说了一句话。
年纪太小,实在没记住。
然后咬伤了自己的手指,用他的血在我左手臂写了一个字。
看不见他的模样,黑夜里他穿着一身的黑衣。
第二天早上,我的哭声吵醒了神父。
神父打开教堂大门,把我抱起来,盯了我半天。
半天后,便把我抱进了教堂。
从此,教堂就是我的家。
有了家,就应该有一个名字。
我的名字也够简单,它就是左手臂的那个字。
黑衣人的血并没有消失掉,还渗到我体内,永远烙在我左手臂。
神父对我比谁都要好,他是那么的慈祥,我在他的疼爱下长大。
我受伤了,他会在上帝面前划千万个十字,请求上帝给他宽恕。
靠!我受伤了上帝那老傢伙还不知多开心呢!
为了不让那老傢伙开心,于是我努力的保护自己。
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流过半滴血,连脱衣服也没有。
长大后才懂得,这是我潜意识里不想任何人看见我左手臂的字。
神父最喜欢看海,喜欢带我们一起去。
很小很小时,两个人彻城堡,一个人看海。
大一点了,三个人彻城堡,一个人看海。
再大一点,两个人向左走,一个人向右走,一个人看海。
等到真正长大后,才等到四个人一起看海。
每当神父的眼睛停留在大海里,他的眼神就会比这海水更忧郁。
我是多想知道那一刻的神父是在想什么,他在这海边徘徊了十
多年,又是为什么。
一个相信上帝的人,还可以有多少忧愁?
小雪问我:“你明白吗?”
我摇摇头,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的实在太多。
我问神父:“为什么我左手臂会烙着一个字?”
神父用他的慈祥微笑着说:“那是你的名字。”
“起这名字的人是什么人?”
“是上帝。”
“那傢伙吃了我的爸爸妈妈给我名字又不给我姓氏,他想干啥?”
“孩子,小孩子不能这样说话。”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总有一天会长大的。”
“孩子,上帝也有他的苦衷。”
“什么苦衷。?”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哪一天?”
“那一天。”
其实概括起来,我问神父的,以及神父答我的,
来来去去也是“哪一天”和“那一天”。
那天究竟有多远?我啥知道。
我只知,我在期待,神父也在期待。
我又想起了黑衣人。
第二次见黑衣人,是在我一岁生日的晚上。
他出现在我的梦里。
梦里,是一个的孤城,我浮在城的半空。
在我上方有一把蓝色的剑。
我努力喘了一口气时,剑对着我Сhā了下来。
它刺穿了我的心脏,把我刺在地上。
身上的血肆意地流淌,流淌到这孤城的每一寸红。
此时脚步声又向我走来,清晰,神秘。
他是这孤城唯一一点黑。
他握住了剑柄,用力拔起来,
对我说:“有些伤痛你一定要去承受。
你要明白,这是你的使命。”
说完,他狠狠把剑再一次Сhā进我的心脏。
我睁大眼睛狂喊一声,天空出现了画面。
很模糊,看不清,想呼喊一个人的名字时,
梦完了。
完了,却在不断的重演。
每一年生日,黑衣人都会带着这句话,出现在我梦里的每一页。
无法避免的?必须面对的?使命?
什么是使命?什么又是我的使命?
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可以谈什么使命。
我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在神父的爱护下成长,
盼望着在小雪的怀里死去。
我没有姓氏,只有一个名字。
也许在这字烙在我身体的那一刻起,
我就注定了要走上一条不平凡的路,与使命扯上了缩命的关系。
每一个大雾的日子,我总会走到那老傢伙面前,问他,
我是谁?
他总是喜欢保持沉默。
我明白不能再在他脚边小便作为报复,所以会打打他。
一打,我的左手臂就会痛,痛得那个字像烙在我的心。
在心里不断的告诉我,这个就是我的名字
————流。
我告诉神父:“我一定能完成我的使命。”
神父说:“你知道你的使命是什么吗?”
“不知道。”
“孩子,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那一天?”
“对,就是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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