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说的诚挚,想起她辩解时的字字珠玑,崔御史不由的有些动容,面色赧然地做了一揖便匆匆离去。
看着崔御史离去时的萧索背影,凌初瑜无奈地摇摇头。
漫步在皇城道上,脑中思绪翻飞。没有想到颖华怀孕事件会给李君然带来这么大的震撼。那惊天的咆哮宣泄的怒意,将他的心思表达的那么明显,虽然他一直不说,但是自己又何尝不明白呢。
唉,轻轻叹息一声。
请皇帝太后去给老丞相贺寿的事情还是让颖华出面吧。她在太后和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很特别,更何况此时正好她怀孕了,面子大嘛。
正思索着,抬眉间,却见前面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锦衣华服雍容华贵的太后款款而来……凌初瑜知道知道太后对自己心生罅隙,所以平日里能避则避,但是现在这时候只怕非见面不可了。
“下官秋沉落拜见太后娘娘。”她恭敬地拜倒。
垂眉低首间,感觉到太后犀利的眸光在自己脸上闪过,证实了她心中的疑虑。余光瞥过,望见那雍容的面容透着一抹严肃,半晌才慢慢道,“原来是秋驸马,起来说话吧。”
太后原本是很喜欢自己的,殿试面试的时候那满意的笑凌初瑜一直没忘。她对自己态度的改变应该是始于琼林宴吧,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琼林宴上皇后的那一句戏言……
赵庭曾经拿云染的画来威胁自己,但是那画中的云染分明就是女妆的自己。那么太后之所以忌惮秋沉落,便是因为她的长相……
听赵庭的语气,秋沉落的长相竟与当初上古园的那位倾国绝颜,那位让先帝为之疯狂的民间女子相似……秋沉落明明是碧落宫的少宫主,怎么会与那位民间女子有关?
凌初瑜虽然脑中思绪翻飞,疑虑快速闪过,但是脸上依旧笑若春风。
“驸马如若不是急着回去,可否陪哀家随便走走?”
虽然是轻轻的一句话,但是从端庄凝重的太后口中说出来,又岂能拒绝?
凌初瑜嘴角淡笑,端敛的面容气宇非凡,丰神俊朗,挺立在皇城大道上,微风徐徐,衣袂飘扬如飞,看傻了一众宫女太监。他们不由的都在心中暗赞颖华公主好福气。
也只有如此神仙般风流俊雅人物才配得上公主的绝世风姿。你瞧他,只要微微一笑,周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失了光彩……“太后所邀,初宇又岂敢拒绝?”微抿唇角,淡笑。
走至一座凉亭里,太后遣下一众宫女太监,对她淡笑,“驸马坐吧,不必跟哀家客气。”
语气一下子变得温和,明知其中有异,凌初瑜倒是不动声色笑道,“太后是颖华公主的母后,也便是下官的母后,如若太后有吩咐请直说,初宇一定遵从。”
太后笑语晏晏地跟凌初瑜聊了些家常,凌初瑜便照纯宁所说的小心应付,倒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过了一会儿,一时无话。
太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凝的气息。
却见一双纤纤玉手拿起桌上的茶壶,金黄的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刺的凌初瑜眼睛有点生疼……茶壶移到凌初瑜面前,她急忙装惶恐地将茶杯举到太后面前,“太后赐茶,初宇惶恐。”
“滴水之恩便当要涌泉相报……只有恶人才会恩将仇报,驸马觉得对吗?”一双锐利的美目在凌初瑜脸上扫来扫去,但是凌初瑜脸上除了淡笑,什么也看不出来。
“太后所言极是。”
“如果有人恩将仇报,是不是也要以仇报仇呢?”长长的指甲握着精致的茶杯,另一只手撩拔着碧绿的茶叶,若无其事地吹着袅袅热气。
先帝千挑万选选出的女人会简单吗?凌初瑜曾听云洛八卦过,太后原本是前皇后的妹妹,颖华便是前皇后亲生。两姐妹娥皇女英相伴先帝左右,却谁料前皇后病逝。千挑万选后,先帝便封了她妹妹为皇后,统领后宫,母仪天下,却谁知后来被一位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民间女子抢尽了风头……
听得出太后语气中的试探,凌初瑜审时度势,略一沉吟后,莞尔一笑,“如果恩将仇报的那个人威胁到的不止那位恩人,那么以仇报仇又有什么不可以?初宇的人生信条与此倒是不谋而合。”
“哦?不知驸马的人生信条是什么?”太后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是眼底一闪而过的亮光被初宇捕捉到了。
“既然太后定要初宇说,初宇也就不隐瞒了,只是这话有些冒犯了。”
“哦?”见凌初瑜迟迟不说,欲言又止的样子,太后的好奇心倒是被吊起来了,“你但说无妨,本宫不怪罪于你便是。”
“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既然别人以德报怨,恩将仇报,那么以仇报仇又有什么不对?虽然很有些自私,但是初宇的原则便是如此如果冒犯了太后,还望不要怪罪……”
她在赌,她在赌被恩将仇报的那个人,便是太后。见到太后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异,她知道自己赌赢了。既然如此,那么恩将仇报的那个人……恩将仇报也只是太后的一面之词,是不是真的全凭她自己说了算。
“那么,如果现在还有人对以仇报仇的人耿耿于怀怎么办?”太后的声音如轻风般拂过,听到凌初瑜耳中却彻骨的冰寒。
她扬起嘴角,对着太后淡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虽然解气,却不是最好的办法。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相逢一笑泯恩仇,倒不如放下所有的仇恨,岂不舒服?”
太后盯着她,凌初瑜不动声色地扬着嘴角任她瞧,眼中澄澈,一片清明。
“驸马今日这番话,本宫记住了,希望驸马也同样记住。”端敛的美目冷凝着她的瞳眸。
空气中有些静默。
注意到太后轻咳一声,凌初瑜脑中灵光一闪,“太后娘娘最近是不是有些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倒没有,不过有些气闷罢了。自从颖华下嫁后,这皇宫中倒是越来越冷清了……”太后说的诚挚,听出凌初瑜耳中有些动容。看来太后对颖华的关心倒也不假。
“再过三日便是老相爷的七十大寿,太后娘娘是否可以到场?”
注意到太后眸中闪过的一片寒光,凌初瑜假装没有发现。
太后盯着茶杯中,澄澈的茶水映出了清丽的容颜。进宫二十多年了,也没有再回去看过,不知道西厢凉亭外的那棵青松是否依旧挺拔,当年……
脑中闪过凌初瑜云淡风轻的那句,冤冤相报何时了,相逢一笑泯恩仇……冤冤相报何时了,相逢一笑泯恩仇……
是啊,二十多年了,何苦还如此执着于当年的那件事。
七十大寿,原来他已经七十岁了,身子骨也没有当初硬朗了,可能没有日子了吧……太后眼中出现一抹迷离的神色。
“方老丞相三朝元老,功在社稷。七十大寿,本宫会携皇帝还有后宫三品以上妃嫔一同前去,你也带上颖华吧……”
微微叹息一声。
凌初瑜自是没有想到,就那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相逢一笑泯恩仇”便解决了所有问题。古言真是博大精深啊……
相府贺寿
云洛和千寻知道初宇向来本事,却没料到这次的结果更是让他们意想不到。不仅太后被邀请了来,就连后宫三品以上妃嫔皆尽到齐,不由的咋舌。
三人同去拜访老相爷时,他虽然口口声声责备说太过隆重怕会保护不周,但眼角那一闪而过的欣喜却怎么也逃不出凌初瑜的火眼金睛。老狐狸,你就装吧,她与千寻云洛互相交换一个了然的眼神,皆在心底暗笑。
三日后,相爷大寿。
相府外面停满了各式马车轿鸾,相府里面更是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满朝文武面带喜气,络绎不绝。一见到老相爷便忙不迭的作揖恭颂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贺寿词,身后的侍从也随之献上寿礼。
今日的老丞相精神抖擞,下颚一小撮白须随风微扬,面露喜色,颇有些仙风道骨。
只是喜气洋洋的背后,却隐含一丝焦急期待的神色。这老狐狸也有耐不住气的时候啊……凌初瑜轻叹一声,走至老相爷身旁,嘴角勾扬着轻漫浅笑,故作漫不经心低声道,“太后当日觉得在宫中呆的有些气闷便想出来走走的,但是也没给个准信说一定要来,不过此刻还未到,不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身子不舒服?!”老狐狸对着迎面结伴而来的几位大臣微微一笑,遂转身目光狰狞地瞪着凌初瑜,“她身子不适你还叫她来,你……”
明明接收到老相爷凌厉的目光,但是凌初瑜偏偏故作视而不见,还故意惹恼他,“恩师,太后虽然贵为一国之后,但是我们做臣子的只要忠诚敬重即可,不必这么……关怀备至吧……”
“她虽非颖华公主的生母,但是待她如同亲生,按民间的规矩,你还要唤她一声丈母娘了,不知孝心哪里去了。”老丞相撅嘴瞪了她一眼。
凌初瑜眼睁睁地看着老相爷一个“她”字脱口而出。如若不是关系匪浅,一向恪守君臣之仪的老相爷何故如此?
想通此节,凌初瑜清雅俊逸的面容上笑得暧昧,“初宇满满的孝心都献给老恩师你了啊,要不然怎么请的动太后亲自过府?不过太后她老人家答应地这么爽快,倒是很出初宇的意料之外。”
“她、她答应地很爽快么?”老狐狸的话脱口而出后,有点紧张地避开凌初瑜探寻的目光。
见老丞相这副模样,她心中明白了几分。
“那是自然。”凌初瑜故作正经地点点头。
老相爷还想问些什么,却见到门外跑进来一个青衣侍从,附在老丞相耳边轻声细语,但是看其神色颇为紧张。老丞相闻言,赶忙理了理衣袖,拉着凌初瑜快步往外面走去。
凌初瑜淡笑不语,看来是太后驾临了。
除了云洛他们,很少有人知道太后皇上也会到来,那些朝臣宾客一惊之下赶忙伏地拜倒。能有幸见到大殃朝最尊贵的人,都激动的心潮澎湃……但是随之一想,老丞相三朝元老,劳苦功高,高高在上的皇上来了尚且不说,就连一向在后宫身居浅出的太皇太后都出来了,而且还带了皇后和众嫔妃,放眼整个奕国,还从未有之。
当初殿试的时候老丞相也与太后见过面,但是那时候凌初瑜认出雍容威仪的皇帝竟然是曾被自己戏弄过的冷峻少年,早已被吓的腿脚松软,头都不敢抬,自然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的恩恩怨怨。
颖华公主依在太后身边嘴角微动,言笑晏晏,不知在说些什么,逗得太后和身边的众妃嫔笑态可拘。
当日凌初瑜无意中说服太后答应后,为了怕她反悔,便急忙告辞了出来将好消息带给老相爷,所以丞相府的准备不可谓不充足。
大厅一张虎皮貂毛大紫檀木椅立在正中,乃是皇上之位。两旁各是略微小巧的原木椅,供太皇太后和皇后所坐,而自己则坐在下首。
而且还连着打通三间厢房,装饰一新,软塌安置,朱帘低垂,纱幔飞舞……此间用作太后及各位妃嫔的休憩之地。设计师自然请的是颖华公主,因为只有她对太后的喜好最为熟悉。
皇宫内眷的酒席摆在里间,而外臣自然是在外间吃酒。不知为何,李君然居然平易近人的选择君臣同乐,与众大臣举杯同庆。
于是,席间觥筹交错,把酒言欢,言笑晏晏……与丞相交好的,以文官居多,所以席间便不由自主地谈到了贺寿的对联。
只听见一位面容清濯的大臣朗声道,“在下不才,刚做了上句,下句就词穷了。”
“是什么词?侍郎大人且说来听听。”他旁边的一位大臣随口问道,大有些跃跃欲试的神采。
“对啊,就算我们才华浅薄,驸马爷不也在场吗?凭他的文采,断不会想不出来的。”
不知是谁拍自己马屁。凌初瑜抬头,发现是少府寺卿刘大人。
凌初瑜也是考上了状元才慢慢知道朝廷的官阶品秩。在奕国,除了六部是全国的政务机关外,另外还有其他的事务机关,比如九卿。而这少府寺便是在九卿之列。是掌管山泽盐矿漕运等税收,由于这部分收入直接纳入皇帝的私人钱库,所以颇得皇帝器重。
瞧他一眼,凌初瑜便认了出来。这人平日虽然为人谨慎,一派凛然正气,与清流交好,不过……据天上人间得来的线报,这位刘大人可是太师的得意门徒之一呢。
因为此前她早有交代,暗中收集太师党羽的名单,明里在朝堂中便可一目了然,至于暗中……天上人间等碧落宫下属的妓院酒楼茶馆等可没少出力,其结果自然让她满意。放着那么好的情报网不加以利用,她都觉得暴殄天物,于是便稍加利用,却没想到效果那么令她满意。
“镇国嘉西南半壁,老骥伏枥,七旬犹比松苍劲。”那位刘大人余光瞥了凌初瑜一眼,朗声吐出这句话。
“这……”
酒席中一时寂静,众人皆在思索这句下联。
千寻云洛相视一眼。这句对联表面一看似乎没有什么难处,但是细细思索便觉得里边奥妙无穷。这位刘大人说自己随意想到,只怕未必就如此随意吧。抬头看凌初瑜,却见这位万众瞩目的驸马爷在自顾吃酒,怡然自得的很。
不过他向来能耐,这样的对联到她那里自然很容易。
凌初瑜倒不是故作清高,不过没人问她她便不出风头罢了。这些贺寿词说来说去还不就那样,当初轩辕岛上太公七十大寿时,小爷爷曾叫她们这些年轻一代比试背贺寿词,当时的礼物是她梦寐以求的一月假期。所以凭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她背的贺寿词自然不止上千条……背的她简直嘴巴发麻。不过那一个月却可以去见老爸老妈和小弟,也值了。
思索半天,也有出言相对的,但是众人都不甚满意。
“不知驸马爷有没有高见?”刘大人话锋一转,故作尊崇地请示凌初瑜。
又一个给自己下马威的。凌初瑜放下手中的筷子,扫视了周围一双双期待的眼睛,缓缓出口,“老相爷在朝四十余载,功在社稷,桃李满天下,即使身在异乡也必定诚心祝贺。那么下联便是携后进春秋四载,师恩萦怀,百里遥祝贺延年可好?”
又一个想在文采上给自己下马威却更加抬高了自己文学地位的可怜人啊,怎么就是不学乖呢?凌初瑜遥遥朝那位故作叹服的刘大人敬上一杯。
“秋爱卿文采斐然,连朕都佩服,不知何时才会江郎才尽呢。这样吧,在场的诸位爱卿都出一上联,让秋爱卿对下联吧……”李君然不说话则已,一说话,顿时满座哗然。
不是吧……凌初瑜拿酒杯的手一抖,差点倾倒。也不必如此整人吧……当初背那些贺寿词背的嘴角发麻,难道今日又要重蹈覆辙?
凌初瑜注意到自那日被赶出来之后,此后几天李君然都有些不太搭理自己,目光也没有先前热络。刚才在外朝拜的时候也是,哼都不哼一句。凌初瑜知道他还在气头上,能避也就避开了。却谁知今日他竟然如此整自己……
环顾四周……今日到场的大臣少说也有百人之众,而且大都是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清流,出题自然很是刁钻。
抬头遥望,只见高高在上的皇帝冷着一张脸,嘴角噙着一抹讥诮……
凌初瑜见此不由的心中哀号。自己得罪谁不好啊,偏偏得罪这手握生杀大权的封建帝王……
红颜祸水
抬头遥望,高高在上的皇帝冷着一张脸,嘴角噙着一抹讥诮……
凌初瑜见此不由的心中哀号。自己得罪谁不好啊,偏偏得罪这手握生杀大权的封建帝王……
在场的各位大臣有心想要难倒这俊俏的驸马爷,一个个争先恐后,毫不相让。
“人歌上寿;”
“天与稀龄。”很简单呢。
“云山风度;”
“松柏气节。”凌初瑜嘴角淡笑,脱口而出。
“如松如鹤;”
“多福多寿。”边说还边伸手做恭贺状,惹的一群大臣开怀大笑。
“童颜鹤发寿星体。”另一个大臣捋着下颚稀疏的小白须,展笑道。难得如此机会,个个都来为难传言中文采绝世的驸马爷。
“松姿柏态古稀年。”凌初瑜随口道。余光瞥处,发现今日的老寿星竟往一旁阴影处躲去……观其身形,颇有些鬼鬼祟祟。
凌初瑜常来相府,知道那里转过去便是西厢房的偏院。但是觉得那座偏院极其冷清,了无人烟,便问但是带路的老管家,据老管家那座霜霞园自他来相府后就一直空着,大概有已经二十多年了,从来没人住进去过。
“海屋添筹古来稀者今来盛。”又一官员为难道。
“华筵庆衍福有五兮祝有三。”余光一直注意着老相爷的方位,凌初瑜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但是却精准无比。
回过神来,看看在场跃跃欲试的一众文武百官……
这试下去何时方能结束?想必皇上也就气不过,存心为难自己而已。那厢精彩已经开幕,自己这边却还是脱不开身,一个个跃跃欲试。凌初瑜郁卒的快要扼腕了……
“皇上,在场的大人们都看在您的面子上,出的题都极尽照顾,怕会扰了皇上的兴致。要不这样吧,就让微臣出上一题,如若场中有人回答的出,微臣便当认输如何?”
李君然原本也只是心中堵着一口气,原也没有多想便随口而出,随之便有些懊恼。不过君无戏言,一句话说出又岂有收回的道理?如今听凌初瑜这么一提,心中便早已答应了。
况云洛千寻会意,在一旁帮着敲边鼓。
凌初瑜此话一出,在场百官各有心思。众所周知驸马爷才华出众,如果能答对他出的题,想必在圣颜之前的地位也会大大的提高。于是众人皆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也就不忙着出题要考倒凌初瑜了。
眼见一双双好奇而又期待的目光炯然地望着自己,凌初瑜脑中忽然想起一句千古奇难的对联,古今多少人都被难住了,想来也定然能够难的住他们。
只见她缓缓站起身来,清透俊逸的面容在清辉月光下更显灵秀之气,嘴角扬起浅淡笑容,“在下的对联说难不难,说容易倒也不容易,上联是“烟锁池塘柳”。不知诸位大人可想到了没有?”
初时一看,的确不难。待得仔细推敲之下,几位年纪颇长的大臣眉头紧锁,端敛沉思。
“这有何难?”说话的赵家老二赵其劲。皇上御驾亲临,朝廷重臣无不前来,赵太师父子三人虽然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来。
“你快退下。”赵太师低声喝道。他对自己儿子了解的很,自然知道他有几斤几两,这样难的对联岂是他对的出来的?却谁知皇帝与此同时也开了声。
“哦?赵爱卿难道对出来了?”李君然文采斐然,但是凝思苦想也对不出来。他素来知道赵其劲底细,耳听他说对出来,不由的又惊又奇,赶忙道,“赵爱卿且说说下联是什么?”
“雾绕河边花。”赵其劲很,无视他父兄的警告,极其得意地扫视了在场诸人。这么简单还要想这么久,这些文人还真是……
此时已有大臣悄悄转过身去,掩着面容,肩膀一抖一抖……
这种动作似瘟疫般蔓延,不一会儿全场皆被传染,一个个面容涨的通红,肩膀一抖一抖……随着一声扑哧声,有些定力不太足的大臣便都喷了出来。
赵其劲洋洋得意的面容渐渐涨得通红,随着赵太师的呼喝声呐呐地坐下去……
雾绕河边花文辞虽通,但是意境就俗了。不过这并不是最致命之处……
其实“烟锁池塘柳”按字面和意境方面来说并不难对,但是难能可贵的是这五个字的偏旁中分别暗嵌金木水火土,这要对上就很难了。
而这一点,赵其劲自然是看不出了,也就难怪那些自命清高的清流面露讥诮之色了。作为大殃朝的新科榜眼,堂堂的翰林编修,竟然连这点玄机都看不出来,而且对出如此庸俗的下联。便是三岁孩童也看的出来这科举之中的猫腻了。
赵太师的脸色铁青,眼底布满血丝地瞪着赵其劲,恨不得一掌拍死这个草包不孝子。而赵其劲却恶狠狠地瞪了凌初瑜一眼,眼底的恶毒寒光似乎要将她吞噬。
眼见时机成熟,凌初瑜便笑着出来打圆场,“赵大人一时情急没看清楚题目也情有可原,不知诸位大人可想出下联了没有?”
这……顿时一个个敛眉沉思,搜肠刮肚,寻思着想出个完美的下联。
凌初瑜见此,不由的莞尔一笑,顿时细致的五官清灵俊逸,一闪神间,灵皓瞳眸掩去眼底顽色,“想必初宇在场会反而会给诸位带来压力,还望陛下答应初宇先行告退。”
李君然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凌初瑜淡定的眸瞳,似张口欲言,却终究敛眉,深浓的目光渐渐转沉,终究一挥手,“你先下去。”
声音低沉,嘶哑,似乎带了一丝沉黯,还有一分隐忍的压抑……
月光清冷如水,此时临时搭建的戏台上正是笙歌漫舞,戏词缱绻,正在漫漫述说少女情怀。皇宫内眷女宾都沉浸在戏文中。
凌初瑜慢悠悠踱步,踏上青石小路,转过巍峨正房,往前行去……老相爷鬼鬼祟祟的便是往这条路上而去,便好奇地跟上。
不远处池塘里随风送来一阵阵青莲荷叶的清香,伴随着低声的人语。凌初瑜美眸中灵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轻笑,放缓呼吸走了去。
霜雪园中飘散着淡淡清香,人语声稍稍响了些,凌初瑜这下听的清清楚楚,听那沧桑的男音,不是老相爷是谁?但是那婉转低语的,莫非是……太后?
“子敬……二十多年了,你也老了了,你看胡须都这样长了,何苦再说这些胡话。”果然是太后。
这叫什么?垂暮二老私会霜霞园?
“太后如能够原谅我,我便立刻死去也甘愿了。”老相爷满含沧桑的声音响起。
没想到这老狐狸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啊。
“太后,呵呵,多么让人尊崇的名字呵,子敬你可还记得是你亲手将我送入宫中,亲手将我推上这个天下女子仰望的位置……是为了弥补我在宫中的空虚孤寂吧。”太后的声音里带了些讥诮,不过很快便平静下来,“初进宫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被自己最爱的男人亲手送到另一个男人手中!”
太后的声音有些哽咽,“你说有姐姐在,会帮我……可是正是因为她,让我真正认识到皇宫究竟有多黑暗,认识到你竟然将我送到那么残酷的地方去,而且永世……不得翻身。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让自己变得冷酷,无情,残忍。如果我当时还存有一丝善念,便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上古园烧成一片灰烬!”
凌初瑜见是两位便过半百的来人互诉衷肠,转身便想离去,却被最后一句给吸引住了,顿住脚步。
听太后的口气,当年的事情确实与她有关,但是似乎并不是主谋。
“总之是我对不起你。”老丞相轻叹一声。淡淡的月光洒了他一身光辉,背影看上去很是苍凉。
“你又有什么对不起我。”太后悠悠叹了口气,“倒是这些年来我心中有气,暗中给你找了不少麻烦,你也别放在心上。”
原来当年太后两姐妹的爹爹也朝廷的一员大臣,只因被别的官员牵连,不得不北上充军。太后姐妹当时年纪尚幼,多亏老丞相暗中收留,接至丞相府的霜霞园中抚养。
后来她们爹爹的事情被平反,又兼之皇帝大选秀女,太后的姐姐,也就是颖华和李君然的生母已故的孝德太后便自动请求老相爷将她送入宫中。后来她在宫中混得如鱼得水,便想将自己妹妹也接入宫中,却不知此时的太后与年轻的相爷早已互生情愫。
但是碍于年纪悬殊,辈分之别……终究还是造成了今日这般黯然神伤的结局。
“秋驸马?”一个尖细的嗓音在凌初瑜身后响起。
是皇后?!
自己听的太过入神,竟然不知道皇后此刻竟然站在自己面前,峨眉胭脂,雍容华美,只是嘴角勾起一片森冷的诡笑。
不知她知不知道太后与老丞相私会霜霞园的事,如若知道,自己此刻岂不是被抓了包?如若她不知,这么尖细的声音再说上几句,难保不会打搅那对沉浸在往事中的怨偶。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凌初瑜的声音不高不低,清悦温朗。
“驸马爷一个人在这里莫非是在等人?”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寒光。
“皇后娘娘说笑了,初宇只是多喝了点酒,出来吹吹风而已。如若皇后娘娘没有什么吩咐,微臣便先行告退了。”还是赶紧溜吧,被太后知道自己偷听到她的隐私,难保不会恼羞成怒。至于背黑锅的人……凌初瑜灵皓的瞳眸闪过一丝慧黠,眼前岂不正有一个吗?
“站住!”赵皇后见她施一礼后便想悄然退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凌初瑜灵修的身姿倏然顿时,回过身来,有些苦笑地看着赵皇后,“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初宇出来的有些久了,宴会上皇上及诸位大臣还在等下官给出下联,如果耽搁的久了,只怕皇上怪罪下来……”
“驸马爷虽然出来了,但还是心心念念着皇上啊,不知颖华听了这话会不会吃味呢。”
这赵皇后说话句句带刺,眼中的那抹狠绝戾色就那么□祼的暴露,喜怒形于色的人怎么会坐久母仪天下的宝座?凌初瑜在心中轻叹。
“吃味?怎么会?皇后娘娘说笑了。皇后娘娘承蒙圣恩,独宠深宫,只怕如今万岁爷如果看到下官与皇后娘娘独处,怕会有些吃味吧。”
原本一句恭维话,听在赵皇后耳中却极具讽刺!
“皇上吃味却不知道吃谁的味!秋沉落你别以为你一直装若若无其事地笑,别人就不知道你干的好事!你身为驸马却与当今圣上纠缠不清,暧昧不明,甚至让皇上无心朝政,整日贪杯,说你一句红颜祸水也不为过!”
凌初瑜原本想轻松的笑,却发现自己嘴角有些僵硬,笑起来甚是吃力。
她此刻被皇后最后的一句话给堵住了。
身为驸马却与当今圣上纠缠不清,暧昧不明,甚至让皇上无心朝政,整日贪杯,说你一句红颜祸水也不为过!
李君然早朝的时候也是正常的很,高高地坐着,冷冷地俯视着文武百官在阶下争锋相对,引经据典,精彩辩驳……无心朝政,整日贪杯却从何说起啊?
等等,她说自己是红颜祸水……红颜祸水诶……
风华绝代
等等,她说自己是红颜祸水……红颜祸水……
莫非她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实?凌初瑜心底扑通了一下,脚底顿时松软,不过仅一瞬间眉宇又迅速恢复正常。
“皇后娘娘真是说笑了,初宇虽然男生女相,但是乃堂堂七尺男儿,又怎么会是红颜祸水?”凌初瑜故意敛眉正色道。
“哼,男生女相?七尺男儿?”雍容的赵皇后用她那锐利的瞳眸上上下下打量着凌初瑜,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秋驸马可要记住今日这句话。”
看皇后的意思,似乎是对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非常笃定……凌初瑜心中一顿。
是了,当初赵庭拿出云染的画威胁自己说如果画像传到太后那里便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既然有如此他自然会将画像拿给赵皇后。身为女人敏锐的第六感,赵皇后她从琼林宴上就有点怀疑自己,更何况是见过画像之后。
她不是恨自己至深吗?既然她看出来了,为何不将这件公诸于众?这样一来大可以治自己一个欺君之罪,再联合太师党集体上奏,这架势恐怕就连皇上都会有些招架不住吧?
但是听他的语气,似乎暗示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凌初瑜脑中思绪翻飞,快如闪电般过滤,几秒钟内就想通了事情的原委。
待她抬眉要宫送赵皇后时却发现她的身形倏然顿住,脊背僵硬如铁,口中呐呐出声,“皇上?”
原来,皇上真的约了她在此刻私会?!甚至在不知道她是女儿身的情况下还如此执迷不悟!赵皇后的脸瞬间扭曲的竟乎狰狞,月光清辉下,忽明忽暗。长长的指甲掐进肉里,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但是心好痛,好痛。
“皇上不是在外厅和大臣们君臣同乐吗?为何会来到此处?……皇上?……皇上?!”连唤两声,一直紧紧盯着凌初瑜的李君然才抽空瞥了她一眼。
“你先下去。”他铁青着脸,眼角冷然。
“皇上,这里风大,酒气也吹过了……”
“朕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李君然眼底满含讥诮地斜睨了她一眼,“你怕什么?怕朕跟朕的秋爱卿花前月下,你心中不快活吗?”
赵皇后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皇上?!”赵皇后踉跄地倒退一步。刚刚的话都被听见了,那,最后那一句呢……赵皇后心中如被寒风扫过,心中一寒。
如若被他知道秋沉落可能是女儿身,先帝当年独宠的事情必然会重演……眼见圣颜冷凝,再说下去只怕皇上会看出端倪,赵皇后才不甘不愿地瞪了凌初瑜一眼,跺脚退下。
月光清冷如水,静静地泻在两个人身上,一个淡色衣袍灵修身姿,一个长身玉立身形俊挺,相对无言……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
凌初瑜轻咳一声,嘴角勾扬起淡笑,“皇上,这里雾浓霜重,不如我们回到席间吧。”只怕再呆下去,园内的太后和老丞相出来,倒是有些麻烦。
李君然紧紧地凝望着眼前的人,静静地看着她的一颦一笑。眉如远黛,目若秋水,皓白如霜雪的面容绝美无暇,在月光清辉中更显玲珑剔透……
难怪皇后会一再的将他想成假想敌,还说什么红颜祸水。可是如果他真是女儿身,颖华又岂能怀孕?心底猝然升起的一抹希望的萌芽,瞬间被现实掐的粉碎。
“皇后跟你说的那番话,别放在心上,她向来都是如此肆无忌惮,颐指气使的。”李君然轻叹一声,负手而立,望着头上那轮悠悠明月。忿而离去的皇后大概在猜想自己和初宇正花前月下,互诉衷肠吧?可是,有那份心思的只有自己一人,一厢情愿,还要藏着掖着不让眼前的人察觉。想到此,嘴角不由的露出一抹无奈地苦笑。
“微臣明白。皇上和皇后少年夫妻,自然情分浓厚,只是不明白皇后娘娘怎么会说出这番话?微臣自知容貌异于常人,男生女相了些,不过堂堂七尺男儿又岂会是红颜祸水?请皇上明示。”凌初瑜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不然这皇帝执迷不悟,对彼此都不好。
“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嗓音晦涩。
“皇上不说,微臣又岂会明白?”清灵的瞳眸盯着他,无声中又带了点咄咄逼人的气息。此刻,必须让他明白自己如今是堂堂兵部尚书,朝臣命官,而不是让他魂萦梦绕的梦中女神。必须要狠狠地敲碎他甜美馨香的梦……虽然,有些于心不忍。
“就算朕说了,你明白了,又能怎么样?!”你能变为女儿身吗?会心甘情愿留在朕身边吗?李君然握紧身侧的手,面无表情,却将即将脱口而出表白吞咽而下。
“恕微臣愚钝,请皇上明示。”凌初瑜故作认真地盯着他。
对上她无辜的瞳眸里一片澄澈。
“你——!”李君然气急败坏地指着她的鼻子,忽然一甩明黄|色龙袍衣袖,半晌说不出话。
只见他冷凝的眸瞳继而转为转为深沉,“走吧。”
一时之间,感到他的眉角闪过一抹深沉的软弱,刺的凌初瑜心中盈满愧疚之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他回到群宴之上。
不能逼得太紧啊,暗叹一声。
回到群宴之上,只见在场的文官依然在冥思苦想,而武将早就放弃了思索答案,一个个喝得面色酡红,酩酊大醉,有几个早已经倒下去了……
一见凌初瑜和李君然一前一后的进来,都不由的有些惊讶。又想起朝野之间议论纷纷,说皇上和秋驸马之间……一个个脸色都有些僵硬。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相府的青衣主管正在对一旁的丫环奴才吩咐,看脸色颇有些铁青。凌初瑜心中讶然,方总管一向冷静自持,怎会出现如此惊慌的神色?
眼见李君然面如表情的往他的龙座而去,凌初瑜快步走到方总管面前询问。
“驸马爷,有没有见到我家相爷啊?!”凌初瑜明显的感觉到方总管的身躯在颤抖,活像见了鬼一般恐怖。
“恩师啊……不知道诶。”若无其事地回答。你们相爷还在霜霞园跟太后花前月下呢,岂能轻易被你们找到?
“这可如何是好啊,我们找了大半个相府了也没找到相爷。这……”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很紧急?”眼见总管的手都开始颤抖,凌初瑜终究好奇地问了一句。
只见方总管考虑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将手中的名帖塞到凌初瑜手中,诚恳道,“驸马爷,相爷不在,恐怕这件事就只能又你做主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凌初瑜展开手中的名帖仔细一看,这一看,就连一向淡定的她都不由的指尖颤抖,“人呢?”
“人已等候在门外。请驸马爷做的决定吧,要不要放人进来?”
要不要放人进来?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不要啊!如若被皇上和太后碰见,只怕……
凌初瑜拿着名帖正欲快步往门外走去,却见自门口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声音很快便由远而近,不一会儿,那人已来到外厅之中……
凌初瑜眼睁睁地看着他灵修的身姿安然坐在一张精致的轮椅里,淡色冠带随着夜风飘扬,双目黑墨如玉,鼻梁白玉般俊挺,皓白如霜雪的面容竟无一丝瑕疵,整个人看起来极其淡薄,却更显一抹孤高独绝的雍容华贵之气。
这样一个人只有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风华绝代!
少年丞相
凌初瑜眼睁睁地看着他灵修的身姿安然坐在一张精致的轮椅里,淡色冠带随着夜风飘扬,双目黑墨如玉,鼻梁白玉般俊挺,皓白如霜雪的面容竟无一丝瑕疵,整个人看起来极其淡薄,却更显一抹孤高独绝的雍容华贵之气。
这样一个人只有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风华绝代!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墨玉般温润的瞳眸缓缓地如冰潭般森冷,一寸一寸的移到李君然身上。身姿如冰雕似的岿然不动,淡色冠带随风轻扬……
高高在上的李君然瞬间僵住了,瞪大眼睛定定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天下怎么还会如此绝色男子?竟然比驸马爷还要……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地盯着当今圣上!
现场顿时如被狂风扫过,一场静谧,气氛诡异的让人窒息。
“大皇兄——”隐王面如冠玉的绝颜上勾起一抹轻笑,墨玉般的眸瞳闪着难解的寒光,声音轻淡如微风般吹过,语气温柔的让人颤抖。
李君然僵硬的面容上忽明忽暗,面无表情,只是瞳孔倏然紧缩,周身散发出冷如热交替的气息,“十多年不见,看来大皇兄已经忘记君珏了……”
李君珏极为好看的嘴角浮现一抹自我唾弃的嘲讽,但是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依旧森寒如冰尖,突地刺到李君然脆弱的心窝。
但是作为皇帝,惯有的冷静自持让他虽然心内震惊,但是却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惊骇的无法思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你是谁?!胆敢如此放肆地盯着皇上?皇上圣颜岂是你一介草民可以窥视的?!”赵其劲踉踉跄跄地从酒桌间步出,走到隐王面前指着他破口大喝。
他先前被众臣笑话,在皇上面前丢尽脸面,不由的郁闷灌酒,此时已然有几分酒味,所以勇气特别足。
隐王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一笑不笑地盯着李君然。
“给朕退下!”李君然见他冒犯隐王,下意识地怒喝。
他眼睛紧紧地盯着隐王,看着他安置在轮椅上的腿脚,那么的纹丝不动……眼底闪过愧疚,悔恨,期待,惊慌……他一步一步地走下高阶,步伐显得有些急促,有些凌乱,足以看出此时的他心中是如何的惊慌失措。
那是他的二皇弟啊。
李君然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君珏,只见那张绝美剔透的面容上依稀带着小时候的俊俏轮廓,虽然十几年没见,但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虽然从小就将他放在心里疼爱,却终究害得他腿脚残废,痛失亲人,远离皇位,一怒之下,十几年未踏出上古园半步……凌初瑜静静站立,眯起眼睛紧紧地盯着隐王,眼底闪过很多疑问,却终究只是握紧身侧的手,一言不发。
他不是十几年不出上古园半步吗?十几年不见外人吗?可是为何在这时候要踏出上古园,而且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他偏偏乘老丞相贺寿之时来到相府,居心何在?
灵修的身躯被月光洒了一身,清冷如水。
夜风吹过,脑中一阵混沌,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闪过,但是瞬间又随风飘散,捕捉不到丝毫灵感。
隐王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讥诮地望着李君然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人影恍惚。
“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众文武百官回过神来,赶忙跪倒。
不知何时,只见太皇太后冷凝着一张脸,眼底没有丝毫温度,在赵皇后的扶持,众嫔妃宫女太监的簇拥下,一步一步朝上座走去。
“皇儿,上座!”太皇太后端敛着一张脸,冷冷地命令,眉宇间说不出的威严。
“母后——他、他是二皇弟……”李君然顿住脚步,一向平静的语调因激动而显得有些哽咽……
一听皇上亲口承认他就是上古园里神秘悱恻,十几年不出上古园一步的隐王,一个个都瞪大眼睛!还有几位老臣想起当年盛宴,先帝望着当时的二皇子满足而又得意的笑,不由的老泪纵横,暗中以衣袖拭泪。
“别说还不确定,就算是先皇御封的隐王,他是臣,你是君,君臣之礼难道不讲了?”太后眉角眼底依旧淡漠,锐利的眼眸射向隐王,无声地示威。
隐王轻笑,那是一个冷到骨子里的轻笑,“难怪太后娘娘不记得了,当年上古园化为灰烬的时候太后还只是一位贵人,虽蒙圣恩却不得圣宠,如今却是堂堂的一国之后了……唉,时间果然如流水。”
“母后,他确实是二皇弟,朕确信无疑。”李君然眼中愧疚横生,眼见太后瞬间的面容变得苍白,却依旧冷着脸面无表情。
“隐王殿下今日出园,还特地来给老夫贺寿,如若先帝泉下有知,定然高兴万分。”老丞相暗中回了个眼神给太后,然后捋着稀疏的小白羊须,乐呵呵地自角落里踱步出来,朝一旁有些茫然的官家吩咐道,“快去重新上一桌全新筵席,给隐王殿下洗尘。”
“老丞相何必如此客气?太后娘娘又何必如此生气?”隐王冷寂的眼神一一扫过在场的文武百官,最后定在李君然身上,“朗朗乾坤,朝廷为政,却终究及不上迢迢江湖,豪情万丈;君珏这心思大皇兄如何不知?但是大皇兄且看如今的君珏,双腿残废,又如何能够遨游天地,醉饮红尘千杯酒?君珏只是想要为这一切讨回一个公道,可以吗?”
隐王声音轻柔如风,唇角漫笑,不温不火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色瞬间苍白,继而铁青,然后涨红……李君然定定地望着那双隐藏在长袍下纹丝不动的腿,眼底的心痛愧疚不言而喻。那双腿,是为救自己而被悬梁火柱所砸,重伤难愈,终身残废,以致龙位不宝。不然,此刻这高高在上的位置上坐的便是他,这手握生杀大权的帝位原本属于他。
“讨回公道?什么公道?!”太后冷冷地站起身来,近乎咬牙切齿地恨声,“皇儿,哀家身体有些不适,摆架回宫后你们两兄弟再秉烛夜谈也不迟。
“太后所言极是。”老丞相乘机进言,“这夜深雾重,太后娘娘凤体不适,如若有什么损失,老臣实在担待不起啊,皇上——”
隐王闻言意味不明地轻扯嘴角,“太后凤体不适还出宫给老丞相贺寿,当真是体恤重臣啊。”一句话说的暧昧非常,一副成竹在胸的了然神色。
太后面容寒霜笼罩,盯着隐王,尖锐的指掐到肉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眼底闪着难解的寒光。
方丞相这时候忽然走上前去,撩起锦袍,扑通一下跪倒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凌初瑜从背后看去,只见他硬朗的身躯瞬间伛偻老态了许多。
只见老丞相恭恭敬敬地朝李君然磕了三个头,苍老的声音缓缓开口道,“皇上,老臣之前上奏的引退表还望陛下成全。”
引退表……众大臣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全场顿时哗然一片,面面相觑。方老丞相三朝元老,功在社稷,竟然也萌生引退之意?
凌初瑜见众大臣的目光顿时都被这个话题吸引住,而隐王的存在瞬间便的如空气般稀薄,不由的暗赞老丞相这一招实在是高明,但是牺牲未免也太大了些。
但是看隐王白玉般的面容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煞有介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老丞相,嘴角勾起的是了然的笑。难道这也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李君然一时无话,眼睑有些光亮,“方爱卿,你就非走不可吗?朕自幼蒙你教诲,登基以来依旧是你辅佐在侧,你真的就非要在此刻引退不可吗?”
老丞相哽咽道,“皇上,微臣也想永远相伴陛下左右,但是岁月不留人,如今老臣老矣,身体日渐不适,行事难免有些力不从心,此刻让位与新进栋梁,对江山社稷皆有好处,还望陛下成全老臣一片苦心。”
李君然闻言,也只能重重叹息一声,“方爱卿所言也是实情,既然如此,朕就准奏了,只是这丞相一职关乎国家命脉,方爱卿这一去,不知还有谁能够担此重任……唉。”
“老臣为陛下推荐一人。”老丞相抬起白发苍苍的头,苍老的眼底瞬间布满灼灼精光,“此人文采斐然,目光远大,为人正直,清正廉明,文韬武略无不精通,在她面前老臣也着实汗颜。皇上,大殃朝除此人外,再无一人有此能力与威望。”
“此人是谁?”李君然虽然心中有数,但是还是忍不住问出声,声音清冷却略显低哑。
在场的文武百官也纷纷议论,几位有候选资格的大臣都静默不语地望着老丞相,满含期待,但是老丞相脱口而出的话却让他们的脸色瞬间苍白。
“他就是当今驸马,太子太傅兼兵部尚书,表字初宇的秋沉落秋大人!”老丞相目光迥然的扫视全场,最后灼灼之光定格在凌初瑜愕然的清透面容上。
不是吧……凌初瑜惊愕地望着跪倒在地的苍老背影。
她知道自己在朝堂上的表现很好,但是无论怎么论资排辈,都还轮不到自己啊。丞相,是国君之下辅助国君处理政务的最高官职。无论是典领百官,任用官吏,还是举荐人才,诛黜赏罚,丞相都有专断的权利。
她是女子?
“皇上,此时万万不可啊——”赵太师快步走出班列,朝端坐在上的李君然行礼叩拜,“皇上,这丞相一职乃是百官之首,委实太过重要,如若不是德才兼备,威望厚重之人恐怕难以胜任啊。这秋大人虽然文采了得,但毕竟入仕不久,资格尚浅,如何能够服众?”
秋沉落的厉害他如何不知?她的那些手段比之方羽山这老头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何况她背后隐隐中所代表的势力。所以赵庭一听这当朝丞相之职要落入凌初瑜手中,便忙不迭的出班列反驳。
“赵太师此言差矣。此秋大人不仅有经天纬地之才,更有颠倒乾坤之能。三元及第,少年登科,才超天下男子,筹集巨资于民间,威慑来使于朝廷……这些哪一件是容易办的事?可是只有秋大人只在谈笑间便不动声色的办得妥妥贴贴,试问如此少年俊才如何不能胜任?如何不能够服众?更何况少年丞相,古未有之,传出去也是美话一桩啊。还是方丞相目光独具,这大殃朝除了秋大人能够坐上丞相之位,其他人本王盖是不服!”一向保持中立态度的薛王爷此刻义正言辞地反驳了赵庭一顿。
“薛王爷所言甚是。秋大人虽然年少,入仕时间虽浅,但是却聪明绝顶,为朝廷屡力奇功,政绩卓绝,所以才会小小年纪却已兼任太傅,兵部尚书之职。况秋大人爱民如子,深的民心。近日来在民间威望与日俱增,百姓争相爱戴,如果坐上丞相之位,对百姓而言自然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凌初瑜性格爽朗,朝中之人能帮上忙的便尽量相助,于朝野中威望甚是不错。况她顶着秋沉落的绝世姿容,更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所以平日里在朝廷中素来与人交好,所以此优势在竞争的关键时刻就显露出来了。
太师党自然也有反驳之声。不过——今日乃是老丞相寿宴之日,太师党素来与老丞相不甚相合,能够避免参加的自然不会到来,所以只有太师等官阶品秩高的才随着皇帝一同到来。而到场为丞相贺寿的自然以清流居多,所以在人数和气势上,太师党就输了不止一筹。
不愧是只深藏不漏的老狐狸,竟然选择在如此良好的时机宣布引退并举荐自己。能够经过这只老狐狸深思熟虑之后所做的决定,想必输的几率更是微乎极微了。
少年丞相,位极人臣,百官之首……凌初瑜倒是没有想到自己无意中参加的一次殿试竟然能带自己走上如此高的地位。
自己本非心甘情愿女扮男装,如若再坐上丞相之位,只怕脱下男装之日更是遥遥无期了……但是如果这百官之首的位置落入赵庭那班人手中,只怕大殃朝被颠覆的时日便会,如果太师党真的篡位成功,推翻了李氏王朝的政权,那么与他作对的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很清楚。如此想来还真的有些骑虎难下。
“秋沉落绝对不可做大殃朝的丞相!”走出班列,言辞凿凿的人并非别人,而是赵家二公子赵其劲。
诸位大臣见是这位如同草包的赵其劲,都不由的面露讥讽之意。因为清流最为不屑的便是弄虚作假,而这位赵草包所居的榜眼之位便是赵太师科场舞弊□祼的证据!
“赵大人何出此言?”隐王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闲适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墨玉般的瞳眸微眯,煞有介事地盯着赵其劲。
“因为大殃朝绝对不可以让一位女子做丞相!”赵其劲恶毒的眸瞳扫过凌初瑜清透的面容,丢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顿时炸的全场轰动。
凌初瑜闻言,心中震惊,但是面容依旧,只是眉角微蹙。她不由自主地抬眼朝太后身旁的颖华望去,只见她的眼底也有瞬间的愕然,两人不由的面面相觑。
“女子别说是做丞相,就连做一个七品芝麻官也是欺君之罪啊。”
“女子做丞相?那女子是谁?”
……
不可否认,赵其劲的这句话果然威力十足,一投之下众官员便议论纷纷,目光似有若无的朝凌初瑜飘去。
月华初透,朦胧似烟,淡淡的洒在这人绝世少年的身上,照得她如神仙般清透出尘。看那清灵细致的面容,恍惚间竟透露出一抹不属于少年的俊朗神韵,反倒是更如女子般清丽剔透。
女扮男装?难道真的如赵其劲所猜测的那样,秋大人其实是女扮男装?其实他本身就是一位女子?
一时之间,众人疑窦丛生,全场静默。
凌初瑜嘴角挂起一抹淡然的笑,任由众人疑惑深思难解的目光在她身上汇聚,却依旧泰然自若。天性使然,凌初瑜行事之前都会经过周密的盘算,所以对事情都有成竹在胸的把握,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当今赵皇后脸上忽明忽暗,眼中闪烁着难解的寒光,手中紧紧攥着丝帕……
但是眼见她赤红官袍,金色腰带,三眼花翎,堂堂朝廷二品大员,又是当今驸马,又岂是女子?再看她悠笑的仿若置身事外,如若是女子之身,又岂会如此镇定?
众人想问又不敢问,不问又疑窦丛生,脸上惊疑不定,最后目光皆集中在赵其劲身上。
“赵大人是指……秋大人是女子?”不知是谁鼓起勇气问出这个似乎难以启齿的问题。
“她本来就是女子!”赵其劲得意洋洋地瞥了凌初瑜一眼,重重一哼。爹爹一直说时机还未成熟,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她坐上位极人臣的丞相之位才算时机成熟吗?这次一定要将她的罪行暴露在众人之前,看她如何抵赖?即使皇帝偏心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有失偏颇。
嘿嘿,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赵其劲眼底一片阴毒之色。
“初宇虽然男生女相,却也是七尺男儿,更是朝廷堂堂二品大员。赵大人如此污蔑下官,还说下官是什么女子,纯属一派胡言。初宇身居高位,自然有人心生嫉妒,诽谤之言原也不可当真,但是如今在皇上太后诸位文武大臣面前你竟然口口声声称初宇乃是女子之身,居心何在?!难道就为了不让初宇坐上丞相之位,便可以肆意造谣重伤朝廷重臣?!赵大人平日也是明白人,此刻竟然说出如此唐突之言,只怕是酒喝的有些多了吧?”
凌初瑜面容端敛,正义凛然,更兼之这番话说的气势磅礴,还为赵其劲的失言找了个合理的借口。一时之间情势逆转,大多数人便都认定赵其劲那番话乃是酒后失言。
“你们别被她几句话就说服了,我有证据的!”赵其劲见诸位大臣不信地瞥了自己一眼,不由的有些急躁,忙从家奴手中拿起一副画轴,高举道,“你们要是不信,这便是证据!”
凌初瑜注意到他有恃无恐的得意洋洋,又见赵家似乎没有人要阻挠的样子,还有赵皇后一脸的阴鸷,顿时明白了他所谓的证据,不由的心中暗笑。
以为一幅画便可以将她凌初瑜打倒的话,只怕赵家还是太低估了自己的实力。
凌初瑜莞尔一笑,对着赵其劲道,“既然有证据,赵大人不妨展示出来大家瞧瞧,也好辨个真伪不是?”
她竟然没有丝毫恐慌之色?!赵其劲不解地盯着悠淡从容的凌初瑜。
如若不是之前凑巧偷听到身为皇后的大姐指着这张画信誓旦旦的对爹爹说这画中之人便是秋沉落女妆所扮,连自己都几乎要被眼前泰然自若的她给说服了。
验明正身
“既然你自己不怕,本公子何乐而不为?”
赵其劲嘴角阴笑,哗啦一声自手中拉开画轴,展示在众人面前。
月光清冷如水,静静的倾泻在宣纸卷帙之上。
画中之人嫩脸修娥,胭脂淡扫,眉若远山,目似秋水,绝美的面容如空谷幽兰般清灵悠淡,又如水儿般清透无尘……众人的目光无不被这幅画深深吸引住,一个个目光空洞,神情痴呆。
凌初瑜一瞥眼中便已认出,这画果然是当初赵庭用来要挟她讨价还价的那幅……
凌初瑜哀怨地瞥了眼紧挨在太后身旁的的颖华公主。如若不是她设计自己假扮云染,迎娶原剑昀进门,又怎么会有这幅画出现?不过颖华公主却依旧笑如春风,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凌初瑜顿时会意,不动声色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狭促笑意。
但是在场大臣的反应却与凌初瑜截然不同。
当初去参加开苞大会的皆是大富大贵之人,在场官员去的也不在少数,所以亲眼见到凌初瑜轻纱脱落那一刻的绝颜。如若不是赵其劲提点,根本没人会将秋大人与京城名妓相似的面容联系在一起。
但是如今细细看来,五官一一比对,发现两人竟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君然心中自然深信凌初瑜乃是堂堂七尺男儿,不然颖华的怀孕又从何说起?但是见阶下大臣看过画像后皆一副惊愕的神情,还不时的朝凌初瑜的面容进行比对,不由的心中好奇,但是隔的远了看不清楚,便也要过一看,这一看之下,瞬间魂儿也飞没了。
这画中之人……他爱慕凌初瑜已久,自然对她的五官面容熟记在心,如今带着她是女子的主观意念下再看着此画,心中一阵梦池神遥,恍惚之间朝长身玉立的凌初瑜望去,望进她难以捕捉到任何情绪的清灵瞳眸里,只觉得心脏突突乱跳,又惊又喜,满腔的欢喜似乎要胀出胸膛之外。
太后见皇上对着那幅画一副僵硬痴呆的表情,手指青筋暴起,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心头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到底怎么样的一幅画,竟能让一惯冷静自持的皇帝激动成这样?!
“皇儿,让哀家瞧瞧。”太后清淡的声音打破了李君然的沉思。他蓦然一抖,才发现全场的文武百官都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自己,不由的端敛面容,将画像递给一旁的太后。
余光余光瞥过,却见颖华下意识地抚着小腹,冲自己甜甜一笑,那甜蜜焉笑间的幸福瞬间如一桶冰寒彻骨的谁从头到脚淋下,浇得他来不及欢喜的面容瞬间僵硬,手足冰冷。
太后没有注意到李君然面容的变化,从他手中要过画像一看……顿时,她的神色也如李君然一般,面容僵硬如铁,寒霜罩面。
当年那个人的面容一直萦绕在脑中,又怎么会记错?初见面时倒也不觉得相似,倒是琼林宴上皇后的一句戏言让自己起了疑心。如今再看着这张画……虽然只有五分相似,但是眉宇眼角间的神韵,竟同那人如出一辙。就连那份脱颖而出的玲珑剔透都如此相似,如果自己早先细心一些,定然早就发现端倪了……
足足有半柱香时间,太后才抬起端敛的美目,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凌初瑜……眼底闪烁着莫名的寒光。
“秋沉落,这画中的女子便是你,你还有何话说?!”赵其劲轻蔑地看着她,嘴角尽是狰狞的笑意。
“这画上之人虽与初宇有几分相似,不过那不是初宇,而是下官的另一位妻子云染,这个事实,只怕很多人都知道的吧。云染开苞之时想必在场的大人也不在少数,定然也看到了轻纱飘落时候的容颜。还望几位大人为下官作证。”
顿时有几位大人出面,表示这画中之人定然是云染。
“天下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相似之人,你分明是狡辩!”
“难道赵大人认为初宇竟是京城头牌云染姑娘?自己纳自己为妾?真是天大的笑话!”凌初瑜佯装怒容,冷冷的斜睨了他一眼。
赵其劲被凌初瑜一问,顿时语塞,脸憋得通红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却不知秋大人有何证据证明自己不是画中的女子?”出声的是礼部侍郎,太师党名册上的一个人。
凌初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如果秋大人无法证明自己,那么为今之计便只有有验明正身了。”礼部侍郎皮笑肉不笑地挑衅。
“对,也只有验明正身,才能洗脱秋大人的嫌疑了。”不少分都觉得这是个可行的办法,纷纷点头符合。
验明正身岂不死定?凌初瑜暗中与颖华公主对视一眼。
“验明正身?!你们当本公主是死人吗?!”颖华公主本性使然,最会装腔作势,如今演起来更是轻车熟路。只见她缓缓站起身来,美目带着两分委屈三分薄怒五分难以置信,一步一步朝石阶下走去,气势凛然地扫视全场,“本公主的驸马是你们可以随便怀疑随便用来验明正身的?!难道本公主同床共枕半年有余,还分辨不出驸马是男是女?!”
颖华公主眸中带光,眼中含泪,转身朝李君然呜咽哭泣,“皇帝哥哥,他们竟然怀疑驸马啊……啊……女子。这要本公主的脸面往哪里摆?要皇室的尊严往哪里摆?初宇可是你钦点的状元钦赐的驸马,这难道还会有假?皇帝哥哥你要给颖华做主啊。”
李君然的脸上忽明忽暗,朝中大臣更是面面相觑。颖华公主可是皇上和太后跟前的大红人,得罪了她,只怕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于是聪明的人都选择闭嘴。
但是,其中难免有些不是很聪明的,不识事务的,依旧不怕死的喋喋不休。
“不是我们不相信公主殿下所言,但是如今这画与驸马如此相似,而驸马虽然言辞凿凿,却提供不了确切的证据,所以我们……”
“驸马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还需要什么证据?”颖华公主瞥了她一眼,纤细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腹部,轻哼一声,“你们不相信驸马,也不相信本公主,那么本公主腹中的胎儿你们不会不相信吧?”
颖华轻轻一句话却打击的太师党面如土色。
颖华公主竟然怀孕了?太医检验之后,证实颖华公主所言非虚。
此时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没有人有胆量再说凌初瑜是女子之身了。
但是有人的胆子还真的比天还大,那人就是隐王殿下。
“颖华所言非虚,而且太医也证实了她有孕的事实。不过难道诸位不想见一见那位与画中人极为相似的云染夫人吗?”隐王轻摇折扇,一副置身事外的感觉。
太后看了隐王一眼,眼中精光尽显……
“哀家也想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云染夫人,来人,去请云染姑娘过来一叙。”
颖华原本指望说出自己怀孕的事情后太后为了顾惜皇家颜面,定然会发话结束这场闹剧,却谁知太后竟然附和李君珏的话要云染出面……
凌初瑜却与颖华对望一眼,心中皆惊,这可如何是好?云染一出来不就……
事出突然
事先也没预料到会发生这件事,所以毫无准备。此时如果原剑昀一来,岂不穿帮?
凌初瑜抬眉瞥到,只见隐王的眼睛明亮而研美,一副潇洒写意的样子,不由的微蹙眉头。
不过不动声色一直是她众多优点之一。
只见她勾扬嘴角淡笑道,“云染一向不喜见人,在府中也是轻纱蒙面,当初天上人间开苞一事已使她极为难堪,诸位大人又何必强人所难?”
“诶~秋大人此一差矣。先前云染夫人薄纱蒙面不过因为不喜见外人,但是如今能够为驸马爷洗脱嫌疑,想必云染夫人必定会同意的。皇上,您说是吗?”李君珏的声音轻柔如水,只是望向凌初瑜的时候眸中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涟漪……
这样的眼神……好熟悉。不过此时事情紧迫,不由的她多想,便将如此重要的信息给过掉了。
隐王他是什么意思?凌初瑜暗中思索。十几年不出上古园,却在老丞相大寿这天突然而至,对自己也不如以前那般熟稔,反倒是咄咄逼人……这其中必然有原因。
如隐王所愿,“云染”最后还是来了……
当轻纱飘落……
她盈盈拜倒……
只见她的面容淡扫蛾眉,星眸皓齿,皎若秋月,顾盼生辉,丰姿绰约……又岂是一句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所能囊括。
凌初瑜注意到高高在上的李君然瞳孔紧缩地望着眼前的“云染”……一脸呆滞。
此人绝对不是虎背熊腰的原剑昀,也不可能是颖华和自己,既不是纯宁也不是纯净,那么这个人是谁?
“皇上,原来这云染夫人和驸马还真的有些相似喔。”李君珏似笑非笑地轻摇折扇,目光冰寒,不含一丝温度。
“秋爱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君然回过神来,面容紧拧。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太师一家原本言辞凿凿,再加上有人潜入驸马府确认云染是男儿之身……所以便认定秋沉落是女子之身,但是如今看到此女和画中之人一模一样的绝色姿容,岂有不惊之理?
“皇上,其实不能怪别人将微臣和云染认成一人,因为云染和微臣本是嫡表兄妹,长的相像那也是自然的。还记得当初云染身陷青楼,初宇无力救助,陷表妹于不义,待得初宇登科,皇上钦点驸马,又多亏公主深明大义,初宇才得以与表妹相聚一堂,一家团圆……”
凌初瑜演戏的天分也颇高,眼见一旁的纯宁暗示,即刻便泪水迷蒙,满目深情地来个真情告白,一旁的大臣们听了无不面露动容之色。
想他们多半不是士族出身,上京赶考中科举后又努力攀爬,与家中糟糠之妻携手连理,或者与青楼红颜知己许诺相侯能够兑现的其实非常之少,多少都心中留有遗憾。如今听闻凌初瑜这一深情款款的表白,多少触动了他们的心事。
“皇上,秋驸马绝对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啊。”一旁的班列中闪出一个平日与凌初瑜交好的文官。
“对啊皇上,秋驸马绝对是男儿无疑,如若今后还有人敢怀疑如此血性男儿,微臣第一个不服。”此时说话的是以为承蒙凌初瑜举手搭救的武将。
“皇上,秋大人虽然年少,但是重情重义,更兼之德才兼备,政绩出众……身任丞相,微臣绝无异议。恳请皇上下旨,封大人为少年丞相。”
“皇上,臣等也绝无异议。”
……
“丞相一职关乎国家之安,社稷之服,容朕再想想。”此刻已确定他的秋爱卿是绝对的男儿身,李君然心头五味陈砸,各种滋味混合,心中纷纷乱乱,“摆架回宫。”
回宫便回宫吧,反正敲山震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以后再没有人敢怀疑落儿了……李君珏浓重阴影的眼底闪过一丝讥诮的冷笑。赵庭那老匹夫竟然拿这件事来威胁自己,真是可笑,就那点胆略与手段就想翻云覆雨改变李氏家族头上的那片天,痴人说梦!
轮椅前行,灵修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众人惊愕的眼帘之中。
今夜对很多人来说,都将是不眠之夜了……
慈宁宫。
夜深,万籁俱寂。
回到寝宫,卸下妆容,太后便冷着脸挥退所有太监宫女,自己一人独自躺在软塌上,心中忐忑,翻来覆去。
当年上古园的事一直是自己心中的一根刺,这十几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自己的良知,虽贵为太后,却良心不安,又有何乐趣?
那李君珏自从那场大火之后便一直隐居在上古园,原以为这一段尘封的往事会随着自己百年后如尘土般散去,再也不会有人提起。但是,他出来了,记忆中十几年前那张活泼俊俏的小脸已经模糊,但是此刻那分绝世神采比之当年的那个人竟毫不逊色。
那样的他带着一副了然的自信,那么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一副要剐出自己的心脏跺掉的恨意。
夜深雾重,太后有些睡意朦胧,渐渐闭眼睡去,却睡的极不安稳,冷汗淋漓。
一会儿梦见乾清宫里兄友弟恭的亲密,齐齐朝自己挥剑;一会儿梦见当年的上古园浓烟滚滚,火势冲天,鬼哭狼嚎,呦呦哀求的那一张张面容变得幽碧青绿,口口声声喊着自己助纣为虐;一会而画面又变成前皇后的亲生姐姐,只是一向注重仪容的她此刻竟然披头散发地朝自己扑来,而自己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幽怨愤恨地扼住自己的脖子……
暗中调查
“皇上,秋大人求见。”桂公公撩起帘子,恭敬地走到李君然面前轻声道。
自前两日丞相府回来后,皇上的面色就有些阴沉,似乎心情不大好,自己伺候的更是加倍的小心翼翼。早上到晌午,已经有不少大臣递牌子请求面圣,可是被皇上一句谁也不见给硬生生地挡在了殿外。
“秋爱卿?”李君然抬头,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
凌初瑜此刻正站在偏殿里与各位被拒的大臣寒暄。桂公公亲自出来迎接,让一旁的几位大臣一脸羡慕。
“秋大人,下官见不到皇上,但是这份奏章是蒙古草原格尔部落递上来,事情有些紧急,希望秋大人能转呈给陛下。”礼部尚书云大人是云洛的父亲,凌初瑜与云洛私交甚好,这点小忙不过举手之劳。
“云大人不必客气,初宇一定代为办到。”凌初瑜瞥了眼奏章外烫金的几个大字,唇边逸出一抹淡笑。
“皇上的心情不是很好,秋大人说话最好小心些比较好。”桂公公紧紧跟着凌初瑜的脚步,边走边低声嘱咐凌初瑜。
桂公公在宫里呆了几十年,眼光自然独到,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对秋大人的宠爱超过任何一个人,自然对凌初瑜极其热络。再加上凌初瑜容颜清透,俊逸翩翩,待人温和,从不恃宠而骄,如此翩然的绝世少年又有何人不喜?
“心情不好的话出去散散心会比较好。”凌初瑜若有所思地瞥了眼手中的奏章。
散心要散到关外去?秋大人的想法真是匪夷所思。
“皇上,秋大人来了。”桂公公尖细的嗓音在一脸阴霾的李君然面前刻意收敛了几分。
李君然一抬头便看到了那张让自己魂萦梦绕的脸。
几天不见,眼前的他依旧俊雅清透,依旧丰神俊朗,可是却带着一抹不属于少年的神韵。顺着他的五官细细地看下来,与那日出现的云染几乎一模一样。别的大臣看的不仔细便被糊弄了过去,但是自己又怎么会看不仔细?
“你先退下,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李君然挥挥手让桂公公退至门外候着。
李君然静静地打量着她,带着若有所思的狐疑和困惑。
凌初瑜噙着唇畔的笑意,任由他瞧去。她知道李君然对云染和自己面容相似一事颇为怀疑,但是怀疑又怎么样,最重要的还是证据。
见凌初瑜一脸若无其事,李君然嘴角忽然勾起一抹似嘲弄似倨傲的冷笑,“初宇,朕派人查过你那表妹。”
凌初瑜早料到皇帝会去查,但是怎么可能查的出来?
果然李君然的下一句话就像应和她似的。
“但是朕的大内密探却无能的很,什么都没查到。”
云染虽然只是一个名字,但是却被多人顶用过。颖华用它坐上艳冠群芳的花魁之位,自己用它参加开苞竞价,原剑昀又顶着这个名字嫁进驸马府……这其中关系复杂,连自己都会绕晕,更何况是外人。再加上天上人间附属碧落宫,里面的姑娘都是千挑万选出来受过秋沉落专门训IQ,EQ,BQ都不错的姑娘,一个个都精明的很。查不出来非常正常,而不是大内密探无能。
“难道皇上不信任微臣?”在丞相府,后来虽然文武百官一副亏欠了自己的模样,争先恐后地推荐自己做少年丞相,但是皇帝这边似乎没有动静。
“朕一直都很信任你,比任何人都信任。但是——”李君然盯着她,面容变得狰狞而残酷,恨恨地说道,“但是你却对朕诸多隐瞒,联合别人来设计朕,叫朕如何再相信你!”
“皇上——”凌初瑜心中一惊,见李君然冷凝如霜的面容,一下子跪倒,一副惶恐状,“微臣不知何事隐瞒了皇上,何时联合外人来设计皇上,还望皇上明察。”
“哼,你不知那朕来问你。云染究竟是何人?家住何方?父母是谁?你倒是痛痛快快说出来。”
云染?倒是不知道李君然所谓的云染是指哪一位,好几个人都冒名顶替过。颖华,自己,原剑昀,还有前日那位带着人皮面具救场的神秘人。
“你不说难道朕就不知道吗?”李君然冷笑,“云染是碧落宫的人是不是?连你,也跟碧落宫那群妖孽脱不了关系!”
妖孽?!李君然看起来似乎很恨碧落宫的人。但是,他查来查去怎么会查到碧落宫头上?难道天上人间的老巢被发现了?但是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就是碧落宫的少宫主。凌初瑜微微蹙眉。
是了,云染的那张脸与上古园的那位民间女子长的极其相似,而那位民间女子……太后和皇帝都知道是来自碧落宫,所以很快便联想到了。凌初瑜镇定下来,脑子也运转的快了。
“皇上,微臣家中只是一般的百姓,家父家母也从未说过与碧落宫有什么关系,至于云染家中先前虽是富庶人家,但是后来家道中落便沦落青楼……这本是伤心事,皇上不问微臣原也不想说的。”凌初瑜故作悲伤道。
凌初瑜在赌,她在赌李君然的大内侍卫查不到,所以自己胡说八道一通,李君然虽然将信将疑,却拿不出证据反驳,那么这事就过去了。当然她最大的赌注就是李君然对自己的心软。
云染的身份不会这么简单,就连秋沉落也不可能只是一般普通人家的孩子。但是她不预备说,李君然也不忍心逼她。怕惹她生气吧……只要心中有在意的那个人,就算是皇帝,也只是个想讨好对方而显得卑微的凡人。
只要她不是要背叛自己,只要她不要联合别人来对付自己……就什么都可以原谅。李君然在心底暗暗向自己起誓。
“初宇认识二皇弟?”他的声音冷冷地,但是凌初瑜还是听出了音质上的一丝颤抖。
提到隐王的时候他竟然颤抖?一般紧张,生气,恐怖的时候声音会颤抖,眼前的皇帝属于哪种情况?
紧张?他是一国之君,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弟弟紧张?
生气?两个人不是兄友弟恭,情谊深的很吗?
恐怖……就更不可能了。
李君然对隐王虽然心怀愧疚,但是不可能没有猜忌吧,更何况隐王出现的那么突兀……
“他跟朕说你的茶煮的极好……朕与你相处了这么久,竟不知道你还会煮茶。”李君然攥紧身侧的手,为何初宇跟隐王交好,自己一点也不知道!心中慢慢升腾起一股恼怒的火气,一股被背叛的怒火!
二皇弟从小时候起就什么都比自己好。无论是功课,棋艺还是武功骑射,他样样都比自己高出了许多。他这么出色,初宇和他相识……未必不会受他吸引。
他攥紧身侧的手,还有一种可能性,他不敢想。
他又在心中苦笑……在刀光剑影的皇宫中活了二十多年,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再怕了,却没想到自己还有恐惧的时候。曾听父皇失意地时候呢喃过,患得患失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才开始在心底潜滋暗长。当时还怪父皇自作多情,却没想到十几年后的自己也面临着这种考验。
他见凌初瑜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不由的心中酸涩,余光瞥到她手上一直拿着的奏章,“这是什么?”
“微臣差点忘了,这是云大人请求微臣带进来的奏章,请皇上过目。”
蒙古草原格尔部的奏章?
李君然打开一看,半晌后合上,眼底闪过一抹莫名的神色,忽而笑道,“初宇想不想到关外走走?”
关外?那不就是草原?风吹草低见牛羊啊……凌初瑜熟知奕国地图,知道北部的格尔部就相当于中国的蒙古。
白云悠悠,绿草茵茵,牛羊成群。想想就无限期待……
“格尔部大汗易主,按照惯例,要得到朕的册封才会被认可……这次的格尔部大汗是朕的亲舅舅,朕正好想乘此机会北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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